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剛拂曉,屋內的更漏聲漸漸被遠處彼此起伏的雞鳴聲掩蓋。

一室靜谧,一只如玉般瓷白的纖手小心翼翼從閉合的床帷內探出來,将靠床頭一側床帷挑起,纖手的主人似怕驚動什麽,小心的挪動身子想要越過躺在龍床外側熟睡的男子,可身子稍一動彈,那張水靈靈的芙蓉面上登時襲上一絲苦楚,小嘴同時倒吸幾口氣,霎時額頭上沁滿細汗,渾身上下透着股嬌軟無力的模樣。

而這纖手的主人并非旁人,正是夜裏承恩的柳翩翩。

她是被窗外雞鳴聲驚醒的,醒來後好一會兒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若非渾身如散了架般的疼痛提醒了她昨夜發生的事,這會兒......她恐怕還以為自己置身于修羅地獄。

垂眸,看了眼睡在她身旁睡相頗斯文的蕭荀,昨晚上的記憶霎時如潮水般蜂擁而至,男人将她迫入榻內柔聲誘哄霸道的占有的情景,柳翩翩杏面上倏然一燙,內裏羞憤難當,暗罵一聲下流胚子,意難平管不住手的朝蕭荀面上虛揮了一拳。

因這一動作,不其然的牽動了此刻正哪都疼的身子,柳翩翩頓時疼的倒抽幾口氣,忙将拳頭收回來,五哥還等着她通風報信,她不能在蕭荀身上耽擱時辰了。忙四處找衣裳,卻驚覺......她的衣裳還留在禦案那,若她想穿,還要光溜溜的走去禦案。想到這,柳翩翩又是暗罵一聲蕭荀下流胚子,這才忍着腿心痛楚伏低身子準備越過睡在外側的蕭荀下榻去。

身子剛一動,睡夢中的蕭荀卻極不配合的翻了個身,床榻跟着“吱吱”作響。

聲響中,柳翩翩面上又是一燙,她記得昨晚她和蕭荀睡時這床榻很結實啊,怎的一夜過後,床榻便就搖搖欲了?

可一想到昨夜蕭荀施加在她身上似使不完的力氣,她又變得坦然了,甚至和那可憐的床板比後,頓覺自己好生了不起!歷了昨夜她還能從蕭荀手裏茍活到現在,簡直是奇跡。

遂心有餘悸的拍了拍小胸脯,繼續朝前爬。

一只腳剛越過蕭荀,蕭荀竟毫無預警的忽然睜眼看她。

柳翩翩吓了一跳,震驚的瞪圓了一雙明眸,和蕭荀來個大眼對小眼,心裏驚惶止不住盤算着:她要和蕭荀說什麽,他才肯放自己回殿?還是先給他打個招呼?說她趴在他身上是要越過他如廁,而不是對他有非分之想?

可這借口根本不是她和一個剛睡了自己的男人搭讪的借口好嘛!

柳翩翩面上一派平靜,內裏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正要胡亂謅一句別的,蕭荀已緩緩閉上眼,繼續熟睡了去,壓根沒再看她一眼。

“.......”

敢情.......蕭荀還有夢游忽然睜眼的嗜好?

虛驚一場!

柳翩翩忙将團在嗓子眼的那一口氣咽下,再顧不得多想,急忙從蕭荀身上越過去,連鞋子都顧不得穿“蹬蹬蹬”一路小跑到禦案前撿起衣裳就開始穿。

而她沒發覺的是,昏暗的光線中,壓根一夜都沒睡的蕭荀緩緩睜眼眼睛,支起半個身子望着她站在禦案前穿衣裳的身影,唇角緩緩勾起,露出個餍足的輕笑。

還能跑這麽歡,看來人沒事,白令他擔心的睡不着覺。

.........

伺候蕭荀起居的大太監李宏守着殿內一夜未睡,此刻正困得打着盹,身旁的小太監聽到殿內動靜歇了,蝦着腰十分貼心的對李宏道:“淑媛娘娘侍寝這事?要不要記上?”

宮內但凡侍寝過的妃子都需記錄在案,以方便将來誕下皇室子嗣血脈正統,淑媛娘娘是皇上登基以來幸的第一位妃子,此事于後宮妃嫔不吝于一道驚雷的存在,真真是可大可小,若放做以往,李宏只需按規矩将淑媛娘娘侍寝的事記錄在案即可。

可皇上那兒......早早的交代了他,若淑媛娘娘宿在勤政殿不許他聲張并不能記錄,似有意不想讓別的宮妃知曉此事,李宏便愁了眉,一邊為那侍過寝的小可憐淑媛娘娘打抱不平,一邊又暗罵皇上不懂的憐香惜玉,把人吃幹抹淨後竟不想認賬!

正天人交戰時,房門“吱呀”一聲輕響,那小可憐淑媛娘娘從殿內走了出來,她似是身子酸痛,每走一步,小臉便閃過一絲痛楚。

這落在李宏眼中,無疑坐實了皇上不想認賬的渣男實錘!他瞧着那身型單薄的小可憐,恨不得上前如一個正常男人般對她哄慰一番,沒等他上前,那小可憐已看到了他,她杏面上閃過一絲尴尬之色,低眉順目的道:“皇上還睡着,勞煩李公公照料了。”

“不勞煩,不勞煩,這是老奴應該做的。”被皇上蒙在鼓裏的淑媛娘娘恐怕還不知道自己被皇上白嫖了,侍過寝後,竟不是先珍惜自個兒身子而是一心惦念着皇上,李宏頓時腦補了一處負心漢皇上欺淩軟弱對他癡心一片的淑媛娘娘的宮廷大戲,越想越替她感到憤恨。

而事實真相是,柳翩翩剛溜出屋不意李宏守在殿門口,若她不給李宏打個招呼就離去,定會令李宏起疑自己為何匆匆離去,這才硬着頭皮上前多嘴說了一句,此時,見李宏眼露憤然,生怕自己再露出馬腳,臉上越發恭敬的胡謅道:“皇上愛喝本宮親手炖的杏仁羹,此刻時辰尚早,本宮閑着也無事,便先回憶夢殿交代下面的人去做,待會兒本宮就不親自來了,還煩請李公公待會兒将下人端來杏仁羹給皇上飲用。”

“老奴記下了。”李宏一聽,越發覺得被皇上蒙騙的淑媛娘娘可憐,面上越發憐惜,只一個勁的點頭,甚至拍着胸脯保證道:“淑媛娘娘盡可放心,您交代的事老奴定給您辦了。”

淑媛娘娘面露滿意之色,悄然離去了。

李宏戀戀不舍的目送淑媛娘娘身影隐入黑暗中,這才回過頭來,搖頭嘆息:“孽緣,孽緣。”

“師傅,這事還記不記檔?”

“記,怎麽不記。我說你這個榆木疙瘩腦袋怎麽這麽不開竅,你出門吃飯能不給店家錢嗎?”

這不等同于出門白嫖了姑娘,卻耍賴不給嫖資!

惡劣,行徑極其惡劣!李宏不知氣什麽,憤憤的抽出拂塵朝小太監背上狠狠一抽。

那小太監吃痛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響,皺着臉立馬記錄下來。

李宏見小太監上道,滿意的點了點頭,還沒等胸口那團氣喘均了,忽聞房門“吱呀”一聲輕響,他急忙循聲看去,當看到從殿內走出的人,登時又是一驚。

..........

柳翩翩回到憶夢殿,急忙換下身上皺巴巴的衣裙,換上和月兒一樣的衣裳,便在夜色的掩護下朝尚食局走。

她幼年時曾跟着七哥學了兩年拳腳功夫,身手雖不能以一抵五,可若有心避開那些在宮內巡邏的将士還是輕而易舉的,月兒不放心她自個來見五哥,執意跟着她,她拗不過月兒便捎帶上了月兒。可月兒不懂拳腳功夫,一路行來拖累她不少,待她終于到達約好的地點時,竟是比約定的時辰晚到一刻鐘。

一名小太監早等在尚食局的後門,見到她們來了,忙蝦着腰奔過來快聲道:“公主,五皇子說他身份不便,不方便親自來秦宮接應您,要奴才來将消息遞出去。”

她分明記得上次五哥說他怕消息外漏,今夜會親自來秦宮接應她,不由的心神一提,瞧着眼前這個眼生的小太監,試探低聲道:“五哥可有什麽話帶給我?”

“五皇子說叫您先按兵不動,等他下一步的部署。”小太監面上焦急,時不時瞥周遭,壓低聲音道:“公主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待會兒尚食局就要出宮采買食材,若被人發現奴才在這和您碰面,難免會被人起疑多生事端,公主趕緊将東西給奴才,好叫奴才出宮給五皇子複命。”

聽出他是齊國口音,身影也肖仿齊國人,柳翩翩心頭大石落下,将從蕭荀那看來的行兵布陣圖給他,并鄭重叮囑道:“回去告訴我五哥,齊國是打不贏秦國的,叫他別做無謂的犧牲,想辦法将齊國的糧草燒掉,先不引起戰争即可,蕭荀哪裏我再去回旋,看能不能穩住蕭荀令他不再發兵攻打齊國。”

那小太監點頭應承下來,離去了。

柳翩翩也趁着夜色急忙回到憶夢殿。

一路上,一直一語不發的月兒神色罕見的變得焦灼起來,柳翩翩只以為她怕事跡敗露,惶恐不安,便輕拍她的手背,低聲寬慰道:“五哥做事向來謹慎,他派出的人應當是可靠的,況且......”她說着話,抓着一塊糕點塞入嘴裏充饑,邊鼓着腮幫子含糊不清的笑道:“我給那小太監的地圖并非是真的行兵作戰圖,而是只标注了糧草存放在簡易圖,五哥就算先要借着我給他的地圖想攻打秦國,一時半會也打不起來。”

月兒聞言,震驚的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她另存了個心眼,竟敢诓騙五哥。她打着手勢解釋道:“我是怕您做的事若被皇上知曉,那到時候您可是要論罪當誅的。”

柳翩翩拿自己清白之身換了蕭荀這張地圖,過程不可謂不屈辱,此刻被月兒提起,想到昨夜被他洩憤般百般折騰,頓時燥的臉如火燒,她将嘴裏的糕點囫囵吞下去,快步走到榻前躺在榻上,拉起被褥将自己緊緊裹起來,面頰嫣紅燥道:“那也得他能抓到我把柄再說。”

月兒一看她這副柴米不進的模樣,不知想到什麽,搖頭輕笑着将搭在她身上的被褥掖了掖,她道:“若被皇上發現,這樣也好。”

她再也不用守着秘密忍的這麽辛苦。

柳翩翩不知她為何忽然說這個,一愣,正要再問,月兒已垂頭忙別的事兒去了。

............

“混賬東西!”朱紅色宮牆外,一頂普通人家的轎子停在宮門不遠處的集市暗道拐角處,柳頤看完地圖,一把将其擲在地上,氣的面色鐵青,一腳踹在方才給柳翩翩遞消息的小太監身上,。

那小太監受不住力道,身子斜飛出去,“咚”的一聲狠狠撞在牆上,身子如枯葉般跌摔下來時,“哇”的一聲伏地吐出一大口鮮血,他顧不得擦嘴唇血跡,急忙匍匐着去拽柳頤的衣玦,低聲哀求道:“主子息怒,奴才這就回宮找公主要真正的地圖。”

柳頤身旁站着的一名做仆從裝扮的男子譏諷柳頤道:“我早就警告過你了,就算你将她的記憶抹去更改了又怎麽樣,她骨子裏的東西是不會變的,此次不受你挑唆,為你辦事,也是意料之中。”

說話的男子身上穿着一襲夜行衣,頭戴黑色帷帽,将頭臉遮的嚴嚴實實,僅能從薄如蟬翼的帷帽布料中,隐可窺到他的面容竟和柳翩翩有六七成相似,同是長着一張溫柔無害的臉,可這男人的眉目卻是狹長銳利,猶如黑暗中的鷹犬透着股陰冷的氣質。

柳頤無視他嘲諷,反唇相譏道:“就算她不受我挑唆又怎麽樣?不是還有你嗎?只要你在我手裏一日,她便得乖乖的聽我的話。”說罷,眼睛癡迷的盯着頭戴帷帽的男人一眼。

那男子霎時面露兇光,垂在衣袖旁的大掌倏然緊握。

柳頤從他憤恨中得到一絲快慰,挑唇笑笑:“別緊張,在她還沒真的為我所用之前,我不會拿她怎麽樣。”

“你這麽折磨我和她,你會遭報應的。”那帶着帷帽的男人,胸口激烈起伏,憤然又無力的低吼。

柳頤卻不甚在意的笑笑:“得報應?我柳頤從來不信報應一說。”他冷聲嘲諷道:“若你再不給我乖乖聽話,就別怪我對她不客氣。”

那男人憤怒的瞪着他,似想到什麽,無力的垂下肩膀,抿緊唇不再多言了。

柳頤見他乖覺,冷哼一聲,轉頭看那匍匐在地的小太監,冷聲道:“回去設法告訴她,這地圖是假的,是蕭荀騙她而為,要她去偷真正的作戰圖。”

那小太監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踉跄着步子依言而去。

那帶帷帽的男子聞言,剛平複的心海驀的變得激動,拔高了音:“蕭荀既然能讓她偷到假的作戰圖,一定是對她身份起了疑,依蕭荀做事滴水不漏的手段,定然會通過她順藤摸瓜查到你,你這是玩火***。”

“你是在關心我?”柳頤湊近他臉頰,當看到他眸底冷意,臉上的笑意斂盡轉而變得陰冷,他好整以暇的冷諷道:“還是說你怕她被蕭荀起疑身份會被他嚴刑逼供?我猜是後者。”

“你卑鄙......”

“論卑鄙,你還是我柳頤的師傅,徒兒愧不敢當。”說罷,無視男子憤恨欲要噴火的目光,一把攥着他臂膀,欲将他挾持上馬車。

正在這時,那男子枯站着不動冷嘲道:“你相不相信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從未聽過他忤逆話的柳頤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忽聞身後如陣陣驚雷般的馬蹄聲忽忽朝這邊逼來,他震驚的轉頭看去,無數的鐵騎從四通八達的暗巷湧出,朝他疾駛圍過來。

.........

正在憶夢殿內補眠的柳翩翩心頭猛地抽痛了下,她疼得一下子從榻上驚起,月兒慌慌張張的奔進來,焦灼的朝她打着手勢。

“你是說皇上抓着一個敵國奸細,現在正在審問?”

月兒急忙點頭。

柳翩翩驚的雙眼一黑險些暈死過去。

她剛将蕭荀的作戰圖給五哥,還沒過一個時辰,蕭荀抓着奸細的消息阖宮上下都知曉,蕭荀不是早上要出征嗎?他怎麽沒禦駕親征?而是去抓敵國奸細?

等等,一個可怕的念頭從她腦中飛速閃過。

她驚的渾身一哆嗦,連手也開始哆嗦起來。

此時此刻......她毫不懷疑蕭荀通過她來一出“甕中捉鼈”的戲碼抓她五哥。

那麽昨夜蕭荀并不是不知道她想做什麽,而是有意為之.....

想到這,她急的一把掀開被褥就要下榻,月兒在旁焦灼的打着手勢:“太後已令人将憶夢殿封鎖了,公主這會兒別說是您,就是一只蒼蠅也從憶夢殿飛不出去。”

柳翩翩心頭咯噔一聲。

與此同時,殿門口傳來一陣紛雜的腳步聲,慈寧宮的紅菇踩着淩亂的腳步聲入內,她目光朝殿內巡視一圈,揣着手冷聲道:“淑媛娘娘,太後請您走一趟。”

作者有話要說:無線鼠标沒電了,一更先碼到這,晚上還有一更解密女主的身份,要碼到很晚了,別等明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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