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時間是鸨婦的舌(2)
“褚畫還沒出現?他和誰說過他上哪兒了嗎?”屠宇鳴隐隐有些感到不安,他的搭檔自那晚與自己的情人“賭氣”而別,已經三天沒有出現在警局。
“他是你的搭檔,你都不知道他上哪兒了,我們怎麽知道。”史培東将巧克力卷餅塞進了嘴裏,又舔了舔手指。這胖家夥有這個習慣,狼吞虎咽過後一定會逐根地将自己手指頭舔食一遍,以示自己祛除了油膩,吃得不留殘渣幹幹淨淨。擠出一個帶着傻氣的笑臉,他又說,“反正我們的局長看上去挺喜歡那小子,他回來後就說去查案,誰也計較不了。”
“我不擔心他回來沒法交代,我擔心他的安全。”
“安全?你擔心他?”胖男人跟聽了個多大笑話似的嚷出了聲,“我可沒瞧不起你的意思,但——你上次在拳臺上打贏他是什麽時候?”
屠宇鳴翻着眼兒想了想,似乎答案是,never。
“別看這小子長得比娘們風騷,真動起手來,我看局子裏除了我們的總警監能收拾他,恐怕誰也不是他的對手。”
“放屁!”比聽見自己技不如人還不爽的屠宇鳴一把揪起史培東的衣領,瞠目罵道,“那是姓韓的玩陰的!那是那個笨蛋讓他!”
“你、你冷靜……”史培東被這架勢吓懵了,結巴了一會兒才說,“你說褚畫這幾天該不會真的和那個漂亮極了的有錢人幹了吧?”
放開對方,疤臉警探還沒接話,另一個警察跑來說,分局遞上來一個發生于三天前夜裏的案子。
屠宇鳴接過資料翻看了下,死者是一個靠販賣石油起家的富翁,他被自己的妻子與妻子的情夫謀殺在家,因為處理屍體時被人看見并報了警,很快就落了網。
男人被人發現時腦袋只剩下半個。
情夫正是那個富翁的園丁,而那曾為模特的女人一直哭哭啼啼地解釋說自己的丈夫占有欲強又有暴力傾向,自己沒少為小事挨過他的打;還說什麽她的丈夫每周四都在外頭鬼混,不到第二天的正午絕不回家,她出于報複心才選擇也在那個時候和園丁上床,卻從沒想過自己的丈夫會在那天突然折返回家。他手裏拿着槍,怒火沖天地破門而入。這對偷情的男女驚恐萬分認為自己死定了,又發現男人沒帶保镖,于是決定先下手為強殺了他。
“這對夫妻簡直就是真人版的‘Beauty and the Beast ’,這麽美麗又不甘寂寞的女人當然沒理由不紅杏出牆。”史培東湊過他那只胖腦袋看了看資料中的照片,頗為惋惜地搖頭說,“她可以在‘家庭暴力’上大做文章,沒準兒這楚楚可憐的模樣能博得陪審團的同情。”
屠宇鳴凝神望着照片上那張眉眼兇橫的肥胖面孔一晌,面色突然變了——他認出他來了,那夜在“羅馬帝宮”這家夥為自個兒的搭檔報出了“七萬五千美元”的高價,結果本還氣勢洶洶志在必得的男人卻在和後來者交談了幾句後就一臉怒色地走了。保镖一個沒帶。
疤臉警探的腦中瞬間閃現出一連串光怪陸離的畫面,五光十色的射燈,康康舞女郎白花花的大腿,對每一個妓女與牛郎品頭論足的客人,懷抱演員夢的大胸脯女郎……所有的畫面最終定格于那個面孔蒼白又美麗的男人——将手槍遞還于死者的那個瞬間,他的眼神令人細味,唇邊眸底浮動的笑意殷紅如血,其中的詭豔妖嬈延宕着古老谶兆的神秘之感。
直到這一刻他才不再将搭檔那聲“真兇另有其人”視作荒謬與無理取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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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動警力,去查康泊的住址及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起初埋藏于心的不安突兀而起,屠宇鳴有些着急地嚷,“褚畫那小子恐怕真的有危險——”
“不準去!”
史培東畢恭畢敬地挺直身體,超屠宇鳴身後喊了一聲:“頭兒!”
屠宇鳴轉過身去,韓骁正滿面愠怒之色地站在那裏。
“不準去。”總警監先生鐵着臉,以個輕蔑無禮的姿态一擡下巴,又重複了一遍,“身為警察,如果他連這點自我防護的意識與能力都沒有,就根本不配出現在我所帶領的警隊裏!”
強自壓抑怒火隐忍不發,疤臉警探捏緊了拳頭,捏得骨頭咔嚓作響,倏爾又露出一個能令他臉上的大疤都熠然生輝的笑來,“你是在害怕吧?”
揚起了兩道似精心修裁的濃眉,總警監先生不解且不屑地抛出一個字,“我?”
“你可以不在乎他的生死,但卻無可避免地因他而害怕。你怕你自認可以牢牢掌控的玩物離你而去,你怕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赤身露體地躺在一個無論樣貌、身家、能力都遠比你出色的男人懷裏!”
“我下午還有新聞發布會,”不顧一旁的史培東一臉冒着傻氣的訝異茫然,韓骁面無表情地駐了片刻即返身而去,“沒空聽你胡扯!”
※ ※ ※
因韓骁上次無故缺席而延期的新聞發布會還是被搞砸了。
被幾個不知如何混入內場的家庭主婦。就在州長、廣播公司的高層和總警監先生三手相握接受媒體的瘋狂閃光燈之時,她們拿出了藏在手提挎包裏的雞蛋和番茄,狠狠砸向了臺上三個衣着光鮮滿面笑容的男人,砸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也砸了他們一個狼狽不堪。
帶頭的婦人是那個死去的紅發男孩的母親。她不滿意警方把她兒子的死亡歸咎于自身行為的不檢點。一個死去孩子的母親無懼被抓,只為警方的武斷感到憤怒。她對着混亂中蜂擁而至的鏡頭哭訴,“雨衣殺手”的案子警方處之淡然,社會公衆也認為牛郎們死有餘辜。可現在死去的是一個無辜的男孩,他沒有買醉街頭也沒有靠出賣肉體為生。
在媒體的刻意鼓吹下,韓骁對于這座城市的意義甚至就像超人或者蜘蛛俠,他的出現會引起女性的尖叫,他的英俊與正義感已經直逼娛樂偶像的範疇。但現在,這個警局精英、警界明星的俊朗臉龐上流着雞蛋黃,而這個樣子被全國的觀衆看見了。
擡手拂去臉上的黏膩,他怒不可遏地掃視臺下,試圖尋找出這個事端的始作俑者。然後他看見了屠宇鳴,屠宇鳴臉上隐隐約約還留有未曾痊愈的烏青,但惡意得逞的笑容堆都堆不下。
疤臉警探朝不遠處怒目瞪視自己的男人作了個躬身行禮的姿勢,表示對于對方的窘相,自己十分“樂意效勞”。
那些婦人就是他悄悄帶入會場的。甚至他還鼓勵她們帶上雞蛋,給那個不顧民生疾苦只會誇誇其談的總警監先生好看。
好容易控制住局面之後,州長先生即拂袖而去。他把這一切歸咎于韓骁的疏忽——事實上他的确是疏忽了,這三天他每天都處于一種一觸即潰的狂躁邊緣。三分關乎那曾撩到他心中癢處的愛情,七分關乎這已杵到他遍體痛楚的尊嚴。
範唐生走至韓骁身側,看似關愛後輩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年輕人不要太急功近利,總有你的苦果子吃。”
國防部長的千金也在第一時間給自己的未婚夫打來電話,哭哭啼啼地說她的朋友們看見了新聞發布會的直播,現在一個個都在嘲笑她。
面對嬌滴滴的未婚妻,韓骁頭一次非常不耐煩地摔掉了電話,随後把自己鎖進了廁所。
廁所裏傳出鏡面碎裂的聲音,同時夾雜着一聲非常可怖的嘶吼,壓根不像來自那個從來都是西裝革履、精英感十足的男人。
十幾分鐘後,滿臉水珠滿手是血的韓骁走了出來,對面面相觑鴉雀無聲的屬下們說,去找褚畫。
一個警察表示已經有夥計去找了,然而他們找去了康泊郊區的豪宅,又詢問了他的妻子碧姬,找去了所有他可能出現的地方。
這個古怪的富翁就如同憑空消失般失去了他的蹤影,也完全猜不到他把褚畫帶去哪兒了。
“讓全城的警察都去找!”韓骁擡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似乎忘記了手上的傷口,也在臉上抹出了一道令衆人更為心悸的血痕,“派人去聯系海岸警衛隊,請他們出動直升機協助尋找,城市裏找不到去郊區找,陸地上找不到去海上找,掘地三尺也得把他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