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2)
熟悉不過的。
無論是誰,在被這種可怕的殺氣連續追逐了月餘,并且歷經數次險些喪生于其下的危機之後,對這種東西自然都會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對當時武功和內力都正在恢複期、脆弱緊張如驚弓之鳥的的馮丹來說,更是如此。
故而,她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已經認出,這批人正是隸屬于當時追逐過她的黑衣人殺手軍團的,而且,是其中最精英最兇殘的那一批。如果她沒有猜錯,峨眉的血案,小島的劫案,定然也就是這批人做的。
她同他們的淵源實在是不淺。
可惜他們沒有一次給她留下過什麽好的印象。
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換做一般人,恐怕早已經忍不住要沖上去了。
幸而馮丹這些日子來,也算是經歷了不少風浪了,“小不忍則亂大謀”這點兒認識還是有的。故而她不過只在心中暗暗留了意,面上竟連半分異常都沒露出,甚至連身形都很穩,半點退縮之意都沒有。
加上她進來的時候,為了怕麻煩,順手戴起來的蒙面鬥笠的掩護,那些人看了她幾眼,似乎是竟然也沒有認出她來。
馮丹的心情略微放松了點兒,然而畢竟還是對這一場比試的真相愈發地感覺到了詭異的氣息,神經的緊張總是不能完全消除。偏偏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已然是進退維谷,想要再采取其他的行動,倉促之間,也是無法可施的了。
馮丹思前想後,卻實也沒有什麽更好的對策,終究還是想着“一動不如一靜”,便狀似随意地略緊了緊頭上的蒙面鬥笠,然後直奔那群黑衣人站立着的另外一面屋脊而去。她尋了個角落站着,只等着子時一到,那兩位對戰主角的登場。
月色明亮美麗,大殿莊嚴輝煌,然而等待,卻永遠不是那麽讓人愉快的事。
特別是在這樣的時刻。
馮丹只站了一會兒,便已經覺得心中煩悶難耐,她擡頭看了看皎潔圓滿的明月,更是莫名地生出了一種“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的惆悵。
舊時隔着書看這一戰,只覺如同一場大戲,緊鑼密鼓,生旦淨末,有計謀也有拼殺,實在精彩。現今身臨其境,卻感懷悲傷,心湖便似風吹春水,再無片刻寧靜。
她輕輕挪動了下腳步,換了個視野更好的位置,順便緩解下自己內心的焦慮。看着那些自遠處往這大殿接近的燈火、聽着不時傳來的隐約人聲,只覺得葉孤城也好、西門吹雪也罷,甚至連她自己都也成了一場大戲。只不過這一次,看戲的卻是這些各懷心思的大小人物,還有那一批居心叵測的黑衣殺手軍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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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及她傷懷完畢,大殿之下已經聚集了一片燈火,零零落落的,也站了十來個人,看來是那些正牌兒的觀衆們總算是要入席了。
月色本就明亮,再加上燈火的映照,太和殿四周已經如同白晝一般通明。
馮丹輕而易舉地便已經看出來的那些人都是何方神聖。木道人、老實和尚、古松居士、司空摘星這些至少見過一面的人就不必說了,另外卻還有馮丹沒有見過的一個衣衫華麗、臉色陰鹫的少年公子和一個衣飾考究、肌肉發達的中年壯漢。
奇怪的是,陸小雞卻不見了。
馮丹正在疑惑間,便聽得那幾個侍衛頭領開口廢話了幾句“殿頂瓦滑,小心腳下”,然後木道人幾個人便已經從另外一邊上了殿頂。
所有人的姿勢和身法不盡相同,功夫也參差不齊,但是都是順順利利或是有驚無險地上來了,只除了一個人。
便是那中年的有錢壯漢。
侍衛頭領一讓開路,他就一個人繞到了那十幾個黑衣人站着的那一邊,似乎很不好意思同那幾個人一起上蹿下跳。別人還當他性格孤僻,也并不以為意。所以一刻鐘之後,便只有那壯漢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大殿底下朝着殿頂仰望,仿佛被困在孤島上的猛獸,又孤寂又可憐。
馮丹輕輕嘆了口氣,轉過頭,便開始觀察已經上到自己附近屋脊上的那幾位重量級觀衆。
木道人和古松居士自然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司空摘星易容成了個白發老頭子,剛剛在底下看着還好像連腰都直不起來,但是一旦施展起輕功爬起房頂來,看上去卻像是比朵棉花還輕巧。
老實和尚兩手攏在袖子裏,老實巴交的臉上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平靜如水,看起來倒是真像是一個合格規矩的觀衆。
那衣衫華麗的少年公子表情卻一點兒都不平靜,這個距離看過去,他的相貌倒是十分英俊的,也實在很年輕,只是那雙好看眼睛卻有些發紅,兼且滿是怨毒和悲哀之色,冷不丁倒是讓馮丹想起個人來。
再仔細看看他的臉,她已經基本能夠确定了。這孩子一定跟那個被葉孤城一劍削斷了琵琶骨的唐門倒黴蛋是一夥的。說不定就是兄弟,看那腰間鼓鼓囊囊的包,存貨還是不少的。唐門毒藥暗器的威力,那絕對是不容小觑的,種種跡象都表明,這位小哥兒定是來給她們家城哥找麻煩的了。
馮丹正看着,卻忽然聽得底下傳來一小陣動靜。
她低頭一看,卻見到殿底那中年壯漢身邊已經多了個人,赫然竟正是陸小雞。他同那壯漢竊竊私語了一會兒,便足尖輕點,順着牆面如同壁虎一般靈活迅捷地爬上殿頂來。
他的姿勢優美之極,體态也很輕盈,馮丹默默地往前湊了半步,忍不住在心底暗暗贊嘆,果然不虧是金光罩頂的男豬腳,這功夫,真是搶眼。
她暗嘆了片刻,便回過頭去抽空看了看另外一邊的幾位觀衆,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之後,便又轉回頭來,卻正好看見陸小雞的雙腳踏上了對面又窄又陡的飛檐上。
那造型倒也真似個“金雞獨立”一般。
他上來之後,卻也并沒有急着走過來,而是一揚手,從身上抖出來一捆繩子。小心将繩子的一端系在飛檐那彎彎的鈎子上之後,他才緩緩轉過身。不過剛剛轉過來,整個人就愣住了。
顯然,他也已經看見了他們那一邊那十幾位黑衣的特約觀衆,而這些人的到來,顯然也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馮丹悄悄調整了下站立的姿勢,以便将全局看得更清楚些,同時又讓自己盡量不引人注目。很快地,她便發現,這十幾位黑衣人的出席,的确是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就在陸小鳳在那兒愣神的時候,幾個侍衛頭頭忽然從高陡的屋脊背後飛竄出來,打頭的那個臉色蒼白,像個病鬼,但是在這麽高陡滑溜的琉璃瓦上面,他的腳步卻仍像是如履平地,可見身上的功夫絕對不淺。
他刀子般的眼風掃過屋脊上站着的衆人,臉色更見陰郁,然後便轉過身直奔陸小鳳沖去。
陸小鳳顯然還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那白病鬼已經怒氣沖沖地開了口。果然說的還是什麽“緞帶”。對于本來應該只有六條緞帶,為啥會忽然變成二十二條這件事,他們顯然都有些摸不着頭腦。而相較于陸小鳳的不明所以,那白病鬼顯然是異常地氣憤和焦慮。
直到有更大牌的頭頭過來,才幫着解了這個愈發緊張的局面。馮丹靜靜地站立在屋脊的角落,看着陸小鳳随着一個侍衛頭領模樣的人緩緩往她所在的這一邊走來,看着他們邊走邊交談,一臉的凝重,卻是完全不為所動。
馮丹的注意力還是放在了那十多個黑衣人身上。陸小鳳和最說得上話的那位中年侍衛頭領在屋脊上溜着圈子,不時交談,卻也一直未采取什麽行動。然而随着時間的推移,馮丹心底那隐約的焦慮和恐懼愈發嚴重。舉目所及,竟然連銀白的月光都顯得有些凄迷起來。一顆心早已經跳得亂了節拍。
不論人們的心思如何,子時卻終究還是到了。
如同時鐘那樣精準,兩個雪白纖長的身影現身在了對面的殿脊之上。雖然距離他們這個“觀衆席”有些遠,但此時的月光正明,而他們的目力也都還算好,所以一眼就已經看出這蒼白而殺氣四溢的兩人,赫然正是葉孤城和西門吹雪。
現場的氣氛一下子緊張凝重了起來。
馮丹的心也幾乎停止了跳動,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直接望向了站在那殿頂西側的人。
白衣如雪。
西門吹雪穿白衣的樣子自然是絕難描畫,葉孤城的白衣,在她的眼中卻是有着另外一種風韻。
情人眼裏出西施,白衣城主的風采,仍是讓她一見便能折服。
只是今夜看去,他的臉色尤為蒼白慘淡,似乎,不像活人的臉色一般,莫非,他當真是受了傷?
還是說,眼前的他,根本就不是她的那個“他”?
因着畢竟是晚上,再加上距離也實在太遠,馮丹緊緊盯住那個人,思緒翻飛,一時間,竟也無法論斷真假。
其他的人的目光自然也早被這兩位絕世劍客所吸引,全場鴉雀無聲,連空氣都似乎不會再流動。
因為從那兩個人相向而立,站立到紫禁之巅的時候開始,早有一股濃烈的殺氣撲面而來。
劍還未出鞘,便有殺氣溢出,這不過只是因為,他們的人早已淬煉如劍,鋒利的是人,倒并不必局限于劍了。
兩人對峙,良久。
葉孤城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一別經年,別來無恙?”
西門吹雪道:“多蒙成全,僥幸安好。”
馮丹聽着這話,倒是有些糊塗了。莫非,這兩個人,以前還見過面?
不過即便這葉孤城開口說了話,馮丹卻也愈發地困惑了。只因她仍然是沒法分辨,到底這個人是不是真的葉孤城。
因為這個人就連說話的聲音、神态,都是跟真的葉孤城沒有任何差別。
只是心底總是有個聲音在小聲嘀咕,提醒她有什麽地方不對。
那邊的兩個人仍在寒暄,客套、簡單而疏遠。然後,便很快進入了正題。當他們把手中的劍按照侍衛頭領的要求交給陸小鳳檢查的時候,馮丹忽然發現到底哪裏不對了。
是劍。
雖然很像,但那把劍并不是葉孤城慣常用的那把。
即便這把也是把名劍,但是,馮丹卻知道,葉孤城已經不再用它了。自從,她拒絕了他将這把劍贈送給她的那一天,這把劍就消失不見了。
他是個驕傲的人,送出去的東西從來不會再用。
那麽既然這把劍現在忽然出現在了這裏,那用這劍的人,必然就不會是他,即使是再像也不是。
她心随念轉,就在這一剎那,場上的情況卻已經大變。
“葉孤城”忽然間疲态畢現,竟有些搖搖欲墜起來,西門吹雪果斷宣布改期,然後翩然遠去,“葉孤城”似乎再也撐不住,一口鮮血噴出,竟險些摔倒在地。圍觀群衆頓時嘩然,而與此同時,離着馮丹不遠處的那個衣衫華麗的唐門公子,已經把手伸進了腰囊,顯然是要進行暗算。
馮丹嘆了口氣,足尖一點,忽然拔地而起,一劍刺了過去。
只聽得“刺啦”一聲,唐門少年腰間的衣衫已經盡數破裂,黑色泛着藍紫幽光的暗器、毒砂撒了一地,竟有一半撒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那少年慘叫了一聲,倒在地上,掙紮着摸了個瓷瓶,把裏面的東西全部倒進了自己的嘴裏之後,便如同一根木頭一般暈了過去。
而他本來要偷襲的“葉孤城”卻毫發無損,只是看着忽然出現的馮丹,他的面色雖然還是沒變,一雙眼睛卻也仿佛見了鬼一般驚恐慌亂。
事情發生的實在是太快。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馮丹已經得了手。
陸小鳳反應算是快的,當即也跳了過來,似乎正要發問。馮丹卻一把抓住了那“葉孤城”的衣領,恨然問道:“葉孤城現在在哪兒?”
作者有話要說:默默捂臉爬走,謝謝徐栩如笙親的又一枚地雷,最近狀态好差,謝謝大家還木有抛棄我,握拳,所以不管怎樣都不會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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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葉孤城”吃了一驚,正待說話,馮丹卻已經沒有耐心再同他耗,徑直在他臉上一抓,已經将他帶着的人皮面具抹了下來。
那人慌忙想要遮掩時,卻早已經來不及了。借着明亮的月光,所有站在他們周圍的人已經看清楚了此人面具下的臉。雖然很多人并不認識他,但至少也都能明顯地看出來,這人并不是真的葉孤城。
然而這個人馮丹卻正好是認識的,他赫然竟是跟着葉孤城的那位黑衣仆人。這位大哥怎麽着都還曾經為馮丹駕過車的,加上此人那一身厲害的功夫,實在是讓人想沒有印象都難。
半點沒有意外的,陸小鳳的臉上也露出了那麽一種驚疑中帶了些恍然的神色,顯見得也是見過此人的。
若是往常,馮丹必定是要吐槽下名偵探陸小雞的豬腳光環的,但是此時此刻,她卻沒有半點心情去追究其中的曲折,只是覺得忽然有一股寒意從心底湧上來,幾乎讓她渾身戰抖。
如果出現在此處的是個假貨,那麽真的葉孤城自然還是去做了那件“大事”了。原來不管她怎麽努力,“決戰”的劇情還是不可避免地要上演了麽?
馮丹的心裏瞬間有些不是滋味。情感上已經難過的要死去,但是她的理智卻還在不斷地告訴她,這還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
果然,就在這一瞬間,屋脊上那十幾個神秘黑衣人已經忽然發難。但見他們如同瘋了一樣,分成十幾個方向同時朝着周圍的侍衛撲去。眼看着一場血戰就要爆發,馮丹嘆息了一聲,随手點了那假葉孤城幾個大穴,将他摔在地上,然後便拔劍出手,劍光如水,立時映滿整個屋檐。
沒有人能看清她出手的速度和方位,只知道片刻之後,屋脊上已經橫七豎八地躺滿了人。黑衣、蒙面,不多不少,剛剛好十四個。
月光之下,她黑衣的下擺随風飄散開,露出裏面鮮紅的裙裾,旋轉、搖擺,仿若浴血而生的火鳳,降下九霄。
這麽一折騰,頭上的鬥笠早已經掉落,得自丹鳳的絕美容顏展露無遺,所有人的目光都膠着在她的身上,就連呼吸都似已被奪走。馮丹卻仿若渾然不覺一般,轉身朝着陸小鳳道:“此事,陸公子可有眉目?”
陸小鳳遲疑,似乎想說什麽,卻終于還是沒有說,只是緩緩道:“不知馮姑娘有何高見?”
馮丹嘆了口氣,收劍回鞘,轉過身直開口道:“帶我去找皇帝吧。”
這下不只陸小鳳,就連那些侍衛都吓了一跳。
兩個侍衛頭子當即拔劍出鞘,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但是握着劍的手卻多少有些顫抖,顯然,看過了馮丹剛剛露的那一手之後,對于出手阻攔住她這件事,他們心中是半點兒底都沒有了。
馮丹卻絲毫不以為意,只看了陸小鳳一眼,冷然道:“你們最好快點,要不然,恐怕就來不及了。”
這一下子,連陸小鳳的臉色都有些變了。
顯然他也早已經發現了此次聲勢浩大的“決戰”內中別有隐情,而心中的隐憂被馮丹如此直白地道破了之後,更是如醍醐灌頂,瞬間将一切都聯系了起來。
能讓白雲城主連自己的名譽都不顧,不惜派替身來應戰,也要如此費盡心機布置的,這偌大的紫禁城中,恐怕就只有那一個人才值得如此做了。
那兩個大逆不道的字眼險些就脫口而出,故而他半刻都不敢延遲,當即朝着侍衛首領點了點頭道:“馮姑娘所言甚是,煩請魏兄帶路,若再耽擱,恐怕就真是來不及了。”
果然不管是神馬時候,還是男豬腳的話最有用。陸小雞這麽一說,那幾個侍衛頭領便互相看了一眼,最後他們的老大,那個幹瘦的魏老頭終于點了點頭道:“諸位請随我來罷,此時陛下應該還在南書房。”
于是一群人便浩浩蕩蕩地直奔南書房而去。
陸小鳳邊走邊小聲同那侍衛總管魏子雲交談着什麽,馮丹卻是一路上都沒有再說過話。
而南書房,一眨眼便就到了。
還沒到跟前,馮丹已經感應到了其中爆發而出的濃烈的殺氣。
噴薄而熟悉,睥睨天下的王者之劍。
那是自白雲之間降落凡世的白雲城主的劍氣。
馮丹再也控制不住,當場就沖了進去。陸小鳳也緊跟在她身後沖了進去。跟着是那些侍衛們,只是馮丹已經沒有心思去留意了。因為她已經沖進了深宮禁地中的禁地,皇帝的書房。
而這本該神秘且守備森嚴的南書房內,現在已經七零八落地倒下了幾個人。
寬大而富麗堂皇的書案旁邊,還站着的人,已經只有四個。
然而馮丹的眼中卻似乎就只看到了其中的一個。
或是說,一柄劍。
那柄劍現在已經揮動,光華四射,如驚虹蛟龍。
這是無論何時都當得起舉世無雙之稱的“天外飛仙”。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倒在他這一劍下的又将是何人?
一個太監,兩個皇帝。
一個絕世的劍客。
一招絕妙無雙的劍法。
馮丹的身形已經飛起,手也已經握住了劍柄,就在她要出劍阻擋的剎那,卻忽然覺得心中一動。
因為就在這一瞬間,她已經看見了葉孤城的眼睛。
那高傲的、冷漠的、令人無法直視的雙眼之中,竟隐隐有些悲憤和屈辱。
她的動作頓時便停了下來。
葉孤城也已經看見了她。
他手中的劍頓了頓,卻并沒有停。只不過因為這片刻的遲疑,陸小鳳卻也已經到了。
馮丹暗暗嘆了口氣,足尖輕點,徑直躍到葉孤城的身邊,然後旋身回轉,劍鞘微微前送,堪堪阻擋住了陸小鳳的“靈犀一指”。
他們三人都已是當世的高手,這幾下招式的變換自然是迅速之極,旁的人不要說阻止了,就是想要把他們的動作看的清楚,也是極為不易的了。故而,電光火石之間,場上的局面便已經發生了變化。
馮丹對上了陸小鳳,而葉孤城卻出手一劍擊斃了王太監,順便制住了站在書案下首的一個“皇帝”。
南王世子同皇帝長得一模一樣這個秘密,即使是侍衛們也并不知道。
所以,葉孤城制住的到底是誰,他們自然分辨不清楚。
目前在場的,除了葉孤城和已經死了的王太監,知道這個秘密的,恐怕就只有馮丹了。
然而即便是她,在見到兩個長得一模一樣,而且連聲音、聲調都差不多的“皇帝”之後,一時之間也有些犯蒙。
那沒被葉孤城用劍逼住的皇帝卻已經開口了。
他在下令讓人把“南王世子”收監,還特意囑咐,“不要讓他死了。”
在如此劇變之下,還有着這麽一份冷靜和自持,不管是作為帝王還是作為叛賊來說,絕對都已經算是個不簡單的人物了。
更奇異的是,被葉孤城制住的那位,竟是一言不發。只是他渾身散發出的那種冷冽的氣質,卻也并不輸給在場的任何一個人,甚至包括正在法號施令的那皇帝和挾持着他的白雲城主。
周圍的侍衛們略略遲疑了下,卻終究還是在皇帝的命令下開始行動。
因為眼前的皇帝跟他們平時見到的也并沒有神馬不同。而且,那一位一模一樣的,即使從開始到現在未發一言,卻也并沒有被下令當場斬殺,若不是這一位有真正真龍天子的從容和自信,按照常理來說早就下令将他誅殺了吧?
那麽,還有神馬好疑慮的呢?就算是有,也可以接下來慢慢審問吧。
這想必是在場所有還沒有被吓傻弄暈了的人們的心聲了。
魏子雲和陸小鳳交換了下眼神,一面示意侍衛們趕緊動手,一面已經開始向着皇帝施禮賠罪。就在大家以為轟轟烈烈的僞·葉西決戰/真·紫禁城行刺事件,竟然就這麽樣地結束了的時候,葉孤城卻忽然開了口。
他的聲音還是那麽冰冷高傲,但其中蘊含着的王者之氣似乎比皇帝的金口玉言也絲毫不逞多讓。
他只說了五個字。
“我要帶他走。”
所有的人的神色卻都已經變了。
誰都搞不明白,剛剛看起來像是來護駕的這位葉城主,怎麽竟然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種話來,竟然要帶這個同皇帝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走……在這個時刻,随便是誰,就算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若真的查明了這個人不是皇帝本人,那他穿着龍袍出現在這裏,便是謀逆的大罪。不管他是不是南王世子,都是要誅九族的;而若萬一他是真的皇帝本尊,那更不能被個江湖中人随意挾持而去,挾天子以令諸侯,可不是誰想來玩兒就來玩兒的。
總之,不論是哪一種情況,葉孤城這話都已經是大逆不道的了。
所以周圍的人們立刻對他劍拔弩張。
那書案之後的皇帝卻仍是鎮定自若,一雙冷酷高傲的眼睛,卻已經一眨不眨地盯住了葉孤城。
葉孤城半點兒都沒有退縮,竟然也直接同那皇帝對視。
一時間氣氛緊張之極。直到陸小鳳笑着開口,打破了沉寂。
“城主要往何處去?”
葉孤城看了陸小鳳一眼,沒有答話。
他卻也終于看向了馮丹。
那目光中似有無盡的深意,卻別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馮丹心中又是一動,看了看那兩個皇帝,似有所悟,便什麽話都沒有說,只默默地上前,點住那“南王世子”的幾處大穴,然後把他從葉孤城的劍下拖了出來。
陸小鳳還在微笑,不過怎麽看,怎麽覺得上面多了層凝重。
他看了看馮丹,略思忖了下,方才微笑着問道:“馮姑娘此是何意?”
馮丹嘆了口氣,看着他悠然道:“沒有甚麽意思。只是,葉城主既然要帶此人走,我便想同他們一道而已。”
陸小鳳閉上了嘴,臉色卻愈發有些凝重。
葉孤城卻不再看他們,徑直朝着門口走去。
馮丹拖着那“南王世子”,跟在他的身後。
侍衛們面面相觑,但仍是本能地想将他們攔下來。
只不過到底是怕傷着了那個不知道真假的“皇帝”,投鼠忌器,不敢真地動手。
于是馮丹葉孤城他們三人,就這麽着出了南書房的門,踏入了殿外的空地之上。
然後,馮丹便見到了圍得似鐵桶一般的侍衛,和他們手中明晃晃的弓箭和刀槍。
陸小鳳也跟着那幾個侍衛頭子站在那些侍衛前,看着他們的眼神,竟似滿是憂郁。
良久,他嘆了口氣道:“兩位何必如此。”
她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氣,擡頭看向葉孤城,卻不想,他也正在看她。
這一刻,他的眼中再也沒有初見時的悲憤,竟滿滿地都是喜悅和信任。他便那麽樣地看着馮丹,忽然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手。馮丹只覺得心頭一熱,亦情不自禁地回握住了他的手,上前了半步,同他并肩站在一起,好似他們雙劍合璧,便真的可以天下無敵,什麽都不必再怕了似得。
如同心有靈犀一般,葉孤城緊緊握住她,唇角緩緩浮起一絲微笑。然後便轉頭朝着陸小鳳和他身後的包圍圈冷然道:“若我二人聯手,普天之下,還有誰是我們的對手?”
本該是大言不慚的話語,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偏偏竟似理所當然,再自然不過。然而想到這男人竟是拉了她如此宣告,馮丹頓時覺得有些耳朵發燒,心中卻是一絲一絲,泛起了濃濃的甜蜜。
有些人,愛了便是愛了。有些事,該來的總是躲不掉。
還沒等她将這麽一種羞澀中混合着的甜蜜嘗透,已經聽見一個聲音冷冷道:“還有我。”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平安夜幸福,聖誕快樂喲~~咱從末日活着回來了,杯具的歲末加班季節終于就要過去了,撒花~~
捂臉,太久不更有些卡文這種事我會随便說麽?謝謝徐栩如笙親投的又一枚地雷。。。。沒當這個時候,我就覺得我竟然要斷更這麽久,真素渣啊。。。自拍爬走。。。
PS:末日那天心情抑郁,不小心又開了個新坑,大家感興趣的話可以去踩踩
另外魚最近受了刺激,可能在本文完結,也就是差不多新年的時候再開個武俠的坑,大家可以。。。點這裏穿越到咱的專欄,新文舊文一掃光,求收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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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冰冷,鋒利,如同一柄出鞘的劍。
馮丹的心頓時一冷,緩緩轉過頭去,果然便見到了一抹雪白的,比月色更加蒼白的影子。
西門吹雪。
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能有這樣強烈而冰冷的殺氣。
也再沒有一個人,能面對着俾睨天下的白雲城主,發出這樣的挑戰。
如同兩顆流星偶然間的交錯,這樣的兩個人,注定會碰撞出耀眼的火光。
事實上,從西門吹雪出現的那一刻起,葉孤城的瞳孔便已經收縮,渾身的肌肉都也已經緊繃,整個人也忽然宛若一柄出鞘的利劍,高傲,霸道,殺氣四溢。
這本是世上最鋒利的兩柄劍,這也本是世間最卓絕的兩名劍客。
馮丹看着他們,忽然輕輕嘆了口氣。原來不論劇情如何改變,這兩個人一旦相遇,勢必就會有這麽一戰的。就好像電流的兩極一般,只要觸碰,注定火花四溢,無法擦肩而過。
不過是這麽一轉眼的功夫,西門吹雪已經到了他們面前。
他的人還是如同遠山上的白雪一般冰冷、高潔,他的眼神還是如同劍刃一般鋒利專注。他注視着葉孤城,良久,忽然開口,冷然道:“你學劍?”
葉孤城靜靜盯視着他,亦冷然道:“我就是劍。”
他們兩人都沒有動,然而在場所有的人,卻已經覺得這方圓一裏之內,似乎空氣都已經不再流動,強大的令人窒息的劍氣從他們的身上源源不斷地噴湧而出,仿佛他們已經不是兩個有着血肉之軀的人,而是兩柄已然出鞘的稀世名劍。
名劍出世,衆劍和之。
站在周圍的衆侍衛,衆頭領們都如同打了雞血一般來了精神,甚至連那陸小鳳的眼睛都也已經閃閃發亮。
馮丹也覺得自己體內的血液似乎也在奔湧了起來,不免暗暗嘆了口氣,緊緊盯住那兩個人,盤算着,若是自己出手,是不是能夠在這個頂級劍客輩出的晚上,也占有那麽一席之地。
不論周邊的氣氛如何地緊張和詭異,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卻宛若身處無人之境,還在那裏緩慢而有條不紊地一問一答,說着那關于“劍”和“劍道”的辯證哲理。
西門大神果然還是覺得“劍道在于誠于心”,她們家白雲城主也果斷認為“只要誠于劍”就可以了。
馮丹昔時迷戀西門莊主那不可一世的芳華,故而對他的那句話很是贊同,然而今朝入戲,卻覺白雲城主超塵脫俗,不執迷于心,只誠于物,方才是夠客觀、夠至誠。
然而即便她心已有所系,此刻見了西門吹雪,卻仍是不得不暗嘆他的風采,果然自有一股攝人心魄的魅力,普天之下,也唯有葉孤城能同他抗衡一二。
故而,這到底是誠于劍、還是誠于心,在她來看,也實在是個無法取舍的難題。幸而,她自有一種法子能讓自己安定下來。劍和心都沒有關系,在她,只要誠于人就可以了。
那兜兜轉轉了這許久下來,都還能無條件地願意全身心地相信的人。
她此生,自是只會誠于他一人。
也希望,他也只誠于她一個。
除此之外,劍也好,心也罷,都已經沒有那麽重要了。
他想要的,她必會助他得到,也便是了。
馮丹打定了主意,心中便是一片安靜平和,淡然喜樂。再看那對峙着的兩人,也沒有了方才那種熱血沸騰的沖動。無論如何,她也不會讓葉孤城死在西門吹雪的劍下。這個男人是她的,誰都不能動。
她這裏理清了思緒,那一邊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也已經将話說盡。
路的盡頭是天涯,話的盡頭,自然便是劍。
這一戰已經勢在必行。
原本,該會有人提議他們再回“紫禁之巅”,也就是那太和殿的屋脊上再戰的。不過因了葉孤城剛剛那一出兒俾睨天下般的宣告,加上馮丹手中還牢牢的捏着那似真似假的“南王世子”,沒有人敢冒險放他們走那麽遠——萬一那挾持的是真的皇帝,豈不是更令人憂心?即便是假的,也有讓他們就此逃脫的危險。畢竟,那太和殿離着太和門沒多遠,再出去,就是午門,如葉孤城和馮丹這種的江湖高手,一旦一腳邁出了午門,可就真是魚龍入海,再也難覓行蹤了。
故而,本着就近的原則,葉孤城和西門吹雪雙雙飛身上了旁邊保和殿的屋脊。
馮丹忍着牙痛,暗暗吐槽着倆人的矯情:看吧,絕世高手的比試,選的地點也一定要高人一頭。在衆多禁軍的把守下,保和殿寬敞的屋脊便成了重新配置後的觀衆席。可惜,那些專程趕來觀看的觀衆們因了之前那場變故都給擋在了外頭,無緣一見。
強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