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對于眼前的情形,盛南很難用言語來形容——車底女人瑟縮顫抖,他蹲在車頭探臉去看的模樣,像是一個獵者。
“你先出來。”
有什麽事情可以好好說,完全不必這樣。
污水打濕言慈原本雪白的及踝裙,粘在肌膚上,像是她的濕發粘在臉頰上一樣緊緊巴巴,她喘息着,
“我不出來。”
不論盛南說什麽,她都不出來。
局面僵持,接近半小時。
直到救護車在雨中駛來,拉走地上咿呀呻喚的許漾,言慈才顯得沒那麽緊張,她問,“他走了麽?”
盛南維持着單膝蹲在車頭的姿勢,探一張英俊的臉去看她,“他已經走了,你出來吧。”
言慈又狼狽地開始往外面爬。
剛露出個濕漉漉的腦袋,言慈就頓覺胸口一窒,有些喘不過氣來,她攀在雨地裏的手指更是用力抓着,纖瘦骨節間有一層灰白色。
那位置,剛好在男人手邊。
見狀,單膝蹲着的盛南往後退一步,伸手直接将言慈整個人從車底提了出來,力道足得驚人。
不得不說,現在的言慈可沒有半分美女模樣,她狼狽地喘着,臉上看不到一絲血色。
“阿言小姐?”
他在叫她,但是言慈直接越過男人走到車輛後座去拿自己的包,她動作又慌又急,翻包時鑰匙口紅等小物件全部掉了出來,半天,才摸到自己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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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南立在車頭,眼神平靜地看着她。
言慈撥通電話,一只手舉着電話放在耳邊,另一只手死死揪住自己的衣領。
那邊很快接通,傳來的是熟悉男低音,
“言言。”
言慈憋半晌的淚立馬就嘩啦冒出來,她帶着哭音求助般:“怎麽辦,我看見那個人了......”
那邊沉默一秒,“微信給我定位,我馬上過來。”
言慈挂掉電話,哆嗦着手指點開微信發送定位,剛發完,一道陰影當頭罩過來,周遭迅速被淡淡煙草味包圍。
“你認識剛那人麽?”盛南問。
一看就認識,還不是簡簡單單的認識。
言慈努力平複自己情緒,連連深呼吸好幾口,面前的男人目光專注地打量她,但是分不清她臉上的是淚還是雨水,只能看見她的眼眶越來越紅。
“不認識。”言慈聲音變得有些啞,她擡頭對上那雙黑眸,“盛先生,我有二級心理創傷疾病,不能受刺激。就這樣。”
說的雲淡風輕,和十分鐘前的她完全不一樣。
言慈彎腰去撿鑰匙串和口紅,起身時,看見溫明一臉擔憂地對男人開口,“盛總您先上車吧,待會您的腿會很疼的。”
不用待會,現在已經很疼了。
不過是靠着超于常人的忍耐力搶強忍着,面上看不出端倪罷了。
“無妨。”男人淡聲道一句。
言慈置身在雨中,被淋得睜不開眼,她把東西胡亂塞進包裏對他說:“盛先生,您先走吧,我等我朋友過來接我。”
可把一個女人丢在雨中太不紳士了。
他站在黑傘下,眸色難辨,“先上車吧,這雨很大。”
滴——
鳴笛聲響起在幾米開外。
循聲望去,黑色路虎停在路邊,駕駛座走下來的男人手裏撐一把透明大傘,很高,往這邊邁的步子很大。
“言言。”
那人喚一句,然後直接略過盛南和溫明,直接将傘舉過女人頭頂擋得嚴嚴實實的。
擦肩而過的瞬間,盛南偏頭,視線落到來人臉上。
很熟悉的一張側臉,眉骨一道陳年老疤極惹目,盛南一時想不起在那裏見過這男人,但是他能肯定自己一定見過。
來人很自然地接過言慈手中的包,看她渾身濕透狼狽的模樣忍不住苛責,“你怎麽搞成這樣?”
“江渡,我——”
她吶吶着,然後伸手拽住江渡衣角,“那人剛才就在我眼前。”
江渡把傘遞給言慈,一邊脫自己的外套,一邊說:“他吃不了你,別怕,你又沒有做錯什麽。”
江渡。
盛南默默看着兩人,總覺得這畫面在哪裏見過。很快,腦中閃過一幕——七年前,蓮城警署外,和言慈抱在一起的,就是眼前這個男人!他幾乎沒什麽變化,輪廓更冷銳,渾身透着一股子幹練。
“言慈?!”
盛南黑眸一震,條件反射去拉住正牽着江渡衣角的那只手。
被他連名帶姓叫出姓名的時候,言慈每一根神經都是麻木的,她的手被他攥在掌中,整個人被一把扯到黑傘下。
江渡擰了眉,外套都還沒有蓋到言慈肩膀上,懸在空中,“這位先生,請你松手。”
盛南充耳不聞,只是扣着言慈手腕,逼近她,
“他叫你言言,別人叫你阿言,嗯?”
完了。
有人在言慈腦中丢下炸彈。
她想要抽手發現怎麽也抽不掉,但是她也沒有回答盛南的打算,只能偏頭看着江渡,滿眼求救。
江渡眉骨一挑,他将黑色外套甩到言慈肩膀上,然後用手輕拉住言慈另外一只手,“她不認識你,你松開她。”
“不認識?”
這三個字,是男人從齒縫間跳出來的。
他眸光欲裂,對她的逼問更是聲聲入魂,“言慈,不認識我為什麽要對一個陌生人心懷怒意?不認識我為什麽在車上時要關心我的腿?七年前,你說永遠不見我,七年後就算我見到你你也要裝不認識?”
溫明從沒見過如此失控的老板。
記憶中的老板永遠冷靜自持,人前高高在上,人後也孤默孑然一身,不會像現在這樣,揪着一個姑娘家的手問得不死不休。
言慈有一種被扒光皮見天光的感覺。
“我不是什麽言慈!松開!”
她開始掙紮,低吼道。
在力量這方面,男人與女人的力量是懸殊的,她當然不可能掙脫他強有力的桎梏。
江渡不一樣,江渡也是男人。
他大步一邁,邁到男人跟前,直接死死一把牽住男人手腕,平靜說:“你這樣會弄疼她,明白?”
江渡一直把她當小孩兒來疼。
一聽會弄疼她,盛南心中涼下去的同時,還是不情願地松手,可是卻沒有半分放言慈走的意思。
“全臉整容是不是?”
他不由自主就想起昨晚在車上,他捏她下巴,她自嘲說有假體的畫面。別告訴他,全臉整容是為了躲他。
他怎麽擔得起!
言慈偏頭避開那樣的目光,看一眼被握得發紅的手腕,聲音混進雨水裏,“抱歉盛先生,我真不是你要找的人。”
“江渡,我們走。”
她拉住男人的胳膊,轉身。
“你敢!”
身後傳來男人的低喝聲,不能就這麽放她走。
正上前欲走,一股劇烈疼痛像藤蔓般纏住男人的腿,他剛邁一步,就疼得滿頭大汗地單膝跪在雨地中,一聲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