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陶:你禿了?
◎陶南嶼比他更熟悉他走過的道路,這讓喬慎心裏有種溫熱的奇特感受。◎
陶南嶼只是神秘笑笑,不肯回答。
喬慎檢查自己的鞋子褲子衣服頭發,全都沒問題。他不知陶南嶼那神秘又歉疚的表情隐藏了什麽,而陶南嶼點了份外賣,悠然開吃。
他一問陶南嶼,陶南嶼就移走目光,發出不必要的輕咳,研究碗裏的重慶小面:“豌豆這麽少啊,以後不點了。”
喬慎睡好了覺,精神十足,開始琢磨陶南嶼。他跟陶南嶼說話就像追着公車狂奔,一路嚷着“師傅師傅等等俺”,一路看着公車停停走走,加速抛下他。
他幹脆拉過椅子坐在陶南嶼身邊看她吃小面。
陶南嶼面色巋然不動,一邊吃面,一邊用眼角餘光觀察喬慎。
喬慎:“怎麽總看我?你到底做了什麽?”
陶南嶼眼皮垂下去,吸溜最後兩根面條:“沒、沒有啊。”
喬慎甚至跑到衛生間仔細檢查了自己全身上下,一無所獲。想到手機可以用自己面部解鎖,他又仔細檢查手機,但所有私人信息都加了數字密碼,陶南嶼是看不到的。他甚至檢查了自己社交媒體的浏覽和點贊記錄,沒有新東西。
理發師來的時候、給他剪頭發的時候,喬慎都被這個巨大的不祥預感困擾着。陶南嶼吃完重慶小面,閑得無聊,一塊塊地摳喬慎外套上的油漆。好不容易等到喬慎結束,她仿佛釋放出獄的犯人:“走了走了。”
喬慎換了個自己關心的話題:“你媽媽的家鄉在哪兒?”
陶南嶼良久才答:“不知道。”
喬慎厚着臉皮:“我們算是朋友吧?對朋友撒這種顯而易見的謊言不太好。”
陶南嶼:“首先,不算朋友。其次,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很誠懇,目光澄亮。
直覺讓喬慎感到這對母女之間有外人不得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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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找呗。”陶南嶼笑道,“最重要的事情已經完成了。”
喬慎下意識想說,天地茫茫,哪裏那麽容易找到?但他剎那間想起抱着骨灰罐在黑色山林裏狂奔的陶南嶼。她像沖破牢籠的小獸,她帶着母親往真正自由的地方奔跑,絕不回頭。任何安慰和質疑在她面前都是無用的。
他最後對陶南嶼說:“需要我幫忙,一定找我。別擔心,會順利的。”
電梯內部光滑如鏡,映出陶南嶼平靜的臉龐。朦胧的身影讓她看起來沒那麽氣勢洶洶,濃郁眉眼壓抑着情緒。
陶南嶼向他道謝。她心情很好,願意對自己的仇敵露出溫柔笑容。
喬慎靈光一閃:“你什麽都沒做,對吧?”
陶南嶼當先走出電梯。
喬慎:“演得不錯。”
陶南嶼回頭,先用目光仔仔細細掃了喬慎一遍,這回換了個陰陽怪氣的笑:“你猜?”
喬慎怕是今晚都要為這個問題而失眠了。他想送陶南嶼回家,陶南嶼走到路邊,直接掃了輛共享單車,表示自己住得很近且不需要什麽護花使者後,揮手道別。她頭也不回,喬慎一直站在路口,直到她身影消失。
心髒被什麽鼓動着,喬慎獨自走在冷清的道路上,腳步輕快。他這一生順遂平穩,沒試過為什麽目标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沒試過孤注一擲。他忽然好奇全情投入一件事,自己會變成什麽樣。
這一晚,熟睡的林馭被家中奇特的氣味弄醒。
他起身尋覓,發現失眠的喬慎在露臺上烤鱿魚幹。喬慎的家被記者媒體團團包圍,這段時間不得不寄宿在林馭家中,倆人關系好到仿佛沒有血緣的親兄弟。
香是很香,林馭想半天沒想起自己冰箱裏居然還有這玩意兒,喬慎喜滋滋:“好東西啊。”
他架起燒烤爐,烤得鱿魚幹卷邊微焦,還熱情撕下兩根須須遞給林馭。
林馭婉拒:“我刷牙了。不是,大晚上你烤這個做啥?幾點了都!”
喬慎品嘗片刻,精神奕奕:“林馭,你那香薰品牌不是在調新香麽?調個烤鱿魚幹的香味吧,一定很有趣。”
林馭:“……”
喬慎:“要不我買個廠子,你給我單開一條生産線。”
林馭足足有一周沒見喬慎這樣精神,精神得可以胡說八道。他怕了,極盡溫柔和耐心:“慎啊,什麽坎兒都是能過去的,啊。咱好好睡覺,好好吃飯,明兒我帶你郊外散散心去。咱不想那些事兒,行嗎?你能做的已經都做了,啊,聽哥的,保重自己,阿姨還得依靠你……”
喬慎直接把鱿魚須須塞他嘴巴裏。
林馭和喬慎從小玩到大,倆人父母也是生意場上的朋友。喬慎到他家裏來,喬母隔天就要找林馭問喬慎情況,林馭有點擔心喬慎的精神狀态。
喬慎雖警告林馭不得報告母親,但次日便接到母親電話,要他回家。
途中塗斯聯系他,喬慎不得不停車聆聽他的訓示。
果然又是《人生複寫》這個項目。喬慎之前沒看完劇本就拒絕了,塗斯想出許多理由來說服他:維持名氣啊,項目制片的背景啊,反擊輿論啊,用小成本、高質量的劇集沉澱自己啊……說的和以往差不多,但今天喬慎聽得很認真。
他輕輕敲打方向盤,像陶南嶼按下删除鍵一樣富有節奏。
“我接。”喬慎說。
塗斯大吃一驚。要說服沒什麽動力的喬慎,需要花費大量溝通技巧、使用許多游戲法門。他拟好六個階段的說服方法,結果一個電話就得到了應承。塗斯頓時結巴:“你……你怎麽了?”他以為喬慎被喬堅毅的事情困擾,也開始跟林馭一樣說些不搭調的安慰。
“沒事,我很好。”喬慎答,“你為了我那麽努力,我也得做點兒事情。”
塗斯不知真哭假哭:“我知道,我懂。我簽你的時候,你是個對拍戲很有熱忱的人。”
這話倒讓喬慎愣了。他恍惚想起一些過去的影子。
塗斯叮囑:“對了,寫劇本的老師想跟你見個面。你最近有空吧?”
喬慎答應了。
挂斷電話,他從車裏拿出昨天陶南嶼給的名片。他加陶南嶼微信:【早上好,我是喬慎。】
沒回應。
等紅燈時又發一次:【我有工作了。】
還是沒回應。
在車庫停車,他想想又發一條:【頭發有點……】
這回秒速通過,陶南嶼回了倆字:【禿了?】
喬慎下車後站在開滿了迎春和白玉蘭的庭院裏自拍,精選一張還不賴的發給陶南嶼。
陶南嶼回一個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
喬慎再發“陶師傅手藝不錯”,對話框出現小紅圈兒。陶南嶼已經火速把他删了。
正笑着,他忽然聽見家裏傳來鋼琴聲。
小時候練過鋼琴,那臺價值不菲的博蘭斯勒是喬堅毅專程找人定制,教他的老師更是國際知名的鋼琴大師。喬慎彈得不錯,但興趣很快轉移到表演上,之後除了偶爾在聚會中表演一番,再也沒認真練過。
他甚至聽不出現在彈的是哪一首曲子。很陌生,但狂風暴雨一般,充滿了令人心頭震顫的生命力。
喬慎快步推開大門,先看到的是家中傭人緊張的神情。鋼琴擺在小廳,他來不及換鞋和衣服,穿過客廳拐入自己熟悉的角落。
在鋪滿迎春花影子的窗前,一個年輕的男人正在用喬慎難以捕捉的速度擊打琴鍵。他意識到喬慎的到來,扭頭與他直視。
喬慎認得他:把頭發染成淺金色的,被人稱為“幼狼”的年輕音樂人,奪走他好幾個代言和項目的威脅者,瞿鳴。
喬慎靜靜站着,直到瞿鳴彈完才打招呼:“彈得不錯,是你自己的曲子?”
身後傳來母親氣急敗壞的尖叫:“喬慎!讓他滾出去!”
瞿鳴微微仰頭注視站在樓梯上發抖的女人,慢吞吞道:“我只是來拿我想要的東西。”
作者有話說:
謝謝冷杉的地雷!
請冷杉和大夥兒吃重慶小面(豌豆很多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