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沈忘醒來後話越來越少了,齊耿在床邊陪了他一宿,他什麽話也不說,只是睜着眼,直勾勾盯着房梁看。

沈忘不願回答,齊耿卻早在心裏将答案猜了個七七八八。

沈忘是個特殊的“仆人”,至少在那個二爺的心裏很特殊。

“你可喜歡那個男人?”齊耿問他。

不等回答,齊耿便說:“不管喜歡不喜歡,現在他已經走了,你就趁機忘了他罷!”

沈忘躺在床上閉着眼,眼裏濕漉漉的,便不敢睜開了。就這麽阖着眼,忽覺有人在他嘴上啄了一下,蜻蜓點水般,是試探的,又是投機的。

他心下一驚,很快那張唇又貼了上來,在他嘴皮子上碾了碾。

一個有些幹澀、又有些僵硬的吻。

“沈忘,我知道你醒着,可我實在情難自禁。”齊耿的聲音在枕邊響起,很快伴随了一道巴掌聲。

沈忘睜開眼,見齊耿臉頰已多了幾道指印。

“別這樣,齊哥。”沈忘幹澀的喉嚨裏擠出幾個字。

“沈忘,我們走罷!”齊耿抓住他的手心,“去一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

此事過後,常貴也走了,安平茶館竟再也招不到人手。天祿鎮謠言四起,說段輕言是狐貍精轉世,專克男人。

齊耿的武術館也跟着閉館了,交了會費的人排着隊退錢。

齊耿說:“沈忘,不怕,我都安排好了。等你病好了,我們就一起去投奔我師父,永遠離開這裏。”

沈忘的病卻越來越重。一開始大夫過來看,說只是受驚,休息兩天就好,後來複診時竟發覺心跳開始微弱衰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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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耿連夜把沈忘送進醫院,天祿鎮的醫院太小,醫生建議送城裏去。

考慮到來回路途奔波,頭發花白的醫生嘆着氣說:“家人要做好心理準備…”

在天祿鎮醫院的第一個晚上,沈忘便找不着齊耿人了,強撐着等到半夜,齊耿才進了門來,坐在他病床前,牽起他的手,眼淚已流了下來,說:“沈弟弟,我知你是心病,可惜我不是救你的那一劑藥。”

這一夜,段輕言反反複複做着噩夢,夢裏的段路昇掐着他的脖子說:“你不過是段公館的下人,是我的一條狗。

“我可曾允你愛我?

“你好大的膽子,你讓我覺得惡心。”

後半夜段路昇來了,俯身在段輕言唇上輕點了一下,段輕言還閉着眼,卻下意識伸手勾住來人的脖子,回應着他的吻。

段輕言夢裏的陰霾褪去,夢見他與段路昇接了個綿長細膩的吻,段路昇的吻輕輕柔柔的,滋養了他幹涸的喉嚨。

醒來時果真看見段路昇的臉——他正靠在椅背上阖着眼休息。而自己則躺靠在他的大腿上,身上被蓋了一塊毯子。

段輕言意識到自己正在段路昇車上,而前排司機仍在行駛着車輛。面對未知的路途,他掙紮着要起身,段路昇睜開眼,低頭看他,只說了一句:“別亂動,我的腿在你腦袋底下。”

“齊耿呢?”段輕言的眼睛飄向車窗外,外頭的天是陰沉着的,看不出是淩晨抑或傍晚。

段路昇沉默了一陣,喉嚨上下滑動了兩下,然後說:“先關心你自己的身體。”

“齊耿呢?”段輕言又問,心裏惴惴不安着。

“走之前我給他留了聯系方式,沒想到他真會找上門,本以為是索要錢財,才知是你病了。”段路昇不回答他,只自顧自說着,手已撫上他的臉,低頭貼近他,低語道,“看來他是真心待你。”

段路昇的嘴唇滑蹭過他的臉頰,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意識到段路昇的嘴唇是顫着的。

“你沒回上海?”段輕言氣若游絲問道。

“還沒來得及走。”段路昇直起身,聲音已恢複平靜。

“我沒病,你送我回去罷。”段輕言拉着他的胳膊說。

“你就這麽舍不得他?這麽離不開他?”段路昇咬牙克制着聲量,手卻已經捏住段輕言的下巴。

段輕言被捏得生疼。可是他怎能抛下齊耿一人?是他入侵了齊耿的生活,把他害成如今這副模樣。

“等你病好了,你想去哪去哪,想跟誰好跟誰好。”段路昇松開手,直視着前方路段,不再理會段輕言了。

段輕言躺在省立醫院病床上時,常能聽見走廊上有手杖觸碰地面的噠噠聲,聲音在東西方向來回踱着。

段輕言吃不下飯,吃一口就要吐兩口。當段路昇從看護手裏奪過飯碗時,一旁的琛叔驚得嘴巴合不攏,像塊木頭似的杵在一旁看段路昇喂段輕言吃飯。

段路昇一開始喂得着急,段輕言吃了又吐出來,他便差人買了個小尺寸的兒童調羹,一次只喂小半口,才讓段輕言多少吃進去些。

段輕言四肢沒力氣,段路昇便親自抱他去浴缸洗澡。離開手杖的段路昇,只能一步一腳印慢慢走着,所幸段輕言已是極瘦,為他省了不少力氣。

段輕言皮膚細膩,段路昇手又笨,常常一毛巾下去,胳膊就紅了一片,最後他只好用手心為他輕輕擦拭。

将穿好衣服的段輕言重新送回床上後,段路昇坐在病床邊沉默許久。

昏睡時,段輕言隐隐約約感覺額頭上落了一個吻。

這一夜,段路昇又出現在他夢裏。他看不見段路昇的臉,只聽到了他的聲音。

段路昇在夢裏說:“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說過的話有兩句。一句是對不起,還有一句,是我愛你。

“對不起言兒,過去是我傷你太深。”

段路昇的聲音很輕,但他還是聽見了。

“言兒,其實我從小就…”

夢境一轉,段路昇的聲音霎時消失,卻出現齊耿的臉。齊耿抱着他說:“沈忘,我愛你,我愛你!”

“齊哥…”他喃喃道。

床邊突然噤了聲,很快腳步聲和手杖聲一齊漸遠,消失在沉重的關門聲後,房間裏悄然一片。

段輕言的呓語一下清晰起來:

“齊哥…對不起…只是我心裏…已有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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