第31章
當廁所隔間的門無論如何也打不開的時候,言慈就明白過來,她所在的這道門被人從外面給反鎖住了。
言慈停止掙紮,無力地靠在門上。
周萊的聲音隔着門傳來:“巨獸,你說你怎麽就不長記性呢?”
她沒回答,脊背摩擦着隔間門,緩緩蹲了下去,聽着門外傳來的細微動靜,隐約有水聲傳來。
等言慈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是的,晚了。
那桶刺骨冰涼的冷水迎頭而下,像是萬條滑溜溜的蛇,從她的衣領間隙鑽進去,迅速浸透四肢百骸。
連裏面那層保暖衣也是濕窪窪的。
“阿——”
低聲的尖叫緊随其後,完全是出于一種人體條件反射,寒冬的氣溫可不太友好,衣服一濕,整個人就因為寒冷開始劇烈戰栗。
外面一行人聽到言慈的尖叫聲,滿意地爆發出笑聲,“你們聽聽她叫得多帶勁兒!”“你勾引盛南時是不是也這麽叫的?!”“哈哈哈哈哈哈。”
直到上課鈴響起,那群人的聲音才消失。
顧純薇等在女廁門口,見周萊一臉得意的出來,主挽着她的胳膊稱贊:“你做事情永遠都這麽利索。”
周萊笑笑,然後将旁邊寫着維修中的一塊黃牌子拿過來,架在女廁門口,說:“這下,就沒有人會進去了。”
班級裏突然少人,上課的老師們肯定會過問。每當有老師問,下面就會有參與施暴者主動回答,阿,言慈阿,她好像請假了。老師們便不再追問。
那節下課後,顧純薇剛站起來,肩膀就被人從後面掰着,盛南的臉出現在視線裏:“她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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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不會撒謊,擔憂顯然易見。
“問我做什麽?”顧純薇挽着緋色的唇,避開正面問題,“盛南,你不是最清楚她去向的人嗎?”
也沒給盛南開口的機會,顧純薇看着他握着自己肩膀的手,嬌笑一聲:“教室人這麽多,你這樣我會不好意思的。”
盛南立馬松手,陰着張俊臉離開教室。
借着幾個課間時間,盛南翻遍校園的每一個角落,連廢棄的那棟教學樓都去找了,就是沒有發現言慈的影子。
她又沒有手機,人一不在,就像是個失蹤人口。
最後一堂的鈴聲響起時,盛南幾乎是立馬就拎包走人,講臺上站着的英語老師滿臉懵,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遇見,還沒喊下課呢。
少年騎着單車,在夕陽中飛快地蹬着長腿,外套被寒風吹得鼓起來。
一路到家。
沒有,還是沒有。
盛南喘着氣,走到廚房裏看見正在洗菜的張春燕,問:“阿姨,言慈她沒有回來嗎。”
“沒有阿。”張春燕關掉水龍頭,停下洗菜的動手,“她沒有在學校嗎,今天早上不是和你一起的嗎,她——”
張春燕連話都還沒說完,盛南就轉身跑了出去。
他一定漏掉了哪裏。
現在全校沒有一個人了。
言慈渾身濕漉漉的,雙唇血色盡失泛出層慘白來,她孤零零地縮在角落裏面,抱膝不停發抖——太冷,冷到簡直沒辦法思考。
滴答,滴答。
她唯一能聽見的聲音,是年久失修的水龍頭漏水聲。
言慈在心中安慰自己,沒關系,這就是最後一次,能轉學證明下來就好了,她就能逃離這裏的地獄了。
有跑步聲匆匆傳來。
還有人?
言慈倏地擡頭,聽那聲音越來越近,是朝這邊來的,越來越近......近了......
嘭!
隔間門被人帶着怒意踹開,哐當一聲反彈撞在牆上。
經年後,不管兩人有如何的糾葛,言慈也不會忘記,當時從天而降的盛南猶如神祇,恩賜一場救贖。
言慈怔怔的,濕發粘在臉頰,衣領也變得皺巴巴的,她就那麽擡頭和居高臨下的少年對視着。
盛南胸口起伏不定,他喘息的聲音很不規律,手撐在門上俯身看她,好半晌後,平複氣息對她說:“言慈,你給我起來。”
言慈環在膝上的雙手滑落,改為撐在牆面上想要站起來,卻發現渾身使不上力氣,只能軟趴趴地再次跌坐到地上。
她幹脆坐在那裏,問:“你怎麽知道的?”
盛南:“因為我想找到你,所以我知道。”
言慈沒有回答,見他開始利索地脫下自己的外套,揚過來,搭在她的肩膀上,替她攏緊。
少年身上只剩一件薄薄的白色襯衫。
“不要,你會冷。”
“你給我閉嘴。”頭頂傳來少年破有些無奈的嘆息聲,緊随其後伸過來一雙冷白的手,聽他說:“我抱你。”
“不,不——”
她的拒絕被卡在喉嚨,整個人被打橫抱起。
手臂被盛南拉起環在他的脖頸上,言慈整個人都牢牢實實地被他抱在懷裏面。
周遭被淡淡薄荷香包圍。
她被包圍。
遇見盛南後,仿佛就有很多第一次,第一次交男生朋友,第一次和男生一起上下學,第一次......第一次知道什麽是喜歡。
盛南抱着她一路往外面走,走到一半還颠了颠,說:“還好你瘦了。不然此刻難堪的該是我了。”
言慈:“......”
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少年流暢下颌,說:“但是美醜和瘦沒關系,我發現我這張臉還是這張臉,F級。”
盛南:“F級?”
言慈說:“就是按照ABCDF來打分,你這種屬于範圍之外的S級。”
盛南聽得皺眉,正在下樓梯,聲線有些陡:“你居然給人的長相劃分等級,你是有多在意臉上這張皮?”
他說過,人都一樣。
言慈知道兩人觀點有沖突,沉默會兒,說:“我要是長你這樣,我也這麽認為,我走路都得橫着走。”
盛南輕笑一聲沒理她。
八點多的光景,暮色像是瓶打翻的黑墨水,黑壓壓的傾倒得比什麽都快。盛南抱着言慈走出校園,去往公交站的方向。
707上人很少,盛南抱着人直接走到最後一排,将她放好且在她旁邊位子坐下,公交起步有風鑽進來,發現言慈右手邊的窗戶沒關緊,又伸手将窗戶關好。
言慈一直都覺得他是個細心通透的人,不由得感慨一句:“誰以後有幸做你女朋友的話,那可是福氣。”
盛南:“誰把你關在裏面的?”
兩人聊天話題顯然不在一個頻道。
言慈視線落在窗外,沉默了好一會兒,起碼兩個站的距離。她說:“舉頭三尺有神明,我相信因果會有循環的。”
盛南仔細觀察她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平淡中透着涼,留給他的那面側臉看上去甚是落寞。
“所以,誰把你鎖在裏面的。”
言慈轉頭看着他。
“你覺得呢?”
然後,誰都沒有再說話,答案不言而喻。
兩人在寒冬夜裏步行,朝着家裏老小區的方向,需要穿過兩條繁華的鬧市大街,言慈冷,走得慢,盛南平日腿長走得快,眼下也只有放慢速度與她并肩而行。
老舊小區門口圍着許多人,形成一圈,圈中央放着一輛看上去就價格不菲的豪車。有人站在車前頭拍照,有人交頭接耳地讨論着這車到底值多少錢。
言慈拎着盛南從小側門進去。
途徑豪車時,盛南的餘光掃到車牌號:H6688——那是他父親出行最常坐的車。
盛南瞬間意識到什麽,視線望言慈家的窗口看去,那裏燈光充沛,裏面人影綽綽,像是在交談。
他伸手拽住前方的言慈。
言慈轉頭看他:“怎麽?”
“現在不能進去。”盛南說,“我爸在裏面,我不想見他。”
言慈先是一愣,不過還是勸他:“他到底是你父親,你都離家出走這麽久了,他也會擔心你的,見面好好談一下。”
“擔心?”盛南臉上露出鮮有的不屑,“他只不過是受不了有人企圖逃脫他的掌控,他的控制欲你根本沒辦法想象。”
——所以媽媽要和他離婚。
——所以我想要逃離。
言慈沉默。
兩人就那麽站着,周圍只有議論豪車的聲音。
暮色裏,盛南借着側門的燈光,看着眼前一身狼狽樣的言慈,頭發被寒風吹成半幹狀态,除開他給她那件外套,裏面的衣服都是濕的。
這樣下去她又得感冒發燒。
盛南松開手,說:“進去。”
“不是不進去嗎?”
“走,別廢話。”
言慈依他,心裏誤以為是她的勸說起效,他願意和他爸爸好好溝通交流。但是在言慈踏進門親眼看到盛印時,她就知道他錯了。
大人物出突臨,讓小小的客廳顯得擁擠。
盛印閑散地坐在那掉漆的小沙發上,面色沉冷,他的左手邊站着助理陳白,右手邊站着兩名出行保镖。
門推開時,盛印掀起眼皮,一眼就落到言慈臉上。他記得這個姑娘,相貌平平,上次在校長辦公室見過。
他的目光又很快落到後方盛南臉上。
那樣的目光分明沒什麽惡意,輕飄飄的,但是無端給人一種壓迫感,被盯着會感覺渾身都不自在似的。
言慈父母局促不安地坐在對面的小板凳上,張春燕第一個站起來,打圓場似的笑着想緩解壓抑氣氛:“小盛你可算回來了,你爸等你好久了。”
盛印在一個小時前到達這裏。
張春燕開門後被一行黑衣黑褲的高大男人們陣仗吓到。為首的男人氣場格外強大,簡單一句話:“我是盛南父親。”然後直接進屋落座,之後一句額外的話都不曾有過。
盛南睨一眼,然後對言慈說:“回屋子換衣服。”
聽這話,言慈乖乖往自己的屋子裏走去,盛印始終打量她,目光筆直深沉,唇畔倒是不知何時爬上了譏诮。
作者有話要說: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