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個紅包 清算(一)

湘瑾宮正殿之內, 兩排檀木座椅相向放置,放眼望去,那些插滿金釵的腦袋晃來晃去, 锒铛環釵黃閃閃一片。

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正殿中間跪着的那二人身上。

沈月柔不動聲色間招呼紅珠, 悄聲道:“去曦月殿。”

紅珠倒也機靈,悄悄退到大殿的柱子後面, 想繞到側門出去, 哪知剛走到殿門處, 便被湘瑾宮的侍女碧琪攔了下來。她只好恹恹的走回來,無奈的沖着沈月柔搖搖頭。

沈月柔倒也沒惱,這也是意料之中, 便側身對紅珠道:“你看時機再想辦法出去。”

紅珠應了一聲。

地上的那個叫影琉的醫女從懷裏摸出一個荷包,雙手奉着對莊貴妃道:“貴妃娘娘明查, 這是昨夜沈貴人叫她身旁侍女贈我的銀兩, 說是只管開方劑便可, 這是打賞。”

沈月柔從沒見過如此颠倒黑白是非之人,有口氣堵在心口無法通暢,她覺得自己看人的眼神實在太差了。

怎麽就會覺得這人可靠老實呢?

莊貴妃喜笑藏在眉眼裏, 嘴角仍是微微上揚,慵懶的斜靠在椅背,對于此事甚是滿意, 她擡眼間眼神犀利, 像把冰刀狠狠擲過來道:“沈貴人怎麽解釋?”

沈月柔道:“嫔妾确實有孕,皇上也知此事, 派張太醫給嫔妾診過脈,貴妃若是想弄清此事,可宣張太醫來一問便知。”

她不信這些人敢動她分毫, 抛開別的不說,畢竟是宰相之女,身份地位就比這宮裏大多數人高出太多。

望塵莫及的出身。

馬美嬌笑起來,那笑聲聽起來十分刻薄,她那雙圓眼直直盯着沈月柔,問道:“沈姐姐覺得搬出皇上,搬出張太醫,就能将自己的穢亂之事撇開了嗎?”

沈月柔掃了她一眼,輕輕揚着眉梢道:“怎麽?你敢憑這兩人之言就定我的罪嗎?”

馬美嬌收起笑顏,眼底閃過一絲懼怕,只能閃躲着挪開眼神,看向尊位上的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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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貴妃悠閑的接過相思手裏遞來的柑橘,輕輕剝下一瓣放入口中,半晌才開口:“她不敢,本宮敢。”

沈月柔擡頭愣了一下,她倒是沒想到莊貴妃真的敢做什麽。

莊貴妃下巴微微擡起聲調上揚:“賤人,還不跪下。”

沈月柔自然不願意跪,她坐在椅凳上,與莊貴妃對視,後者見她不說話,又招手讓大殿後側的兩個宮婢上前,将沈月柔從座位上拉了下來,拽到中央長毯上,喝道:“還不跪下!”

沈月柔使勁回頭看了她們二人一眼,冷聲:“嫔妾懷的是龍嗣,我看你們誰敢動我?!”

那兩個宮婢聽聞此言,确實怕了,原本使勁攥着的手也不自覺趕緊松開。紅珠見勢撲了上來,将那二人狠狠推開,緊緊護住沈月柔的腰肢小腹,紅着眼睛咬着牙對她們道:“不許碰我家主子,誰都不行!”

紅珠平日裏話不多,也不喜歡往沈月柔身邊靠,重櫻也有些小性子,做不來那些粗活累活,紅珠便常常不動聲色的将那些別人不願做的活計自己擔起來,默默做着自己的本分。

莊貴妃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身旁的桌案,喝道:“喲,這奴婢可真是忠心。”

“可惜,你的主子不是什麽争氣的東西,你護着也沒用!”

“相思!愣着幹什麽?!把她給本宮弄走!”

相思疾步走下來,一把拉過紅珠,推到那兩個宮婢懷裏,怒道:“你算什麽東西?也敢在湘瑾宮撒野!?”

沈月柔聽不下去,這話表面聽着是在罵她的侍女,實際呢,在罵誰呢?

她向後退了兩步,擋在紅珠身旁,低下頭對着相思冷笑道:“相思姑娘,你這手第二次伸向我珑月閣了?若是在有第三次,我便讓她永遠消失在你身上。”

“不信你就試試?”

相思頓住,她卻是被吓住了,沈月柔眼中透出的冰霜寒意,讓她刺的骨頭都顫抖起來,不自覺腳下也向後退了一步。

殿內衆人都在焦灼着,有的人一番看熱鬧心思,有的人恨不得落井下石,有的人早就在心裏對沈月柔酸成了檸檬精。

嫉妒,那便毀了她。

造謠全憑一張嘴,那些人深谙此道,衆口一詞指向這一個人,她便是有百口也莫辯。

忽然,殿外傳來一聲女音,聲音細高微微顫着:“你們都住手!”

只見殿外走來兩個女子,前面的一個身穿素衣長裙,青絲懶懶的挽在頭頂,只插着個簡單的紅木發簪,未施粉黛卻清新脫俗,好看的很。

剛才便是她開口。

沈月柔也側身看她,眼中暖意波瀾,道:“廷易,你回來了?!”

殿內衆人有人識得她,大多并不認識她,但見她衣着樸素,卻能無所畏懼的闖進莊貴妃的湘瑾宮,想來肯定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人,于是大多數人選擇閉口先看而後動。

偶有幾個卻是見過她的,均是一臉驚異神色,嘴巴長得閉不上,暗暗疑惑怎麽會是她?

莊貴妃便屬于後者。

她自幼長在宮中,當然認識三公主廷易,不過這是個先皇膝下不受寵的公主,早已遠嫁,今日突然回京,确實讓人驚異。

莊貴妃緩緩起身,道:“原來是三公主。”

廷易并沒看她,沖着沈月柔微微颔首,便徑直走到江氏身邊,停了下來。

江氏早在她進殿一瞬看到了她,聽貴妃說是公主,便也不敢擡頭去看。

“你不認識我嗎?”

廷易伸出一只腳踢了踢地上的人,問道。

江氏擡頭仔細看了,眼裏瞳孔一縮,吓得趕緊趴在地上磕頭,幾乎快要哭出來:“民婦拜見公主!”

“哦?是公主嗎?不是野男人嗎?”

此言一出,大殿之內嗡的一下炸了開來,大家七嘴八舌讨論起來。

“原來那人口中的野男人是先皇的三公主?”

“那便也怪不得沈貴人跟她拼命了……”

“啧啧,看她這是什麽運氣?救個人就是公主。羨慕不來。”

沈月柔真的很想說,這運氣送你,你要不?

那江氏早就抖成一團,蜷縮在地上不停地磕頭,嘴裏念叨:“都怪民婦有眼無珠,不識公主真面目……”

廷易蹲下身子,很認真的看着地上的人,而後将她的頭擡起與她對視許久,才道:“你确實有眼無珠。”

沈月柔看着廷易,這句有眼無珠大概只有她聽懂了。

“沈修這麽好的郎君,你竟不識,不是有眼無珠是什麽?”

廷易嘴角微微勾起,眉心那顆紅痣動了動。

廉雪跑到沈月柔身邊,攙着她的小臂沖着她莞爾一笑輕聲道:“怎麽樣?我們來的正好嗎?”

沈月柔還沒回複,便聽到尊位上的莊貴妃咳了兩聲,道:“既然是誤會一場,那今日便散了吧。”

說完,她便起身要往後殿走去。

沈月柔剛想開口,便又聽到殿外傳來一聲太監尖着嗓子:“皇上駕到!”

衆人還沒從剛才那個大瓜中出來,便又誠惶誠恐的趕緊站起福身行禮。

莊貴妃聽到這一聲,也不敢再走,只好轉身往回走,到地毯上福身問安。

“月柔,你不必行禮。”

蘇衍一聲墨青常服,清冷的眸子幽靜深邃,像萬尺寒潭讓人不寒而栗。

他從沈月柔身邊走過,只是冷冷的說了一句,便讓劉冉扶她去坐好。

“有孕之人不必行禮。”

他坐到尊位之上,冷眼睨着殿下衆人,道:“起身吧。”

莊貴妃起身後,提着裙裾向上走,哪知蘇衍道:“愛妃留步,朕有話問你。”

“今日後宮人這麽齊,愛妃是要做什麽?”

“嫔妾……嫔妾只是宣沈貴人來問問話。”

莊貴妃十分謹慎,她自幼認識皇上,還很少見到他這樣,冷到極點。

“哦?問話?問什麽?”

蘇衍手指撥弄了一下中指的扳指,看起來似乎是漫不經心。

莊貴妃:“問問她在宮外……”

“朕聽說有人說沈貴人和他人有染,可有此事?”

他越說越寒,衆人覺得殿內溫度降了好幾度,一個個都噤若寒蟬,搓着手垂着頭不敢說話。

見無人回答,蘇衍冷笑一聲:“每月雪花銀養着你們,不是讓你們背後嚼耳根的,既然如此,不如都去靜安寺剃發出家吧。”

衆人皆是倒吸口涼氣,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到莊貴妃“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抽泣道:“皇上息怒,嫔妾們也是胡亂聽了一句,也并未怎麽沈貴人,您看她不是好好的嗎?”

“是嗎?朕看她不太好。”

“她不好,你們誰也別想好。”

蘇衍向後一靠,薄唇動了動,眼皮都懶得擡一下,那雙狹長的眸子裏,是銳利的狠絕。

莊貴妃怎麽也沒想到皇上會這樣說,嗚嗚咽咽的抹起了淚,嘴裏不住地說自己委屈,又說沈貴人真是嬌貴,自己都說不得一句,又說皇上偏心。

蘇衍被她哭的煩了心,揮揮手道:“別哭了,不成體統。”

哪知莊貴妃并不罷休,站起身子走到沈月柔面前,問道:“你倒是說話啊,本宮可是碰了你一下還是兩下?”

沈月柔不回答,轉頭對身後的紅珠道:“我渴了,泡壺花茶來。”

說完又拉着身旁的廷易手指道:“三公主多謝您剛才解圍,否則我要被打成與人有染穢亂後宮的罪名了。”

廷易長眉舒展,溫柔的笑道:“你與我,是救命之恩,是廷易永不會忘記的人。”

莊貴妃哪受得了別人冷落,咳了兩聲又問:“沈妹妹,你跟皇上說清楚,本宮可是委屈你了?”

紅珠捧着熱茶而來,倒了杯放在沈月柔掌心,沈月柔不緊不慢的吹了吹茶盞,抿唇喝下道:“貴妃娘娘委屈沒委屈我,我不在意,今日還有件事想與娘娘說個清楚。”

莊貴妃愣了一下,眉心微皺。

“何事?”

“惠妃娘娘的事情。”

“那我們便在今日一起說個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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