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節
食古不化,摹寫前人的舊詩罷了,并非是真有什麽感觸。”
太平公主話鋒一轉,說道:“我皇兄年事已高,又體胖多疾,萬一龍馭上賓,新皇即位,昭容就會更加體會到班婕妤當年的心境了。”
上官婉兒聽了,心中像被一根尖針狠狠地刺了一下,她一直就憂慮此事。萬一中宗駕崩,其子李重福或李重茂即位後,自己豈不也落個和班婕妤一樣,孤零零地為先帝守陵的凄涼下場?要是韋後和安樂公主當國,想起在新豐溫泉被嘲諷羞辱的一幕,想起安樂公主那惡狠狠的眼神,婉兒的心也是一陣抽搐。
只聽太平公主又說道:“昭容有宰相之才,堪為股肱之臣,雖為女子,勝過那些庸碌男人。婉兒你也清楚,像當年的兩腳狐楊再思、大滑頭蘇模棱,他們又有何才幹,卻穩居宰相之位?如果我能當國執政,必下旨正式诰封你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開府儀同三司。”
婉兒慌忙行禮:“多謝公主擡愛,但自古男主外,女主內,哪有裙衩為朝廷宰相之理?”
太平公主哈哈大笑:“我母親當年既然能堂堂正正地改制為周,做了女皇帝,再出一位女宰相,又有什麽不可以呢?”
這番話說得婉兒怦然心動,低下頭來。
太平公主見她雖然沉吟不語,但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敏銳振奮之色,和剛才的灰懶神态大不相同,當下拉住她的手,又說道:“修佛寺餘下不少的木料磚瓦,于是命他們造了一座小小的府宅,雖不宏大,卻是精雅別致,想必合乎你的口味……”
婉兒推辭道:“公主見愛,愧不敢當。這府宅還是公主自己留用吧,婉兒在宮外私居,已屬非分,如何可以再多置府宅?”
太平公主起身道:“莫要推辭,你如果不收,就是見外了。”
兩人興致極高,于是命侍兒們置酒痛飲。直飲到日晡之時,太平公主方起身說道:“我有事要回山莊,就不陪你去看宅子了。讓侍婢鏡兒引你去看看吧,今晚就宿在那裏!”說罷,太平公主眼中露出一絲狡黠之情,顯得極為親切。
這座小宅在永興坊中,入得門來,先有一架香蘿,虬枝蒼勁盤蜒,紫紅色的花串從架上垂下,清香怡人。架下鑿一小池,方圓盈丈,用卵青色的玉石甃得整整齊齊,養着紅黃色的鲫魚。
香蘿架後,是一座全用海珊瑚所做的假山石,高有數丈,蔚為壯觀。地上種着名貴的金錢草和繡墩草,青翠如茵。繞過假山,才看到庭堂前的朱欄曲檻,只見軒前放着一對木鶴,栩栩如生,作振翅欲飛狀。
婉兒見此,心中大震。這木鶴和當年蓮花六郎張昌宗所乘之物一般無二,當年則天女皇聽有人誇張昌宗是王子晉的後身,于是就讓他身披羽衣,口吹玉簫,乘坐木鶴,在後宮游樂。而神龍宮變後,張昌宗被軍兵斬首分屍,這木鶴也早被焚毀抛棄了。
更讓婉兒吃驚的是,階下一美少年,貌瑩如玉,神疑秋水,宛然就是當年蓮花六郎一般的模樣,不禁驚問:“你是?”
那少年匆匆下拜:“在下名叫張文放,奉公主之命,迎接上官昭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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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捌 勾陳絕域
起初,李煊覺得青烏先生十分怪異可怖,別的不說,就他書案上經常放着的那只三寸白玉雕成的小棺,就讓一般人驚駭不已。後來熟識了後,李煊就大了膽子借機詢問。青烏苦笑着解釋道:“人莫有不死,‘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接着,又大講了一番“萬物非欲生,不得不生;萬物非欲死,不得不死”之類的道理,李煊聽了也覺得其中玄妙無窮,是他以前從未想過的。
李煊苦于劍術和棋術都不及賀蘭晶,常常被她取笑,因此和青烏先生熟絡了之後,虛心向青烏先生指教。平日裏青烏不茍言笑,一副冷氣逼人的樣子,但談論起劍藝、棋藝來竟是滔滔不絕,李煊也獲益良多。
然而,青烏最為癡迷的還是兵法戰略。他居住的破廟後殿的暗室裏,有一個用沙石堆成的“大唐全輿圖”,上面用青石雕就了城郭模型,黃沙堆成了山岳形狀,還模拟了草木、森林、河流的樣子,很是精致。青烏先生經常對此侃侃而談,說如今突厥、契丹等胡人猖獗,若能拜他為将,當領數十萬大軍北征胡虜,再次封狼居胥,功比衛、霍當年,雖死而無憾矣。
這一天,青烏先生教了李煊幾套劍術,又談了一會兒兵法。青烏先生縱酒狂歌,來到庭前花樹下,舞起劍來。只見劍光閃爍,花雨缤紛,這劍使得真是酣暢淋漓。
“好劍法!”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李煊聽得是賀蘭晶到來,轉過頭來對她說:“你看青烏先生的這些劍法,如果盡數傳給了我,是不是你以後就不敢欺負我了?”
賀蘭晶嗔道:“誰欺負你來着,你一個大男人,勝不過我一個小女子,還有臉說呢!”
李煊辯道:“你哪裏是什麽小女子,你是天女,我是凡夫。”
青烏先生見他們在一旁打情罵俏,只是拈須微笑,不發一言。
賀蘭晶收起嬉笑之色,鄭重地對青烏先生說:“地母夫人請先生去厚土殿有要事相商,請即刻前去。”
青烏先生聽了,微一遲疑,把手中的長劍遞給了李煊。當下從廟後那個寶葫蘆般的石塔旁,啓開草叢中的密道,縱身而入。這裏也是連通黃泉地肺的入口,是東方八座生門中的一個。
李煊見賀蘭晶身着一件杏色春衫,肌膚如玉,雲鬟半亸,不禁從她身後伸出手臂,欲将她擁入懷中。卻見賀蘭晶一臉鄭重,向他搖了搖頭。
賀蘭晶注視着那個赑屃馱着的神像,這尊神披着甲胄,戴着寶冠,右手持棒,左手擎塔。她仔細看了看那座神像掌中銅鑄的寶塔,伸手一旋,這寶塔居然能被擰開,成為上下兩段。
李煊驚問:“你是怎麽知道的?怎麽青烏先生沒說過?”
賀蘭晶對李煊說:“你看這上面都有了些銅鏽,但第三層和第四層的連接處卻非常光亮,想必是能旋開的。”
說着,賀蘭晶從寶塔中取出一枚長柄的銅鑰匙,又凝眉沉思起來。
李煊心中有些不安,說道:“我們這樣私自窺探人家青烏先生的私有物品,是不是很不恰當?”
賀蘭晶卻說:“唉,近來這一連串的事情,都對我們不利。先是計婆婆遇險,後來爾朱陀和許鳳姑又遭遇不測,你想,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變故?”
李煊心頭大震:“你是說,青烏先生竟然是裏通外敵的叛徒?”
賀蘭晶說:“現在還不能判定,不過最可疑的人,就是他。如果真的是他,此人在玉扇門多年,又精通武藝和計謀,如果猝然反噬,我們可就要有滅頂之災。因此,地母夫人将他請去,讓我們細細勘查一下有沒有可疑之處。”
李煊聽了,當下有些躊躇,但賀蘭晶這番話有理有據,他也無法辯駁。只是默默地看着這座小廟,和初見時的荒涼冷寂大有不同,如今是春風熙暖的天氣,園子裏多了不少的生氣,牆角幾株樹上開出一簇簇潔白的丁香花蕊,散發着獨特的香氣。李煊心中突然五味雜陳,很不是滋味。
賀蘭晶一邊詳細勘查毗沙門神像上下有無機關密鑰,一邊勸解李煊:“我也覺得青烏先生不會是奸細,但防人之心不可無,要知道我們整日裏幾乎都是立在刀尖上行走,稍有疏忽,就會有粉身碎骨之禍。最好是我們查驗之後,并無半點青烏先生背叛我們的證據。就此也讓他洗清嫌疑。”
李煊聽如此說,心下方有些釋然,于是問道:“這長柄銅鑰匙是開啓什麽的?”
賀蘭晶說:“我也不知道啊。青烏先生私藏在此處,必定是他極隐秘的一件東西。但我查勘了神像上下,并無開啓的痕跡。哦,對了,青烏先生是心思機敏的人,他絕對不會将鑰匙和開啓的東西放在一塊的。”
說罷,二人又走進青烏先生的卧室中查尋。只見東面的幾案上,擺着一個青瓷方匣,中間有一銅鈕,留有一匙孔,大小似乎正和賀蘭晶剛才找出的銅鑰匙相當。
李煊歡喜道:“快拿鑰匙來,看來正是開啓此物的。”賀蘭晶取出鑰匙,正要伸進去,突然又停住了手,李煊急道:“咦,為什麽不開呢?你怕有毒蛇毒藥嗎?”
賀蘭晶沉吟了一下,說道:“你想,青烏先生是何等謹細之人,如果是隐秘之物,怎麽會就這樣大大咧咧地放在顯眼之處,這裏面肯定有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