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跪在身前的母親,像是一座沉重的山,言慈怎麽也扶不起來。張春燕嚎啕哭着:“你答應阿——你答應他!”

盛印腳尖一轉,回身看母女二人,目光是獨屬于上位者的傲慢與偏見。

言慈沒有勇氣去看盛南是何種表情,她跪在地上哽咽着,向盛印許下承諾:“我......我答應你不再見他,我都答應你!”

盛印擡手,示意陳白:“去處理。”

他是個言而有信的商人,只是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等言慈勉強将母親扶起來時,盛印的聲音再度響起,話卻是對滿臉孤默的少年說的:“還不去收拾東西?”

盛南臉上失去最後一絲血色,本就冷白的皮膚看上去沒有星點人氣,他就那麽看着門口傲慢至極的男人,問:“你滿意了?”

“滿意。”盛印點頭,“我喜歡這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

盛南跟着他點頭,一連說了三個好字。

盛南擡腳朝房間走,他擦過少女顫抖不止的肩頭,沒有看她一眼,言慈也是低低垂着頭,只知道哭。

他很快收拾好東西,和他來時一樣,只有那麽個箱子裝着一切東西。

言慈轉動着僵硬的頭顱,去看他拉着箱子往門口走,她嗚嗚的哭聲很是凄慘,好半天吐出斷斷續續的一個音節:“盛......盛......”

連完整的名字都叫不出來。

盛印不動聲色地掃她一眼,再出言催促:“別磨蹭。”

他走的時候沒有回頭。

等少年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言慈哇一聲就跌坐到冰涼的地板上,哭聲驚動街坊鄰裏,連空氣中都滿是撕心裂肺的意味,她嘴巴裏面呢喃着,是我逼走他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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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慈哭得意識幾近崩潰,周圍還殘存着他身上的薄荷味。

母親過來安慰她,她不肯,從地上爬起來回到自己房間反鎖上門,一轉身,看到書桌上是盛南兩小時前搭在自己肩上的外套,她又哭得更厲害了。

最不值錢的,就是她的淚珠子。

她還在哭,母親的生意在門口傳來,“小慈......”帶着些歉意,“你別怪媽媽,那樣的家庭确實不是我們能招惹的,現在只希望你爸爸能快點回來。你想想看,要是我們和那位盛先生僵持不下,會有什麽後果?”

後續又說了一大堆東西,言慈怎麽也聽不進去,她抱着他的外套鑽到被子裏面,沒開燈,她把臉埋進那件外套裏,聞着他的味道,眼淚如開閘般簌簌流。

淩晨兩點,外間傳來開門的聲音。

言大國偏着身體出現在門口,張春燕開的門,一見他一臉憔悴,就問:“那些人打你了?打哪裏了?”

言大國搖頭:“沒有打我,錄完口供說報案人誤會了,就簽了個字就讓我回來了。”

張春燕這才喘口氣,只是沒有他原因,為什麽願意輕易妥協将他放出來。

一切的後果,都是在言慈在承擔。

那個夜晚,言慈才終于曉得,永遠這兩個字,十二筆就寫完了。她再也不可能和他有什麽交際了。癡心妄想。

一場鬧劇,言慈又一病不起。

第二日清晨的她,紅着雙眼腦門兒滾燙一片,還是張春燕拿着備用鑰匙強行開門進來,看到言慈那一刻,驚得臉色一變:“小慈!”

一上手,燙得離譜。

張春燕脫下圍裙随手放到床頭櫃上,說:“這下又得進醫院了。”

她又住院了。

接診她的內科醫生還是上次那個,一位四十多歲的親切女醫生,一見到是言慈就立馬皺眉:“上次住那麽久醫院咋又來了,又瘦了!”

張春燕搭話着:“哎,孩子不省心阿。”

言慈全程沉默。

替她輸上液,女醫生小聲問張春燕:“你女兒看起來不對勁,真的。”

張春燕搖搖頭,還是感慨孩子不好帶。

是阿,就連言慈自己都覺得麻煩死了,她從小到大努力聽話乖巧,試着做老師眼中的好學生,父母眼裏的好孩子,她一直懂事。好像只有這麽一次,她很想叛逆一回,但是沒來得及這念頭就被扼殺在萌芽中。

無論母親說什麽,言慈都只是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聽自己的心跳聲,看滴管中液體的速度,就是不肯說話。

說實話,她從心底有些怨母親的,至少現在還怨。

但是言慈也理解,可能換作任何一個普通家庭的母親都會向豪門壓力低頭,用不同的方式,求同一種結果。

院一連住就是四五天。

期間,母親會按時來送三餐,其餘時候都不會出現在病房裏面,偶爾爸爸也來,但是言慈就是個啞巴,始終不肯開口說話。

那天周日,母親拎着裝着飯菜的食盒進來,進門時對她說:“你有同學到家裏來找你,說是你邀請你參加生日宴呢。”

生日宴?顧純薇的。

言慈的目光一動,主動開口時聲線喑啞:“你怎麽說的?”

“我說你生病住院了呀。”張春燕走到病床前,打開病床上的小餐桌把食盒放上去打開,“那名女同學說很希望在生日宴上見到你呢。對了,她還說晚些時候會帶同學們來照顧我的生意。”

言慈眸光滞住,有些困難地坐起身來。

“她叫什麽?”

“姓顧,挺漂亮一女孩。”

張春燕将飯菜擺好,把筷子放在她眼前,說:“你快吃阿,媽媽就不管你了,我得趕緊回去出攤兒了,今天周末人多能多掙點兒。”

“媽——”

言慈低低弱弱的呼喚,母親沒聽到,兀自走出病房。

言慈捏着筷子的手心漸漸布滿水光,她一口也吃不下,巡房的小護士問她怎麽了,她也只是冒着冷汗說沒事。

......萬一,萬一她不到場激怒顧純薇,顧純薇把視頻給母親看到怎麽辦。

言慈想到這裏,就覺得毛骨悚然。

她啪嗒一下扔掉筷子,喊那小護士:“麻煩幫你取一下針管。”

護士應聲回頭,走到病床邊來,拿起輸液袋看了看。

“你今天都還要輸兩組呢。”

“不,我不輸了。”言慈拒絕,手心裏一汪水漬,“我有急事,我要出院。”

護士奈不住她軟磨硬泡,還是幫她拔了針。

言慈連病號服都沒有換,披了件黑色外套就出了醫院,她沒有手機沒有錢,只有張公交卡,就坐了直達母親小地攤的一班公交。

......

盛家別墅裏。

盛南換好衣服,拿着手機剛剛走到客偌大的客廳,就被家裏阿姨攔下:“先生吩咐過,不允許少爺外出。”

“軟禁我?”

阿姨不卑不亢地颔首,說:“先生的吩咐,少爺勿怪。”

那晚後,她就沒有出現在學校過。

但是他知道,以她的軟弱加上被威脅,也會去赴顧純薇的約,他不能作壁上觀。他不能想象,那群人會對她做什麽,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出去!

盛南長腿沒停下,沒理阿姨,直直往外走。

“少爺。”

門一拉開,外面一排訓練有素的黑衣保镖站着,眼神都在示意“請您原路返回。”

折騰一番,還是出不去。

盛南被逼回客廳,他掏出手機撥出去,盛印直接把他電話給挂了,态度擺得很明顯。

保镖們見他回去,掏出煙來抽,抽着抽着就有話八卦的花腸子。

保镖A說:“聽說這次盛總禁足少爺,是因為少爺喜歡上了個又窮又雞巴醜的小青菜。”

保镖B接話:“就是不知道享福,要是我能投胎到這種家庭,想操什麽樣兒的逼沒有,有錢人的口味就是獨特。”

兩人聊的內容越來越不堪入耳。

保镖C插話進來,打斷他們:“你們能不能收斂一點,說主人家的八卦聲音還這麽大,幸好少爺不是個愛告狀的人,要是少爺到盛先生面前告狀,準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少——”

少爺兩字還沒說出來,衆人就聽到一聲沉重的悶響。

保镖們色變,阿姨也趕緊跑出來,驚慌喊道:“什麽東西砸下來了!”

阿姨和保镖們紛紛朝聲源處小跑去,來源在別墅的側面,別墅很大,到那兒有一段距離,幾人剛一轉彎,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到——

滿地的玻璃碎渣,帶着刺目血跡,灑得一旁鳶尾花上都是。

擡頭一看,二樓房間的玻璃被撞得支離破碎的,俨然一看就知道是活生生的人用身體撞出來的。

當事人盛南正拖着一條受傷的腿向外奔,疼得滿額頭都暴出青筋,豆大的汗珠順着分明喉結顆顆滾落,往下看,黑褲被鮮血浸濕變成另一種更為深沉純粹的黑,上面還插着幾塊較大的玻璃碎片。

根本不用感同身受,看一眼就足以讓人疼得死去活來。

但他還是忍着劇痛在走。

少年的倔強和保護欲不允許他對她的遭遇袖手旁觀。

“少爺!”

阿姨的尖叫聲比什麽都凄厲,她死死抓着圍裙跳着腳,用手拍打被驚得一動不動的保镖:“你們都傻傻愣着做什麽!去把少爺追回來阿!”

保镖們聞聲而動。

保镖一路追過去,途徑的草坪上都是殷紅的斑斑血跡。

盛南受傷的緣故,沒出百米就被保镖們追上,在他的怒吼聲中,保镖将他扛起來,阿姨在給救護車打電話,少爺有什麽三長兩短的話,先生會怪罪于在場的每一個人。

救護車上。

保镖們陪同着,統一黑衣黑褲像是黑社會似的,裏面的醫護人員連大氣兒都不敢出。其中一名保镖小心翼翼地蹲到盛南的擔架旁。

“少爺,想開些。”

“......”

“少爺,倘若落下病根,那——”

“那就落下病根。”

“少爺!那萬一變成殘疾?”

“那就變成殘疾。”

他的眉目冷淡又輕狂,但在隐約間已能窺出盛印的影子來,他躺在擔架上緩緩嘲諷笑着:“盛印他還養不起一個殘廢麽?”

作者有話要說:統一說下更新:穩定日六,加油日萬。每天兩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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