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的第一反應同網上大風向一樣,懷疑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炒作,我甚至考慮過是承鴻那頭放出來的假新聞,但當我問過顧安之後,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說穆皓炎的傷勢比想象中嚴重,可能壓迫了神經,原本定好的電影演出極可能黃掉,我母親那邊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由于穆皓炎與原來的經紀公司基本等于撕破了臉,根本沒用公關團隊站出來,只有他的助理幫忙阻攔記者,偷拍的病房照配上各種版本的謠言傳的滿天飛。

甚至一度有網民以為穆皓炎猝死了。

我趕回國的時候,顧安告訴我穆皓炎已經出院回家休養了,他的小區門口蹲滿了記者,叫我喬裝一下再過去。

記者們就像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帶着□□短炮,張開血盆大口,恨不得飲幹穆皓炎身上的最後一滴血。

我看到最新一條關于穆皓炎的新聞,是小區內的其他住戶抱怨,穆皓炎引來的記者嚴重影響了他們的正常生活,最後報道新聞的記者還煞有其事的呼籲粉絲理智追星。

滑天下之大稽。

我一下車,就被無數話筒包圍,他們七嘴八舌地大聲問我特意從國外趕來,是不是穆皓炎真的病危了。

顧安拼命地喊“無可奉告”,然而所有人都把他當成了隐形人。

我瞧着那一張張因興奮而擴張的鼻孔,感到一陣惡心。娛樂圈到底有什麽好,值得母親與穆皓炎義無反顧地沉淪其中。

其中有幾個聰明的記者試圖用溫情攻勢套我的話,什麽粉絲們都很關心他的身體狀況,大家很想知道綜藝殺青後我們有沒有經常聯系之類的。

顧安拼命向我打眼色,示意我趕緊進去。

我冷着臉推開一個快要怼到我下巴的話筒,開口道:“我們感情一直很好。”

衆人靜默了一秒,随即愈發激動起來,問題不停地向我砸來。

顧安重重地一拍腦門,投出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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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一刻,我就是想告訴全世界,我們的關系不一般。

如同油鍋中滴下一滴水,我在爆沸聲中擠進小區。我有穆皓炎的鑰匙,後面的路就走得很順暢了。

當門打開,我以為我會看到一個頭發剃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事實卻大為出乎意料。

穆皓炎靠坐在沙發上,後腦勺綁了快紗布,右手打着點滴,人看起來瘦弱了不少,面容也較為蒼白,眼神卻仍舊清澈有力。

一股憤怒頓時湧上心頭。

外面病危通知都發了幾十張了,他在這裏歲月靜好,我千裏迢迢趕回來是為了什麽,為了看他一場大型真人秀表演嗎?

我幾乎想立刻轉身離開,卻被他輕飄飄一句“真好,你來了”給生生絆了下來。

“好什麽,給你增加話題度嗎?”

我插着胳膊站在原地,假裝不曾看到他希望我坐下的眼神。

穆皓炎假模假樣地虛弱一笑:“我沒把握留住你,知道你出國後,我很怕你不會回來。”

我可不信,若是怕,怎麽會幾日來連一條信息都沒有。

穆皓炎偏過頭輕聲道:“辛苦了,今天你先回去吧。”

我這時才注意到屋子裏還有另外一個人,穆皓炎的貼身小助理。

那位給我送過很多次小竈的助理猶豫了一下,最後下定決心般看着我說:“穆哥是真的昏迷了一天,醫生建議他住院觀察,因為醫院裏騷擾的記者太多了不得已才搬回來的。”

穆皓炎加重了語氣道:“回去吧。”

小助理固執地看着我道:“穆哥身體需要靜養,請你好好照顧他。”

我與他對視了一會兒,轉向穆皓炎道:“你該給他加錢。”

穆皓炎笑道:“你說得對。”

小助理忙慌張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的好意哥都明白,”穆皓炎溫聲道,“謝謝你。”

小助理喉口一哽,眼圈霎時紅了,低着頭重重一吸鼻子,匆匆拿上自己的背包:“那、那我明天再來。”

穆皓炎說:“嗯。”

忠心的員工暫時離開了,我慢慢走到穆皓炎身旁坐下,竟有種久違的感覺。

“你的公司徹底抛棄你了。”

“我知道。”

“我母親也準備棄用你。”

“可以理解。”

我張開五指在他眼前揮了揮。

“你沒有失明之類的後遺症嗎?”

他微微一笑,繼而用沒有針頭的那只手着捉住我。

“我都不知道,你的想象力那麽豐富。”

我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指,一點點擠進他指間的縫隙,把那當中的距離填滿,令兩只手密不可分的交錯在一起。

我說:“你就當休年假吧,我養你。”

他胸口震了震,笑得渾身打顫。

我正色道:“請護工沒問題,別指望我親手照顧你,最多幫你倒杯水。”

于是,穆皓炎笑得更厲害了,前仰後合間牽動了點滴,臉便皺成一團。

當天晚上,我接到了父親的電話。

他說:“聽說你找了個小明星?”

我糾正他:“大明星。”

他無所謂道:“注意安全,年紀輕輕別染病。”

和我預料中的回複一模一樣。

說不到兩句我們便結束了通訊,穆皓炎攬住我的肩膀問我要不要和蕊蕊聊聊天。

我聳聳肩表示無所謂。

穆皓炎給蕊蕊媽媽播去視訊通話,那頭一接起來就能聽到蕊蕊的尖叫,緊接着就屏幕裏就出現了一張肉乎乎的笑臉。

蕊蕊這些天胖了不少,不停地問我“小恩你明天來我家玩嗎”,蕊蕊媽從旁解釋,她收到了粉絲送的公主裙,一直嚷着穿給我們看。

我們被迫聽蕊蕊循環唱了五遍“Do you want to build a snowman”。

她一張嘴,我就說“NO”,蕊蕊立刻板住臉說“NO,NO”,穆皓炎非要拆我的臺說“YES”。

我對穆皓炎說,我知道我父母為什麽不想養小孩了。

穆皓炎聽完,抱着我的頭響亮地啵了一口我的腦門。

“我想,”他眼睛清亮地說,“我想養。”

我伸手捏住他的嘴:“可惜你養不了。”

他眨眨眼,緩緩将頭靠在我的肩膀上,重死了。

半個月後。

《最後的守墓人》演職人員名單公布,上面沒有穆皓炎的名字。

網絡自然是激起了千層浪,但是很快,更大的事件壓住了它的熱度。

穆皓炎公開發布律師函,狀告原公司的種種違約行為,要求立即解除合約關系,并索賠經濟損失。

這期間我收到了不少荀彬的信息,他甚至給我寄了份文件袋。

他試圖向我證明穆皓炎并非表面上那般簡單,就連此次受傷都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出戲,一來在解約官司之前先一步獲得公衆的同情心,二來用苦肉計騙我回國。

文件袋挺厚的,我拆開來直接分批送往碎紙機。

我和穆皓炎之間的樂趣,由不得他人來打攪。

穆皓炎的解約風波持續了三個月,最終以私下調解,和平解約落幕。

當網民們都以為他會簽約我母親的工作室時,穆皓炎出乎意料地跳槽到了老對頭家。

鴻雁娛樂不停地發通稿黑他忘恩負義,穆皓炎不為所動,全面恢複工作,接下了一部巨額投資商業片男主角。

于此同時,我收到了寧雅白婚禮的邀請,可惜男方并非柯元恺,不然一定更有趣。

酒宴上所有人都祝她百年好合,唯獨我祝她如願以償。

寧雅白聽了哈哈大笑,朝我眨眨眼道:“沒能打動你,太可惜了。”

我說:“過幾年,我若後悔了,你會以為我離婚嗎。”

“過幾年不行,”寧雅白說,“我們婚前協議簽的十五年,許少你再多考慮幾年。”

我與她欣然碰杯。

那之後沒多久,荀彬也傳出了訂婚的消息。

他已經不再提我和穆皓炎的事情了,我們之間的關系似乎又回到了學校時的前後輩。

作為訂婚禮物,我送了他一幅畫。

荀彬依舊抽着那根電子煙,只是噴出來的不再是巧克力的氣味了。

他眼睛看着打包的工人們,懶洋洋地對我說:“你畢業想開畫廊随時找我。”

我說:“這幅畫我畫了三個禮拜。”

“是嗎,”荀彬吐了口白霧,“我不懂這些。”

他确實不懂。

我笑了笑:“我送你的不是畫,是時間。”

三個禮拜,對着荀彬的照片,只想着他,為他作畫的時間。

荀彬的指尖一顫,電子煙掉落在地,一路滾到了牆角。

他難以置信地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表情複雜地再度看向被包裹起來的畫框。

“你變了不少。”

我說:“還行。”

工人打包完畢,助理前來問荀彬是否可以運回去了。

荀彬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後槽牙緊了緊,視線似乎穿過了保護膜在重新審視那副畫。

助理耐心地等待着老板的指令。

然後,我聽見荀彬用平淡的語氣說道:“找個地方燒了它。”

助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低頭道:“是。”

荀彬這輩子唯一的反叛就是喜歡我。

如今,他終于親手修正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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