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二個紅包 皇後
“是本宮做的又如何?你們什麽都不懂, 憑什麽來對本宮指手畫腳?”
莊貴妃眼角噙淚,眉頭蹙着,她看向惠妃的眼神是從來不曾有過的溫柔。像潺潺溪水, 清澈見底。
在她的眼裏, 面前大殿這所有的人似乎都希望她死。
她冷笑着看向衆人,那一張張精致裝扮的臉龐仿佛變得扭曲起來, 張牙舞爪的嘲笑她, 莊貴妃看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沈月柔臉上。
對!就是她!一切都是她害的。
這本是她的秘密, 是她和惠妃的秘密,沈月柔又算個什麽東西,從哪裏冒了出來?毀了她們多年的約定, 毀了這一切!
“你懂什麽?你又知本宮做這一切不是惠妃所期望的嗎?”
莊貴妃跌坐在地上,一只手顫顫的指向沈月柔, 一直未動的相思終于過不去自己那一關, 跑了過來, 攙着莊貴妃的手臂,想要将她托起來。
“我确實不知你與惠妃有怎樣的深仇大恨,才要如此對待您的閨閣密友。”
沈月柔感到一只溫暖的手掌覆在她的手指上, 她側頭時看到廉雪在沖她微笑。
像是得到了鼓勵一般,沈月柔說話的聲音都大了幾分:“莊貴妃不妨對大家說出緣由,如果真是委屈, 月柔定會負荊請罪。”
莊貴妃一把推開相思抓住自己的手掌, 冷笑一聲:“不需要!”
她又轉向皇上,聲音哽咽道:“皇上, 您是知道的惠妃一向身子就弱,剛入宮時還能起床請請安,哪知這兩年身體每況愈下, 竟是連殿門都不能出了。”
“可您卻不知,她當年也曾是意氣風發的女子,活的肆意潇灑,那時的惠妃真是光彩耀眼,讓嫔妾羨慕不已。可她在十五歲那年,為了救一人被歹人在腦後刺過一劍。那一劍雖然只是劃破頭上肌膚,并未傷及性命,但卻也從此給她留下病根。”
“整夜都會頭疼欲裂,讓她生不如死,惠妃妹妹曾幾次向我吐露想要求死的心意,嫔妾自幼與她一同長大,又如何能看她這樣折磨自己?遍尋名醫得了一個偏方,說是人骨入藥引,可解頭疼之症,而且必須是活人之骨。”
莊貴妃眼角看着惠妃那張蒼白到變形的臉,幾滴豆大的淚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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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讓沈月柔看出幾分真心。
“所以呢?她用的自己的骨頭治病?”
身後的馬美嬌突然問道,滿臉驚異仿佛聽了什麽異怪傳聞般不敢置信。
“人血、人肉入藥治病确實曾有耳聞,但也不算是怪談。”
有些嫔妃開始咬耳朵。
莊貴妃轉過頭,眼中露出真切之意望着蘇衍道:“皇上,臣妾才是那個抽骨為她療傷的人啊!”
她這樣說着,緩緩脫下自己的鞋襪露出一雙雪白嬌嫩的腳。
衆人馬上看出了那雙腳的不同,其中一只腳只有四只腳趾,那本該是小指的地方突兀的只有一塊傷疤。
蘇衍眉頭緊皺,頓了半晌道:“所以你曾用腳骨為惠妃入藥?”
沈月柔也不禁心頭一凜,這倒是她不曾想到的。
“惠妃妹妹喝下那個偏方,确實好了一段時間,但是藥劑并非一勞永逸,需要長期服用才能壓制頭疼之症。”
“惠妃妹妹知道後更覺自己無用,多次求死,于是本宮才安排兩個宮女貼身照料,日夜看守。抽骨之事本就只能全憑自願,妹妹心善更是不願別人為了她這病弱之軀活受罪,堅決不肯別人為她做藥引子,但頭疼之症卻像夢魇一樣時時纏着她。”
馬美嬌突然接話道:“所以惠妃娘娘用了自己的肋骨來止自己的頭疼?”
莊貴妃點點頭,她緩緩心緒又道:“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父母健在,兒卻不孝自戕身子,這是不敬之罪!”
沈月柔忽然心下凜然,大燕朝本就以禮治國,及其推崇禮法,甚至到了有些變态的地步,禮法有雲:“父母在,不可自傷其身,不可剪發,則為大不敬。”
不敬父母是為大罪。
就連當初三公主廷易遇到磨難也選擇跳河自盡,并未傷害自己半分,她的父親也就是先皇已經不在,但是母妃尚在人世,若是自戕,也是要受罰的。
“貴妃真是愚蠢至極。”
蘇衍擡起一根手指摸摸自己的鼻尖,冷冷的說道:“這些事為何瞞着朕,瞞着太後?你能承擔得起嗎?”
莊貴妃猛地推開身邊攙扶的手掌,向着皇上的方向跪着蹭了過去,她道:“皇上,嫔妾知道錯了,但您看在嫔妾也是想救惠妃的面上,網開一面饒了我吧!”
“救她?你這是将她從一個深淵推到另一個深淵裏!”
莊貴妃哀求道:“從前嫔妾也勸過惠妃的,可這藥她一日不喝就渾身刺痛,滿床打滾十分難受,後來幾乎是求着嫔妾為她抽骨做藥湯……”
此時一直被莊貴妃推開的相思開口:“皇上明察,貴妃娘娘最後是被惠妃娘娘纏的沒有辦法了,才……”
蘇衍瞳孔一縮,厲聲道:“才什麽!快說!”
“才讓人尋了民間的方子,能讓人失去意識又不會很快死去……”
“相思!你個小賤人說的什麽渾話!?”
莊貴妃突然撲了上去,掐住她細弱的脖子,瞪圓了布滿紅絲的雙眼。
相思掙紮着艱難的從身上摸出一沓黃紙,莊貴妃看見那黃紙的一瞬間,眼睑刺裂,伸手使勁一抓。
廷易離二人最近,早她一步沖上前從相思手裏抽出那黃紙,輕盈的轉了身子送到皇上手裏。
蘇衍接過那些紙,粗粗略略看了一下,是一些方劑和抓藥的記錄,倒是記得清清楚楚,時間地點用量都寫得很仔細,看來是相思早就留好了後手。
看完那幾張紙,蘇衍垂目看了看相思已經泛青的臉色,揮了兩根手指讓劉冉去阻止。
劉冉得了命令趕緊将莊貴妃的手指從那細弱的脖頸上掰開。
“朕還在前一刻為你的姐妹情深感動了一番,沒想到不過半刻就變成了殺人滅口。海棠,你還真是從未讓朕失望過呢!”
蘇衍的嘴角扯得很淡,明明那麽好看的一張臉,此刻卻讓人不敢去看。
“嫔妾冤枉,嫔妾……只是看惠妃活的實在辛苦……”
她像是洩了氣的球,癱坐在地上,原本精致的發式也散落開來,絲絲縷縷的青絲從發髻上滑落下來,狼狽的散在肩上。
“她那樣活着,還不如死了!嫔妾……只是盡量讓她死的沒那痛苦。”
“這也是惠妃妹妹的心願。”
“她不想活了啊……”
兩行清淚滾滾而落,将那張嬌豔的臉打成狼狽不堪的樣子。
“海棠,一步錯而步步錯。”
蘇衍長嘆口氣,頓了頓後“啪”的一聲将桌案拍的振響,道:“将惠妃擡回舒溲宮着太醫好生診治。”
“朕已經拟旨冊封沈貴人為後,十日後進行封後大典,至于莊貴妃一衆人等,也交由沈皇後來處理。”
“朕累了,看膩了你們這些勾心鬥角。”
他緩緩從紫檀木椅上走下來,負手而行如雪松一般寒氣四溢。
衆人行禮送皇上出了大殿。
“紅珠,讓人将湘瑾宮宮門封起來,着人看守,貴妃禮制照常,沒有皇上的命令誰也不能進出。湘瑾宮上上下下所有宮人全部在宮內不許外出。”
沈月柔看着地上已經快崩潰的莊貴妃,淡淡地說道。
她又看看江氏,道:“江氏對公主不敬,杖三十拖出宮去。”
她一旁抖成篩子的影琉将頭伏的低低的,小聲哀求道:“皇後娘娘開恩,奴婢知錯了。”
沈月柔睨了她一眼,道:“醫女影琉不受宮規,做假證,信口胡言,杖三十貶出宮去。”
她每下一道命令,就有內侍垂手進來将人拖出去。
那些素日裏對沈月柔明嘲暗諷的人,此刻都恨不得鑽進地下表演個原地消失,沈月柔盯着馬美嬌,冷笑道:“馬美人不受宮規,送進浣衣局,褫奪封號貶為宮婢,五年內不許出浣衣局。”
馬美嬌不敢置信的盯着沈月柔,片刻後大聲叫喊:“你怎麽敢!我的父親是戶部尚書!你怎麽敢将我貶為奴籍?”
沈月柔覺得口渴,端起身側的茶盞細細品了一口後,才淡淡掃了一眼馬美嬌道:“前朝不得幹預後宮之事,這是當初馬妹妹對我說的,我一直記到現在。”
馬美嬌指着沈月柔罵道:“你憑什麽?你不過是沈相撿來的野種!”
沈月柔又端起茶盞,不緊不慢的道:“再加一條不守尊卑,再多呆五年。”
殿外的內侍小碎步跑了進來,一人夾起馬美嬌一個肩膀,将她往殿外拖走,哪知那人卻仍是不肯罷休,嘴裏一直罵罵咧咧。
那個小內侍官倒也見多,從身上摸出一條抹布,塞進馬美嬌的口中,便見她“嗚嗚”的漲紅臉頰,卻是再也無法發出聲音。
大殿開始安靜下來,沈月柔将茶盞中的茶湯飲盡後,站起身子對着大家說道:“今日之事所涉及之人具已受到應有的處罰,我……嗯希望日後此類事情不必再出現。”
衆人起身理理衣裳,又整齊的俯下身子恭敬道:“謹遵皇後娘娘懿旨。”
沈月柔猛地擡起頭,突然說道:
“皇後?我還沒同意要當這個皇後呢!”
說完便拉着一左一右的廉雪和廷易往殿外走,留下身後驚異的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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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皇上都下了命令,您為何還要當衆說不當皇後?這不是……打皇上的臉面嗎?”
廉雪一只手撩起湖邊垂下的細軟柳條,柳葉早已變成黃色,她這一捋都稀稀疏疏的飄落落下來,仿若一場樹葉雨般。
“封後是大事,他不曾與我商議,我為何要同意?這麽一攤子爛事,你看他拍拍手就撂下一句讓沈貴人來處理,我才不幹呢!”
沈月柔眼波凝霧,流轉之間生出無限美好。
“是是是,我皇嫂自然是要有點架子的,我哥不求你咱絕不答應當這皇後!當皇後有什麽好的?整日裏都要防着有人要觊觎這後位,一點意思都沒有。”
廷易笑的莞爾,輕輕伸出食指在沈月柔臉頰上一點,逗弄道。
沈月柔被她逗笑了,嬌嗔:“對!你跟你哥說,就是這麽個理兒。”
廉雪嘴角扯了扯卻笑不出來,将足下的碎石子輕輕一踢,石子飛出一個弧度,“咚”的掉進湖中,泛起一圈波瀾。
沈月柔看看她,眉眼間帶着幾分憂愁,問道:“怎麽?并不高興?”
廉雪怔了怔,搖搖頭。
她又憑什麽不高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