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北回歸線以北(7)

不知何時已把手杖放下了,康泊捧着褚畫的臉,用舌抵開他牙齒的關隘,深入他的口腔。起初還只是一點點輕柔滑舔過對方的齒龈與腭,一旦接觸到他的舌頭便開始熱烈地攫奪起來。

他以靈巧的舌向對方請舞。

這個男人的舌頭比常人來得柔軟而冰冷,簡直像在與蛇親吻。可為這縱情深吻燃起的情愛焰苗卻愈灼愈烈,一股子嗜欲的熱流凝固于他的體內久久不散。年輕警探很快就放棄了抵抗,他伸出兩臂緊緊勾住對方的脖子,轉而變得狂熱又主動。仿佛在比誰更技高一等一般,他們兩口緊緊相覆,以倆倆貼合的舌溝作為旋轉軸心,不住地你進我退地推送,繞着彼此的舌體來回吮吻攪動。

他的味蕾似也受到了康泊的挑動,滿嘴如蜜的甘液,來不及吞咽。

這一時淺時深的吻帶來前所未有的美妙體驗,如同一瞬間湖蝕淺灘的浮光掠影,一瞬間驚濤拍岸的洶湧澎湃。

除了韓骁以外,褚畫吻過的男人屈指可數。其中一個不知是幸運兒還是倒黴蛋的家夥是警局裏的胖子史培東。當時一夥子大老爺們在玩“國王游戲”,他們被“國王”強制了“接吻”。那胖家夥不斷地義正言辭擺手扭捏,褚畫倒是一臉樂意地撲上去就親。四唇相貼不止,還伸出了舌頭。

這個單方面不依不饒的長吻罷後,兩位警探的反應截然不同。史培東一連灌下兩口酒罵罵咧咧着對方“變态”,褚畫卻以個猥亵的姿勢拍了拍自己屁股,大笑不止。

一進家門他就被醋意大發的戀人摁倒在床,狠狠做了兩個小時。

如果不是遠處的鐘聲突然響起,他們沒準兒可以一直這麽纏綿地吻下去。

鐘聲将沉醉于對方親吻的年輕警探徹底喚醒。一把推開身前的男人,他籲籲氣喘着遠遠跳開幾步,确認不會再被對方摟進懷裏後大聲嚷了起來:“你他媽怎麽解釋剛才你對我的……襲擊?”

“襲擊?”修長冰冷的手指滑過唇角,輕輕拭去沾于其上的唾液,康泊一臉戲谑笑意地問,“你哪兒受傷了嗎?”

“你他媽裝什麽!”見對方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唇角,褚畫擡起手背,在嘴上重重摩擦了兩下,“你剛才吻了我!”

“可你剛才的反應分明不像是心懷抵觸,相反倒甘之如饴得很。”康泊重又将手杖拄于手中,微笑說,“這個吻就當是我獻給你的情書。”

“狗屁!”這小子開始發脾氣了。像個守身多年卻一朝遭到侵犯的純潔娘們似的,怒火填膺,氣急敗壞。對于這個猝然而來的親吻,年輕警探毫無疑問地感到懊惱不已——但更多的不是氣惱對方,而是懊喪自己。“我不過打碎了你的一個面具,你居然就趁人之危!”

“一物換一物,”康泊以一個理所應當地表情回答說,“很公平。”

“不……”褚畫板着張怒意彰顯的臉,忽而眼眸一轉掃向了旁處——接着,他将手放在了一只裝飾架上的巨大陶罐上。溟濛不清的豆黃色燈光下,好看的黑眼睛驀然發出勾魂攝魄的光芒,像海底的石芝那樣翠碧可人,熠熠生輝;也像貓。将怒容換作一副勾人的笑眼,他說,“我的親吻價值連城,你那只破面具抵不了,至少這樣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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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随便便地用手一推,那只陶罐就砸在了地上,碎了。

像惡作劇得逞的少年那樣笑遂顏開。年紀不小的警探先生咧出了唇角邊可愛極了的梨渦,攤了攤手,以個慶賀般的快樂聲音道,“Bravo.”

這個刻意激怒對方的行為似乎奏效了,屋子的主人朝那地原色的陶瓷碎片微微傾下了臉,投去的目光像一束黎明前殘存的月光。

不少時間後他才擡起了眼眸,問向這個當着自己面撒野了的客人說,“這樣就夠了?”

“我想……”褚畫聳了聳肩膀,頗顯孩子氣地努了努嘴,“還行。”

“不,不夠,”一臉沉默地拄着拐杖緩緩行出幾步,康泊從一種十分嚴肅的神情中超脫出來,突然望着對方笑了,“你值更多。”

他以擊打高爾夫球那樣的姿勢握着手杖,跛着腳步移動,将一排又一排擺有陶藝品與古董的架子打翻在地。小型的茶具,中型的花瓶,乃至大型的人像,連同有些架子上飾有的水晶玻璃全都摔在了地上,發出此起彼伏、四分五裂的震耳聲響。

簡直像首瘋狂的交響樂。

褚畫不得不擡手抵擋,以防止四綻的玻璃碎片像驚濺的水花一樣濺到自己臉上。

這個靜谧的午夜就這麽被劃破了臉面,血肉模糊。艾琳聽見了這個可怕的響聲,趕緊端着手中的獵槍跑了來——還未邁入門內,垂着一绺褐發的美麗男人便沖着她大喊,“艾琳,我要音樂!”

唱機中飄出了由大型管風琴演奏的教堂音樂。在這安寧又肅穆的旋律聲中,康泊踏準着每一個節拍地揮舞起手中的銀杖,砸碎了書房裏所有書架、花架或者別的什麽裝飾架上的陶藝品,轉眼已是一地為飓風席卷般的狼藉。

再沒有可以毀壞的陶藝品後,他坐上了書桌。微側着身子與頭顱,脖頸纖長優雅如同天鵝的頸項,淡褐色的頭發從腦後的馬尾中散出不少,有些淩亂地垂于那俊美削瘦的頰邊,卻絲毫顯不出他的狼狽。他像剛剛經歷了性高潮一樣汗流氣喘,額頭沁出了些珍珠似的汗珠,眼眶部分的血色更見濃重,似把他的眼白都浸潤了。

極致蒼白的皮膚此刻熒熒發光,唇色似飲了血般鮮紅欲滴。康泊伸出同樣顏色的舌頭舔了舔嘴唇,向怔立于不遠處的褚畫隐隐一笑,“這樣才夠。”

這個男人的眼神赤裸妖嬈得像個娼婦,仿佛要剝盡對方的衣服。

“你……”年輕警探呆立原地,微微開啓着嘴唇。他怔了半晌才緩過神來,朝對方擲出一聲就頭也不回地走了,“你簡直是個……是個怪物……”

然而沒走出多遠,又踏着匆匆的腳步折了回來——

“很顯然,你是個怪物!”褚畫看上去莫名的憤怒,隔空指點着男人的鼻子道,“你是變态,是畸形,是永不可被治愈的精神病患者!你還是兇手,這點我确信無疑!”

他又折返而去,可沒過一會兒居然再一次折了回來,“我知道你到底打得什麽主意!你挖掘我的傷疤!你揭露我的悲慘童年!你想靠這個摧毀我的意志力,洗去自己的嫌疑!但我告訴你,門也沒有!”

康泊笑了笑,稍一聳肩說,“我可一字也未提到你的‘悲慘童年’。”

對于自己的“自投羅網”更顯羞惱,褚畫開始口不擇言。他毫不介意自己說了大話,眯起眸中的花哨反露出兇光,信誓旦旦地保證道,“我有不畏強暴的決心與正義感,還有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進取心,下次見面我會要你好看!我會找到證據,查明真相,我會讓你顫抖着向我讨饒,我會讓你跪着乞求死者家屬們的原諒!”

康泊大笑起來。與他本人一樣,他的牙齒同樣漂亮得不可思議,宛若精心雕琢過後的白水晶,再一顆顆工整鑲嵌于牙床。對于對方連串的挑釁似的話語,他僅以一句話給予了回答。

“下次見面,你會和我做愛。”

“我會掘地三尺找出那個雷丁,”警探先生仍舊為怒意牢牢掌控,冷聲冷面地一氣兒說下許多,“我會讓他和那個黑妞一同出庭指證,讓你百口莫辯!”

康泊也仍舊淡淡微笑,“你會和我做愛。”

“我會揭露你的謊言,發掘你的弱點,我會把你送進監獄!”

“你會和我做愛。”

“……”

喉間迸出一個拿對方沒轍的怪音,年輕警探變作一副吹須瞪眼的貓的姿态,擡起兩手胡亂揉了一把腦袋,掉過身走了。

這回是真走了。

“我可以找人送你。”那個柔軟含笑又全無音調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不用!”褚畫頭也不回地就往外沖,“我可以打車!”

“這個地方打不到車。”

“我可以用跑的!”

“好吧,天亮前你沒準兒能回到市區。”

男人的喉間又迸出一個怪音,逃似的出了門。

※ ※ ※

褚畫一沖出去就悔了,他是搭碧姬的車來的,但該死的現在他得自個兒走回去了!

殘斷的牆垣,無名的石碑,怪枝嶙峋的老樹,陡然而起的土丘,郊區的蠻荒一覽無遺。午夜的天空望去濃雲滾滾,除卻月下參差的怪影,一顆星子也沒有,似乎魆風驟雨即将到來。

褚畫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公裏才搭上了便車,他往卡車的副駕駛座上蜷了蜷身子。只感困意壓得眼眸難睜,連聲“謝”也沒道就睡了去。

※ ※ ※

為人叫醒的時候他已人在市區。兩個多時辰的倒頭小寐并未讓他清醒多少,一步一晃地走在了悄無一人的街道上。

酒精的亢奮勁兒雖已散去大半,但胯間的玩意兒還是脹得不太舒服。他從未像今天這樣強迫自己克制血液裏沸騰的欲望,更從未如今天這般成功過。

迷迷瞪瞪的警探先生四下望了望,确認這條陌生的街上的确空無一人後,心安理得地把手伸進了自己的牛仔褲。

最近吃少了垃圾食品,有些瘦了,褲子都不用解開。

褚畫邊晃蕩邊自慰,半夢半醒中正摸得雲裏霧裏的舒坦,街頭的陰暗角落裏猝然蹿出一個人影。

蹿出的人手裏拿着一塊磚,不由分說地砸向了年輕警探的腦後。

磚角碎成幾塊,不遺餘力的幾下重擊帶出了汩汩的鮮血,完全把褚畫給砸懵了。還未來得及把手從褲子裏抽出,就聽見襲擊者狂吼一聲地撲了過來,将背身相對的自己用力抵在了牆上,還伸手去扒自己的褲子。

“這個時候還一個人在街上亂晃,你就是幹這行的吧……”襲擊者開了口,是個很年輕的男孩聲音,還含着怯意與哭腔。“你讓我幹一次吧,求你……這對我很重要……我可以給你錢……”

“你個王八孫子!我他媽不是幹這行的!”反應過來的褚畫猛然轉體反身,以腰帶臂地橫向揮出一拳,一下就将對方擊倒在地。

借着街燈的光亮看了看,襲擊者是個紅頭發的白種男孩。

跌在地上的紅發男孩還想撲身上前,忽而兩眼惶惶睜大地望向了眼前男人的身後——那極度驚恐的模樣就似撞見了鬼。他用手指朝年輕警探的後背處指了指,居然就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顱腦血流不止,頭疼欲裂的褚畫搖搖晃晃掉轉過身——然後他看見了一個穿着膠質雨衣的人,就站在離自己不足五米遠的地方。

雨帽遮掩大半的臉孔,未能完全收攏的金發垂落肩頭,“她”的手上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長型尖頭剪子。滲出嗜血的寒光。

褚畫當然知道自己看見了誰,下意識地去摸槍。

“Hooooo…oly shit!”意識到自己把配槍掉了的年輕警探只說出這一句話,就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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