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能拒絕跳舞的邀請(3)

“對不起,你剛才說什麽?”

即使只是倉猝一瞥,即使一瞥過後它重又隐于黑暗,即使黑暗蔓延從此篡奪了晝的王權,一旦看見了這張臉,你就再不會忘記。

他的容貌特征符合一切男人或女人意淫中的情人形象,蒼白又詭豔的面孔,輕浮又悒郁的神态,微卷的淡色長發束于腦後,露出一張中性感十足的美麗臉龐。一身過分強調古典精致的衣着與這充斥着毒品、妓女與槍械的地方似乎格格不入,反倒像個只以眠花宿柳為己任的中世紀貴族,而真實身份卻是某個不貞王後偷藏于衣櫃的俊美嬖寵。

原還暴跳如雷的肥胖富翁完全張口結舌地愣了住,半晌才緩過神來,“我每周四晚上都來這裏,風雨無阻,從不告歇,但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美人!”

拄着銀質手杖的男人面帶微笑地欠了欠身,似在俯受對方的贊美。

“你的口音很奇怪,”為了套近乎他緊挨着對方坐下,酒足脍飽般松了松自己的皮帶扣。兇神惡煞的姿态全從他的臉孔上剝離了幹淨,竟用讨好般的口吻說,“你是法國後裔?還是說你有俄羅斯血統?”

“也許,”肥胖富翁無名指上的巨大鑽戒光芒閃熠,映入了男人的眼眸,一縷笑意攀上男人的唇角,“我只是一個失語多年的精神病患者。”

“我們猶太人總是小心謹慎,只賺不賠。我本來想打爆你的腦袋,可我現在有了一個想法……”肥胖富翁像彼此熟識多年那樣把手搭上了這個美人的肩膀,以個非常猥瑣的手勢撫摸起了他的肢體,“今晚上,也許我們可以三個人一起……”

對于對方的猥亵動作他不僅沒有動怒,反倒把自己的臉向那張癡肥醜陋的面孔湊近,閉起眼睛,做了一個聞嗅氣味的表情。

倆人間的距離一下拉近,嘴唇尤其。男人唇紅如血,些微獸欲的美感呼之欲出,以索吻姿态微翹的唇緣漂亮得令人膽裂,愣誰見了都會渴望它能對自己的脖頸來這麽一下狂熱的“情咬①”。

“我們的美人兒似乎是個瘸子?”這形同“示好”的親昵舉止顯然已教其魂不守舍情難自控。盡管注意到對方手中拄着手杖,肥胖富翁仍毫不顧忌地放肆大笑,言辭粗魯,“沒關系,我不在乎,斷臂的維納斯一樣教人血脈贲張!”粗短似蛆的手指開始不安分地游弋,滑向這位美人細似一搦的腰身,朝他頰旁耳畔噴出一口又潮又熱的氣息,“只要你有前列腺,我就能用那根大家夥讓你爽到哭喊……”

“羅馬帝宮”老板的宗旨就是永遠不開罪任何客人,他屬意一個跳起康康舞來就沒玩沒了的兔女郎把褚畫兩手背後捆了結實,随即送往了康泊和肥胖富翁所在的那個位置——不知是純粹出于感官刺激的需要,還是為防止這些毫無職業操守的牛郎臨時改變主意,他們總是會被捆綁着送上客人的“餐桌”。

“或許你們可以達成共識,”娘娘腔感十足的男人翹起蘭花指一指褚畫,笑了,“是将這可愛的、美味的、像用甜酒浸過的小圓點心由一個人囫囵吞下,還是兩個人共享,分而食之?”

他接過其中一人遞來的十萬美元的支票,心滿意足地走了。

※ ※ ※

褚畫聽見那個聲音時就察覺出異樣,而今這般近乎衣不蔽體地出現在康泊眼前,實在讓他尴尬得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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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康泊居然連一眼也未向他投來,令他慶幸的同時,又不免有些難以言喻的洩氣。

仿佛由于秉性冷靜又溫和,康泊對于身旁的騷擾始終表現得鎮靜自若,無動于衷。燈光太暗,他放下手杖,取出火柴,打算點燃桌上的燭燈——對雪茄的耽愛讓他身上常備有火柴。

摩擦過後,火柴頭發出一聲頻臨死亡的細碎叫喊,濺出幾顆火星,蹿出一朵微弱的火苗。

點燃燭燈的姿态十分優雅,眼波往旁處輕佻一勾,似朝年輕警探瞥去了一眼。

完成使命後的火柴被頭朝上地豎置起來,這種專為雪茄特制的火柴燃燒的時間比之普通火柴更久一些。康泊的視線筆直落在指尖的火柴上,惹得另外兩人也忍不住循着他的目光朝那将熄未熄的火苗望去——他們同時驚訝地發現,火柴的焰苗仿佛獲得生命般翩然起舞,而這雙琉璃似的眼睛亦随着火苗的舞姿奇異地變幻起來,時而意境空澄,時而迷離妖冶。

天旋地轉的一陣暈眩感襲來,褚畫不由警覺地挪開了眼睛,這搖曳的火苗似乎與催眠術中搖擺的懷表具有異曲同工的誘導作用。

在火焰即将燒到手指時康泊松開了手,任那焦殘的黑梗墜落。

“你的身上有氯氣和陰虱藥膏的氣味,所以我是不是可以這麽推測,”側過臉,凝視起為肥肉堆擠的一雙小眼睛,說,“你不但有一個私人泳池,還有一個行為放蕩的妻子。”

肥胖富翁吃了一驚,他今晚出門前的确在自己的泳池裏游過泳,但已經仔仔細細洗過了澡,噴過了香水。

而且他最近也的确飽受陰虱的困擾,盡管招妓的前後他總是小心地用乙酸洗液清洗消毒,但還是不可避免地中了招。這個只有和妻子做愛才不那麽過分謹慎的男人理所當然地認為,是自己把陰虱傳給了對方。

似對對方的心中所疑了若指掌,他垂下華麗至不可思議的長睫,虛弱模樣地扶着額頭,“過于敏感的五感知覺讓我神經衰弱。”

“我的妻子是個模特。”肥鈍面孔生出了些許陰霾之色,肥胖富翁皺了皺鼻子說,“她是個好女人。”

褚畫不太明白康泊的意思。

“很巧,我的妻子也是。她常常趁我不在家的時候,為我準備一些意外驚喜。”慘白修長的手指自額角滑下,旋即又劃出妖嬈的弧度拂過自己唇角,男人全然不吝美麗地露出一個微笑,“不貞的妻子與性感的泳池清潔員,過分成功的男人們總是同病相憐。”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這個有錢人肥胖、醜陋、貪婪、霸道,卻并不愚蠢,他讀懂了對方眼神中的意味深長,不但感到了被冒犯,也感到了被欺騙。

他的泳池清潔員是個古板保守的老頭,與“性感”二字渾然無關。

但他有個高大又強壯的園丁,拉丁男人,面孔就像佐羅時期的班德拉斯。

對方眸中一閃即逝的疑忌僅有十分之一秒,然而在他看來,一如回放了二十分鐘的慢鏡頭那麽冗長。

“她表面上年輕迷人,花枝招展,骨子裏卻是饒舌的鹦鹉,貪婪的牛虻,放蕩的母狗。她沾沾自喜,向所有的朋友地毀謗自己的丈夫愚蠢至極,讓全世界都唾笑你頭戴綠帽卻毫不自知;她像吸食鮮血那樣吸食你的精力,揮霍你含辛茹苦得來的財富就如同潑去碗中的熱湯;更重要的是,你不但有錢給她倒貼,同時又是這麽的‘風雨無阻’……”一個恰到好處的停頓之後,康泊微笑着說,“沒理由她今晚不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裏。”

褚畫完全看明白了,康泊在煽動這個男人的怒火,敲響這個男人理智的喪鐘。

而且,的的确确奏效了。

這個絕不容人觊觎自己東西的富翁霍地起身,怒騰着的血液已快沖破顱頂,将他這張布滿橫肉的大臉脹得更紅更大。他這就要回家去“眼見為實”,然後讓那對奸夫淫婦付出鮮血的教訓!

還沒跨出兩步即被喚了住。

“你的槍。”康泊握着槍管将桌上的手槍拿起,以個倒持太阿的、會令對方安心的姿态将槍交還于對方手中,“不想家醜進一步外揚,就不必讓你的保镖寸步不離——有它就夠了。”

※ ※ ※

熱情奔放的康康舞女郎開始表演,一排排整齊劃一踢動的肉感大腿,稍稍緩解了那些競價失敗者們的沮喪情緒。

屠宇鳴當然相信自己的搭檔有能力安然無恙地脫身,可本該競價完畢就被帶去某處豪宅春風一度,他只看見那個報出“七萬五”的胖子怒氣沖沖地離了開,卻不明白褚畫和康泊還在這地方磨蹭什麽。

“我……我的天,我的天!頭……頭兒!”史培東陶醉于臺上女人的胸脯和大腿之餘,也四下張望着是否“有豔可獵”,結果居然看見了韓骁。

史培東驚詫得幾乎跌下椅子,他完全沒想到自己出發前的随口一提,竟能把看似與這種地方永不相關的警局精英給引了來。

更令他詫異的是,就在他谄媚地向總警監先生揮臂招呼之時,坐于他們中央的那個脫衣舞娘向萊竟然也站起了身。她抖着圓潤高聳的乳峰,一臉興奮地向他揮動手臂,看上去他倆應該熟識彼此。

一襲猶如熨燙過的西裝,韓骁面色鐵青地出現在了門口。他壓根無視了忠誠的屬下與殷勤的妓女,如鷹隼銳利的目光迅速掃視着場內,随即準确無誤地鎖住了自己的情人。

作者有話要說:①情咬(love-bite),指情人間動情時彼此咬齧,尋求刺痛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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