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hapter 40
大約在這件事過後的第三天,商郅郁接到了一通電話,讓他着實怔了好半晌,只因那是一通來自《地球》雜志編輯約稿的來電,該雜志是國外一本相當有名的攝影雜志,主題通常是人類、環境和其他生命,現在他們要出一本攝影集,想要邀請他加入,并且還有足夠的經費作為支持。
商郅郁不明白為什麽會找上他,問了之後,對方反而一怔說,“之前你曾經給我們投過稿,應該沒錯吧?”
投稿?這麽一說商郅郁就更加摸不着頭腦了。
“詳細的情況我們會發邀請函到你的郵箱,時間上面都有寫明,請在本周內給予答複,另外,投稿的照片下個月的雜志上就會刊登,樣刊過兩天你就會收到,稿費本月就打給你,因此回複時請把賬號一并告知。”對方如此說道。
商郅郁表示了解,決定先看郵件再說。
郵件很快就到了,上面将合作的細則寫得很清楚,包括合約條件等,拍攝地也有好幾個可供挑選,每個人一至兩個,歷時大約三個月左右。
這件事來得突然,由于對方所說的樣書還沒有到,因此商郅郁總覺得會不會是他們弄錯了,有沒有投過稿自己還會不清楚?而且他拍的照片基本上都是給報社的,按理也沒有多餘的照片能夠拿得出去投稿,尤其是一本國外的雜志。
一直到兩天後,樣刊到手,商郅郁見到後,終于恍然大悟。
那果然是自己拍攝的,但他卻沒料到會是這一張。
那是一張湖景,而在萬頃煙渺中有一人獨坐,正是莊栖風,是那天他們遠足時他無意中拍攝下來的那張照片。
商郅郁想起莊栖風初搬過來那幾天,他正好在沖洗這批照片,由于莊栖風的情況比較特殊,因此所有跟他相關的照片他連底片都交給了莊栖風本人,而那段時間他們也正在讨論拍攝的問題,莊栖風說的一些看法很有道理,讓他一直深思不已,所謂生命力,其實他非常希望能拍攝出這樣的照片來。
“有少數人無論拍攝什麽都能找到最佳的感覺,反之就會陷入瓶頸,而且時常如此,另外少數人則因為技術絕佳反而需要拍攝對象的配合,在我看來你就是後者,你的技術和對拍攝這件事的專注程度讓你追求完美,這就導致了另一個弊端,往往沒有那麽多符合你要求的絕對完美的拍攝對象,就算景物也是如此,其實你的技術足夠好,只要稍稍放低一點要求,拍出來的任何照片都能堪稱完美,至于你理想中的‘好’照片,只要自己有所甄別不就行了?”
莊栖風那時的話一直讓他看着照片反複思索,說實話他并不覺得自己技術好,技術好怎麽會拍不出好的照片來?但在莊栖風眼裏,卻變成了他的要求高,若将要求放低,把照片放出去,就一定有人要。
話雖如此,但被刊登出來的這張照片是他絕對滿意的照片,若要放低要求,又應該是怎樣的要求?
不過雖然莊栖風寄出去的這張照片還無法驗證他那番話,但商郅郁此時的心中仍然有一股莫名的激動,饒是他早已将金錢名利看淡,但若能在攝影這條道路上受到人們的認可,他的內心始終會感到雀躍不已,之前的攝影展因為莊栖風的關系他并沒有太多的真實感,可這次卻不一樣,雖然攝影對象仍是莊栖風不變,但從這張照片被命名為“咫尺天涯”就已經足夠将兩者區分開來。
一時商郅郁只想打電話給莊栖風,告訴他這件事,這明明是莊栖風自作主張瞞着他做的,但他卻一點都不會生氣,只覺得他為自己的設想和支持無可比拟,無論是用言語還是行動,想起莊栖風曾經對他直言,“那時讓你跟拍,并不是随性而為,如果不是我對你的拍攝技術有信心和對我自己有信心,是絕對不會考慮的,再喜歡一個人,也有該做和不該做的分寸,正因為我喜歡你拍的照片,才會希望由你來跟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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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記得那時他抱着無所謂的态度前去,但卻被莊栖風努力工作的一面所折服,事到如今,自己是否也該有所回饋,抓住莊栖風替自己走出這步的機會?
號碼雖然調了出來,商郅郁卻始終沒能撥出去,距離上回兩人通話不過才三天,莊栖風既然需要足夠的時間考慮,那麽他必須尊重他的決定。
至于雜志拍攝這件事,商郅郁考慮得并不久,但事情來得快,出發就是這個月內的事,報社這邊需要先确認過時間,才能回複對方。
幾天後他打電話給顧筠蘭,約她見面,見面的地點并沒有選在家裏,商郅郁挑選了一家西餐廳,并且早早地到了。
這幾天他一直在想,難道在顧筠蘭眼裏,他是真的對莊栖風太過關心,甚至超過了她嗎?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要如何體現對她的好?要每天噓寒問暖,一日三餐悉心照料,還是要對她說那些曾經說過的海誓山盟來證明他對她的重視程度?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如何将兩者區分開來,但這種發自內心的關心他又該如何去區分?又如何能夠證明筠蘭比莊栖風更重要呢?能對顧筠蘭的好,就不能這樣用相同的程度來對待莊栖風,是這樣嗎?然而一旦這類事情需要用某種方式來證明,那麽做起來就已經不是自然而然,反而會變得相當刻意,他自問很難做到。
顧筠蘭一向守時,距離約定時間前五分鐘就出現在門口,她看見商郅郁,目光對視的時候下意識微垂眸,随即才又擡起頭看向他,就好像很久沒見又有些尴尬的模樣,讓商郅郁不禁一怔。
“你來了。”商郅郁站起來,如往常一樣微笑面對她道。
“郅郁。”顧筠蘭仍然不肯直視他,只看了一眼就又垂下視線。
“你還好嗎?”商郅郁不覺有些擔憂,因為她的臉色不算太好,看起來幾乎有些勉強。
“……嗯。”顧筠蘭只是點頭。
這樣的她讓商郅郁微微覺得很疑惑,從很久以前開始,在商郅郁心裏,顧筠蘭就一直是一名開朗堅強的女子,雖然她的外表看起來并沒有那麽外向,但她總是以她的微笑鼓勵身邊的人,就算自己受到打擊或遇到什麽挫折,只要稍稍安慰和開導,她也很快會振作起來,這就是他曾經喜歡上又一直在意着的顧筠蘭,而像上周六那樣一直哭也不願說話的情形他是頭一次遇到,今天也是,明明應該有話要說,她卻又一言不發。
“筠蘭,有什麽話盡管說,還是你有什麽顧忌,連我也不方便說?”商郅郁開口。
顧筠蘭咬了咬唇,好長一段時間,才終于又嘆一口氣道,“對不起,郅郁,我……我一直有事瞞着你,也……一直不敢告訴你,是我不好。”
聽她忽然這麽說,商郅郁冷不丁一怔,低聲問,“究竟出了什麽事?”
顧筠蘭低下頭來,似是非常為難,最終她鼓起勇氣,開口道,“我曾經結過一次婚,一直很想告訴你,卻一直不敢告訴你,我很怕一說出口,你……我跟你之間……就再也沒有繼續的可能……我……對不起……”她話還沒說完,眼淚就止不住落下來。
商郅郁從未想過顧筠蘭說出口的竟然會是這樣的事,他默默關注顧筠蘭那麽多年,從來也沒有聽說過她曾經嫁人的事,若然如此,他也早已放下一顆心,因為原本只要她過得幸福,他也就心滿意足了,但現在初次聽聞此事,而她又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恐怕就算是結過了婚,也不見得是一樁幸福美滿的婚姻。
商郅郁一時不知作何感想,他默默不語,顧筠蘭又斷斷續續地道,“……我甚至跟他去了法國,但……他雖然一開始對我很好,後來……他本性暴露,不久之後就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喝醉酒回家後還會動手打人,我實在無法忍受……就逃了回來……但,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我再見到你之後,一心只想跟你在一起,可瞞着你我的心裏非常難受……那天……那天我不是故意在你面前哭的,是我突然感到害怕極了……栖梧又是如此耀眼的大明星,我怎麽跟他比?你如此重視他,讓我覺得自己無足輕重……再加上過去那件事,我總覺得……覺得一旦被你知道這件事……我們之間,就結束了……”
顧筠蘭說話的時候一直低着頭,眼淚也越掉越兇,聲音哽咽不已,她的肩頭微微顫抖,兩只手緊緊相握放在膝蓋上,這讓商郅郁猛然間覺得有一股難舍的情緒湧上心頭,眼前是他最心疼的女人,她卻一直是一個人承受這麽多,這幾年她究竟是怎麽度過的,是常常一個人偷偷哭泣嗎?
商郅郁無聲地遞給她一張紙巾,等她慢慢平靜。
“……抱歉。”良久,顧筠蘭開口。
“筠蘭,我說過,你永遠都不要跟我說抱歉。”商郅郁想定之後,注視顧筠蘭,緩緩地開口,對她道,“其實我很高興你将這件事告訴我,我可以理解之前你無法跟我坦白的苦衷,我不怪你,筠蘭,我既然決定再一次跟你走到一起,其實就已經決定面對很多事,包括我們之間空白的十年,十年裏發生的任何事,都是我當初放棄你的過錯,我不要你為了我的過錯而自責,我更心疼你這樣的遭遇,要不是我,你又怎麽會遇上這樣的人?每個女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力,而且你也說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我又怎麽會因為這樣而責怪你?”
顧筠蘭因為這番話而怔怔地看着商郅郁,還未擦幹的淚珠凝在長睫上,只要微一眨眼就又會掉落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