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修) (1)
皇帝躺在床上,腦子裏千軍萬馬地奔騰着,他不敢置信那個匪夷所思的夢是自己做的。
夢裏的自己僅僅二十三歲就病死了,董小绾趁着太後哀傷卧床,皇後無能,竟然聯絡安親王和鳌拜還有四個重臣,裹挾了佟妃母族一起立了玄烨當了兒皇帝,自己垂簾聽政當了太後。
安親王聽她差遣安排娶了一個又一個妻室,竟是都為了拉攏朝臣和鳌拜分庭抗争!
這個被臨危受命答應要好好輔佐幼帝的好堂兄,為了維護董小绾的權勢,竟眼睜睜看着玄烨做傀儡幾十年……
“皇上,鐘粹宮裏的宮女偷偷來報,說是太後将鐘粹宮關了,只留董貴人一人在內,吃喝拉撒一概無人照料,送進去的吃食竟然是大餅和冷水!”
吳良輔進來回話,還不知自己打斷了皇帝的思路,只彎腰低頭靜候半天都沒聽見回音。
“皇上?”
“既是太後下令禁足的,朕也不好忤逆,不是有吃有喝嗎,又沒給賜毒藥急什麽。”
吳良輔驚訝地擡頭看去,只見皇上躺在龍榻上,閉着眼睛在假寐,嘴角噙着一絲譏諷。
他心裏詫異急了,可也不敢再說下去,稍等幾息看皇上沒別的吩咐,只能靜悄悄告退了。
皇帝心裏五味雜陳,雖知那夢極有可能是自己生病時候胡思亂想的,可情景實在太過逼真,現下他對董小绾是又愛又恨。
作為男人,他滿心都是怎麽疼愛她;作為帝王,他不能容忍董小绾像武則天一樣把持朝廷。
如此矛盾的情緒之下加上他身體虛弱,便把董小绾的事抛在腦後,暫時不想去面對。
“你回去吧,董貴人那裏我已經知道了,皇上還病着呢,這麽幾天功夫董貴人死不了的,關着誰也不見也是好事,倒是能保條命,等幾日皇上身子好了再說這事,你讓董貴人稍安勿躁,若再有事還是趕緊來報我。”
那吊眼角的青衣宮女忙點頭,謹慎地看看四周,低着頭盡量不惹人眼地溜着牆邊走。
次日這青衣宮女神色慌張地又來了,吳良輔不耐煩地問道:“又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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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公公,安親王福晉晌午去了鐘粹宮,是獨自一人進去的,聽門口的監管侍衛說是奉了太後的口谕的,奴婢剛才偷偷送點糕點進去,董貴人臉色慘白,說是自己被安親王福晉下了毒,求皇上趕緊派太醫給她醫治。”
吳良輔忙道:“知道了,你趕緊回去呀,還愣住幹什麽,看看董貴人那裏還有什麽要幫手的,我這就進去禀告。”
皇上斜倚在靠窗的軟塌上,後背塞着幾個靠枕,這麽熱的天,還蓋着一床薄被。
炕桌上堆着不少奏折,連炕上也散落着一些。
榻邊的高幾上是熱氣騰騰的芨芨草水,他的徒弟小豆子正在用扇子小心扇着杯子。
“皇上,您這剛好些,怎麽就看上奏折了,這朝廷的事有大臣們看着呢,您龍體最是要緊。”
吳良輔心疼地上前幫皇帝将批過的整理齊,又眼神示意小豆子下去。
他用手背碰碰茶杯下沿試試溫度,端起茶杯笑眯眯道:“皇上,能喝了。”
皇帝斜眼看他這幅谄媚的樣,慢悠悠道:“有事?”
“回皇上,是有件事,剛才鐘粹宮的來報說是安親王福晉給董貴人下毒了,要請太醫,特來請皇上的旨。”
皇帝現在還有些懵,夢裏的安親王福晉早死了,這會子應該是第二任了,可如今原配博爾濟吉特氏還活的好好的,心想:看來那真的只是夢罷了。
“那就趕緊傳太醫吧,你也過去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是太後懿旨賜毒的?”
“沒聽說呀,太後要是賜下毒藥,肯定得經過內務府傳旨,再說了太後知道您稀罕董貴人,怎麽着也不會要她性命的。”
“皇上您要不要特過去看看?”吳良輔詢問道。
皇帝有些意動正要起身放下手裏的奏折,突然眼神暗了暗,依舊躺下道:“算了,還是你去看了,再來禀告朕吧。”
鐘粹宮。
太醫正聚精會神地閉目搭脈,少傾又睜開眼仔細扒拉病人的眼皮,又示意看舌苔,眉頭微皺。
取出袖裏的帕子捂着鼻子仔細觀察嘔吐物。
終于無可奈何地道:“回董貴人,臣真的查不出您有中毒跡象,您除了有些脾虛真的是無大礙呀。”
“絕不可能,明明她捏着我嘴巴強喂下去的,她說是蠱,而且我肚子還疼了,你快幫我開點藥什麽打出來呀。”董小绾急壞了,一想到自己肚裏的蠱蟲感覺肚子又要疼了。
“從脈象來看,您體內并無異常,肚子疼或許是貴人您緊張所致,請饒臣醫術淺薄,實在對這所謂蠱毒之類毫無辦法。”
董小绾不信,可也攔不住太醫背着藥箱非要走,最後沒法,只能求着太醫給開了瀉藥。
吳良輔冷眼看着這些,立在一旁并不插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看有些躁狂蒼白的董貴人。
可憐尊貴的董貴人拉了七八趟,依然沒能把體內的蠱給拉出來,人倒是虛脫了。
待再醒來的時候,殿裏燈火亮堂,熏香袅袅,身邊的兩個貼身宮女也回來了,正在伺候她。
“是皇上來看我了嗎?”
“小主,皇上命奴婢和小橘回來伺候您,并派了兩個宮裏幹雜役活的太監宮女,皇上給您下了禁足令,說是。”那宮女話到嘴邊,又緊緊抿着了。
“都什麽時候,還要對我隐瞞嗎?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你們了,說吧!”董小绾有氣無力的靠着床榻道。
“皇上口谕:董貴人患上失心瘋了,得好好靜養。之前三阿哥的疫毒一事查清了,是反清複明的亂黨偷換了您讓小于公公出去買的糕點,還,還把您在宮外定制的三阿哥衣裳讓天花的人先穿過,這才惹的禍。經手的人都被杖斃了。您雖是不知情可依然要受罰,一年都不能出鐘粹宮的大門。”
吊眼角宮女的聲音越說越小。
董小绾絕沒想到自己這樣背運,竟是這樣翻船的!她氣的兩眼一翻,人又暈了過去。
待她費老大勁請來吳良輔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後,見面不久她就後悔了。
吳良輔笑道:“董貴人,您也沒別覺得自己委屈,奴才以往便愛重您,如今皇上病了一場,性情大變,便是連奴才有時候也摸不到頭緒。咱們呀,得好好商量商量貴人您以後的出路,別這麽一輩子都關在這宮裏了,白白糟蹋了這花容月貌。”
說着吳良輔順勢就把自己的手搭上了董小绾的肩膀,見她一哆嗦,笑道:“您別緊張呀,奴才只是想為您捏捏肩膀。”
董小绾心裏的系統聲音響起:【對方好感度百分之一百一十。】
她心裏惶然又極覺羞辱,一般來說只要好感度超過一百,就是對方有了情/欲念頭。
可這人不是皇上,是公公,是比王爺岳樂年紀還大的太監!若是委身這樣的人,當初何必離開王府,起碼安親王和皇上還都是個男人!
她臉色的瞬間變了幾遭,額頭沁出汗水來,強笑着道:“不瞞吳公公,小绾命苦,雖是出身官宦之家卻歷經坎坷,早年家破人亡寄人籬下,自進宮來一直拿您當親人看,心裏一直想認您當幹爹的。您沒有兒女,小绾沒有父母,都是可憐之人。若能在這偌大的皇宮裏相互依靠,再拼得一席榮華富貴,倒也不枉此生了。”
吳良輔本聽着有些窩火:我拿你當女人看,你當我是長輩!可聽到榮華富貴轉念一想,宮裏女人多的很,平日裏不少那些為了各種目的找太監對食的宮女,願意當太監兒子的也是為了自己有份好前途,能接班罷了,若是自己借此機會認下當董貴人的幹爹,是有利大于弊。
皇上這段時間雖看起來與往日有些不同,可之前的寵愛那是實打實的,且看他長嘆氣望着鐘粹宮方向……
自己若是在中間解了誤會,讓董貴人重獲寵愛,豈不是……
縱然他心裏已經把自己升級為幹爹了,也還羞澀地幹笑着道:“您是主子,我是沒根的奴才。這認幹親一事非同小可,奴才可是不敢呀。”
董小绾見他态度便知他心中所想,直接朝着門口跪下,看着天上豎着三指發誓:
“皇天在上,只要公公願意當小绾的幹爹,日後小绾榮華富貴都有幹爹的一份,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花園裏三個小姑娘在撲蝶,不時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董婉兒把絹扇蓋在臉上,懶懶散散地遮着太陽,神色慵懶地歪躺在貴妃榻上。一旁的幾案上兩只盤子,幾個品相不好的葡萄泡在積水裏,一盤是快溢出來的葡萄皮。
綠紅遞上濕帕子給福晉擦擦手,道:“主子您這葡萄吃的夠多了,在吃中飯可怎麽辦?今兒廚房可做了您要的酸菜魚和水煮牛肉。”
董婉兒一愣,片晌笑道:“不是還有你嘛。”又把濕帕子遞還給她。
擡頭望了望天,算着已時了,怕是一會就得炎熱的起來,她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你們若是想玩耍,也別陪我悶着。”
董婉兒笑笑,擺擺手讓各人自便,自己一個人往仁德院裏去。
第 39 章
那話怎麽說來着:你帶着丫鬟姨娘們在花園裏樂呵,吃着火鍋還唱着歌,突然就被下旨說讓你離家去出差,還是一去一兩年那種。
董婉兒坐在馬車裏,終于忍不住又嘔一聲,一樣臉色慘白的綠紅把懷裏的木桶趕緊遞過去接着。
她已經被這四輪馬車給晃悠慘了,這一路出了京城就全是坑坑窪窪的路,颠來晃悠的,比坐船還暈。
即便這樣的破路,綠意和綠紅還萬幸地道:幸虧咱們走的官道,不然要颠壞了。
就在一個月前,皇帝宣旨讓岳樂去蒙古邊界巡防,派了三百人的護衛隊就讓擇吉日上路。
董婉兒聽說王爺将要出遠門,算着差不多沒個一兩年回不來,心裏歡喜的不行!
呼奴喚婢地要打邊爐給王爺送行。
哪知一家子歡喜地吃喝到一半,王爺從懷裏掏出個聖旨扔給她,悠悠道:“明天照這個火鍋再吃一頓,福晉難得要出門同行,也要慶祝一番才是。”
董婉兒沒想到會來這出,愣了一下,她接過那卷黃布,打開看了幾眼,眉毛蹙起來,眼睛也瞪圓了。
握着聖旨直指王爺怒道:“好你個岳樂,自己去蒙古還特意請旨帶上我,怎麽的?什麽叫懇求聖上體諒,準博爾濟吉特氏夫唱婦随一同前往?!”
一家子大大小小十口人全愣住了,廳堂裏的兩張大桌子上偌大的銅火鍋嘟嘟冒着熱氣。
孩子們那桌幾雙伸出的筷子正在搶菜,驟停在了空中,看向火鍋裏熟肉的眼睛也都齊刷刷轉向說話人。
同桌的周氏和劉氏一臉擔心地看看王爺,再看看福晉,又看看老王妃,筷子既不敢放下,也不敢去夾菜。
岳樂擡起頭的時候,眼睛已經彎了起來,脾氣很好地解釋道:“字面的意思,我請皇上準我帶上福晉一同去,這要是傳出去,安親王夫妻一體同富貴共患難,多好的佳話。”
說着夾起一塊羔羊肉片吹吹涼,扔進嘴裏,認真地大嚼特嚼,還貼心地給老王妃孝敬了滿滿一筷子羊肉片。
董婉兒怒道:“搏古的婚事怎麽辦?開春就要娶兒媳了,當公公婆婆的人不在場都離京,這算怎麽回事!不行我得去請太後旨意,王爺辦的都是大事,我啥都不懂,同去只是拖後腿。”
“皇上說了,搏古的婚事自有內務府承辦,屆時皇上會派皇後和三阿哥到場賀喜。”
老王妃放下筷子,不得不說話了,“兒呀,你這是說笑吧,你去古蘇尼特部辦差,帶着婉兒幹嘛,她一個婦道人家啥都不懂的。”
“額娘,兒子去古蘇尼特部是去巡查軍務,屆時還要與當地親王官僚聯絡,官眷們也要應酬,沒個主事的女人可不行。”
岳樂面無表情,心說:帶她離京才能救白雪,誰知道那蠱是真是假,反正自己這回帶她離開京城幾年,也算是幫白雪最後的忙了。
董婉兒面上依然一副仇大苦深的神情,心裏卻在暗自竊喜:終于能離開這敞口籠子去旅游啦,就是不知道現在沒有飛機只能坐馬車去累不累,不過一路的風景肯定是極好的。
瞎了眼的人才感覺不出氣氛有問題,姨娘和孩子們都上前安慰她,七口八舌地承諾會乖乖聽話,互相照顧好家裏,與未來嫂嫂好好相處,最後就是羞恥地求福晉記得沿途多買點稀罕的特産啥的,記得讓人稍回來。
董婉兒心想:你們哪裏是安慰我,分明是拿我當代購了,哎不得不說家裏這些人相處時間久了,一個個的原形畢露了。
張氏聽聞壓在頭上的福晉要離家幾年,老王妃只念佛不管事的,府裏豈不是唯她獨尊?捧着個大肚子坐在那裏笑,太過歡喜沒留神肚子裏笑抽了,一陣子抽的竟厲害了,吓得嚷嚷起來。
身邊伺候的秋風驚綠見狀,趕緊扶她起來去軟塌上坐下,水流了一地,剛才坐的圈椅上軟墊已濕透了。
秋風驚道:“側福晉的羊水破了,怕是要生了!”
老王妃忙喚人趕緊擡軟轎來把人送娶備好的産房,“快請太醫來,府裏備下的産婆呢?”
“回老主子,側福晉院裏已經備下了兩個經驗豐富的産婆正等着呢。”秋風搶着道。
老王妃話給噎在喉嚨裏,道:“既是她自己早預備下了,那府裏的産婆先不急着過去,福晉你得空也去照應點。”
“額娘,您別擔心,王爺不是跟着去了嘛。”
董婉兒才不管這些事,吃飯人最大!招呼丫鬟們換杯子盤子,又重新上了菜上來,孩子們雖沒歡呼,那小臉可都高興極了。
好在張氏真是個好生好養的,大半天時間就順産下兩個男娃,只是因雙胎,孩子們看着稍微小點。
董婉兒進去瞧了瞧,說了幾句吉祥的安慰,又賞賜了東西便退出來了。
張氏那一臉戒備的模樣,得,還是照顧下人家的心情吧,順便把搏古和柔嘉都叫到仁德軒。
“家裏也添丁了,搏古你馬上也要成親了,家裏不是只有你一個男娃了,要把自己當成養家立業的大人了,知道嗎?”
搏古聽到成親兩字,臉都紅了。
董婉兒睨了他一眼,看那扭捏的模樣,真想打他!
忍着氣好歹說了個長句:“柔嘉是你妹子,還有幾年出閣,額娘命苦一把年紀還要出遠門,這次怕是要一兩年才能轉回來,你要照顧好太太和妹妹們,張氏那邊有她自己人,你少去沾惹。待你媳婦進門了,家裏的事就你和她共同擔起來,我會留下林嬷嬷和綠茵幫着你們。”
這些貼心的話說的兩個兒女哭成了淚人,一左一右攬着董婉兒的胳膊,哭着不想讓額娘去。
董婉兒還以為出差是董小绾使得壞,哪知去宮裏謝恩時,竟聽到董小绾已被皇帝親自下令禁足一年,說她好像得了什麽病,總是肚子疼。
“她呀,還吵嚷着讓皇上去看看她,哪知皇上去到門口又轉悠回來了,我就盼着她死快點!”
語氣古怪說這話的佟妃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态,看的董婉兒嘴角直抽抽。
心想:姐妹你這表情就不帶收斂收斂的?只要鐘粹宮那位嗝屁了,誰不懷疑是你幹的?
“主子,王爺在前面城裏等咱們,說是先辦正事,咱們要不要再讓馬車趕快點?”
“快個屁,快停車,我要下車走走!”
董婉兒見綠意還要拿遮面的緯帽給她戴,不耐煩地推開道:“跟着的幾十個侍衛都這些天了,哪個沒見過我的臉,搞這勞什子做什麽,若是真遇到匪徒,還得認準我這張臉不然知道哪個是福晉!”
聽說這裏是一個叫雞鳴山的地方,破爛不堪的路邊全是荒地和叢林,之前看到的一簇簇炊煙,應該就是有村莊的地方。
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雖然荒涼,可架不住有池塘小溪,歇腳正好。
天氣雖然幹冷,可腳踏實地的感覺太讓人留戀,董婉兒命大家在此歇息一個時辰,又讓管事林虎子把篝火架起來,
很快一個簡易的無頂的帷帳就豎起來了,中間是火堆,帳裏瞬間暖和起來。
“主子,要不要侍衛去打個山雞野兔來,給主子烤了換換胃口,這幾日咱們趕路吃的都是幹糧,您這身子又是總吃不下的。”
林虎子這話說的太合心意了,看着天色還早,哪怕一會進城晚點也沒事,不就二十裏路嘛。
“你安排吧,綠紅先給我煮點白粥來。”
那些侍衛有步行的,有駕騾子拉東西的,還有騎馬的,這時候都在不遠處也撿了枯柴燃上火堆,湊在一起小聲說笑起來。
有那警惕的還一邊看看周邊,不時的望望主子這邊,雖然隔着圍擋,也能見到裏面的四個人影在晃動。
一會林虎子出來,喊道:“呂一,呂二,呂五,你們幾個箭術好,去林子裏打些山雞野兔來,主子胃口不好,給添點葷腥,咱們也打打牙祭。”
這話一出,那幫人高興地嗷嗷叫,一個個的都嚷着叫這三人多打點。
隔着帷擋,董婉兒聽那些人的閑話遠遠傳來,這些人聲調有時壓不住拔高些,又壓住了,有的帶着方言,還真聽不太懂。
她斜躺在厚氈子上正閉着眼睛烤着火,享受着難得不晃悠的感覺。
綠意道:“主子,旁邊有個竹林,沒準裏面有竹筍,奴婢想去看看。”董婉兒閉着眼微微點頭。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聽見綠紅小聲叫他:“主子,主子。”
董婉兒睜開眼:“幹嘛?”
就見綠紅僵着脖子窩縮面前,聲音輕得快哭了:“您往後看一下,咱家的那些侍衛怎麽都躺着呢?
第 40 章
董婉兒剛醒,打着呵欠眯起身,她是不信自己這樣倒黴正巧遇到劫道的。
往一人高的圍擋外一看,視線糊了幾秒後看清幾處篝火還在燃着,侍衛們都圍着火堆橫七豎八地躺着,幾輛車排隊停在那裏,馬兒被卸下轅子悠閑地吃着草。
她扯了下嘴角,“咋咋呼呼的,沒見綠意抱着筍回來了嘛,那馬車擋住的幾個,不正是放哨的?據你說的躺下就是死了?還不許人家累了輪流躺着睡會?”
綠紅迷惑地眨眨眼,也學着扒拉着圍擋去看外面,轉頭笑道:“真的呢,主子,真的是在睡覺呢!”
這胖丫頭真是憨的讓董婉兒無語,警惕性倒是挺好,可惜凡事不喜歡過過腦子。
綠意打照面和福晉和綠紅隔着帷擋六目相對,還以為兩人是等急了,便遠遠地舉着手裏的東西,笑着喊道:“主子!你們看,這些竹筍正好炒個菜呢。”
“把炒菜的鐵鍋拿出來,一會兒用兔肉炒!”說到這裏董婉兒口水都要下來了,“把辣子也拿點來,對對,還有姜蒜!”
林虎子聽主子那裏熱鬧起來,正要過來伺候,就瞥見三匹快馬‘嘚嘚’地飛奔而來,正是出去狩獵的三人。
呂一撲地跳下馬,上前躬身道:“林管事,咱們打了八只山兔,五只山雞,還撿了幾只雞蛋。”
“雞蛋就給主子吃,再拿一個兔子一只雞收拾好送去,剩下的就兄弟們分了打牙祭。”又沖着衆人高叫道:“嗨,都起來烤肉啦,別睡啦!”
董婉兒指揮着綠意綠紅把林虎子收拾好的兔子肉切成一段段的,山雞直接被腌制了,一會直接烤。
眼見着太陽都快下山了,本有暖陽照着倒是不冷,可這會子篝火滅了,寒氣上來了,侍衛們雖都分了肉吃,肚子倒是不餓,可見天暗了心裏都有些焦急,搓手跺腳想拔腳趕路,可又沒命令。
董婉兒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事,依然不慌不忙地烤着雞,綠紅一旁眼巴巴等着不時咽咽口水,綠意笑她的嘴饞搖搖頭,拿出幹淨的手絹将盤子和匕首又細細擦了擦,這才擺在矮幾上。
就着火堆的餘燼,最後一口肉終于被吃完了。
林虎子滿臉陪笑道:“主子,您起來走走散散,好消消食,奴才帶人把東西收整喽,咱們不着急,只是太黑的太快,一會兒得趕點夜路。”
董婉兒現下吃飽喝足,就盼着能躺在平穩的床上睡覺,哪怕馬車趕得飛快,她也不再喊停了。
一個時辰後,終于進了城門,街道兩邊旗幟随風擺了幾下,店鋪都打烊上了門板,只有酒館和一家飯莊開着門,裏面閃着微弱的燭光。
車隊在青石板上發出連續不斷清脆噠噠聲,下意識裏董婉兒察覺到似有目光暗戳戳,四面八方的集中過來,她也躲在車簾後偷看着外面。
林虎子早打發家仆飛奔回去報信,待他們抵達時,已是衙門正門大開,滿口立着不少人,打着燈籠和火把正在等候。
這是個五進的大宅子,前面兩進是辦差的前衙,後面三進是官眷住宿的後衙。
仆婢們将箱籠行李擡進去,雖然大家風塵仆仆,因董婉兒雖是輕車簡裝,可該知道的都清楚她身份。
董婉兒不需要跟誰見禮,只下車後對着正屈膝俯首行禮的縣令夫人點點頭。
綠意早知主子意,上前一步笑着道:“主子舟車勞頓不生困乏,一應俗禮便免了吧,勞煩夫人安排進屋休息才是。”
縣令夫人王氏見福晉身後并沒有別的婢女跟着,愣了愣神,心裏犯嘀咕:這親王福晉怎麽才帶兩個貼身婢女出遠門。
“福晉,您一路辛苦,我家老爺已經令府裏為您備下酒席。”
“主子說了她不餓,勞煩夫人安排侍衛們吃喝就是,對了,主子住的屋裏不用留人,只院裏留兩個粗實婆子聽使喚就行。”
王氏雖一臉茫然卻也滿口應下,她身後跟着兩個女孩,紅衣女孩面容嬌俏,粉紅衣女孩溫柔美麗,紅衣女孩急忙上前拉拉王氏的衣袖。
王氏平素最好面子,女兒私下怎樣嬌慣都行,到了外人面前定然是講規矩的。她眼神示意女兒稍安勿躁,紅衣女孩撅起嘴巴,滿臉不高興地退後半步。
粉紅衣裳女孩只稍微擡眼看看兩人,并無任何舉動。
很快,一頂烏頂小轎擡了過來,兩個力大的仆婦行禮後束手立在那裏聽候差遣,董婉兒滿意點頭上了轎。
沒多大會兒,轎子穩穩停下。
可見這是院子的最後一進,正屋三間,廂房兩間,屋裏亮着燈燭,進入一看,該有的家具擺設一應齊全,水果香爐都備着,被褥坐墊一看就是新的,看來是用心布置的。
董婉兒轉身吩咐道:“從現在起,你們都要跟着我,一步不要離,若是王爺吃宴席回來,也不用開門,讓他照舊去自己的屋子安置。”
兩個丫鬟呆了一下才應是,匆匆去布置更換帶來的東西。
綠意歸置箱籠,忽然笑了一聲,“主子您跟防賊一樣,林總管說王爺早吩咐收拾兩間房了,還說是怕自己事務繁忙打擾到福晉。”
“那正好,我嫌他髒,反正別讓他進我屋。”
若說董婉兒這趟旅游哪裏不滿意,就是天冷!路爛!
一直趕路就沒個停歇逛逛的時候,若是再接下來失身什麽的,那得讓她炸鍋了。
一路下來,她終于意識到這穿書完全是不受控的,預知書裏的很多劇情都變了,既然這樣那就随心所欲吧。
許是昨天吃冷風時油膩也吃多了,董婉兒竟然天明時候發起燒了。
王爺因為還有要務在身要趕路,只過來看了看,又不能留在這裏等着她病好,便直接留下五十個侍衛等候,自己先啓程了。
約莫三四日後,董婉兒這才病好,正要收拾物品離開之時,王氏忽然來找她。
綠紅先前就被吩咐過,若是王氏來找不必攔着,董婉兒以為是主人家來辭行客套,也好生招待了。
王氏咳嗽兩聲,放下茶碗說道:“其實我此次前來,也是受人之托。”
董婉兒疑惑道:“夫人請直說。”
“我外甥女潘平兒,您也見過,她長相秀氣性子也軟,她父親是秀才,前幾年因病去世了,我那小姑子身體也不好,我便接她們來家照顧。平兒琴棋書畫都是學過的,見過福晉後一直念叨着您溫和可親,她母親托我問一問,潘平兒想跟着福晉,日後伺候王爺和福晉,不知您意下如何?”
原來王氏這是做中人來了,這是想送外甥女做妾?
董婉兒頭次遇到這樣的事,笑意僵了僵,不知道如何答複。
她雖不準備和岳樂做真夫妻,可也沒想給他拉皮條,只是端起茶慢慢喝。
王夫人坐立不安,不時的偷瞄福晉的臉色。
過了好一會,才聽福晉道:“我是無妨,只是畢竟是王爺納妾,總得他本人中意才行,待我追上王爺打了招呼,若是王爺同意,便遣人送信來,你再将她送去。”
“福晉,請恕我多嘴,你身邊只兩個貼身的婢女伺候,不如讓潘平兒先跟着您,照顧您的飲食起居,回頭見到王爺。王爺喜歡便直接留下,也省的您派人來回奔波;若是不同喜,便讓家奴帶着平兒回來,權當伺候福晉一程,您看如何?”
董婉兒稍一想,就明白了這樣做的用意。
潘平兒若不是機緣巧合,怕是一輩子也見不到親王的面,年紀已到婚配時候,至多嫁個殷實的富戶,日後還得仰仗王氏他們。
可若是攀扯上一門親王關系……這好處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既是這樣,不如讓你外甥女來見見,我問問她可是自願的。”
“平兒正在外頭候着呢。”王氏喜不自勝地親自出門叫人。
轉瞬,王氏領了潘平兒進來,她脆生行了跪拜禮後,乖巧地垂手立着。
“王夫人與我說,你心甘情願想來府裏做妾?”
潘平兒剛要開口,王氏忽然搶着笑道:“這孩子面薄,自然是心甘情願的。”
董婉兒側頭去看王氏,又看看低着頭的潘平兒,她心裏忽然覺得不對勁。
便道:”王夫人,我想私下問潘小姐幾句話,你先出去吧。”
王氏呆了一下,見福晉不似講玩笑話,只好作揖出門去,眼神略過潘平兒時頓了頓。
“你有什麽故事要說的,就趁機全實話說了吧,過了這次,我就沒什麽興趣聽啦。”
“福晉,我,我不願做妾。”
“哦,繼續。是你有了中意的人家?那家貧困,王夫人棒打鴛鴦?”
潘平兒仰起臉來,疑惑地看着福晉道:“您怎麽知道?”
董婉兒哈哈大笑道:“你繼續吧,我瞎猜的。”
潘平兒只好繼續道:“我父親是秀才,自小便給我定下一樁婚事,是本縣汪樹直秀才的兒子汪泉永,可父親死後家道中落,母親也是病體纏身,我們娘倆只好投親來表舅家。汪泉永來看過我幾次,本準備明年就來提親完婚。可我表妹喜歡上汪泉永,兩家長輩也都互相滿意,便把這婚事換成他們兩人了,而我就成了多餘的。表舅母覺得對不住我們,總想幫我找個更好的人家,見王爺英姿勃勃,便動了心思讓我做妾,可我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怎麽能做妾呢?”說着她就哽咽起來。
“那你打算怎麽辦呢?”
“我想請福晉假意答應表舅母,帶我離開,我願意在福晉身邊做個貼身婢女。”
第 41 章
“那你母親如何安排?”
“我娘體弱不好到處奔波,表舅和表舅媽雖說會好好照顧我娘的,可是我心裏還是想接我娘去一起住,求求福晉大發慈悲,準我帶上我娘吧。”
“可我為什麽要幫你呢?”
許是董婉兒語氣過于冷淡,潘平兒似乎受到了刺激,激動地道:“我,我只不過命不好如今寄人籬下,福晉您出身好不知道民間孤女寡母的可憐,您家位高權重,幫幫我不過是擡擡手的事兒,對您來說又不損失什麽。”
潘平兒淺淡清澈的眼眸直直地瞪着董婉兒,眼神裏有譴責有不解,就是沒有哀求。
董婉兒被這番話理所當然的話噎到,頓時覺得心下極其不舒坦,臉就挂了下來。
綠紅自來都是主子不高興了,她更生氣!
厲聲呵斥道:“可拉倒吧,我們主子是什麽人,你又是什麽人?你孤女寡母關我們什麽事!什麽叫順手的事?你臉可真大!”
“啊,不不,你們誤會我了,我意思是求福晉可憐可憐我們娘倆,要打我罰我都成,只要福晉肯出手安排我們,誰沒有父母呢?我不能抛下我娘的!只要您肯幫我,表舅媽他們不敢不從的。”潘平兒急急哀求道。
董婉兒懶得理她,綠意見狀直接出門喊王氏進來。
王氏進門便覺得氣氛不對,就聽福晉語氣不善地道:“王夫人,潘小姐秀外慧中是個難得的才女,可惜我家王爺就是個粗人,這親事還是随緣為好,您還是另為她擇個佳婿吧。”
王氏幹巴巴地笑笑,硬着頭皮還想說些什麽,可福晉已轉身進裏屋了,剛想追上去,綠意笑嘻嘻地上前擋住,還伸手引她出門。
王氏耷拉着眼皮上下掃了外甥女一眼,只能忍氣告辭了。
“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