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姑姑,我也有一個願望,你……
淮水寬廣, 漂泊着無數只船來去。
運送各色貨物的貨船,無數勞工正在甲板上忙碌的搬運着箱籠,誰也無暇顧及旁人。
待貨艙裝滿, 工頭輕點完數目對得上,吆喝一聲,關上了貨艙, 趕往下一艘船搬貨。
誰也沒瞧見,擺在角落的幾只箱籠忽而動了動, 頂板被推開, 露出了幾個穿着一身勞工短打的人來。
幾人很明顯以中間那位頭戴兜底, 身材偏清瘦的男子為首, 紛紛圍了上去。
其中一位, 面上蓄胡須的中年男子,滿面愁苦, “島主,我等此番冒險北上, 計劃全盤落空,可要先回島, 再另做打算?”
“誰說本島主的計劃全盤落空了?”
到底是貨艙, 到處都是麥稈鋪墊,不免就灰塵撲撲, 男子并不在意盤腿坐在了箱籠之上,他微微彎曲着背, 很是放松。
他說話的聲音很是年輕,卻帶着一股虛弱之感,像是身體不好。
剩下幾個人,出了一個人高馬大, 面無表情的男子以外,皆是面面相觑,似是不解他的意思。難不成成堪行刺失敗,綁架長公主也失敗了不說,還折損了好些兄弟和暗樁,這不算是失敗又算是什麽?
帶着鬥笠的男子,伸出了他蒼白的左手随意取下了戴在都上的鬥笠,露出了那張比他手更為蒼白的臉,他的唇生的薄情,卻也是慘白無色的,偏生他的眉眼生的極黑,只眼角微微上挑,便勾出了一絲豔麗感。
許是因為這張臉的黑白太過分明,那一絲豔麗感便凸顯了十分。
他只是随意坐在這處雜亂無章,滿是灰塵的貨艙之中,舉手投足間的風流貴氣卻是如何都掩不住。
他将那鬥笠往身旁一遞,身旁的大個子便自覺接到了手中。
他似是想起了什麽一般,薄唇一勾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我這一趟京都之行,收獲可不小。”
“這。”一開始說話的中年男子又上前,“還請島主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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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男子那雙豔麗的桃花眼,漸漸地浮起了癫狂之意,“白家那小娘子為了活命交待的秘密竟是真的,這趟北行可太值了。”
誰能想到,他藏身于禹都,卻發現了同樣藏身于禹都的堂弟呢。
他想要大笑,卻又像是牽動了身上的舊傷,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那笑聲徒然變得詭異起來。
旁人皆不知他到底為何高興,卻依舊是頭皮發麻。
貨艙中的動靜沒有逃過外頭勞工的耳朵,勞工疑惑地推開門想要查看是不是鬧耗子,不想卻對上了年輕男子那雙帶笑的桃花眼,他大駭正要驚呼叫人,下一刻卻被捂嘴拖進貨艙裏,脖頸處傳來清晰的一聲骨頭分裂的聲音,他的身子軟了下去再無聲息。
一個人就這般悄無聲息的死去。
貨艙裏的幾個人皆是行動熟練之人,很快便将勞工身上之物搜尋了一遍,而後将人擡進了先前藏身的箱籠之中封箱。
年輕男子似是惋惜一般輕嘆了一口氣,眼神卻是冰冷無情。他從箱籠上起身,再也不看地上的屍首一眼,薄唇輕啓,“好了,該行動了。”
天色沉下,船艙微晃,這艘本該南下徐州的貨船停靠在岸邊,卻不是休息,而是一場悄無聲息的厮殺正在進行中。
年輕男子獨站在了二樓甲板之上,不知從何處尋來了一壺酒,伴着底層甲板上一個接一個死去的勞工,卻是愉悅的不摻雜一絲對同類的憐憫,而悠然自得的品嘗着杯中的酒。
這酒不過是押運此趟貨物上的勞工花十個大子便能打上一壺的劣質酒,味道自然澀口不佳。
年輕男子喝上一口,盯着那渾濁的酒杯,帶着些許懷念,“阿苦,你可知皇宮裏有一名為瓊玉的酒。”
他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高大的男人,男人輕輕擦着手裏沾血的刀,一邊面無表情的回答着他的問題,“島主,阿苦不知。”
年輕男子嘆息,“你自是不知,此酒一盞值千金,聖祖帝崇尚節儉,便下旨禁止再釀此酒,世間便再難尋此酒,可皇宮裏還留存着三壺。”
“我幼時從酒窖裏順出一壺嘗過一口,味道着實讓人流連忘返。”
“可那樣好滋味的酒,這一輩子只嘗過一次,豈不是可惜。”
年輕男子擡起手,就酒壺裏的酒随意往下傾倒。
渾濁的瓊漿在月光的照射下,也有了幾分瓊漿玉釀的美。
阿苦慢吞吞道:“若是島主想喝酒,阿苦陪島主重回皇宮,搶了整個酒窖裏的酒。”
年輕男子不止為何,突然開懷大笑,“好,待我重歸皇宮之時,讓你嘗嘗這世間最美之物。”
不知何時,厮殺也已經停下,底層甲板之上整整齊齊的擺放着皆做勞工打扮的屍首,“島主,船上三十五人,皆已殺了。”
年輕男子垂眸往下輕輕一掃,看向了某具屍體,“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們,殺人不能放過一個活口。”
阿哭突然跳下去,提刀重重的刺向那具屍體,只聽一聲慘叫尚未完全發出,便已經沒了生氣。
年輕男子不是旁人,正是蒼月島如今的島主趙玥,他臉上已經沒了笑意,其他人更是大氣兒也不敢出一個,生怕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趙玥渾身的煞氣褪去,他輕輕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各位兄弟今夜辛苦了,今夜好好休息,明日趕路,三日之內趕到徐州,本島主請各位喝酒。”
衆人皆松了一口氣,開始動手在屍首上補刀,然後将屍首全都抛入了河裏,這三十五名勞工的家人,便再也等不到他們的歸來。
趙玥獨留于二樓甲板之上,他擡頭看向天上之月。
兄弟?
這世上能與他稱兄道弟的人,可在那座皇城裏。
這些亡命之徒,也配同那人相比?
禹都的偏僻小院裏,沒了先前時日的緊迫之感,卻還是寂靜無聲的。
常衡打遠地來,還未休息過,便入屋回話,“主子,已經查明,白家女眷在流放途中時,曾發生了一起兇案,白家有三位姑娘,大姑娘白芊在逃跑途中将她三妹白琳推入了懸崖。”
“官兵搜查過,屍骨無存,便上報了此事,以白琳身忘結案。”
“主子,屬下無能,未能找到白琳。”
趙明修今日心情不錯,就算收到的是壞消息,他眉間的笑意也不曾散去。
他思忖了片刻,心中的迷霧散去。
原來如此。
“無妨,朕已經知曉她身處何方。”
“你不必再查。”
“主子的意思是?”常衡一愣,主子為何這般篤定白琳還活着,那處懸崖足足有十丈高,白琳一個弱女子怎麽可能摔下宣言,還能活着?
趙明修攤開了桌上的地圖,手指輕點着嶺南臨海的一處島嶼,眸色一沉,“她此刻正身處蒼月島。”
他只見過白琳一眼,那時的白琳帶給他的熟悉感,他沒有多少在意。
而今日他終于知道那熟悉感從何而來。
雖說是察覺的晚了些,卻不至于讓他懊悔而遷怒旁人。
常衡不明所以。
卻又聽他那一向冷淡的君主,用着對他而言可謂是溫和的語氣說着,“行了,你一路辛苦,朕準你兩日假,回家好好陪陪你母親。”
“後日回京。”
常衡大喜過望,他是禹都本地人,如今回了禹都也是為了差事,頗有種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之感。可他到底有差事,就算惦記着家中老母,也從來沒想過向主子提出回家探望母親的請求。
沒想到,主子竟還記得他是禹都人。
他這兩日禦前當差,能歸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常衡立刻謝恩,“屬下謝主子聖恩。”
“去吧。”趙明修朝他揮揮手,讓他此刻便家去。
而趙明修自己,在垂眸盯着那張地圖出神了許久,待到能夠聽見街上熱鬧聲響的時候,也難得的起身,松懈了片刻肩頸,換上今日的裝束,推門就走了出去。
守在門邊的侍衛之一,快速的就捧着他往日裏出門的裝束,黑色面巾與鬥篷,“主子。”
趙明修今夜只穿着一身藍色長袍,一頭烏發以白玉簪挽上。
他難得着藍袍,藍色清雅,淡化了他周身不近人情的疏離之意,更似玉竹般的書生君子。
他閉着眼,耳邊似是響起了今晨寫信給他之人歡快的聲音,“梨子精,今夜我在河邊等你一起放花燈,你可一定要來。”
片刻後,他擡手示意,“今日不必跟着朕,朕準你們一日假。”
侍衛一愣,卻見他已翩然而去,而他手中的黑色面巾也随之而去。
朝廷撥了銀兩讓禹都重辦女兒節,從前女兒節皆是下屬官員包辦,而這回,劉都府親眼盯着,不出幾日,女兒節該有的節日氣氛和裝扮,便已經布置起來。
雖說這回因着前程搜捕同反賊相關的可疑人物,而從京都調遣了不少飛羽衛。
讓劉都府着實是有些壓力的。
可他經歷了一回生死攸關,如今反而能苦中作樂的想。
至少,長公主殿下今夜參加女兒節,會是十分安全,完全不會出事了。
待到夜色起,屋檐下連串的大紅燈籠被點燃,燭光明亮,照亮了禹都的大街小巷。
憋在家中數日的禹都百姓,紛紛簪花出家游街游河,滿城裏都飄着鮮花的香氣。
走在街上,滿目入眼的都是一朵賽一朵更漂亮的花朵,趙雲兮不由感慨,“今夜人可真多。”
看起來可比上次女兒節那日,人還要多上一倍不止呢。
這回許嬷嬷帶着家眷,親自陪着她出門,不由笑道:“此番陛下下旨,令重辦女兒節,禹都百姓自是歡喜。”
女兒節不過是禹都的節日,其他地方并不會在女兒節這一日祭拜花神。
趙雲兮抿嘴一笑,眉眼彎彎似月牙。
看來梨子精這回辦事,是極得百姓之心嘛。
從前她不是沒有耳聞,梨子精手段強硬,出了京都天子腳下,那些朝官敢怒不敢言,別的地方總歸是喜歡對此說嘴的。
她一路走走逛逛,心中卻惦記着同梨子精的相約。
眼看着就要走到相約的地點,她格外的通情達理,知道梨子精不想要旁人知曉他的身份,便也沒打算告訴旁人,她與梨子精有約。
只同許嬷嬷等人道:“我想去河邊走走,嬷嬷你們先去花神像那兒瞧瞧今夜我要祭的花可是我喜歡的。”
劉都府請她給花神祭花,大約是在半個時辰後。
這半個時辰,正好讓她能同梨子精一起放一盞祈福的花燈。
今年的日子可着實讓人不好過。
借着今日的熱鬧,讓他們也能擁有一份喜氣。
“殿下,我陪着您罷。”許嬷嬷不大放心。
“不用了,好像大家都認識嬷嬷,一會兒定也會認出我來,倒讓我不自在了。”
趙雲兮輕快道。
今個兒是讓人放松的日子,又何必讓人遇見她就誠惶誠恐地行禮呢。
見勸說不動,許嬷嬷這才作罷,帶着人先行去往花神像。
還未走到河邊,這邊人倒是少了許多,河上都還沒有幾盞花燈,許是因為知道長公主今夜要親自祭花神,人群都去花神像前湊熱鬧了。
反正花燈嘛,上回都已經放過了一盞。
她四處張望,搜尋着梨子精的身影。
瞥見一道身穿藍袍而背對着她,站在河邊的聲音。
趙雲兮一愣,而後緊張兮兮的吩咐下去,“你們先待在這裏。”
鳴音不明所以,她怎敢放她家殿下一個人走,忙跟上去,卻被白琅攔下,“鳴音姑娘,你放心,河邊都有飛羽衛,你不必擔心。”
鳴音自打開始懷疑白琅起,就對白琅沒個好臉色,此刻見他攔着,便沉下聲音,“白大人,你別忘了你的職責所在是保護殿下。”
白琅心裏苦,卻正了臉色,“鳴音姑娘,我們這些做侍衛的,自是聽令于主子。”
他攔在鳴音身前,鳴音無法,只好探頭去看,卻見趙雲兮走到一位藍衣人身旁,同對方并肩站着。
鳴音心中一動,“那就是救了殿下的恩人?”
白琅輕點了頭,“姑娘既然知曉,此刻又何必上前,壞了殿下的興致。”
鳴音不知想到了什麽,心中一駭,果真是不再堅持上前去,難道她家殿下對那恩人上了心?
白琅也不知自己的舉動讓人浮想聯翩,只是心裏頭告訴自己,等回京以後,他必是要告假兩日,好好歇息。
趙雲兮僵直站着看向寬廣的河面,她目不斜視,卻用着餘光瞥向身旁人,瞥見了對面光潔的側臉。
“你的面巾呢,你臉上的疤呢?”
梨子精今夜是不是瘋了,為何不做半點兒遮掩,就這麽氣定神閑的出現在禹都百姓面前。
梨子精一動,竟是側身看向她,吓得她又道:“你別看我,你看前面!”要是被鳴音她們瞧見,還不得吓死?
哪知梨子精不僅一點兒都不聽話,不知轉過身完全對着她,還緩緩朝她靠近,逼得她不得不往後退。
梨子精終于停下,似是疑惑,又似是委屈,“姑姑的意思,是我真容醜陋,不能示人?”
趙雲兮被他的話一噎,瞬間忘記了自己的本意,氣鼓鼓的轉頭看向他,“不就仗着你口才好,慣會曲解旁人意思。”
她都生的這般好看了,大侄子雖比她不好看那麽一點點,卻也稱不上容貌醜陋,這不是将他們一家老少的容貌都給貶低了不是?
可算是面對面站着了,趙明修低頭看她,也許是他身上還殘留着這些時日以來被稱作‘梨子精’的恣意,也許是因為此刻行走兩旁的百姓,根本不認識他便是大楚皇帝,所以悠然自得的從他身邊說說笑笑走過,這樣輕松自在的環境,很能讓人放松。
此時此刻,他不必背負那些壓在他肩頭,或許只有死亡來臨的那一刻才能放下的重擔。
“那姑姑為何要讓我喬裝?”
他微微勾起了嘴角,笑容輕松而又惬意。
“皇帝,自是高坐龍椅,身居深宮裏。”
他用折扇輕點來往人群,你瞧,誰人又能認出了我?”
他們離人群尚且有些距離,旁人聲音又嘈雜,除了有人偶爾投來不經意的目光以外,根本無人關心他們兩說着什麽。
趙雲兮擡頭看過,果然是如此。
好像是她緊張過度。
她微微松了一口氣。
梨子精氣定神閑,她緊張不已反而是更惹人矚目。
她低頭,卻見自己兩手空空,不免懊惱,“糟糕,我忘了讓鳴音把花燈給我。”
可這會兒讓鳴音過來,也不妥當。
她糾結的站在原地。
趙明修輕嘆了一口氣,默不作聲的伸手,手中卻是多了一盞梨花花燈,還未曾點蠟,淺白色的花瓣看上去頗有幾分不符合今日的熱鬧。
“我早有準備。”話音中隐隐帶着幾分自得。
“你什麽時候準備的?”趙雲兮伸手接過,驚奇的打量着花燈。
大侄子明明從來就對這些節日裏的小玩意兒不感興趣。
她杏眼微閃,狡黠一笑,“等回京以後,我得讓國師好好看看長明宮的風水,怎麽就能讓梨樹成了精呢,還會自己變花燈勒,法術高超。”
趙明修沒理她,只伸手用火折子點燃了花燈中間的蠟燭。
梨花花燈被點燃,黃色燭火将淺白的花瓣暈上了一層暖光,倒顯得與河面上漂浮着的桃花燈、蓮花燈等完全不同。
趙雲兮理直氣壯的使喚着大楚皇帝,“要正着放入河裏。”
“歪了歪了。”
“梨子精,你能不能聰明一點,我說了是正着放,正着放。”
“你要是斜着放下去,它就會被水淹掉。”
“你先不要松手。”
“我還沒有許願。”
花燈煙火。
禹都的女兒節,便如同上元節一般,都是男女互表心意的節日。
他雖知道他的小姑姑不是以有情人的身份相約他見面。
心中卻還是高興,願意陪着她胡鬧。
原是想要一夜都心平氣和同她相處,趙明修卻還是耐不住心裏頭的煩躁。
趙明修一手撐着已經漂浮在河面上的花燈,一手猝不及防的握着了趙雲兮的手,将二人的手疊在了花燈之上,“趕緊,許願。”
“梨子精,你可真是沒大沒小。”
趙雲兮眼神忽閃,卻是壓住了心中的不自在,安靜的沒有掙開。
她開始認真的思考到底應該許什麽願望。
這盞花燈不過小小一盞,又能承載多少心願飄向遠方呢?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趙明修出聲問她,“好了沒?”
她卻苦惱道睜開了雙眼,杏眼清澈若水,能夠被人一眼就看穿。
“阿洵,我有好多願望,這可怎麽辦?”
趙明修沒訓斥她拖拖拉拉,難得陪她幼稚一回,只道:“不是還有我嗎?我的願望給你。”
趙雲兮這才老老實實地虔誠看着梨花燈。
口中開始念念有詞。
“都說禹都的花神極靈驗。”
“我雖不是花神信徒,有幸參加女兒節,便是與花神有緣。”
“我願虔誠向您祈願。”
“一願我母親舊疾痊愈,福壽延年。”
“二願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朝堂清明。”
“三願我早日覓得佳婿,阿洵也能早日尋得如花美……”
她話還沒說完,卻見那梨花燈已經順着水流飄向遠方,“诶诶诶,你怎麽就松手了,我願望還沒許完呢。”
讓花燈飄走的始作俑者絲毫不見慌張,淡然應了她一聲,“你沒聽說過,太過貪心,神明便不會實現你的祈願。”
趙雲兮着急去撈,那花燈卻已經飄向了更遠的地方,心疼的不行,“那你也不能突然就放手呢,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趙明修沉默了一瞬,突然暢然笑了一下,“姑姑說的沒錯,我就是故意的。”
或許是時候了。
趙雲兮回頭盯着他惱怒,“你!”
卻是撞進了他那雙只裝有她身影的深邃眼眸之中。
在他的眼裏,她好像喜怒哀樂都清晰可見。
她微微一怔,心裏卻生起了一股惶恐。
不可以!
她一抿唇,起身用力的拍着手上的水珠左看右看掩飾着自己的慌張,她十分大度,“行了,我這做姑姑的,哪兒能真生你的氣,反正花神聽見了我前頭的願望,也就夠了。”
“我還要去給花神祭花呢,你可不能去人多的地方,你趕緊回去,我也走啦。”
她輕松朝眼前人揮手道別,卻是不敢再去看眼前人的雙眸。
她轉身就想走。
“倘若我說我也有一個願望。”
“姑姑不想聽一聽?”
她猛地捂住了耳朵,“我,我聽了有什麽用,我又不是花神,不能幫你實現願望。”
她只要聽不見,無論梨子精說什麽,她都不用去管。
偏生身後那人的聲音,就算是隔着萬重山水,傳入她的耳裏。
“我的願望,是希望你不是我的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