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同我一起曬太陽可好?……
趙雲兮像是在做一個長高夢, 夢裏的她好像是是在飛,飛到可以觸摸到柔軟的像是一碰便能立刻陷入其中的潔白柔軟的雲裏。
只可惜她伸手,指尖剛觸碰到雲的邊緣, 忽而就往下墜。
她驚得一剎那便清醒過來,驚覺自己臉上多了一只手,擋住了她還要倒下的動作。
她才睜開眼, 眼前是離得極近的一張臉,這張臉上每一處地方都被無限放大。她能看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 根根如黑羽一般的眼睫, 高挺的鼻梁, 生的淺薄的唇, 還有略顯銳利的下颌。
淺薄的唇旁輕輕勾着一點兒笑意, 她竟是看懂了,這點兒笑意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她還有些發懵, 只呆呆地回了一句,“阿洵, 你回來了。”
趙明修輕笑了一聲,“嗯, 姑姑, 朕回來了。”
趙雲兮還未有所反應過來,便見眼前人忽而離得更近, 嘴角笑意更深,“姑姑在此等朕等到睡着, 是思朕心切?”
趙雲兮:“……”
好的,她立馬就清醒了。
她猛地将人給推開。
只可惜她自以為自己力大如牛能将人推的老遠,卻不過只是讓眼前人站直了身。
可惡,他們兩明明打小一處吃飯, 她怎麽手就又短又沒勁兒,連人都推不開。趙阿洵怎麽就又高又大,像是一堵牆推都推不開。
她又飛快的去瞄周圍人的反應。
鳴音還保持着低頭垂目行禮的姿勢,不遠處的王福正背對着她,吩咐着王成事情。
其它宮人就更不用說了,誰也沒朝她們二人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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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于松了一口氣。
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如此心虛。
她坐在矮凳上,氣呼呼的仰頭,瞪圓了眼看着趙明修,卻見趙明修神色坦然的垂目看着她,像是根本不覺得方才的舉動有何不妥。
她一時間,竟因趙明修這股坦然而動搖自己,她方才的舉動是不是有些過了頭?
其實就是錯覺吧。
那句話不過是大侄子表達對姑姑三日不見的寒暄。
“起來吧。”趙明修伸了手,廊下雖然曬不着太陽,太陽曬着空氣都是滾燙的,熱氣不住往廊下襲來,也不知眼前人到底是如何受得了這股熱氣,坐在廊下打瞌睡。
她捂嘴輕咳了一聲,“不用你拉,我自己能起來。”
趙明修不置可否,等着她起身。
只是半晌,沒等來動靜。
趙明修忽而眼神一轉,瞥見坐在矮凳上的人,正按着膝蓋,僵硬的一動不動。
他霎時明了不免覺着好笑,卻又要裝作什麽都沒察覺,“姑姑為何不起來。”
趙雲兮擡頭明媚的看向遠方,“阿洵,你看太陽多好啊。”
“照着人心裏頭都暖洋洋的。”
“咱們就坐在這裏曬曬太陽不好嗎?”
太陽熱辣,所見之處,仿佛連空氣都有了形狀,正不停的抖動成波浪,一層又一層。一滴汗珠正從她被熱氣哄的通紅腮邊緩緩滑落,襯的她的話絲毫沒有可信之處。
王福已經走上前來,一聽這話,忙道:“殿下,這外頭多熱呀,屋子裏放着冰盆,多涼快啊。”這大熱天裏,坐在屋檐下曬太陽,這哪兒能是陛下做的事兒。
且不說待會兒若有朝臣前來瞧見有體面,這天兒也忒熱了些,若是過了暑氣又該如何怎麽辦?
趙明修卻是一揮衣袖,讓王成去搬凳子來,放在趙雲兮身側。
他自坐下,卻因為腿長,而不免要屈膝,幹脆就一只腳踩在了臺階上,便多了幾分恣意之态。
他甚少會外洩心情,此刻不免讓衆人都愣了神。
趙雲兮悄摸着将自個兒的凳子往旁移了些,只是剛一動,腿上的酸麻之意湧上,讓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天曉得,她不過就是不小心坐在這裏睡着了一時片刻,腿就被壓麻了站不起來!
幸虧她機智,一點兒都沒讓人看出來她壓麻了自己的雙腿。
要不然,趙阿洵不得狠狠嘲笑她一回。
她偷瞄着身側的趙明修,見他恣意,尤有少年時的模樣,輕輕抿了抿唇,問出了憋在她心頭一整日的問題,“阿玥,不,陳王之子當真還活着?”
她有些小心翼翼,提起那人小名便會回想起當年陳王逼宮之事。
那是一段讓她十分不好過的往事。
在她心裏,這段往事對于她家大侄兒來說,就算他不會像她一般連着數日做噩夢,夜夜哭泣,也在他的心裏不可磨滅。
這些年來,她也從來沒有在大侄兒面前提起過這段往事。
而今提起,方覺着那個名字都帶着那段往事的晦澀。
本該在她的記憶裏面變得模糊不已的少年身影,又逐漸的開始清晰起來。
許是因為陽光太過刺眼,趙明修微微眯着眼,眼眸狹長,他自回宮後換了一身玄衣,整個人此刻像是一只慵懶的大玄貓,懶洋洋的曬着太陽,便連說出來的話,也帶着幾分懶意,“朕親眼所見,總歸做不得假。”
趙雲兮抓着衣裙的手,徒然就收緊,将那輕柔的裙紗都給抓皺,不成模樣了。
她呼吸急促起來,連額頭上也不停地開始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所以真的是他連同成堪想要害你?”
“嗯。”趙明修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趙雲兮張了張口,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她很想說陳王之子是為了報當年滿門斬首之仇,所以蟄伏至今?
可是她不能問。
當年人人都覺得阿洵手段殘忍,對待陳王一脈絲毫不顧念血脈之情,言官們不知上過多少谏言。
可是明明當年是陳王逼宮,想要殺了才十五歲的阿洵,而奪取皇位。
那時,她覺得皇宮裏到處都是血。
明明白天裏不害怕,一到了晚上,她就整夜整夜的做噩夢,在夢裏哭泣尖叫。
她可以放肆的讓所有人為她的害怕而安慰她。
阿洵呢?
阿洵那時什麽也沒做,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這不是一個此刻應該繼續往下說的話題。
她抿了抿唇,有些微的煩惱該用何事來轉移話題。
忽而想起了一事,她故作輕松道:“我選了一對長耳梅瓶,算作你送給四堂兄的壽辰禮物,四堂兄可高興了,一整日都在同人欣賞那對梅瓶。”說着說着,她就有那麽些微驕傲。
趙明修輕瞥了她一眼,“朕只預備送鹹陽王一副字。想必他也會一整日同人欣賞。”
“姑姑,那對花瓶可是前朝遺物,價值千金。朕沒打算送給任何人。”
她的笑容霎時就僵在了嘴角,“阿洵,不要這麽小氣嘛,送人壽禮這種事情,自然是要投其所好。”
“不就是一對梅瓶,哪裏有四堂兄高興重要,你說對不對。”
她倒是闊氣,頗有擲千金只求人一笑的豪邁。
趙明修似想起了什麽,略皺起了眉頭,“那姑姑為何每年給朕的生辰禮,都是一副字?”
聽出趙明修嫌棄的意思,她立刻就辯解道:“那可是我每年都親手寫的長命百歲貼,意義重大,是無價之寶。”
她的字難道就不值千金了,還沒有區區一對梅瓶貴重嗎?
趙明修嗤笑了一聲。
趙雲兮不服氣了來,“那你今年就別想收到我親手準備的生辰禮了。”
“你就沒有聽過一句話,長者賜不可辭。”
“我送你什麽生辰禮物,你就應該高高興興收着……”
趙明修不以為然的戳穿了真相,“長者賜下的,應該是有益之物,而不是練字用的紙。”
太後等了許久不見兒子來見她,便吩咐青萍前來請。
青萍剛一走進院中,見這二人坐在房檐下曬太陽也不知在說什麽,上前行禮後不免笑道:“外頭這般熱,過了暑氣可就不好了。”
趙雲兮直覺雙腿已經能夠行走自如,忙站起來後,毫不猶豫的拿着扇子給自己扇風,一邊同青萍道:“你說的很是,這般熱的天,我還是回屋子裏待着好了。”她都憋了快一刻鐘,熱死她了。
“阿洵,我走啦。”她道過別,像是一陣風般而去。
青萍目送着她遠去,方又朝着趙明修道:“娘娘請陛下一見,陛下若是得空,不妨去壽康宮走一趟,娘娘惦記着您。”
靜心齋的氣氛不知何時又變得肅穆沉寂,趙明修起了身,只道:“朕随後就去給母後請安。”
而後擡腳進了房中。
趙明修到壽康宮時,太後正與人說笑。
聽見宮人通禀之聲,笑聲方才停下。
他入得殿中,與太後說笑的婦人便與他請安,“臣婦見過陛下。”
“王妃不必多禮。”趙明修微微颔首。
他才剛回宮,宮中一應事情還未有人同他彙報。
就算如此,鹹陽王妃今日入宮同他母後有說有笑,也太過奇怪了些。
只是他來,鹹陽王妃便請辭,“您同陛下母子相聚,定然有許多話要講,臣婦不便再叨擾。”
太後也不知是因為與鹹陽王妃說着高興話,還是見着兒子這才歡喜,“四嫂的話,哀家記住了,等過兩日你就帶他入宮,讓哀家仔細瞧瞧。”
捕捉到了關鍵字眼,趙明修微微皺起了眉頭。
只是他一向很有耐心,并不會在此時突然發問,待鹹陽王妃離開,太後這才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了她三日不見卻也猶如三秋不見的兒子身上。
一見便生了滿心心疼,“你清減了許多,哀家讓膳房炖着湯,你今日可要多喝些。”
趙明修有些無奈,他這不過離開三日,怎麽就清減了許多,倒也沒有開口拒絕,應了一聲,方才閑聊一般問起,“鹹陽王妃怎麽這時入宮?”
太後一聽這話,眼角笑意就止不住,“是有件好事。”
“城中戒嚴,這幾日外地人也不得離京,鹹陽王妃娘家最小的那位堂弟崔鐘元這幾日便留在了城裏。”
趙明修心裏便有了一二分計較。
太後并未察覺,她問起,“你可還記得他?”
“當年為給你選伴讀,他來過一趟宮裏,只可惜他那時年歲太小,離了母親便愛哭鬧,沒被你選中,就回了崔氏族學念書,書是念的極好,只可惜三年前崔家老太爺病逝,他守孝三年,到底是耽擱了今年的科舉。”太後頗為可惜,若是這崔家小兒參加科舉得中,這長公主驸馬的位置倒是更能顯眼些。
“母後打算為姑姑相看此子?”趙明修随意問道。
太後點頭,雖還未見着崔鐘元,她心裏頭就已經有了不錯的印象,“不錯,崔氏一族世代書香門第,人品貴重,且門風清正的很,家中男兒皆無納妾招妓之事傳出,各個都愛妻如命。”
“這崔家小兒,今年剛十八,與雲兒年齡相當,倒可以相看一番。”
“洵兒,你的意思呢?”太後又問。
趙明修輕輕一笑,“朕自是要替姑姑相看一回。”
太後滿意了,“不錯。”
相看。
趙明修眯了眯眼,依稀想起了這位崔鐘元當年年紀小小,為何會嚎啕大哭,吵鬧着要回家的緣故。
不錯,他要好好替姑姑相看相看這位新驸馬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