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楚南(2) 殿下,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從蜿蜒曲折和枯色籠罩的花園走過, 再擡起些頭,就能看到宅邸中常有的羌桐樹,粗大的枝幹猖狂遒勁, 可想來年春夏之時, 将是如何的濃陰。

趙行走在身邊,說:“這裏是舊宅, 徐家舊宅。”

紀枝瑤腳下蹒跚, 微微一愣, 愕然仰起頭看向趙行。他目不斜視,所以紀枝瑤只能瞧見他冷峻的大半個側臉。

原來這是徐家舊宅。

剛到楚南宅邸時,紀枝瑤就有這樣的猜想, 趙行放着新的宅子不用,偏選了這麽一個有些年份的舊宅。

怕是與他有所淵源。

而趙行的外家的徐家, 正是生于楚南。

走到一處院落前時,趙行微微停了下腳步,擡起頭來,望着從牆內探出頭來的羌桐枝幹露出溫柔的神情來, “年幼時候我曾随母妃回到這裏,她同我說, 她還沒去晉京的時候就住在此處。”

推開院門,其中已經被翻新過一次。

牆角處的羌桐,很難讓人不在意。

紀枝瑤笑了笑說:“近來我也聽楚南人說過,家中孩子出生時, 會替他種下好活的樹來, 希望孩子日後也能平安順遂。”

“是。”趙行聲音裏溫暖起來,“外翁那時便為母親種下羌桐,如今一轉眼, 竟是這樣的光景。”

紀枝瑤抿了下唇,握緊了趙行的手,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和趙行離得無比的接近。

是在床榻上也無法企及的親近。

紀枝瑤也能感受到,自己已經在趙行心裏了。

趙行帶着紀枝瑤繼續前行,到了一個不曾修繕好的院落之中,牆垣脫落,看着與別地的金碧輝煌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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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這裏這麽多日了,紀枝瑤竟然不知道府中還有這樣的地方。

“殿下,這裏是?”紀枝瑤問道。

趙行推開房門,雖說打掃過,可久未住人的潮濕和黴味還是撲面而來,嗆得紀枝瑤咳嗽兩聲。

趙行在她背上順了順氣,朝着裏間走,說:“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何促成曹家與趙立的婚事麽。”他松開紀枝瑤的手,打開了房中的一個櫃子,從中取出一個畫軸來。

他手持畫卷,回過頭來,幽深的目光裏只有一道纖細的身影。

趙行喚了一聲:“枝枝,過來。”

展開畫卷,裏面的美人圖也露了出來,美人摘花,意境極好。

紀枝瑤細看之下,不禁掩住唇瓣,“這女子眉眼之間竟與紀懷嫣有些相像。”

趙行垂下眼眸來,嗯了一聲,“這便是我表姐徐知意,也是趙立的前王妃。”提到這裏,趙行目光晦暗下來。

紀枝瑤微驚,她是知道趙立曾有王妃,不過那位是晉京中絕口不提的人物,漸漸的也就沒有人再能想得起來。

紀枝瑤只當那位王妃出身不好,後來又暴斃了,所以才不被人提及。

竟沒想到,趙立已逝的王妃竟然是趙行的表姐!

“所以說,五皇子是看紀懷嫣與表姐有些相像,才格外親近了些?”紀枝瑤靈光一現。

趙行垂眸,冷冷嗤了一聲,将畫卷放在一旁,臉色冷淡陰沉。他目光掃過紀枝瑤,“他親自動的手,又裝什麽情深。找個與她生得有些想象地紀大小姐,當真是可笑至極。他想娶,本王偏不要他如願。”

紀枝瑤有些同情起紀懷嫣來了,還以為是兩情相悅,沒想到自己只是個替身罷了。

趙行看見紀枝瑤微微擰着的眉頭,伸手拂開她的眉頭,紀枝瑤一怔,後知後覺揚起笑容來說:“原來殿下只是為了讓五皇子不如願罷了。”

小嬌妻眼中笑意一如往常,只是兩頰微微鼓着,讓人格外的想要去揉了揉。趙行垂眼端詳片刻,無聲一笑,愈發覺得她無一處不可愛,他也伸手在她的下巴臉頰上揉了揉。

又軟又嫩。

滿指幽香。

紀枝瑤沒料想到他會如此,一下子就紅了臉,這手法,分明就是摸小煤炭時候的樣子。

殿下這是把她當做小煤炭了!

紀枝瑤哼唧一聲,“殿下你壞。”

她轉過身,氣鼓鼓的提着裙擺朝着外面跑,結果沒注意腳下的門檻,一不留神就絆了腳往下摔去。

“哎——”

紀枝瑤一時間只記得護住自己的臉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冷風卷着清冽的松香裹挾而來,電光火石之間,紀枝瑤聽到一聲淺淺的悶哼,感受到溫暖的懷抱。

沒有摔下去的痛感。

她移開放在臉蛋上的手,一張陰冷俊俏的臉直勾勾就撞入眼中,漆黑的眼眸也正瞧着她。

紀枝瑤正趴在趙行的身上。

“殿下。”紀枝瑤目光一凝,要起身來,“殿下救我作甚,你摔到哪裏沒有?你若是摔着了,我會心疼死的。”

趙行喉結滾動,一把拽住紀枝瑤的手腕,又将她拉入懷抱之中,緊緊禁锢住她纖細的眼神。

他伏在她的耳邊說:“枝枝,我不止是想要趙立不如願,也想要紀大小姐不如願,讓好友搶了自己的親事,應當更難受吧。”他聲音冷中帶着溫柔,一聲聲的,讓耳膜有些癢。

“枝枝,紀大小姐如何欺負你的,與我說說,可好?”

“我也想知曉你的過去。”

說話時,他硬邦邦胸膛之中的震動,耳畔溫熱的呼吸,耳膜裏的酥癢,都讓紀枝瑤臉紅,他放在腰間的大手,也禁锢得緊,掙脫不開。

他還聲音低沉地在她耳邊說:“枝枝,你不可如此耍賴,只聽我的,而不說你的。”

一聲聲入耳,都讓紀枝瑤渾身都酥了,紀枝瑤只好作罷,趴在他的身上不動了。

她淡淡一笑,心裏也泛着暖流,她還以為,趙行不願了解她。

趙行只聽見小嬌妻清淺的呼吸聲,沒有作答,他當是她不願說,自己讓她為難了,他抿了抿薄唇說:“你若不願……”

“殿下。”她喚了一聲,扭過頭來眼中淺笑盈盈,波光粼粼,好看極了,“你這樣替我出氣,又問我過去之事,是不是喜歡我啊?”

雖是問句,但紀枝瑤篤定,趙行喜歡她了。

趙行顯然沒想到紀枝瑤會這麽直白,一愣,耳廓慢慢燙了起來。

他這一刻,才知道慌亂為何物。

對上紀枝瑤篤定的水盈盈的眼睛,他忽的就沒了嘴硬的勇氣,注視片刻,他松了口氣說:“枝枝,喜歡。”

紀枝瑤這下子是徹底愣住了,趙行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說喜歡她。

她心頭的小鹿猛的撞了一下,他這簡單的四個字,讓紀枝瑤鼻尖一酸,禁不住淚眼朦胧起來。

她吸了一口鼻涕,擦了擦眼眸,嗚咽一聲說:“殿下,我也喜歡,我最喜歡你了。”她抱着趙行,翻來覆去的說着喜歡,生怕自己的心意無法抵達他的心裏頭。

趙行目光溫和起來,揉着她柔軟的發絲,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說:“那便極好。”

他淺淡的聲音交叉着紀枝瑤滿口的“喜歡”,撞碎了這冰冷的深冬。

·

晉京城。

晉京深冬,還未至年關,一場大雪就已經紛紛揚揚落下,落在青瓦上,覆蓋着一層雪白。

曹笙被賜婚給趙立的消息,早就已經在朝中傳遍了,而紀懷嫣,已經讓丫鬟來傳了好些話,趙立都沒有一句回應。

這些,劉妃娘娘都看在眼裏。

劉妃娘娘緊了緊身上的衣裳,輕笑一聲,将一紙書信放進了炭火之中,揚了揚眉眼看着座下的挺拔男子,說:“紀大小姐這事兒就過去了,你若是不娶曹三小姐,這可是違抗聖旨,立兒,你應當知曉後果的。”

趙立手指一緊,抿了下唇,很快就恢複了眼中的溫度,溫聲說:“知道。”

劉妃娘娘冷哼一聲:“真不知陛下是如何想的,竟是把曹笙指給了你,這事估計和趙瞿脫不了幹系。”

趙立抿着唇沒有說話,又聽劉妃娘娘絮叨了好一會兒,話裏話外都是讓他莫要再與紀懷嫣有所糾纏。

趙立沉默半晌,才應了一聲:“是。”他擡眸看了眼陰沉的天色,大雪鋪天蓋地而來,就如同那一日一樣,忽然間,趙立胸口就悶了起來,他使勁繃着那股痛意,起身來說,“母妃,兒臣還有事要與李大人商議,要先走一步。”

趙立轉身,劉妃娘娘卻皺了下眉頭,沖着趙立的背影說:“立兒!十年前你能辨得清,今日就不要為一個紀懷嫣看不清了,趙瞿今日算計你,來日你就千倍萬倍的還回去。莫要因為一時之氣而亂了分寸。”

趙立腳下一頓,将顫抖的手收進袖中。

他不記得自己是否應了,等他回過神來時,天上的漱漱飛雪全都落在肩頭,身邊的人給他撐了一把傘,低眉順眼說了句:“殿下,雪大。”

趙立嘆了一口氣,哈出一口白氣來,“不算大。”

這場雪,沒有十年前那一場大。

回到府邸之中,趙立屏退了身邊的人,踏進了冷清無人的院落之中,院裏房中,正高高挂着一張美人圖。

美人國色天香,溫婉動人。

一颦一笑,即便是在畫布之上,依舊那樣牽動人心。

就算紀懷嫣的眉眼與畫上女子有些許相似,可也無法比之分毫。

知意。

徐知意。

趙立輕聲呢喃着,捧住胸口,竟是透骨的疼痛。

這麽多年,愈演愈烈。

當年他留不住她,今日連一個替身也沒法子娶到。

當年,他對初次來晉京的徐知意一見鐘情,驚為天人。那時候,年少輕狂,趙立無視掉她是徐家人的事實,違抗了劉妃的話,毅然決然求娶了比自己大上些許的徐知意。

他愛慕的女子,終于成了他的王妃。

誰知,一朝事變,寵冠六宮的珠妃娘娘溺斃于冰冷的蓮花池中。而徐家,也因為謀逆之罪盡數被誅殺,徐知意跪在他的跟前,求他徹查這個案子。

那日趙立沒有拒絕,進宮找了劉妃娘娘才知曉,徐家謀逆一事,劉妃在背後出了不少的力氣,想要徹底扳倒她厭惡的珠妃和徐家。

趙立沒能拿到救徐家的證據,反而是得了劉妃娘娘一瓶毒藥。

她告訴趙立,徐知意絕不能活,若是她活着,陛下就會疑心他。

徐家人一個都不能活。

趙立知道,要是自己在這件事上有所猶豫,就會被陛下猜忌,就會錯失争奪東宮的機會。

所以那一夜,趙立下了決心。

他以為,不過是個喜歡之人罷了,日後還會有別人。

徐知意死在那個風雪極大的夜裏。

雪,比今時今日的,大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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