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被聽到了
老太太這副模樣, 陳大勇看在眼裏,就想起模糊的記憶中,他娘牽着他, 背着四弟下地幹活的情景了。老太太這心口疼的毛病, 就是年輕時太過勞累落下的病根。
想着這些,他又有些心軟起來, 轉頭去看站在旁邊的女兒, 蘇染染咬着下唇, 板着小臉沖着他搖頭。這二十兩的夥食費,就當是那位少爺補給他爹的工錢了,她早有打算, 真的是一兩也不能分給老太太的。
陳老太太多了解自己這個孝順的傻兒子呀,把他的神色看在眼裏, 心裏又升起了希望, 幹脆連椅子都不坐了, 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捂着胸口就開始訴苦。
其實像這種“惡人”,蘇染染也是第一次做, 她剛才和老太太據理力争了半天,自從如了願将銀子收進了自己小挎包裏,心就一直怦怦跳着, 有點小興奮。
她竟然從自家祖母手裏把銀子要回來了, 實在太了不起了。要知道,從前陳老太太在她心裏, 在陳家所有人心中,那都是絕對招惹不得說一不二的權威大家長。
但是就這樣讓老太太坐在地上抹眼淚,也不太像話, 蘇染染又皺起眉頭想對策,她得在她爹頂不住之前想法把老太太弄起來。
她想着老太太的性子,琢磨了半天,直到老太太的憶苦史已經說到陳大勇被從廟裏接回來了,才想出了一個法子。
小姑娘小心仔細的把裝銀子的小包包又系緊了一些,然後蹬蹬蹬的跑去竈間看了看,又鑽了出來,站在竈間門口叉腰喊人:“祖母,您這竈間還收拾不收拾了呀?這裏面東西這麽多,怎麽收拾呀?我看好多沒用的,讓我師兄和童大哥找個麻袋裝了擡出去吧?”
她一邊說,一邊又回身探頭往竈房裏面看了看,然後一臉的嫌棄:“我看就沒啥有用的,師兄師兄,你快過來幫忙,把多餘的東西都扔出去,收拾完了就讓童大哥去叫房東來收房。”
顧策應了一聲,一邊慢條斯理的挽袖子,一邊和蘇染染說話:“師妹你過來陪師父吧,小心一會碰到你,扔東西我來弄,我先找找拿什麽來裝。”
陳老太太聽到這裏,終于忍不下去了,胸口也不疼的,騰的一下起了身,奔着竈間就沖了過來。
“你們這兩個敗家孩子,你們想把啥扔了?剛才可是說好了,這些都是我的,那裏面件件都是過日子要用到的值錢東西,一樣也不許給我動,不然看我不抽你們。”
老太太說着,人已經到了竈間門口,蘇染染早就機靈的躲的遠遠的了。她可是大姑娘了,要是真被老太太打一頓可是太丢人了。
顧策演戲演全套,慢悠悠的跟在老太太身後走了過來:“祖母,咱們借到的馬車地方小,還要坐這麽多人,您少裝點東西,看着沒用的就別帶了啊。”
老太太中氣十足的回了一嗓子:“裝不下我就走回去,又沒多遠的路。”
等顧策到了竈間門口,蘇染染又小心翼翼的湊了過去,躲在他身後,只露出一個小腦袋,探頭往竈間裏看:“祖母,這裏面到底什麽是您說的值錢東西啊?也分我家一份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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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她的,是陳老太太啪的一聲關上了竈間的門。
顧策回身,伸手摸了摸蘇染染的頭發,笑着誇了一句:“師妹真聰明。”
蘇染染愣了一下,然後就紅了臉,像被燙到了一般,猛的松開了不知何時緊抓着人家衣裳不放的雙手。
童前收拾好行李走出來,正好看到了這一幕,他不由借着倒茶的動作,偷偷和陳大勇說了一句:“陳叔好眼光,您這徒弟選的好,選的好,兩個小的挺般配,挺般配。”等這小子将來成了陳叔女婿,幫着他們一家支撐起門戶來,就更好了。
他以為陳大勇聽了這話會高興的合不攏嘴,不想這位老實漢子卻是看着兩個小的皺起了眉頭。
陳老太太記性那叫一個真的好,但凡是他們搬過去之後添置的東西,就連一根針都沒落下,全裝上了。
回去的時候,一行人先将陳大勇安置好了,再裝好了東西,車廂內也就勉強能擠下一個人了。陳老太太是長輩,這個位置自然要留給她。
正好車裏的東西太多,蘇染染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會當場露出異樣,就乖巧的陪顧策坐到外面去了。
顧策将提前備好的墊子拿出來,放到了自己旁邊的位置,然後才扶着蘇染染坐了上去。車廂裏,陳老太太看到這一幕,覺得這兩個孩子實在太不避諱,有點不像話,一路上就拉着陳大勇小聲唠叨起來。
蘇染染戴着帷帽,坐在顧策旁邊,一臉新奇的四處張望。她以前從來沒有這樣坐過車,只覺得坐在外面,視野好了不知多少,看什麽都有意思。
童年是跟着他們一起出的縣城,一路上也是說個不停,主動給他們當起了向導,一會兒介紹從這條街拐過去,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一會兒說說那條巷子裏住過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蘇染染聽的津津有味的,到了城門外分別的時候,還替她爹邀請了這位未來的“銅錢将軍”有空去家中做客。
童前爽朗的應了,與他們分別,去約定好的地點找那位楊家三少爺去了。
接下來的路程上,顧策一直沉默,只專心趕車,蘇染染也沒覺得奇怪,也專心的看起了風景。
其實她現在很多時候還不能很好的把自己從上輩子的記憶中抽離,許多時候,不說話默默做事的顧策反而讓她覺得更熟悉更安心,就好像又回到了那間書房中,一人一魂畫裏畫外相伴的感覺。
這種感覺,甚至沖淡了她心中的隐憂。
他們這邊安靜,車廂裏卻是一直不消停。
陳老太太唠叨了半天,見陳大勇沒有反應,就有些急了,幹脆直接問道:“老三,你和娘說實話,你當初收留阿策,是不是就抱着讓他給染染當上門女婿的想法?我說呢,當年那麽勸你讓這孩子改姓入咱們家族譜,你不願意,我尋思那也行,讓他入蘇家的族譜也行,将來出息了,一樣少不了你們這養父養母的好處,結果你也不願意,還傻乎乎的跑去給人家單獨立了一個門戶,原來你是這麽打算的?”
大安朝男丁滿十歲,就可以自立門戶了。
陳大勇在顧策滿十歲那年,就替他單獨辦了戶籍,還偷偷去過一趟府城衙門,打聽顧策家人的事,可惜依然一無所獲。過了這麽多年,依然沒有人來找顧策,也不知道他的家人還在不在。
陳老太太越想越覺得自己猜的對,忍不住給自家兒子出主意:“老三啊,若你真是這麽想的,那可得早做打算。要麽在他趕考前就将兩個孩子的事兒辦了,要麽就幹脆別再供他了。要不然萬一哪天人家真的中舉了,誰知道還認不認你這個師父,認不認這門親事?”
陳大勇聽了這話,又驚又氣,他朝車外望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娘你胡說什麽呢?染染才多大呀,什麽上門女婿不上門女婿的?再說,就算将來要給染染招上門女婿,又關阿策什麽事?我不是說了嘛,阿策就是我大兒子。這些話娘以後別再說了,免得兩個孩子聽到了,以後不自在。我有感覺,阿策早晚要回家去的,我不想他因為改了名姓被家人錯過,也不想他将來歸家後被咱們的身份拖累,被人笑話,就這樣一家人和和樂樂的,就挺好的。”
這兩位自以為壓低了聲音,卻不知隔着一層薄薄的門簾子,他們的話車外的兩個小的早就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