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陶:滾
◎喬慎:來我這兒住。◎
門拍得激烈時, 忽然從內拉開。陶南嶼握一把菜刀站在門口。
門外所有人頓時停手後退,堂兄收手不及,差點一拳頭砸在陶南嶼臉上。陶南嶼往門外走一步, 手上是切肉的刀子, 磨得鋒利。
堂兄當先喊起來:“你幹什麽?!”
陶南嶼:“滾!”
那沒見過的女人似乎是專門來扮紅臉的:“阿南,我是你嫂子,你可能沒見過我, 我知道你的,又有才華又有本事……”
陶南嶼直接打斷她的話:“滾。”
她壓根兒沒打算跟這些人溝通,
争執引來物業,物業報了警, 兩個片警抵達時,陶南嶼手裏的菜刀還沒放下。
片警詢問情況, 厲聲要求陶南嶼放下刀子。陶南嶼:“可以,但他們不能進我的房子。”
堂兄怒喝:“怎麽就不能進了?我是你哥!”
片警:“幹什麽!”
那幾個人登時閉嘴, 陶南嶼放好菜刀走到門口時, 片警正詢問情況。依堂兄說法,陶南嶼趁族人不注意,偷走了陶良女的骨灰罐, 罪大惡極的是, 她居然從墳墓裏直接挖走。不僅挖走,她還撒謊欺騙族人,若不是有人推斷出真相,族人現在還蒙在鼓裏。陶南嶼此舉卑鄙無恥, 大大破壞傳統。
片警聽得連連點頭, 問陶南嶼:“是這樣嗎?”
陶南嶼:“陶良女是我媽媽。”
她條理清晰地解釋:首先陶良女是她母親, 她作為女兒理應照看母親的靈位;其次父親在海上失蹤多年不見音訊, 母親獨自一人留在島上,她于心不忍;三是她發現母親墳冢附近有蟲蟻之窩,母親棺木已經被吃透腐爛,擔心骨灰罐受損,才抓緊時間挖出。她只是不想橫生枝節,才撒了個無傷大雅的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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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帶走媽媽的骨灰,有什麽不對嗎?”陶南嶼擠出兩滴眼淚,問兩個片警。
片警又是連連點頭:“有道理。”
片警不斷家務事,勸完這個勸那個,中心思想是好好溝通,不要滋擾鄰居,不要暴力傷人。
堂兄帶來的人自然知道陶南嶼不好對付。她自小在村裏就是出了名的蠻橫。有一個瘋瘋癫癫的母親,她成為最容易被攻擊和侮辱的對象。但因為被流氓一樣的表姐罩着,陶南嶼自己又是拎着鐵鏟能把人追出三個村的性格,小孩喊她“野人”,沒誰敢輕易招惹她。
陶南嶼很久沒回過家,大家都以為她這樣野蠻的女孩子,在工作之後,或者說談戀愛之後,總會因這樣那樣的原因變得馴服。陶南嶼一開始也确實表現得十分溫和順從,直到那夜在海崖上張狂大笑、說着“我全都扔海裏了”,那狂妄嚣張的樣子,讓從小和她一同長大的兄弟姐妹驟然想起小時候的野人。
在閉塞的島嶼上,宗族擁有無可置疑的權力和勢力。被押回祠堂的陶南嶼,連進入祠堂的機會都沒有。她被留在祠堂外面,被奪走手機和鞋子,限制她離開的可能。沒有人敢在這種情況下逃跑,因而也沒有人看管陶南嶼。等發現她消失,一切已經來不及。
在島上,無論什麽樣的人,只要到了年紀總得有一場婚姻,明的,或冥的。陶圭雖然失蹤,但他确确實實有陶良女這個妻子,生死必須同穴。現在陶良女跑了,陶圭日後在地下就得孤零零一個。要找冥婚也不容易,他畢竟名正言順有那麽一個妻子,已經寫上族譜的妻子。堂兄們身負重任而來,不達目的絕不可能回去。
兩方都在瞬間轉過許多想法。片警各打三十大板:“你,小姑娘家,有話好好說,都是一家人,動不動提刀子,這不危險嗎?你們也是,來看親戚的,兇神惡煞,成什麽樣子……”
好不容易等他說完,堂兄劈頭就問:“你到底還不還?”
陶南嶼:“還什麽還?她不是你們的東西!她本來就是被拐……”
話音未落,一個硬物迎面飛來。陶南嶼躲閃不及,額角被砸得正準。
她先吃了一驚,随即立刻誇張大叫,捂着額頭跪下。堂兄扔來的是手機,為了阻止陶南嶼當着警察面說完那句話,他慌得直接把手機當作兇器。
康心堯抵達醫院時,堂兄已經被派出所扣押。
陶南嶼額頭腫起一個大包,還有一小處不到一厘米的傷口,滲了點兒血;雖然沒有腦震蕩,卻聲稱自己右眼看東西模模糊糊有重影。檢查做完了,是軟組織挫傷,眼睛沒有大問題,但還得觀察觀察。堂兄的老婆和另一個人跟着陶南嶼來到醫院,跑上跑下,殷勤萬分。
“寫不了啊。”陶南嶼哼哼唧唧,“我眼睛現在一看紙就疼,什麽諒解書,真的寫不了。”
康心堯畢竟做影視開發,高低也有幾分演技,眼睛一豎,眉毛一擰,把那兩個人看得戰戰兢兢。
“能關他多久?”遠離那倆人,康心堯悄悄問陶南嶼。
“當着警察面打人,估計得兩三天。”陶南嶼答,“據說我寫了諒解書就能立刻釋放。我才不寫。”
她擦掉唇膏,嘴巴蒼白,加上耷拉的眼皮,看起來又疲倦又難受。康心堯一時也不知這是演技還是真的,接過她手裏的單子,徑直去取藥了。
她把陶南嶼接回家,嫂子與另一個人也上了出租車緊緊跟在後頭,但進不了康心堯住的那個高檔小區。康心堯今日難得有一夜空閑,本來要跟林馭約會,但陶南嶼的事情比情人重要得多,她毫不猶豫爽約。陶南嶼休息一會兒後精神了,開門要走:“我得回去一趟。”
不知為何,她十分擔心那些人會粗暴地闖入出租屋,奪走陶良女的骨灰。
康心堯放下女兒:“走。”
她倆驅車從小區側門離開,到陶南嶼住的地方時,看見樓下居然坐着那幾個原本留在派出所等候堂兄釋放的人。
因入夜了,樓門關閉,他們無法擅自進入單元樓裏。
康心堯看得心驚:“媽的,你這些都什麽親戚!”
她讓陶南嶼在車上呆着,自己拿了個紙箱上去。在這邊駐守的幾個人認不得她,康心堯很快便帶出了陶良女的骨灰。
“你不能再住這兒……你幹嘛去?”康心堯回到車上,一句話還沒說完,陶南嶼居然開副駕駛座的門下了車。
下車之前,她用康心堯放在車上的口紅,在掩蓋小傷口的創可貼邊緣小心地描了幾下。
那幾個人看見走來的陶南嶼,紛紛起身。
陶南嶼站在燈光的暗處,和他們保持一段距離。她額頭傷口在昏暗燈光裏十分可怕:半個雞蛋大小的腫包,滲血的創可貼,臉龐和嘴唇都蒼白。
“你們不走,我還會報警的。”陶南嶼揚聲說,“再騷擾我,我絕對不寫諒解書。”
當中較為年長那個想走近,被陶南嶼喝止後停步:“你肯寫?”
“我這個是輕微傷。”陶南嶼指着額頭上的腫包,“輕微傷你們知道要扣留多久嗎?15天。”
“你放屁!”另個人大聲反駁,“我們問過,也就兩天。”
“那你們就等吧。”陶南嶼又指自己的右眼,“我的右眼看東西已經很模糊了,我現在連你們長什麽樣都看不清楚!你們不信就去問陶英傑,看他怎麽說,看他找的律師怎麽說!”
她铿锵有力,對面登時靜了。陶南嶼觀察他們反應,心立即沉了下去:果然是陶英傑透露了自己的住處。
她來不及思索陶英傑為什麽這樣做,讓語氣變得柔和一些:“但他始終是我哥哥,我也不願意看他在裏面關這麽久。”
陶南嶼的要求十分簡單:只要他們離開,她就可以寫諒解書。
“各退一步,你們不要再找我。”她說,“只要你們答應我這個條件,我就寫諒解書。”
她說着忽然哭出聲:“我有家都回不去,你們還想怎麽樣!”
陶南嶼先給康心堯發了個信息,然後上樓。那幾個人就在樓下等着,陶南嶼很快寫好諒解書下樓。
她眼圈鼻子都是紅的,又因為瘦,幹巴巴孤零零一個影子在樓洞裏打晃。那幾個人想拿諒解書,陶南嶼不放,直到跟着他們走到小區門口,又問一次:“拿了這個,你們就回家,好嗎?不要再來找我了。”
那幾個人拿了諒解書,打了個車前往派出所。陶南嶼抹幹淨眼淚,走到物業保安亭說了幾句話。
回到樓下,康心堯的車子邊上停了輛面包車,是她熟悉的搬運道具的公司。
“我交待保安今晚別讓那些人進來。”陶南嶼說,“管理太松了,明天他換班之後不保證能攔住那些人。”
康心堯:“一晚上夠了。”她對面包車上下來的兩個人說,“走吧,二樓。”
她的雷厲風行總讓陶南嶼感到安心。她發給康心堯的信息非常簡單,只有四個字:今晚搬家。
族人拿到傻乎乎的陶南嶼寫出的諒解書,堂兄第二天一早就被釋放了。
他們依舊到這小區樓下蹲守,有時候還會竄上203門口等候。
但再也沒等到陶南嶼。
陶南嶼用一夜時間火速收拾行李,徹底搬離。
楊諾給了她兩天的假,陶南嶼一面忙着處理工作,一面思考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她并不打算在康心堯家裏長住。家中有西西這個小孩兒,她擔心堂兄那些人若是發現自己新住址,依舊會想方設法進來,說不定會讓西西受驚吓。
跟喬慎聊這件事的時候,喬慎毫不猶豫:“來我這兒住。”
陶南嶼:“……”
喬慎說完察覺這句話有歧義,連忙解釋:“我去林馭家住,你就住我的新家。”
“不必,我自己找住處。”陶南嶼拒絕了。
“又不是長住。”喬慎勸她,“你現在最迫切的事情,就是把你媽媽骨灰帶回家鄉,越快越好,對嗎?那你必然不會在我這裏住很久。我這邊安保非常好,而且林馭特別閑,他可以接送你上下班,當然主要還是我來做這件事。你就當我這兒是暫時的過渡,家裏什麽都有,你直接拎包入住……”
他積極得語速都變快了。陶南嶼趴在床上聽,心裏卻想,喬慎真奇怪,自己沒說出口的想法,他居然都知道。
作者有話說:
謝謝各位讀者的祝福,也祝大家快樂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