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傾瀉而下,一直沒入病號服的領口中。
“上官!上官……對不起!對不起……你別這樣!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文晴被吓着了,她以為自己刺激到了上官橙。萬一真的因此給上官橙留下什麽心理陰影,那就太可怕了。
文晴扣着上官橙的雙肩,焦急地喚着她的名字。
上官橙使勁兒地搖搖頭,她不願睜開眼睛,不願面對眼前的一切——
那些或美好、或殘忍的過往都到哪裏去了?那個人又到哪裏去了?
是不是都消逝不見了?
物是人非,那個人是不是早已經……
她自己連“墓”都有了,不知過去了多少年,那個人還會在嗎?
如果一切都化作了飛煙,上官橙唯願自己從今往後再也看不見,什麽都看不見才好!
只是,還是不甘心!
從掖庭與母親相依為命,到執掌朝政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幾十年來她何時向命運屈服過?何時甘于堕落過?
少年時不屈的鬥志一點點在胸口燃燒,一點點愈發地熾熱……
溫柔的、潮濕的觸感,一下一下地落在上官橙的眼角側、面頰上。
那是文晴心疼的吻。
“你別難過了好不好?都怪我!都是我的錯!要是生氣,你打我!別這麽折磨自己……”文晴像是呓語般,輕柔地觸碰。
婉兒,你還疼嗎?都怪我!是我沒分寸!你要生氣,就打我!別這麽折磨自己……
曾經熟悉的話語,是那個人第一次狂亂地索要自己一夜之後,熨帖的撫慰。
上官橙剛剛積聚起來的鬥志就在這似曾相識的話語中潰散不見。
那一刻,她無比渴望文晴的懷抱,那是種無比熟悉的溫暖,溫暖到可以讓她忘記所有的孤寂和恐懼。
不能這樣!
上官橙不允許自己繼續沉淪。
在文晴看不到的地方,上官橙攥緊的拳頭,指尖深深地扣進掌心的肉中。唯有這樣激烈的疼痛,才能提醒她——
不要沉淪!
許久,上官橙的情緒漸漸恢複如常。
文晴大松了一口氣,張開雙臂,想要擁她入懷。
現在,她什麽都不能做,但是她依舊是渴望着眼前的這個美麗的女人。尤其是在她突地發現失憶後的上官似乎有了些不一樣,文晴的心被這樣的上官橙撩|撥得有點兒癢,她想抱着她,想感知到她的存在,想告訴她:有她文晴在,沒有人再敢傷害她!
就在剛剛,文晴默默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雖然她自己都說不清楚這決定是對是錯。
上官橙沒有讓她“愛的抱抱”得逞,輕輕地推開了她。
文晴有點兒失落。
上官橙微垂着頭,鬓邊的長發擋住了她沉郁的神色,還有那古井不波的雙眸。
“教我,教我讀這些書吧。”上官橙輕聲說。
“……好。”文晴強忍着想要撩起那縷長發的沖動,答應了一聲。
日子還長着呢。文晴對自己說。
眼下,最最要緊的,就是讓上官康複。
作者有話要說:
☆、上官的打算
先從哪一本開始呢?
文晴看着攤得滿地的各種花花綠綠的書,也開始犯愁了。
上官橙掃了一眼,擡手一指:“那是什麽?”
“這個?”文晴拎起那本《唐詩鑒賞辭典》。
“嗯。”上官橙點點頭。
“這個好,讀讀詩,陶冶陶冶情操什麽的。”文晴樂呵地捧了厚厚一本,挨着上官橙坐下。
弗一翻開目錄,上官橙的目光便被兩個字強烈地吸引,她強抑着自己激動的情緒。
“這……這是什麽字?”
她的指尖落在目錄裏“上官儀”的名字上。
“上官啊!就是你的姓啊。”文晴暗自欣慰,即使失憶了以致不認識字,上官橙對自己的姓氏還是有着獨特的敏感度。
還好,還好。文晴略寬心。
“上官……”上官橙的目光移至那個“儀”字上,不敢念出口。曾經那個熟悉的字應該是“儀”,上官橙不敢斷定自己所想。
“上官儀,”文晴順着她念出來,又唯恐她不知道還緊着解釋,“這是上官婉兒的祖父啊,我和你說過我最喜歡的古人就是上官婉兒,你記得不?”
原來在這裏,“儀”被寫作了“儀”。
上官橙的手指拂過那三個字,就像拂過沉睡的歲月,心中說不清地酸楚。
她緩緩地轉過頭,對上文晴晶亮的大眼。
“你說,你喜歡……上官婉兒?”說出自己曾經的名字的時候,上官橙還是抑制不住心頭的激蕩。
“是啊,她那麽漂亮,又那麽有才華,唯一的女皇帝的,唯一的巾帼宰相,古往今來獨一份兒啊!”文晴說到自己的偶像,就禁不住花癡附體。
上官橙聞言身體輕輕地顫抖——
巾帼宰相?唯一的……
“你見過她?”上官橙強自鎮定,抿緊嘴唇問道。
“哈?開什麽玩笑?”文晴一哂,深覺上官的邏輯思維有問題,“她都故去一千三百多年了,我怎麽可能見過她?”
雖然要是能見見也是挺美的事兒。文晴暗想。不過這話可不能随便說出口啊,眼下上官橙是失憶了什麽都不懂不知道,不過沒準啥時候就好了,到時候又要跟自己打翻醋壇子了。她還想好好過日子呢。
上官橙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晃,險些栽倒。
一千三百年!
已經一千三百年了……
一千三百多年啊,多少個月缺月圓?多少代人生老病死?可這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自己突然就到了這裏?明明是當着臨淄王的面投了火的,為什麽?
若非幾十年歷練的非凡定力,上官橙這會兒怕是早就暈厥或是精神錯亂了。
“怎麽了?”文晴察覺到了她的異樣,關切地問。
“沒……沒事,”上官橙聽到自己的嗓音幹澀得緊,她努力扯出個微笑,“只是被這麽多年吓着了。”
“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膽子這樣小?”文晴習慣性地一只手輕搭在她的肩頭。
上官橙一滞,這般親密的動作讓她聯想到了之前的那個吻。
這個叫文晴的女人,對這具身體曾經的主人——那個真正的上官橙——其實,是愛慕的吧?而且這番感情并非一日兩日,不然怎會親近得如此自然而然?
而如今自己占據了這具身體,原來的那個人,又去了哪裏?
上官橙的心頭湧上股說不清楚的愧疚,對這身體過去的主人,還有,對文晴。
占據這副身體,既非她自願,她更不知其原因,只是想到将來的某一天,若文晴知道真相,知道曾經愛慕的人早已不知去向,會何等傷心,上官橙便覺得于心不忍。
不過,想歸想,上官橙克制着自己,當下最重要的是在這個世上好好活下去,然後找到自己來到這裏的原因,說不定還能回去……既然已經失敗了一世,老天又給她一次機會,怎能不好好珍惜?
上官橙暗暗發誓:李隆基,若一切重來,我定不會放過你!
還有,那個人……
上官橙默默嘆息,如果當真一切還能從來,她真的能把握住那個人嗎?甚至……雙宿雙|飛?呵,多不切實際的幻想?她竟然幻想着和那人相守一生一世嗎?
真的可以嗎?
或許,事在人為。
她從來不是個拖泥帶水的女人,既然想得清楚,就全心全意學習了解這世上的一切。
上官橙沒有拒絕文晴的熱情,反而歪着頭回了她一個調皮的笑容。
文晴呆了呆,心頭一癢,這樣的上官橙委實有點兒……勾人。
“給我讀這首詩,可好?”上官橙溫柔地問。
文晴沒出息地吞咽下一口口水,如果上官可以一直對她這麽溫柔,文晴真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對,任何事!
“怎麽?有問題嗎?”上官橙忽略掉文晴癡迷的目光,繼續溫柔地追問。
文晴死命搖了搖頭。
沒問題!沒有任何問題!
“《入朝洛堤步月》,上官儀,”文晴的聲音開始還有些激動的顫抖,慢慢地才恢複如常,“脈脈廣川流,驅馬歷長洲。鵲飛山月曙,蟬噪野風秋。”
這首詩,曾經在掖庭的時候,便無數次讀過,那是祖父很多首詩中一首再平常不過的。上官橙遙想當年的祖父,正得朝廷重用,意氣風發、揮斥方遒,心境何等的寫意風流?然而泰極否來,誰又能想到那一場滅門橫禍?
往事太多血與淚,上官橙不願過多回首。大概是心緒波動太大了吧?大概是這具身體受了傷的緣故吧?文晴的聲音莫名地讓她覺得心安,上官橙有些累,還有點兒困,就這麽緩緩地靠在了文晴的懷裏,不知什麽時候睡去了。
文晴讀着讀着,肩頭一沉,繼而懷裏一暖。她不敢亂動,怕驚擾了上官的美夢,上官現在太需要休息,只有多休息,她的大腦才可能恢複正常的運轉。
小心翼翼地放下手頭的大厚書,文晴輕輕地攬過她,像怕踩着地雷似的,一點一點地蹭到床頭。
幸好上官橙睡得很沉。
文晴長舒一口氣,摟着她,躺在枕頭上,又慢慢地抓過來薄被,覆在兩個人的身上。
安心睡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文晴将一個吻輕輕地烙在上官橙的額上,然後,讓她舒服地靠在自己的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
☆、人生若只如初見
小小的上官橙,穿着小小的粗布衣裙,仰着小臉兒,看着掖庭上方湛藍湛藍的天空。
“母親,為什麽我們要一直待在這裏啊?我想出去玩兒,像那只小鳥一樣。”
小上官橙指着天空中“撲棱棱”飛遠的一只小鳥,稚嫩的面容上全然都是羨慕。
鄭氏心疼地摟過她:“婉兒,你要乖。記住,這些話不許對除娘之外的第二個人說。”
“為什麽?”小上官橙覺得困惑。
“不許問為什麽!”鄭氏正色道,“在這裏,永遠不要問為什麽!”
鄭氏很是擔憂,因為她的女兒太過聰明了,太喜歡問“為什麽”了。
如果還是曾經的輝煌家族,這小小女孩兒定會得到所有人的喜愛。可是,這裏是禁宮,那些曾經的輝煌早就化作了雲煙随風散去了,整個家族,殺的殺、流放的流放,剩下的只有她們母女倆相依為命,甚至可說是茍延饞喘。
她寧願這小小女孩兒是無知的,是蠢笨的,至少,至少可以安然了此餘生。她不該知道那些過往,不該知道那些仇恨,那樣只會害了她。
那個人,那個整個上官家族的仇人,那個女人,是不可能被撼動的。
鄭氏從來到掖庭的第一天,就這樣認為。若無法反抗,那就服從。這是她的人生哲學。
然而這種觀念顯然不被她小小的女兒認同,她太渴望外面的世界,太渴望了解更多。
直到,她有機會進了掖庭的內學。
她癡迷地看着那一摞摞的排滿密密麻麻字的書籍,既激動,又渴盼,她如饑似渴地讀每一本能夠讀到的書,她是最好的學生。她聽人說那個大唐最最高貴的女人,那位皇後殿下,被先皇所納之前就曾在這裏讀書,于是小小的上官橙更覺得讀書是如此有意義的事。她小小的心崇拜皇後殿下,渴望着哪怕是有機會遠遠地看一眼皇後殿下的身姿也好。
讀書的日子如此安然靜好,以至于連時間的流逝都被無意識地忽略了。
直到有一天——
“主子!哎喲,主子,您可慢些個,別跌着了,老奴可擔待不起……”
“噼裏啪啦”,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然後突地停住了。
小上官橙正在有滋有味地讀宋玉的賦,被噪雜聲打亂,小小的好看的眉擰成一個,不滿地看向來人。
只是,當年的她不知,這一看,便成永遠。
……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
小上官橙想,宋玉的賦說的一定是眼前這樣的人。
小小的公子,額頭飽滿、唇紅齒白、濃眉大眼,衣衫華麗,只是不知怎的竟沾了塵土似的,不過全然不影響他的風致,反添了幾分随意和俏皮。此刻,這小公子正歪着頭也在細細打量她。
胖墩墩的內監這會兒也追了上來,已然氣喘籲籲。
“哎喲,主子,您可累死老奴了!”
那小公子哪裏理會他?早看那坐在桌旁的小姑娘看得着迷了。
主子?小上官橙暗暗忖度着,如此說來,這是宮裏的哪位貴人?
她如今已不是當初什麽都不懂的小小孤女,心中想着,要不要施禮,又擔心唐突了,于是遲疑着。
那小公子突地撇唇笑了。
小上官橙的心“咚咚咚”地強烈地跳了幾下。她不懂自己的心髒為何會這般跳得厲害,只是忽然覺得這小公子笑得這般好看,不是常見的宮女柔媚的笑,也不是內監谄媚的笑,而是……小上官橙想了想,大概這叫“英氣”吧?
可是,到底為什麽會心跳得這樣厲害呢?或許,書中會找到答案吧?她想着一會兒一定要去翻書查一查,不然世上還有她不知道的事,這終究不讓她安心。
不想,正思索間,那小公子身形卻動了。
他忽的欺上身來,在小上官橙錯愕的目光中,環住她小小的細腰,“吧嗒”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
兩張粉撲撲的小臉兒靠得很近,小上官橙完全被吓呆了,她如何都想不到那個如玉的小人兒會突地如此。腦中已然慌亂成一片。
他這是羞辱了我嗎?
我是不是該以死抗争?
還是應該狠狠抽他一個嘴巴?
可是,他顯然是宮裏的貴人,這樣會不會給母親招來禍端?
小上官橙遲疑了。
然而,落在那小公子眼裏卻是嬌羞,他也覺得自己唐突了。
是不是只有正經兒夫妻才能這般親熱?
就像賢哥哥和嫂嫂那般?
我親了她,是不是就得明媒正娶她?
可是……
不過,她好漂亮的……
小公子想着想着,也害羞了。
一旁的胖內監可被吓壞了,這不是上官儀的孫女嗎?這還了得!
“咱回吧,主子!不然一會兒夫人着人尋來,可要責罰您了!”胖內監連忙催促。
聽到“夫人”兩個字,小公子一凜,無奈,只好不舍地捏了捏小上官橙的小手,然後,跑得無影無蹤。
小上官橙呆呆地看着他遠去的身影,撫了撫臉頰,那裏還殘留着淡淡的薄荷味……
夢境漸漸虛化,上官橙緩緩睜開雙眼。
原來只是一個夢啊。
上官橙有些失落,還以為,以為一切又重來了……
眼前,還是睡着之前的那個屋子,那張床……
床?不是兩個人坐着讀祖父的詩嗎?怎麽躺下了?怎麽這麽暖?還有淡淡的薄荷氣味?
上官橙此時才全然醒來,入目處是文晴的關切。
“睡得好嗎?”文晴沖着她撇唇一笑。
那個笑刺了上官橙的眼,心裏一疼,閉上眼睛不願再看。
文晴一挑眉,上官橙還是上官橙,脾氣還是大得很。
好在文晴心大,又被虐慣了,全當撓癢癢。
“要不要再睡一會兒?喬瑞琪晚些時候要過來,我們還能再睡會兒。”文晴對待病患特好脾氣。
熟悉的氣味再次襲來,讓上官橙微感不适,想要逃脫,卻又舍不得。
別扭地旋了個身,背對着文晴,好似這樣就能表明自己立場似的。
小樣吧!剛睡醒就跟姐鬧脾氣。也不問問是誰讓你睡得這麽踏實,跟頭小豬兒似的!姐胳膊都讓你硌麻了。
文晴決定這次不再縱容上官的小脾氣,一探手,扣在了上官橙的小腹上。
掌心中溫熱的氣息,隔着薄薄的布料透過來,熨帖得整個身體都暖洋洋的。
上官橙終究是沒忍心推開文晴。
作者有話要說:
☆、主角已瘋,鑒定完畢
文晴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過去的,怪只怪抱着上官橙睡覺太過舒服,胳膊上沒有被壓着的幸福的麻痛感,文晴暖呼呼的睡得更踏實了。
半夢半醒中,文晴覺得不對勁兒,第六感在夢中提醒她似乎——
屋裏有人!
文晴激靈一下就全醒了,蹭的一下坐起身,帶得上官橙沒了依靠,腦袋“咣當”一下磕在了床上,也被驚醒了。
可不有人嘛!
喬瑞琪喬大老板,正跷着二郎腿,跟老佛爺似的,靠在沙發上。
旁邊杵着大華,無疑就是去的“李公公”那角兒,這會兒正點頭哈腰地在喬瑞琪耳朵邊小聲彙報着啥呢。
文晴怒。你妹的!進來不知道敲敲門啊?話說你們是咋進來的?明明之前鎖了門的。
目光掃過喬瑞琪勾起的嘴角,文晴懂了,這女人手眼通天,沒準早就把院方擺平了,一個小小的門鎖會攔住她?估計是自己睡得沉,敲門敲不開就幹脆找人把門打開了。
喬瑞琪也正好目光掃過她。
“睡醒了,晴晴?”還沖她微微一笑。
晴你妹!我和你很熟嗎?表跟我裝熟好不好?
被喬瑞琪的眼風劃過,文晴第一反應是低頭看自己是否衣衫不整,特麽姓喬的據說性向模糊口味雜得很,誰曉得她這會兒動什麽心思!
文晴的第二反應就是突地想到上官橙病號服裏還是真空的呢!
她趕緊拉過薄被,嚴嚴實實地環住剛剛醒還處于迷糊狀态的上官橙,還使勁兒一瞪大華。
“再看?再看眼珠子給你摳出來當泡兒踩!”
大華淚目。不帶這麽欺負人的晴姐!你不就嫌棄喬總瞧你的小美人兒了嗎?您就拿我撒氣玩敲山震虎什麽的。話說哥什麽樣的男的女的果的沒見過?至于那麽沒出息嗎?您就是指桑罵槐高低也找個沒見過世面的指好不?
可大華也沒法子。這屋裏頭三個女人,一個是他家小主,是他的搖錢樹;一個是背景神秘又可怕還在這兒裝屌絲的大姐頭;還有一個更是乖乖不得了,那是他的衣食父母大BOSS。
随便哪一個他都惹不起。
也是,不拿他出氣拿誰出?大華好想哭。
喬瑞琪一臉玩味地看着文晴護食的小樣兒,尤其那張肖像薛沛霖的臉,更覺得有趣。她懶懶地換了條腿跷二郎腿,朝着可憐的大華一努嘴。
“既然睡醒了,大華,把公司的計劃告訴上官。”
為什麽又是我?
大華的臉瞬間垮了。他當然知道所謂“公司的計劃”是什麽,要是純粹“告訴上官”,尤其是現在的上官,他倒真不怕什麽,關鍵是人上官現在旁邊坐着一位殺神,這位姐姐才是真正的召喚獸中的極品。大華特相信,這貨都不用上官橙召喚,只要自己敢開口,就會被分分鐘滅口。
大華扭扭捏捏半分鐘,還是開不了口。
喬瑞琪不耐煩地摳摳指甲:“趕緊的,別羅裏吧嗦的,我一會兒還有事兒!”
大華抗不過強權,只好低眉順眼地,不敢看文晴的眼睛,吞吞吐吐地說:“那個,上官,公司決定給你兩周的假期,然後……那個,就回劇組複工……”
果然,文晴聽罷,雙眼瞪得像燈泡。
“兩周!”她怒視喬瑞琪,“喬瑞琪你資本家嗎!你看看她都傷成什麽樣了?胳膊,還有肚皮上,她什麽都不記得了,你讓她複得哪門子工!”
喬瑞琪不急不惱地撩起眼皮,文晴氣急敗壞的樣子倒讓她想起了不聽話的貓咪。
“晴晴,我就是資本家!你別忘了,上官和大旗是有合同的,她是公司的簽約藝人,就得服從公司的安排。何況,《咒》劇組為了她的傷,不得不改變拍攝計劃,沈蓓那邊我還得去應付呢。”
文晴冷哼一聲:“你還好意思提沈蓓?我倒想問問,你們家火災能在肚皮上燒出來個鈍器傷?我還沒懷疑那姓沈的是殺人犯呢!還回劇組?回個屁!”
喬瑞琪眸光一沉:“晴晴,真相大白之前最好不要口出不遜,你也是公司的簽約藝人,應該知道維護公司的形象,并且,服從公司的安排。”
文晴可不怕她,冷笑道:“那請問喬總,什麽時候‘真相大白’?”
“我會調查清楚的,不會讓公司的藝人受到傷害。”喬瑞琪正色道。
“最好如此,”文晴漠然道,“不過,兩周就複工是絕無可能的。”
“你想違反公司的決定嗎?”
文晴不屑:“公司的決定?那不就是喬總您自己的決定嗎?”
喬瑞琪氣結。如果不是看在薛沛霖的面子上,她真的要忍不住好好收拾收拾這個無法無天的小丫頭,至少要教會她怎麽和上司說話。
喬瑞琪強壓下心頭的怒火。
“你想多久?”
文晴想了想:“至少一個月。”
“不可能!那樣公司的損失太大了!”喬瑞琪立馬否定了她,接着又道,“三周!這是底線了!上官就安心在這兒養傷,我會安排人好好照顧她,心理疏導也會相應跟進。”
“三周可以,不過,”文晴頓了頓,“她不會在這兒,我會帶她回去。”
“你,帶她回去?”喬瑞琪面露疑惑。
“對,等到确定上官的傷口不怕颠簸了,我就帶她回我家,我會給她最全面的照顧,”文晴說着,沖喬瑞琪一龇牙,“喬總,我這可是替公司分憂,給公司省錢。”
你……
喬瑞琪語結。
不過她怎麽說也是大腕,心理防線不是一般的強大,轉念間就又有了主意。
“既然你這麽想替公司分憂,那我再給你安排個任務。”喬瑞琪彎着眉眼,笑得忒好看。
文晴心頭一緊,直覺喬瑞琪那張漂亮的嘴裏吐不出象牙。
“上官樹那兒,就交給你去處理了,不管怎麽說,他也算是你的……”喬瑞琪故意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大舅哥……”
你妹的大舅哥!
文晴脊背都僵直了。想到上官樹那貨,頓覺整個人生都昏暗了。
喬瑞琪見她一張小臉都吓白了,目的達到,心情大好,扔下一句“早日康複啊,上官”,就一陣香風飄走了。
大華接完了客,又去亦步亦趨地送客了。
文晴還在“上官樹”那個悶雷的刺激下久久緩不過神來。
“謝謝你!”上官橙輕聲說道。
又一個悶雷,劈在文晴頭頂——
上官橙啥時候學會跟她說“謝謝”了?
文晴簡直要感謝上蒼讓上官橙失憶了,簡直又淑女又文雅又有禮貌又善解人意,還是個美人兒,不要太美好啊!
頓時,文晴像被注射了一管子雞血,什麽上官樹,什麽喬瑞琪,浮雲,都是浮雲!
只要上官還屬于她,別的又算什麽?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哇咔咔咔!
主角已瘋,鑒定完畢。
作者有話要說:
☆、配不上
“上官樹是何人?”上官橙突然問道。
“你哥哥。”文晴已經習慣了她文绉绉的腔調兒。
“我……哥哥?”上官橙在慢慢學習着這個世界上人們的說話方式。她知道這個叫“上官樹”的就是自己這副身體原來的主人的兄長。
“我的父母又在何處?”
失憶什麽的就是好,可以拿這個當掩護理所當然地了解自己不知道的所有。
文晴聞言,眼神一黯,同情地看向她。
“你父母過世許多年了……”
上官橙心裏也是一沉。原來這副身體的主人還不如自己,自己無論如何還有疼愛自己的母親相依為命,可那個女人卻只有一個親哥哥,而且……她憶及之前文晴和喬瑞琪提到“上官樹”時那鄙夷的目光,似乎那個“哥哥”并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文晴以為她傷心自己的父母早逝,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
“上官,你放心,我不會讓別人再欺負你的!任何人都甭想再傷害到你!”
上官橙平靜地看着文晴認真的樣子,那眼神她懂,叫做“在乎”,可是——
這個叫文晴的女人并不知道,她已經不是她的上官橙了。
若是知道了,她會傷心吧?她會不會恨自己?
上官橙壓下心中的猜想,由着文晴捏緊自己的手,沒做回應,只是淡淡地說道:“與我說說我哥哥的事兒。”
“?”文晴一愣。
“如你所說,我……失憶了,”上官橙頓了頓,她還沒完全适應這些對她而言全然嶄新的詞彙,“我也該了解些自己的過往,過一陣子還要……嗯,還要複工。而且,你方才替我解圍,我也理應為你做點兒什麽。”
自從醒來,上官橙第一次一下說出這麽多話。
文晴皺着眉頭,努力理解着她話中的意思。
所以,是因為我替你“解圍”,你才要知道你哥的事兒,來幫我“做點兒什麽”嗎?
只是為了“一報還一報”嗎?
文晴有些失望。
是不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上官橙縱然失憶,骨子裏的小算盤依舊可以打得噼啪作響?
文晴很想問問她,在你的潛意識裏,是否還記得那個叫“文晴”的女人?以及你們共同經歷過的一切?
“你要和你哥談?”
“嗯。”
“你成嗎?”文晴問得不無擔心。
上官橙曾經就是上官樹的搖錢樹,如今這麽好的機會,上官樹會放過他想要的賠償?會輕易善罷甘休?
上官橙也頗忐忑,但她不信堂堂大周的女皇陛下她都能夠坦然應對,一個唯利是圖的小人她對付不了?
所謂“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上官橙基本上可以肯定,同這種小人打交道,根本不用講什麽大道理,只要誘之以利、施之以威就可以了。
“所以,我才央你将上……我哥哥的過往說與我聽。我是他親妹妹,我定能說服他。”
文晴猶豫再三,終于說:“……好,我都說給你聽,不過,你不要勉強自己,還有我。”
上官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輕聲答應。
“你剛上大學沒多久,你父母就過世了。”
“嗯。”
文晴掃了一眼上官橙,見她臉上表情還算平和,沒什麽太過傷心的樣子,才放心地繼續敘說。
“你哥比你大幾歲,似乎一直也沒做什麽正經營生。你出道早,賺錢早,你哥也從你那兒得了很多錢。他開了個小公司,具體做什麽的我還真不清楚,不過他應該沒少從你那兒弄錢……”說到這些,文晴禁不住替上官橙抱不平。
這些年來,上官樹究竟從上官橙那兒弄了多少錢,她也不知道,不過肯定不是個小數目。可即使是和上官橙在一起那些年,這種事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人家畢竟是親生兄妹,親妹妹把錢給親哥哥花,誰又能說出什麽呢?
上官凝神聽了會兒,突然微微一笑:“你對我的過往,當真知道的詳細。”
額……
文晴被問了個措手不及。
上官橙看到她呆愣愣的眼神,和曾經的她好像,心頭就忍不住一熱,湊過身,像逗弄一只小呆貓似的。
“你對我如此熟悉,你我到底是何關系?”
文晴已經被她明媚的笑容迷住了心神,盯着那張近在咫尺間的臉,“我,我……”
“我”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上官橙突地直起身,“接着說啊。”
就像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一樣。
文晴怔住了。
雖然有些詞彙她并不十分清楚其具體含義,不過上官橙聰明得很,大概聽懂了文晴的敘述,也确定了心中所想。
原來這身體曾經的主人,是個如此不辨是非的女子,這樣的兄長難道也要縱容他嗎?
上官橙心中暗想。她幾可确定,上官樹定然不是個良善之輩,說不定拿着親妹妹賺的錢為非作歹也是有的。
她撩了一眼文晴依舊怔忡的目光,眸色深沉,心道這是個熱心善良的姑娘,卻為何會傾慕一個不明事理的糊塗女人?
那樣的女人,配不上她!
上官橙默默下了結語。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我這樣嗎?
“這……就可以了?”
文晴盯着掌心的手機上“發送成功”的字樣,臉上寫滿了疑惑。
“我想,這就可以了。”上官橙淡淡的,從文晴手中拿過自己的手機,學着她之前的樣子,鎖屏。
這樣真行嗎?
文晴依舊心裏不托底。
就給上官樹發個短信,就搞定他了?
她狐疑地盯着上官橙,想弄清楚是否自己這些年來當真不了解上官樹其人,還是自己不了解……上官橙這個人?
上官橙迎上她的目光,坦然得很。
這倒是讓文晴先不好意思了,心虛地別過臉。
“你說,你哥要是收到這個短信,會不會火上澆油啊?”文晴忐忑地問。
文晴之前的打算就是找來上官樹,威逼利誘之,實在不行,就吵上一架,甚至動用自己的關系吓唬住他,讓他不要再騷擾大旗公司。這固然挺麻煩,不過對上官樹這種欺軟怕硬的主兒鐵定是好使的。
實在不行就動粗。這一向是文晴的絕招。沒辦法,她脾氣急,又沒那麽多彎彎繞。
古人不是說嘛,能動手就別吵吵。
“你可是如我所說發的?”上官橙問。
文晴點點頭。
<哥,你要是再找公司的麻煩,只會影響我賺錢,斷了你的財路。你自己看着辦!>
除了語氣是按照曾經上官橙的表達習慣,意思全然是按照上官的意思。
“嗯,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