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們還有機會
風揚城臨江,江邊栽着一行柳樹,六月裏,柳樹枝條随着燥熱的夏風招展着。
寫字樓的樓道裏,男人領帶早已經松了,襯衣領口的扣子也解開,卻還是覺得呼吸不夠順暢。
右手擡起,把夾在指尖的香煙送到形狀飽滿的唇邊,狠狠吸了一口。
他靠在牆上,就着從口中吐出的濃白煙霧偏頭看了一眼。
辦公室的門緊閉着,絲毫沒有要打開的跡象。
口袋裏手機震動,他煩躁的拿出來,瞥了一眼來電顯示,接了電話。
“喂?”他一開口,嗓子啞得厲害,喉嚨甚至有些疼。
“江哥,怎麽辦?秦氏讓我們賠違約金,不然就要告我們,我們現在……”
“讓他們去告。”江讓把還剩一半的香煙狠狠摁滅在一堆煙頭裏。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是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問:“江哥?”
“我現在就在秦氏。”江讓又扯了扯領帶,“這件事我心裏有數,你別管。”
“可是……”
他沒心思再聽對方啰嗦,直接挂斷電話,把手機扔回了口袋裏。
辦公室的門這時候開了,他用手扇了扇,似乎這樣就能把那濃烈的煙味驅散掉。
然後他才走了過去。
穿着淺藍色休閑西裝的男人從裏面出來,一雙桃花眼裏盡是黯然,沒了往日的光澤。
看到江讓,他微微蹙了蹙眉心,“你抽煙了?”
他長得帥氣,鼻梁高挺,劍眉入鬓,即便生氣也是好看的。
江讓往裏面看了一眼,看不到人。
他眼眶裏都是血絲,卻還是壓抑着心底到處流竄的焦急,控制着音量:“他說什麽了?”
淺藍色衣服的男人一頓,關上了門,避開江讓的目光,低聲道:“回去再說。”
可人還沒進電梯,就被江讓給抱進了懷裏。
“對不起,慕羽。”江讓說,“都是因為我,對不起。”
“阿讓……”
江讓的聲音有些急:“慕羽,我能想到辦法,不管秦雲開說什麽,你都不要答應他。”
“別這樣,會被人看見……”慕羽說着,卻沒有把他推開,而是将溫熱的掌心覆上了江讓微涼的手背。
作為他的經紀人,即便兩人的關系再親密,在人前江讓也一向都是隐忍的。
從來沒有這樣過。
可是,這次江讓怕啊。
他還記得慕羽跟秦氏簽約不久之後,有一天他去找慕羽,正好看到慕羽跟秦雲開在一起。
兩個人不知道在說什麽,他離得太遠,聽不清,但是他看到秦雲開擡了手,想要去摸慕羽清朗帥氣的臉。
他喊了慕羽,慕羽立刻驚慌的回頭,然後往他跑過來。
那件事他沒有問,慕羽也就沒有主動提過,但是江讓知道,秦雲開是喜歡男人的。
他怕,萬一秦雲開借着這次的事跟慕羽提什麽過分的要求怎麽辦?
回到公寓,江讓把慕羽拉到了床上,瘋狂的占有着他。
他在索要着自己手下唯一的藝人,索要着自己的摯愛,索要着自己的恩人。
是的,恩人。
江讓剛到風揚城的時候才十七歲,他是被人追債,從鄉下逃到這裏的。
身無分文,舉目無親,沒有能養活自己的本事,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舊,頭發打了結,亂糟糟的,一張臉枯黃,餓得走路都彎着腰。
當時劇組在招群演,他聽說有飯吃,就去了。
可他實在是太餓了,都還沒有支持到吃飯就倒在了片場。
他只是群演,穿着戲服演個卑躬屈膝沒有臺詞的小太監,從頭站到尾就好。
可他暈倒了。
失去意識前,他聽到耳邊有人在罵:“怎麽回事?會不會演戲?一根木頭都演不好?!”
還有一些別的聲音,似乎有喟嘆,有抱怨,但是他都聽不清了。
漸漸的,他什麽聲音都聽不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嘴裏似乎被塞了根細細的管子,他本能的吮吸,有甜甜的味道充斥滿了口腔。
他拼命的吸,甚至有些急促,像是在沙漠裏行走了許久的旅人終于得到了水源,怎麽都舍不得放開,舍不得停止。
直到再也吸不進任何東西了,他才焦急的睜開眼睛,對上的,是一雙狹長的桃花眼,裏面有着關切。
“醒了啊?”慕羽眨了眨眼睛,問他,“你是不是很餓?”
那個時候的慕羽也才十八歲,模樣還有些稚嫩。
慕羽演的是皇子,明黃色華袍,發冠上鑲着寶石明珠,垂頭說話的時候,黑亮的青絲從肩頭滑下來,襯得他的臉越發白皙又俊俏。
他的眼睛很好看,瞳仁又黑又亮。
就在這雙曜石般閃耀的眼瞳裏,江讓看到了倒映在其中的自己。
他身上穿着藍色的太監服,發套應該是在暈倒的時候被揪掉了,微長的頭發顯得亂糟糟。
他眼窩深陷着,又黃又瘦。
他好醜,好髒,滑稽又可笑。
他坐起來,雙手抱着自己的腿縮在角落裏,盡量減少自己所占的地方。
他坐了兩天的火車,在火車上就一直這樣,生怕會擋着別人。
擋了就會被罵,甚至有可能挨打。
慕羽盯着他,把剛才沒有得到回答的問題又問了一遍:“你是不是很久沒吃飯了?”
江讓縮着脖子,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才微微的點了點頭,然後又迅速的垂下了眼睫。
慕羽太好看了,好看到讓他更加自卑。
他們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慕羽站在雲端,而他像是來自泥濘不堪的沼澤地。
他不敢直視慕羽,似乎越看就越是顯得自己滑稽可笑。
他甚至覺得,慕羽會不會看不起他,會不會嘲笑他?
盡管這是那麽久以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問他是不是沒吃飯、會給他一點東西喝的人。
慕羽果然跑開了。
江讓雖然沒去看,但是聽着急速遠離的腳步聲,多少還是有些失落,卻也只能低頭看着自己手裏甜牛奶的包裝盒。
已經空癟了,被他喝光了。
早知道,就喝慢一點了。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有東西吃……
空癟的牛奶盒突然被擋住,取而代之出現在自己視線裏的,是一個白色的一次性飯盒,幹淨得像雪。
聞到裏面飄散出來的飯菜香味,江讓下意識的就咽了口唾沫,一擡頭,就又對上了那雙弧度美好的桃花眼。
慕羽雙手捧着飯盒,笑着說:“這是給你的,快吃吧。”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後來,他就一直追随着這個人。
後來,他成了他的經紀人。
再後來,他成了他的身下人。
江讓的動作太大,慕羽抑制不住,一聲又一聲的喘息從喉間發出,英俊的臉上有着□□的紅,眸子裏都帶上了水汽。
江讓俯身去親吻那雙眼睛,去舔舐那人的耳緣,他說:“慕羽,對不起。”
“不怪你。”慕羽摟着他的脖子,承受着他,嗓音有些粗啞,“沒事了,都解決了。”
可是,哪裏有那麽容易解決呢?
慕羽運氣不好,他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機緣巧合下進入演藝圈,拍過不少戲,但是一直不溫不火。
江讓從給他當經紀人那天就在心底暗暗發誓:一定要讓慕羽的未來光芒萬丈。
兩個月前,秦氏突然說要讓慕羽做他們唯一的形象代言人,以後公司旗下的所有産品都由他代言,而且只給他。
秦氏是國內名列前茅的日化生産商,旗下成熟的品牌就有七八個,另外還在不斷開發其他品牌。
能拿到秦氏的代言對慕羽來說是好事,但是來得太突然太意料之外,所以那份合同江讓讓人研究了很久,确定沒有問題才簽的。
可還是出事了。
江讓從老家逃出來以後就一直沒有回去過,他父母不在了,他跟老家那邊斷了一切聯系。
原以為跟以前也一刀兩斷了,可是老家的債主找到了他,不停的打電話給他讓他還錢。
江讓最近一直在忙着慕羽的各種事,拍立牌、拍廣告、出席活動,實在顧不上,就跟那邊說了過段時間自己忙完了把錢送過去,那邊本來也答應了。
今天下午,秦氏要跟一家公司簽約。
可偏偏也是在這天,江讓的那些債主不知怎麽的就急了,想抓江讓逼他還錢,結果抓錯了人,把慕羽抓走了。
後來江讓收到消息趕過去,正在協商的時候有路人經過。
那個路人膽子也是大,居然拍了照片發了微博,根據聽到的只言片語說慕羽涉嫌被高利貸追債,并且這件事情很神奇飛快的在微博上引起了巨大反響,不僅影響了慕羽的形象,甚至還有人開始因為這件事懷疑慕羽的人品,進而開始抵制他代言的産品。
導致秦氏原本要簽的那份合約黃了。
最後慕羽和江讓雖然把錢還上了,但是一回來就發現,鋪天蓋地的都是慕羽的負面新聞,手機響個不停,不是公司打來的就是秦氏打來追責的。
這件事情發展得太快,江讓想阻止,卻根本來不及。
他們沒辦法,只能來找秦氏的副總秦雲開,可秦雲開不見江讓,只見了慕羽。
江讓內疚。
因為他的事,毀了慕羽的前程。
慕羽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江讓眉心緊皺着,正坐在床上抽煙。
他連頭發也顧不上擦,過去把江讓手裏的半截煙摁滅在了煙灰缸裏,“別抽了,對身體不好。”
他頭發上還在滴水,滴到江讓的腿上,涼涼的。
江讓握着他的手,沒說話,眼裏卻有着深深的愧疚。
都是他不好,原本慕羽的事業都要有起色了,結果卻因為他……
好半晌,江讓才問:“秦雲開跟你說了些什麽?”
慕羽拿着毛巾的手一頓。
半晌他才笑了笑,“還能說什麽?讓我們賠錢。沒事,我可以接戲。”
慕羽的片酬其實不高,秦氏的賠償金不是筆小數目,就算他天天拍戲,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還完。
“慕羽,對……”
“你再跟我說對不起,我就把你扔浴缸裏去。”慕羽桃花眼瞪着他,很不高興。
江讓就笑。
是啊,一個大男人,老是說對不起算怎麽回事?
只不過,這次到底是因為他的事連累了慕羽,他是真的覺得抱歉。
“沒關系的。”慕羽反手把他的手握住,安慰他,“我才二十一歲,還年輕,還有很多機會。”
只是最平常的話,卻讓江讓的心裏湧起了一陣暖流。
把慕羽拉進自己懷裏抱着,親了親他濕潤的發頂,又笑着揉了揉,江讓說:“不說這個了,我去給你做小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