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富安居裏老王妃正與一個貴婦在寒暄,旁邊坐着一個官媒模樣的婆子。
只見那貴婦年約四旬長得珠圓玉潤,頭上插滿珠翠,面容溫柔可親。
“我兒子就是沒籠頭的馬,不是在任上便是四九城裏閑逛。”
“老王妃若是按我婆家的親屬關系來論,我還得管叫您嬸娘呢。咱們這些八大王的子弟裏就數岳樂大人有才幹,前段時間還聽聞王爺年前要調往豐臺大營任職正二品的總兵大人呢,咱們鳌拜大人是八旗護軍統領,兩家正是一裏一外的給皇上效力呢,我家那幾個傻小子,成日裏不是吟詩作畫就是聽歌唱曲的,唉不成器呀。”
“如今入了入關,哪裏還需孩子們學騎馬射箭,受這些苦,學文讀書修身養心就很好,我就擔心哪裏不太平有了戰事,岳樂又被派去領兵,府裏子嗣不豐呀,不如你一氣生了三子兩女。”
老王妃說到子嗣不禁長嘆一聲,一臉的羨慕。
“哎呀,竟是韻姐姐大駕光臨!我說怎麽今早兒樹梢上喜鵲叫個不停了,原來是有貴客上門啦!”
董婉兒進門便笑吟吟地招呼,來的路上林嬷嬷已經告訴她了:現在房裏的人是鳌拜的族妹關之韻,她們小時候也見過幾面的。
“這不是瞧着今日天氣好,來您府上讨個喜事嗎,福晉您這氣色真好,可真真是團團粉面若銀盤,朱唇一似櫻桃滑呀,端端正正的美人姿,比月裏嫦娥還喜恰。”
“可不敢當您這誇贊,我得先請罪,怕是委屈您今兒白跑一趟啦。”
“這又是怎麽回事的?”老王妃神情微微錯愕。
“大家坐下喝茶,都聽我慢慢的呀,細細說。”董婉兒笑着坐下。
“額娘,前幾日進宮聽那位的意思,咱家柔嘉還小,怕是婚事咱們家都做不得主啦。”
關之韻遲疑一會,笑着道:“那感情好,我這侄女将來定是有大造化的,回去就叮囑我那侄子再用些功,等過兩年親自去請太後的懿旨!”
親事雖不成,到底是轉着幾道彎的親屬關系,哪能不待客,老王妃熱情地發話留飯。
董婉兒淡淡瞥一眼關之韻,她正不動聲色地把袖裏東西塞了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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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笑着道:“我們府裏沒甚特別的飯食,只是那糟鵝掌,鴨信卻是一絕,姐姐可要嘗嘗。”
午食過後,因着喝了不少酒,老王妃帶着董婉兒一起在榻上歇息了個午覺。
丫鬟婆子們進來收拾床鋪伺候,又釅釅的沏上茶來,大家吃了。
“我的兒,上午瞧你意思不太想和鳌拜家做親家?”
董婉兒一臉鄭重地解釋道:“額娘,柔嘉還小才十歲,如今定下婚事為時尚早,自小她就養在宮裏,未必太後沒有些別的心思,咱們家王爺已經是手握兵權的勳貴,與重臣結交可不是件好事。”
老王妃點點頭,幾十年前那場風波可不就是朝臣結交惹下的禍事嘛。
如今皇帝雖是少年,但從幾年前他親政刀劈寶座就知不是個脾氣好的,多爾衮那樣的國之重臣兼領皇叔父身份,他都能不管不顧地掘屍鞭打洩憤,可見就是個六親不認的瘋子。
董婉兒見老王妃臉上神情漸漸嚴肅,就知這婚事算是翻篇了。
晚上王爺從西山大營回來,老王妃把他叫到房裏說了半天話,囑咐他莫要結交朝臣,孩子的婚事可不能喝着酒随口應下。
待晚上各院掌燈要歇息時,精心打扮的綠柳苦等一夜也沒能等到王爺來洞房,第二天一早,便跑來仁德軒哭訴。
“福晉,那白雪太過分了,我自去到那院裏起,好心好意找她說話解悶,她倒好,清高的很!竟不允讓我進門的!昨日王爺好不容易回府,本是該到我屋裏的,她派春燕在院門外候着,這麽久把人劫了。”
她跪坐在地毯上捏着手帕哭着,董婉兒打着哈欠坐在梳妝臺前,任由綠意梳理着發型。
“昨夜那野蹄子把房裏點了不知多少蠟燭,照的整個屋子跟白日一樣,後來奴才就聽她在屋裏彈琵琶唱曲子,隐隐透着窗戶,見她房裏不知道搞得什麽,條條帶帶的幔子,影子裏她好似沒穿衣裳似的,挂着絲帶在屋裏飛來飛去地跳舞!”
竟然這麽狂野的情調?董婉兒頭發也不梳了,幾人都停下手裏的活,就等着綠柳繼續。
“那身形同福晉庫房裏有副畫卷很像,叫什麽反彈什麽的。”
“敦煌仙女反彈琵琶對不對?”董婉兒興奮地問!難不成是房梁吊了繩索自己做空中飛人?這功夫深呀。
“對,她還唱曲,唱什麽昨夜朱樓夢,今宵水國吟的。”綠柳撇撇嘴繼續道:“她一個漢人念叨什麽朱不朱的,難道是想着亡了的前朝嗎?”
“蠢東西!快閉嘴吧!你不也是漢軍旗的包衣出身嗎,少在府裏搞這文字彎彎繞,別怪我下狠心治你!”
福晉的聲音陡然透着森冷,吓得綠柳趕緊俯地求饒,“福晉請饒恕奴才,奴才皆是嘴上沒門胡扯慣的,以後定不敢了。”
“你意思白雪跟王爺洞房了?”
“嗯,瞧那屋昨夜的動靜和叫喚,還叫了兩回水,怕是好事成了。呸當初還說守一年,這才多久,怕是耍心機故意吊着咱們爺呢。”
果然一會兒府裏的府員內務太監來禀告,道昨夜白雪姑娘被王爺寵幸了,已記錄在彤冊了。
這意思是問福晉要不要留下子嗣,需不需賞賜避子湯。
董婉兒才不理這事呢,不賴煩地道:“問王爺,有關子嗣的大事還是得他定奪,你給白姑娘送兩匹紅绫去,告訴她沒事別吊着玩,小心摔下來。”
屋裏伺候的幾個丫鬟忍不住嗤嗤笑起來,回事的太監咧着大嘴笑,又覺得不好趕緊閉上,強忍的很是辛苦。
因着王爺休沐在家,老王妃讓一家子都去她屋裏吃飯,兩個姨娘在一旁伺候,福晉和搏古還有兩個小庶女都坐在一張八仙桌。
期間搏古眼神可憐巴巴的瞧着父親,可惜媚眼抛給瞎子看,王爺根本不理他。
不是感嘆老師教的好,就是誇兩個庶女懂事了,又贊兩個姨娘今日穿戴打扮讓人賞心悅目,有心了。
王爺升官擁美妾正是春風得意,大方地對嫡妻微微颔首,舉杯示意:“福晉近來辛苦了。”
董婉兒一本正經地端起杯子回敬道:“王爺辛苦,聽聞昨夜白雪姑娘房裏燈光如晝,想來是王爺在挑燈夜讀春秋吧。”
正喝酒的王爺被嗆的滿臉通紅,老王妃忙給兒子拍後背,姨娘們也一臉心疼地搶着給王爺擦嘴,丫鬟們拿着銅盆候着,忙成一團。
董婉兒嘴角翹起一臉得意,林嬷嬷隔着人群滿臉無奈地對她微笑搖頭。
“雪兒如今也被收房了,以後按姨娘份位;來吧,只名分還要等一年後,福晉你瞧着把她那裏的家具物什一應料理下,撥個內官過去,我瞧着回春園裏搬搬擡擡的事不少,缺個有力氣的仆人。”
“行!可是王爺咱們府裏按規制太監內官總共也就二十八人,額娘和您那裏就攤了十個,搏古內外行走分了兩個,還有前院辦事處的當用的,外面跑鋪子和管理田租雜事的,便是我這裏也就四個剛夠用的,那是從您那裏撥個人還是怎的?”
“既然內官不夠用,那給她院裏撥個有把子力氣的婆子吧,這樣也省力,若是擡擡搬搬的叫公辦處的人便是啦。”
老王妃開口了,王爺也不好再要求了,若按規矩一個妾室哪配讓老王妃開口,只是這白雪身份實在太麻煩。
正吃着飯,丫鬟進來禀告道:“回主子,白雪姑娘來了院裏,非要搶着幫咱們端盤子,結果把新炖好的雪蛤湯給摔了。”
王爺一怔,站起來忙問道:“雪兒燙傷沒有?”
“什麽!那可是禦賜的極品雪蛤呀,額娘都舍不得用,特意留着給王爺回來補身子的。”
想到還沒進嘴的極品雪蛤湯,董婉兒氣往上沖,罵道:“你們這些奴才人手不夠還是怎的?非要白雪姑娘幫忙?”
回話的丫鬟眼睛都紅了,憋着嘴委屈地解釋,“回福晉,奴才們哪裏敢讓白雪姑娘勞動,她非搶着要幫忙!先前在廚房走來走去,就碰倒許多蔬菜瓜果,還摔碎了七八個盤子。”
董婉兒聽着想笑,白雪是想好好表現呢,哪知道綠茶幫忙定律是:摔東西。
正在這時,外面鬧哄哄的,只聽白雪在外面大聲哭道:“你們讓我進去吧,我要給老王妃和王爺賠罪,我不是故意把湯盅摔了的,我真的只想幫忙,怪我胳膊發酸沒力氣,我不知道這雪蛤如此貴重,我賠,我賠還不行嗎!嗚嗚”
王爺攬着白雪的肩膀,眼裏盡是心疼,捧着她的手輕聲詢問:“可是燙着了?”
搏古一臉緊張的想要翻看她的手,這毫不避嫌的動作,吓得白雪直接往王爺懷裏躲。
董婉兒瞧着那對尴尬的父子,咳嗽一聲,語氣淡漠:“主子們難得吃頓團圓飯,你跑來喪氣的嚎什麽?還不趕緊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