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三個紅包 身孕

賢妃在心裏暗罵了聲狐媚子, 心不甘情不願走到床榻前,她也知自己的作用便是充當貴妃的馬前卒,有什麽得罪人的事自然是她來做, 壓下心底那幾分實打實的厭惡, 她撩開那水綠色的幔紗帳。

沈月柔手臂滑落下來,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腕。那只手有氣無力在塌邊搖晃, 榻上的人卻毫無反應。

賢妃伸手推了她的肩膀一下, 大聲道:“沈貴人, 醒醒!”

手指觸到她的裏衣,賢妃頓時收回了手,像是被什麽吓到了一般, 轉過臉時一臉煞白,全然沒了剛才的氣勢, 望着莊貴妃低聲道:“娘娘, 她身上很燙, 好像是真的病了。”

莊貴妃眉梢輕挑,鳳眼吊起露着幾分喜色說道:“本宮看她多半是裝的,去把她拖起來。”

賢妃遲疑了一下, 頓了頓又道:“娘娘,若是她真的病了,這一鬧皇上會不會怪罪到我們這裏?”

她不說這話還好, 這樣說了反而将莊貴妃心底幾分醋意翻滾了出來。

“怎麽?本宮都不能讓一個貴人給本宮請安了?”

她捏着帕子坐在廳內的尊位上, 眼底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氣憤,入宮這麽久還沒有誰敢這樣挑戰她的權威, 出宮追皇上去了?敢出去的時候就應該知道回宮将會面對怎樣的疾風驟雨,一個小小的貴人,莫不是還要翻了天去?

沈相之女?

這皇宮裏有權勢有地位的女人到處是, 也沒見哪一個敢在她面前作威作福!

莊貴妃的母家鎮國公府,曾在一場政變裏從萬軍之中将先皇救了出來,雖然府中再也無人居高位,但鎮國公三個字放出來,就是要高高在上的。

你們誰救過皇上的命?

我父親救過,所以這天下的人本就該矮我一頭。

莊貴妃從未把什麽宰相、将軍放在眼裏,當然她也确實有高高在上,藐視一切的資格。

想及于此,她将頭又昂的高了一些,對着身後道:“相思,把沈貴人扶起來,讓本宮看看她是真病還是假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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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諾了一聲便走上前去。

其實若在平日裏,她也會勸上一勸的,但眼前這人……

那清清冷冷的連枝哥哥,從前還願意說出會去找娘娘讨了她這樣的話,可最近他們再相見時,卻總會強調她只是個妹妹。

那從前又為何說要将她讨了去?

暖宮裏審靜妃那日,她在殿內才看的真切,連枝哥哥的眼眸從沒離開過這個人。

這個皇上的女人。

相思從那時起便恨她恨得入了骨,她自幼與連枝在一起讨飯讨生活,六歲那年,她被牙婆子拐走,連枝哥哥像瘋了一般把上京城的大小街道翻了個遍,終于在後巷裏的角落裏發現了要被賣進青樓的她。

拼的一身傷痕累累,才将人完完整整的帶了回去。

從那時起,相思便認定了這個人,這一生無論貴賤,哪怕是在泥潭中打滾,也要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後來二人陰差陽錯入了宮,連枝成了太後身邊最受寵的公公,相思也得到了莊貴妃的信任,成了湘瑾宮的大宮女。

連枝哥哥已然是個不完整的男人,但相思仍是篤定要跟他,縱然是這樣她也是一萬個願意。

相思一步一步走近那個迷迷糊糊的人,多少個日日夜夜她都想好好問問她,為何要将她的連枝哥哥魂都勾走。

眼角滾着淚,相思蹲在床邊,她咬咬牙将人一把将她蓋在身上的綢緞被扯了下來。

沈月柔眉心皺了皺,那只搭在塌邊的手終于動了動。

幹燥起皺的唇瓣張了又合,喃喃:“冷,冷……”

別人聽不清楚,相思在旁邊卻聽得真真切切,她心下一橫,将人使勁從背後推了一下。

沈月柔的頭先是向前猛地一磕,又向後仰去,軟若無骨,毫無力氣。

賢妃在一旁,也伸手扯了一下,沈月柔便向塌邊翻滾下去,身邊衆人沒有一人伸手去扶,只聽到“咚”一聲,再一轉眼人便跌倒了地上。

她眼眸依舊緊閉,只是整個人用力的縮了縮,嘴中扔在呢喃:“冷。”

相思低頭看時,卻見她的額角破了一層皮,細細的一道血線順着鬓角往下流。

她有幾分慌亂,趕緊禀告莊貴妃道:“娘娘,沈貴人受傷了,要不要……”

請太醫?

這幾個字還沒說出口,便被莊貴妃擡手打斷:“受傷?莫不是你白日做夢了吧?!沈貴人好好的躺在床上,怎麽受傷了?”

她冷哼一聲:“就算受傷也與本宮無關,是她自己跌落下來的。”

說完她撫了撫裙上的皺痕,站起身子,擡起眸光望向廳外,緩緩道:“既然沈貴人身子不适,我們改日再來吧。”

她掃了一眼在地上縮成一團的人,覺得心裏那團氣舒展了許多,長舒一口氣,信步而出。

走過庭院時望着那兩個奴婢,她語調平緩:“将人送去浣衣局。”

重櫻瞪着圓眼剛要開口,便被人塞進一團粗布,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瞪着眼睛流淚。

翠果也同樣掙紮了兩下,不僅被塞了布團,還被人從背後狠狠踹了一腳,她覺得喉間一甜,險些昏暈過去。

另外幾個內侍和宮婢也都一并被帶走。

……

蘇衍和沈汝辰來到珑月閣門前時,只見院門大敞,庭院內空無一人,正廳大門也開着。

劉冉在後面喊了幾次“皇上駕到!”也不見有人出來接駕。

蘇衍眉頭緊皺,疾步走進院內,跨進正廳之內。

一個宮婢正抱着沈月柔的頭正在抹淚,她的旁邊是淩亂滾落的飯盒。

蘇衍沖了上去,像一只猛虎從宮婢手中接過沈月柔,他一眼瞥見她額角的傷口,血跡已經将她的裏衣浸染,伴随着心口湧出的巨痛,蘇衍用力晃了晃懷裏的人,不敢置信的将手指探在她的鼻息之間。

感覺到細弱的呼吸,蘇衍才将想發瘋的沖動壓抑了下去。

若是懷裏的人沒了,他會讓所有人給她陪葬!

心痛如同蜘蛛網一般在他的身子裏彌散開來,延伸到身體每個角落裏。

又仿佛是一顆炸藥,轟的一聲在心底炸開。

是朕不好,沒看護好你,竟然讓你受了傷!

高傲的皇上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來,看看它是不是破了,不然為何會這麽疼。

手尖觸及之處,皆是滾燙,他被這熱燙的手指一曲,這才反應過來,懷裏的小人人在高燒。

“叫太醫。”

蘇衍的聲音有些發啞,他将人抱上床榻,蓋上絲綢被,兩只手攥着她的手指,生怕自己一撒手,人就不在了。

他害怕極了。

千軍萬馬前,他不知什麽是害怕;坐上王座,茫茫衆生的仰視下他不知什麽是害怕。

但是握着這雙瘦弱的手掌時,他卻害怕極了。

身後的沈汝辰拍了拍他的小臂,沉聲道:“皇上,莫要擔心,會沒事的。”

沈汝辰從進門看到這番景象,他也十分焦急,但是很快理智便占據了他的神志。

他轉身對着地上巍巍顫顫抽泣的宮婢厲聲道:“快說,怎麽回事?!你是誰?重櫻和翠果呢?”

“奴婢紅珠,是珑月閣的婢女,适才奴婢去禦膳房将貴人的飯食端回來,哪知進門便看到貴人躺在地上,屋內再無其他人,是奴婢慌亂間打破了食盒。”

紅珠将頭伏的低低,唯唯諾諾的說着,她是連枝公公在暖宮送來給貴人的婢女。

蘇衍微微側頭,道:“你走時珑月閣可有異?”

紅珠搖頭:“翠果和重櫻姐姐守在正廳前,其餘衆人都是各司其職,并無異樣。”

沈汝辰颔首,道:“皇上,翠果和重櫻是臣府上的丫頭,自幼與貴人一同長大,若非是不在這間寝殿裏,否則絕不會離開主子半步的。”

這個蘇衍是信得。

三人正在說話間,劉冉已經急匆匆領着太醫走進了正廳內。

蘇衍冷冷道:“不需跪拜,趕快給沈貴人診治,若人有半點不好,朕誅你九族。”

來的張太醫,是太醫院院首,他諾了一聲,擦擦額間冷汗,趕緊湊上前來檢查。

張太醫看了看沈月柔額角的傷口,松了口氣,又将手指搭在沈月柔的手腕上。

過了半柱香那麽久,他才眯着眼跪在地上緩緩道:“皇上,沈貴人并無大礙,只是勞累過度加上身子一向瘦弱,就累倒了而已,這高燒應是她體內有寒氣入侵,不過并無大概,臣開幾副藥喝下去就好了。”

他頓了頓又道:“至于這額角的傷痕,也無大事,臣開些藥外敷即可,只是……”

蘇衍寒霜一凜:“只是什麽?!”

張太醫:“只是有可能留下傷疤,沈貴人花容月貌……”

蘇衍眉頭舒緩,撫了撫衣袖:“無礙,人無事便好。”

“至于沈貴人腹中胎兒,也一切正常,只是有些胎氣不穩,臣……”

他還沒說完,便被一只手抓住衣襟,往前一扯,蘇衍緊緊攥緊他的前襟,清冷的臉龐湊到他的眼前問道:“你說什麽?!”

張太醫被皇上這反應吓了一跳,緩了緩才開口:“沈貴人已有三月身孕……”

然後,他覺得自己衣襟一輕,身子不禁向後一仰。

下一刻,他覺得自己可能老花眼了。

皇上眼眶紅潤,眼角滑落下一串淚珠,再無了往日裏的清冷和孤傲,仿佛谪仙入了凡塵,他将臉埋在沈月柔脖頸處,柔柔的呢喃:“朕竟不知你有了身孕,還讓你從北疆騎馬回上京城,朕真是混……”

然後張太醫又看到了此生絕想不到的一幕。

皇上拿起沈貴人的手掌往自己的臉頰上使勁掴了幾下。

沈汝辰趕緊将太醫扶起,送到門口道:“拜托張太醫好好照料沈貴人。”

張太醫拱了拱手,步履匆匆的往院外走去。

剛回到正廳,便看到皇上笑着望向自己,一臉沉溺的滿足,帶着從未有過的呆滞問道:“沈相,太醫說月柔有身孕了?”

沈汝辰将朝服下擺一揚,跪下伏首道:“臣恭喜皇上,張太醫确實說沈貴人已有三月身孕。”

“朕怎麽這麽傻,還讓她騎馬回來?千裏之路,她一路颠簸,若是有個閃失,朕……”

蘇衍說着竟又鼻子酸楚,如雪松般俊朗的臉竟然挂上淚滴。

沈汝辰先前沒聽清,此刻才聽到騎馬二字,心裏大驚,不自覺道:“可小女并不會騎馬!”

蘇衍微微一怔,擡起眸子才覺失态,轉過身将淚水抹去,在轉過頭時已然換上從前那副清冷面孔:“這不重要,現下最重要的是月柔的身子。”

沈相微微颔首。

“還有那個敢在朕眼皮底下動她的人,朕不會輕饒了她們。”

他聲音很輕,但沈汝辰卻聽出了隐隐的殺意。

“咦,這不是我家主子的絲帕。”

紅珠正在收拾地上的狼藉,忽然在椅子底上捏起一個帕子,展在半空裏抖了抖,疑惑的說道。

蘇衍餘光掃了掃那塊絲帕,看到帕角繡的那朵紅色海棠花。

海棠?

嘿,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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