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拂櫻,聽上去像是個日本名字。”

“家父早年曾赴日留洋。”

“喜歡那裏的櫻花?”

“可能,也或許是愛上了一個叫櫻花的女人。”

站在窗邊的男人一手托着軍帽,一手插在口袋裏,好像兜內有什麽了不得的秘密,卻又漫不經心

地跟一個初次見面的人開着玩笑。

他放下手中的鋼筆,凝視男人的雙眼,深紫色的瞳仁映出他領帶上的佩利斯花紋。

“你叫我楓岫即可。”

“‘楓岫兮筠嶺,蘭畹兮芝田。’中的楓岫?”

“你讀過江淹先生的詩?”

“江先生清正剛直,我輩當如是。”

可是交淺言深了。

他緩步上前,禮貌性地伸出右手。

男人虎口與指根處各有厚繭,該是長期握槍的痕跡。

掌心冰冷。

看來是個薄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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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尚風悅讓你來找我?”

男人走到桌前,用指尖點了一點書案上厚厚的一疊報紙,最上面一張赫然入眼的四個黑體大字:

楓民晚報。

“楔子是你。”

他輕輕眯起眼睛。

男人的手指擦過油墨,留下淺淺的劃印。

“你在緊張?”

“被人看破身份,總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合作的前提是彼此的坦誠。”

“如此說來,我似乎有些吃虧。”

老式的臨街商用住房隔音效果欠佳,偶有靡靡之音自左右牆縫裏飄出。楓岫曉得,是當下的紅歌

女新出的唱片,講一個賣花姑娘如何與客人周旋。

而此刻感同身受。

但對方畢竟不是易被打發的人,他不禁埋怨起那尚風悅的好管閑事。

“我開出的條件你一定會滿意。”

這句話頗為值得玩味,楓岫饒有興趣地合手放在桌上。

“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我不知道你要什麽,但我可以幫你離開北平。”

初見時的戲虐口吻原來是僞裝,只須臾的蒼黃反複令他想細細扒看男人的俊顏之下,是否藏有另

一番面孔。

“你知我要離開北平,國軍的情報系統果然名不虛傳。”

“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

“師座想必是以為楓岫只賣朋友人情,其實不盡然,公事公談,免得日後牽扯不清。”

拂櫻未做回應,只伸手自胸中掏出一只信封,棕色的牛皮紙,後面封了火漆。

接來一看,楓岫長眉肅然一動,後又迅速地展平。

“宋教仁一案懸而未決,師座讓我做的事實在誅心。”

“軍閥割據人人得而誅之,楓岫主人一向以天下為己任,此時又何必惺惺作态。”

“你對我早已做過調查,卻假裝初次見面。此刻又何必故作真誠?”

心中微微冷笑,對方仍毫不在意似得聳聳肩膀。

“你難道沒有想過我是故意讓你知道,我說過,合作的前提是彼此的坦誠。”

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早上新沏的毛尖,凝了凝神。

“這件事你并無損失,亦不違背‘楓民晚報’的立場。今後你想去哪個城市,我都能幫你。”

楓岫在窗邊注視着出了樓門口方才帶上軍帽的男人。他上車前扶住帽沿,朝窗口方向點了點頭。

這一幕似曾相識,卻又帶着不知名的空虛與悵惘。

楓岫松開領帶,北平的4月雖然尚有寒意,他卻感到了一絲窒息的悶熱。

手持打火機,對着火盆将信燒毀。他走回書案,提起了鋼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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