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ter 46
顧筠蘭出院後,商郅郁将她接到自己家中照顧,她的情緒一直不穩定,警察來過多次,但那天的事她始終無法說完整,幸而醫院的證明早已出具,證實了那天所發生的事,商郅郁到最後也只能婉拒,請警方的人盡可能不要再來刺激她。
莊栖風被找到的事,商郅郁是幾天後看到新聞重播時才知曉的,那時他正準備好晚餐,端進房間跟顧筠蘭一起吃,便目睹了屏幕中莊栖風被擔架車推出來那一幕,他渾身是血的樣子讓商郅郁呼吸一窒,雖然給出的畫面真的只有短短一秒的時間都不到,但仍然讓商郅郁的腳步頓時釘在電視機前,皺着眉一動都不能動。
顧筠蘭也怔了怔,她不敢相信地望着屏幕,喃喃地說,“……怎麽,會這樣?”
商郅郁幾乎是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原本以為莊栖風只是像往常那樣玩失蹤,根本沒想過情況會是如此嚴重,但新聞僅僅是新聞,經過各方協調之後播放出來的通常已經不是真相,這一點商郅郁再清楚不過,這則新聞也只是提到因為莊栖風受傷的緣故《英雄》暫停拍攝,而且對于莊栖風受傷這件事含糊其辭,說嫌疑人是跟蹤狂雲雲,可商郅郁卻覺得真相絕非如此,因而他在回過神之後,便對顧筠蘭說,“筠蘭,我必須跟顏優淳聯系一下,莊栖風被傷成這樣,也許跟尤李有關。”
顧筠蘭對尤李的名字依然反射性的感到害怕,但依然點了點頭。
商郅郁看出顧筠蘭的不安,只能先抱住她反複安撫,電話的事便一直等顧筠蘭睡下之後,他才走到客廳撥了出去。
顏優淳見是商郅郁,很快就接了起來,問,“你看到新聞了?”
商郅郁“嗯”了一聲,問顏優淳道,“究竟是怎麽回事?跟尤李有關是嗎?”
“在電話裏不方便說,如果你想知道小莊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就過來一趟吧,我也想當面把事情說清楚,免得你誤會了小莊,無論你有多麽氣他,也要在知道原委之後再生氣,反正他現在根本醒不過來,也不會再糾纏你。”
聽到顏優淳這麽說,商郅郁的心不知為何竟狠狠地揪痛了一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什麽緣故,這跟他看到顧筠蘭渾身是傷躺在倉庫裏時的感覺幾乎一模一樣,甚至程度更深,直撞心底,聽顏優淳說莊栖風根本醒不過來,那麽顯然他傷得比顧筠蘭更重時,商郅郁的心中忽然之間只剩下擔憂,所有當時在倉庫裏湧起責難和失望還有被欺騙的情緒居然統統消失不見,這讓商郅郁有些發懵,只因若是如此的話,那麽他又該将顧筠蘭置于何地?
他良久沒說話,顏優淳誤以為商郅郁根本不想過來,他嘆了一口氣便道,“算了,事已至此,勉強不得,畢竟這件事起頭的是我們,讓顧筠蘭受到那麽大的傷害,小莊現在變成這個樣子,說得不好聽一點是自作自受,你不過來也有足夠的理由,我也不為難你——”
“不是的。”商郅郁驀然間打斷顏優淳的話,只說,“我現在就過來,可以嗎?”
反而是顏優淳一愣道,“當然可以,我還在醫院。”
商郅郁挂斷電話,一秒鐘也不耽擱,拿起鑰匙便匆匆出門,房間裏的顧筠蘭聽到房門震動的聲音,在黑暗中緩緩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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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是晚上的十點,商郅郁有些意外這個時間在醫院門口還能遇到虞曉瀾,後者見到商郅郁不由一怔,脫口而出問,“難道你是來看栖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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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語氣不佳,顯然是因為之前商郅郁對栖梧不聞不問的态度,商郅郁微一點頭,道,“我看到新聞,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無論如何,他總是因為我的緣故才會變成這樣。”
虞曉瀾雖然不怎麽高興,但看在栖梧的面子上,只能帶商郅郁去到病房,而且事情演變至此,也不是商郅郁能想得到的。
一走進病房,商郅郁就看見無聲無息躺在病床上的莊栖風,他緊閉雙目,臉色蒼白,打點滴的那只手上滿是淤青,手腕上纏着繃帶,除此之外,還有一直延伸到寬大的袖口裏的繃帶,那上面隐隐滲着血跡,還不知道他身上其他的情況,但僅是看着這樣的莊栖風,再想到曾經在他面前會笑會鬧的莊栖風,商郅郁便覺得這好像不是真的一樣,感覺上他遇到自己就是災難的開始,如果自己只能不斷地傷害到他,那麽他寧願兩個人從未相遇過。
不如,就趁這個機會,将一切都狠狠斷開吧,看見他傷成這樣,商郅郁已經對真相究竟是什麽毫不在乎了,他僅僅是不希望看到這個人為了他而一再受傷,一點點都不行。
他本來很快就要跟顧筠蘭結婚,那麽莊栖風醒後是不是又要勉強自己委屈自己只能在他的身邊做普通的朋友呢?
哦,對了,他當時已經跟莊栖風了斷了一次,他親口對莊栖風說出了“再不是朋友”這樣的話來,依照莊栖風的性格,他醒後想必不會再來打擾他,這樣可能再好不過了,也許時間一久,這一切都會變得越來越淡……
可是,這麽想的時候,商郅郁不明白為什麽他的心會那麽難受那麽疼痛,竟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像是将什麽從自己的身上生生剝離,難道在不知不覺間,他早就将莊栖風的存在視作是理所當然,他願意縱容莊栖風做任何事,甚至連他傷害了顧筠蘭都能原諒?但這仍然達不到莊栖風的預期,因為無論如何,他不會對他産生同性間的欲望,所以,盡管如此,盡管感覺莊栖風似是已經融入了他的生命,他也應該狠心将他拒絕才是,否則,一次一次的傷害究竟何時才是個頭呢?他一直以為自己足夠強大到能夠承受這樣的重量,但事實上,他無法承受的是在這所有重量之下的那個早已遍體鱗傷的莊栖風,他舍不得看到這樣的莊栖風,而且他只要一天變不成同性戀,就不可能完完全全回應莊栖風的感情,就算他能給予一顆最真誠的心,給他友情甚至親情的愛,也無法彌補莊栖風想要的那部分吧。
顏優淳出去倒水的工夫,回來就見到商郅郁出現在病床邊,他不禁出聲對商郅郁道,“小莊肋骨和腿骨骨折,肺部輕微挫傷,除了小腿和手臂有比較深的兩道割傷之外,其他相比之下已是小傷,最麻煩的就是他醒不過來,從他陷入昏迷至今已經快十天了,雖然這種時候醒過來也一樣是受罪,但這樣下去很危險。”
商郅郁陷入兩難,聽得模模糊糊,隐隐約約間,他聽顏優淳好像在說,“……本來我早就想打電話給你,總覺得也許你能喚醒他,可顧筠蘭的事畢竟是因小莊而起,聽虞曉瀾說你好像已經不打算跟小莊再有牽扯……”
商郅郁并未說話,顏優淳已開始跟他說明來龍去脈,他從莊栖風得知顧筠蘭離過婚那天開始說起,把一切原原本本告訴商郅郁,一直到他們最終決定找回尤李,并将他支開全部都說了出來,見商郅郁始終不發一言,顏優淳只得道,“……我相信小莊,他不是那麽軟弱的人,一定能靠自己的意志清醒過來。”
顏優淳一口氣說了那麽多,商郅郁雖然一開始整個人不在狀态,但到後來多多少少也聽明白了,他不由無話可說,剛才就已經原諒的一顆心現在更多的已是自責,他更加明白自己接下來要如何做,既然要傷害他,幹脆一次傷害到底,不應該再拖拖拉拉,當年他對顧筠蘭能如此狠心,那麽今天對莊栖風也能狠得下心才是。
“我可能,不應該來。”他終于開口,卻是這樣一句話,讓顏優淳冷不丁一怔,但随即,他了然,對商郅郁道,“的确,無論如何,造成這件事的源頭在我們,不管那天發生了什麽,看在小莊傷成這樣的份上,希望你不要再責怪他,他也是因為知曉顧筠蘭欺騙了你才會這麽做的,并不是耍手段想跟顧筠蘭搶得你,他現在無法跟你解釋,只好由我代為說明,怎麽說我也覺得你們之間應該算是扯平了。”
商郅郁硬下心腸,咽下所有想要詢問關懷的話,沉默片刻,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也說了,源頭是因你們而起,筠蘭身心受創,不知需要多久的時間才會複原,我最近一直責怪自己,因為這都是我自己放縱出來的後果,如果一開始我就不給莊栖風接近我的機會,那麽也許他就不會為了我做出這樣的決定,尤李不會來,筠蘭也不會受傷,甚至筠蘭更未必會找到我,這世上本就有太多無奈和求不得,我做不到兩全,心裏永遠都有一個筠蘭,他口中所謂的友情,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現在造成這樣的後果,我也無話可說,但我跟他之間,已經結束了。”
顏優淳壓根沒想到他會這麽說,他看着商郅郁,為莊栖風的不值顯而易見,忍不住道,“你這麽說太冠冕堂皇了,施舍友情的也是你,現在輕易說結束的也是你,這樣的你,究竟置他于何地?”
“那麽,難道我還要繼續跟他牽扯下去嗎?我本來就無法喜歡同性,現在也不可能因為他受傷,就忽然間轉變了性向的不是嗎?”商郅郁反問。
這一點顏優淳自然再清楚不過,他也知道商郅郁的話并沒有錯,更知道要責怪也絕對怪不到他的頭上,因為感情上的事本就太難計較,小莊既然是心甘情願,那任誰也無法多說一句,所以對商郅郁而言,他又有什麽錯?沒有人規定付出了就一定要有回報,否則這世上也就沒有那麽多傷心之人了。
可無論如何,這都太傷莊栖風的心了,作為親眼看着莊栖風苦苦追求商郅郁的他來說,都很難接受這樣的結果。
但,有些事是注定的,改變不了,莊栖風現在躺在床上醒不過來,身上所有的傷,包括心裏的,也是所有的因造成的果,已經不可能再更改。
虞曉瀾本來默默站在一邊,她聽着他們的話,一面為栖梧感到不值,一面又覺得商郅郁太過殘忍,但在她的立場,也不适合說什麽,這是一開始就明了的結局,但沒有人能想到,這個結局會來得如此突然,代價會如此巨大。
忽地,她看見莊栖風整個人開始微微顫動,緊咬牙關,然後一絲鮮紅的血痕竟沿着唇角慢慢滲出來,她連忙按鈴叫護士,此時商郅郁和顏優淳都看見了這一幕,顏優淳忍不住說,“果然,你不該來,是我錯得離譜,妄想你能夠諒解他,進而喚醒他,可是,你卻說了這些……不過,這樣也好,他想必聽得很清楚了,也該對你死心了……”
商郅郁怔怔地看着莊栖風唇角的鮮紅,和他緊緊握拳的手,點滴已經因為他過度用力的緣故而使得血液倒流,護士進來一看就立刻進行緊急處理,忙亂了好久,莊栖風才終于平靜下來。
商郅郁克制住自己,咬緊牙關,他差一點就要沖上去了,差一點就要開口,心疼的一時無以複加,但事到如今,決不能功虧一篑,他根本無法再看下去,最後扔下一句道,“筠蘭遭遇的事,我可以不怪他,他醒後,請他好好養傷,如果可以,希望他能遇到更好的人,盡快把我忘掉,免得他再那麽痛苦。”
“你這麽決定,就這麽做吧。”顏優淳毫無辦法,緩緩地言道。
商郅郁轉身離開,毫不留戀,腳步聲聽來急促,就像是想盡快遠離那樣,随着聲音越漸越遠,病房裏忽然間安靜莫名,顏優淳默默面對病床上的莊栖風,良久,不由輕嘆一聲道,“小莊,為何你誰都不要,偏偏選中他?雖然我本以為他會有所不同,但他早有認定的人,更局限于性向,難道你還要苦苦堅持下去嗎?你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傻了,如果得不到,及早抽身吧,你都已經被傷成這樣了,就幹脆放棄吧,我本來是最支持你的,但經過這件事,連我都忍不住要勸你放手了……”
他這番話就快說完的時候,莊栖風的睫毛忽地微微顫動了一下。
顏優淳一怔,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誰知,莊栖風就這樣慢慢将眼睛睜開了。
“……小莊?”
莊栖風眨眨眼,看着顏優淳,像是認識又像是不認識。
顏優淳也察覺到莊栖風望過來的視線裏有一絲陌生,又顯得似曾相識。
“……顏優醫生?我這是怎麽了?”他的聲音又弱又啞,而這一聲“顏優醫生”讓顏優淳冷不丁一怔,會這樣喚他的人,是當年莊栖風人格分裂時候的另一人格,莊栖風的弟弟,莊栖雲。
“你是……小雲?”顏優淳不禁問。
“……我是啊,小風呢?小風他去了哪裏?”
顏優淳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時搞不清楚狀況。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