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更新時間2013-5-6 11:09:01 字數:4013

馬車緩緩前行,車廂裏的氣氛卻和剛剛迥然不同,兩人之間蔓延着一股旖旎的氛圍。自從到大唐以後,莫遲是第一次出門,第一次坐馬車,本來是覺得十分好奇,但現在這種情形,實在讓她沒心思坐在馬車裏看看大唐的風景。

穆公子放開了莫遲,任她面紅耳赤的坐在自己身邊,面帶微笑的看着她害羞的樣子調侃:“幸好你那天選中了我,不然我可能一輩子也不會了解到在慧文苑那種地方還會有你這樣的女子。若是真錯過了你,那實在太過可惜了。”

“你……”莫遲望着穆公子的側臉,有些出神。

杜慧文之前曾說過,穆公子不是熟客。所以莫遲也曾經猜想過,他既然不是熟客,大概可以證明他家平時家教很嚴格,不能肆意妄為的流連煙花場所,上一次可能也不過是一時性起的到慧文苑來開開眼界。這或者也可以解釋,為什麽他那晚沒有碰過自己——比如這男人可能并不是個調情高手,以至于對待自己這樣的“歡場女子”,唯恐露怯。

但是剛剛穆公子那狂熱的吻,還有脫口而出的這句贊美卻漸漸颠覆了莫遲的猜想。他可能恰恰和自己想像中的相反,正因他深知歡場女子的作風,才會覺得自己的言談舉動都新奇有趣吧?何況古人早婚,別看這個男人還年輕的很,就是已經身為人父也不奇怪。

“你剛剛想說什麽?”很少看到這丫頭欲言又止的模樣,因此穆公子很好奇的追問。

“穆公子,您……您要帶莫遲去哪兒?”呃,自己這話該怎麽問呢?該問他是否已經家有妻兒只是出來尋花問柳風流快活?于是莫遲很及時的換了個非常靠譜的話題。

察言觀色,穆公子并不相信莫遲支吾半天要問的就是這麽平淡的事,只是今天玩笑開的已經足夠多了,再多未免有些唐突,于是也不揭穿。

“城裏新開了一家醉仙樓,菜好,酒也好,難得我今天無事,就想帶你去嘗嘗。”穆公子說着,從車窗窺向窗外。“楊乘,先把車停到醉仙樓門口吧。”

說着,他從車廂的一角拎過那個剛剛被自己丢到一邊的幂離,細心的幫莫遲戴好。“難為杜老板娘想的這樣周到。”

“是,主人。”駕車的楊乘總算松了口氣。天知道他在馬車外面有多緊張,真不知道自家主人這是搞得什麽名堂,那姑娘也實在是古怪的厲害。咳,算了,他甩甩頭,停下車來。以他粗豪的性子,想不通的事情立刻丢在腦後,絕不多想,更不會多嘴去問。

穆公子自己先下了馬車,然後朝車裏的莫遲伸手。“來。”

“嗯……”看看車子的高度,再想想自己穿這一身衣服,莫遲配合的乖乖伸出手去。

不料穆公子剛剛不過做做樣子,并沒有打算攙她下車,而是伸出手臂,直接将莫遲從車上抱了下來。

被他突然的舉動吓了一跳的莫遲不禁瞪了一眼穆公子,慶幸自己沒有在街上叫出聲來。

穆公子朝莫遲微微一笑,轉過身和一個中年男子打起招呼來:“楊伯大老遠的趕回來,真是一路辛苦,我叫楊乘在這醉仙樓訂了一桌酒,咱們今天好好的吃上一頓!”

被穆公子稱作楊伯的中年男子急忙行禮,“主人真是折殺老奴了。”

莫遲隔着紗簾,望向楊伯,這個楊伯留着短髯,身材不若趕車的那個楊乘粗壯,但整個人給人一種幹練可靠的感覺,聽他和穆公子的對答,應該是那種管家之類的角色吧?恰好正在這時,楊伯行禮完畢起身也向莫遲的方向看來。

雖然隔着一層薄紗,但是這種欲蓋彌彰的東西,實在沒法在這麽近距離裏遮擋住兩人的視線。和莫遲對視的一瞬,楊伯的眼裏閃過一絲不屑,顯然對于這位從慧文苑來的花魁娘子,這個楊伯沒什麽好感。

從小寄人籬下的莫遲對別人的厭惡最為敏感,微微皺了皺眉,轉開視線。她到這時,才覺得今天這頓飯古怪之極。

按照杜慧文和碧池的說法,穆公子是想帶她參加什麽酒宴。在慧文苑莫遲也聽說過有許多自诩風流名士之輩,舉行酒宴時都會召妓女同席,但穆公子剛剛那番獨占欲超強的玩笑,早就讓莫遲把這個可能抛到九霄雲外。誰知現在聽他話裏的意思,原來是要請這位老仆一起到着醉仙樓吃飯——那為什麽還要叫上自己同去呢?

和慧文苑相比,醉仙樓的風格比起來少了幾分纖巧風流,多了幾分沉穩大氣,看得出來,這應該就是唐朝時期比較上檔次的高級酒樓了。穆公子訂下的包廂在二樓,穆公子主仆三人加上個莫遲,就是這包廂中的所有客人。

一進包廂莫遲就暗暗叫苦,原來唐朝時候還沒有椅子,更沒有四四方方的八仙飯桌。長長的矮榻前每人一個食案,便是這次吃酒席的位置了。

莫遲在慧文苑自己房間裏見慣繡墩,完全沒想到此時的歷史進程還沒發展到人人坐椅子的程度。慧文苑是青樓,講究的是別出機杼,可這醉仙樓是個高級酒樓,這方面自然謹守禮節。

穆公子倒是潇灑的走到正中主座上盤腿而坐,楊伯和那楊乘也在下手邊告罪盤腿坐下,莫遲不好再耽擱,只好在最後一個座位整理衣襟跪坐下來,然後才除掉頭上戴着的幂離放在一旁

楊乘還是第一次正眼看到莫遲,顯然是被她的容貌所驚豔,不禁吸了口冷氣,換來穆公子的一枚白眼,立刻抓着頭憨憨笑起來。

而楊伯的眼神就很令人玩味了,他雖然也和楊乘一樣看向莫遲,但是那眼神和剛剛在醉仙樓外時一毫無二,甚至帶上了幾許警告的味道。

呵呵,這個大叔倒是很有趣。莫遲在心裏暗笑,她多半猜到這楊伯對自己的敵意何來。想必自己這個青樓女子的身份叫他很是反感,深怕她這只狐貍精會勾引的他家主人放浪形骸,最後大好青春毀在煙花巷中吧!

狐貍精倒是有一只,不過我可不是……想起狐貍精,莫遲不免就想到那天消失以後就沒有再出現過的烏卿。那天看到墨池已死的字樣時,她本來很希望烏卿再次出現,到時自己能将墨池元神的事情問個清楚,但是拖了這兩天以後,反而有些不知從何問起。

就在莫遲出神的功夫,便有酒樓的夥計将一道道她從未見過的菜肴流水似的端上來,分別奉送到各個客人的食案之上。這些菜色擺盤裝飾雖顯古樸,但道道精致,看上去讓人很有食欲。和這裏的飯菜一比,慧文苑的夥食就只能用粗茶淡飯形容了。最後,夥計又為每人送上一小壺酒并精致酒杯,這才退出包廂。

莫遲臉上不露聲色,心裏卻緊張的要命。自己從墨池元神那兒繼承的諸般才藝,沒一樣是能應付現在的酒宴的,再想想墨池的孤僻性子,恐怕她本來就不怎麽擅長這種應酬,所以也沒有這項技能傍身。

酒菜上齊,穆公子率先動筷:“來,大家試試這鵝脯。”他并未主動向莫遲介紹楊伯和楊乘,也沒有要把莫遲介紹給自己兩個仆人的意思,這四個身份地位迥然不同的人坐在一起吃飯,實在有些詭異。

“是!”楊乘點點頭,開始悶頭大吃。他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就是覺得再奇怪,也不耽誤他大吃特吃,反正跟着他這主人不是一天半天了,自家主人的心思他從來就沒想通過,主人叫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別的就不在他的思考範圍內了。

“多謝主人。莫遲姑娘,以你看,我家主人如何?”而楊伯向穆公子道過謝,看着莫遲才剛夾了口菜,就突然向她發難,叫她一時間有些措手不及。

“老伯您這是何意?”好在自己早有預感這位老伯不會讓自己好過。微微停頓片刻,讓嘴裏的食物咽下之後,莫遲這才穩穩開口。

“我家主人對老奴說姑娘看人頗有眼光,故而發問。”楊伯捋捋短髯,語氣不緊不慢,但視線仍舊淩厲。“還望姑娘可以坦率直言。”

“我自從初見,便覺穆公子氣度不凡,必非尋常人物可比,只是……性子有些頑皮,尚嫌跳脫,難以揣測。”莫遲說到最後,不由得看向獨自喝酒,對楊伯的話恍若不聞的穆公子。後者立刻回了他一個招牌笑臉,對她的評價似乎很滿意似的全盤接受。

看他不以為意的樣子,她頓覺心中有些苦澀。這個男人吶,她從第一次選中了他之後,在他面前就步步摔跟頭,被他折騰得心神不定,他卻總是游刃有餘。她什麽時候在男人面前吃過這種虧?什麽時候被男人這樣的折騰過自己?

她旋即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現在要面對的是面前的這位楊伯,不是考慮他那個性詭異的主人腦袋裏想什麽的時候。

楊伯顯然沒想到莫遲會這麽回答,露出了一個有點意外的表情。在他看來,這種以色事人的女子,多半嘴上塗了蜜,将自家主人捧得天上有地上無才是正常。可是雖然這女子也誇獎了主人氣度不凡必非常人,但哪有會說客人性子頑皮難以揣測的呢?

“既然如此,姑娘何以喜愛常伴我家主人身側?”楊伯咄咄逼人又追問一句。

“老伯這話可就差了,我和穆公子今日不過第二次相聚,常伴從何談起?更何況麽……”莫遲微微一笑,唇邊潛藏了一抹難以察覺的冷淡。“穆公子是客,主動權自然是在他手中,就如這酒樓一般,客人願來,我自然不敢慢待。”

“風月自古多情在,姑娘……姑娘不是鐘情我家公子……”楊伯這次真的為之一愣,說話都顯得底氣不足起來。

莫遲語氣分明不疾不徐,但卻叫人覺得有種淩厲壓迫的感覺。這自然是因為她在學校做慣嚴格刻板的風紀委員的關系,說話中自然帶幾分氣勢。早上齊芳芳來挑釁的時候節節潰退,自然是因為她不夠聰明的關系,可也和莫遲的氣勢有着很大關系。

“哈哈哈……楊伯,您再問下去,莫遲姑娘答完,我要無處容身了。”不等莫遲回答,這次穆公子終于發話了。“我早和你說過,這位莫遲姑娘并非尋常女子,絕不是那等以色媚人的輕浮女子,亦非那種自視甚高的虛僞之輩,我所言不虛吧?”

“莫遲姑娘,确是真性情之人。”楊伯的表情也柔和起來。

“莫遲姑娘麽,一貫如此,實話實說,直言不諱,從不曾口出媚詞,我只怕難得美人青睐呢!”表面上端着主人架子的穆公子,嘴裏一邊一本正經的說着讓莫遲有種要跌碎眼鏡之感的謙虛話,又偷偷的朝莫遲促狹的擠擠眼睛。

“原本老奴還以為,姑娘會盛贊我家主人,言說對我家主人一見傾心、引為知音,再吟上兩首定情詩……看來倒真是我想差了。請姑娘不要怪老漢我多嘴多舌。”

“老伯說哪裏話。”莫遲被這對主仆搞得莫名其妙,雖然被人誇獎時臉上端出了符合場合的标準微笑,可心裏卻大感莫名其妙:自己不過是來吃頓飯,怎麽反而有種被人面試考核的感覺呢?

“莫遲先謝過公子今日相請,公子不怪我平日失禮就好。”察覺到穆公子的眼神,莫遲輕盈起身,先走到穆公子身邊,提起酒壺,為他酒杯中注滿美酒。

“莫遲再為老伯奉酒一杯,敬老伯您忠心為主,谀辭常見,而诤言難得。”莫遲提起酒壺,又為楊伯斟酒。

之後,莫遲幹脆為楊乘也斟酒一杯,最後才面帶微笑的重新坐回原處,看起來真是照顧周到——這下子總算能讓自己的腳緩口氣了……再這樣跪坐一會兒,她真怕這頓飯吃過以後自己會因為腳麻到站不起來而當場丢臉呢!

十一章 問卿可願伴君行

更新時間2013-5-6 20:56:09 字數:3622

接下來,這頓飯吃得賓主盡歡,至少在穆公子主仆三人感覺起來,是這樣的。

穆公子看着莫遲的眼神充滿了欣賞和喜愛,楊伯的眼神也從剛剛的警告轉為滿意。至于楊乘麽……也吃的很滿意。粗人雖然粗,但可不是傻,光是被奉上一杯酒就惹來主人幽怨的眼神,他才不會自找沒趣。這是主人喜歡的女人,他還是非禮勿視來的好。

“多謝主人款待,老奴酒足飯飽,先告退了,孽子,還不走?”穆公子剛吃罷停筷,楊伯也站了起來,揪着楊乘就走。

呃……敢情這兩位是父子?莫遲為自己不必再這樣繼續正襟危坐下去松了口氣。她看看楊乘,又看看楊伯,實在不好把這個滿腹心思的楊伯和那個看着就無比憨直的楊乘聯系到一起。

“他們确實是父子,”目送兩人離開房間之後,穆公子也不再做那貴公子的做派,伸了個懶腰,走下主位,直接來到莫遲身邊坐下。“雖說是仆人,但從感情上,我是真的視他們如親人一般。莫遲……”

然而對于穆公子主動的靠近,莫遲卻收斂了一直挂在臉上的淡淡笑意:“穆公子,我今後還可不可以像上次那樣有話直說?”

“當然可以。”

“那我有很多問題想問。”

穆公子收回了打算揩油的手,“在車上時就知道你有話想說了,說吧,這樣吞吞吐吐的,怎麽是實話實說的莫遲?”

房間裏很安靜,這和兩人初次交談的感覺有些像。所不同的是,這次莫遲是直視着身邊的穆公子,而穆公子也眼帶笑意的看着她。

“實話實說……”莫遲的語氣有些疏離冷淡,“我真後悔那時候我實話實說。”

穆公子一愣,“你這是什麽意思?”

“假如那時候我沒有實話實說,你是不是就不會因為覺得我很新奇有趣,不會這樣接二連三的耍我?”

“你不會還在為了剛剛的事情生氣?”穆公子一滞。

莫遲搖了搖頭,“我不是生氣,其實我也沒有資格生氣。”

穆公子打斷道:“可是莫遲,你現在這樣就是在生氣!”

生氣……自己會生氣?開什麽玩笑,要是自己這麽喜歡生氣,早就該被人氣死然後穿越過來了。

啊,是啊,自己的心情是很不爽,這個男人,說消失就消失,說出現就出現,不給自己任何解釋也不給自己任何交代的操控着自己……而自己只能默默承受他所作出的一切行動和安排帶來的後果。不錯,在這個時代,以自己的身份,這個穆公子這麽做并沒什麽不可以,但問題在于這種感覺真的讓莫遲覺得相當的焦躁,焦躁得簡直難以忍耐。

特別是今天楊伯突然出現,對她“審查”似的一番詢問,而這個穆公子顯然也是同意讓楊伯如此作為。一想到這點,更讓莫遲有種受傷的感覺。她實在無法理解,為何自己偏偏就将眼前的這個男人格外高看了一眼,讓這男人把她這個在現代從不将男人放在眼裏的古板女生折騰到這般田地。

是因為他們相識相遇的時機,正好特別危險,所以危機之下她才無法自控的被這男人吸引?自己怎麽可以這麽沒用!

察覺莫遲的羞惱神态,穆公子無奈的嘆了口氣。“雖然我很喜歡看你生氣的樣子,但是我不希望你真的讨厭我。如果你現在很生氣,暫時不想說什麽的話,那我就先說了——”

他伸出手,握住莫遲的手。“墨池,我希望你能跟我走。”

本來還在為沒出息的自己惱火的莫遲頓時覺得思維停滞:“你在說什麽?”

“我說,我希望你能跟我走。”他輕扯嘴角,“我剛剛在車上時就說過了,我不希望繼續看你被別人當做商品一樣品頭論足,就算是我的獨占欲吧,我不希望你繼續呆在慧文苑了。我想帶你走。墨池,我想給你贖身。”

很好,這次他說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楚,讓莫遲連詢問一句為什麽的機會都沒有。他的表情很認真,眼神很熱烈,似乎強烈的想要向莫遲證明他這次的話并不是開玩笑。

“你是認真的。”和他如此認真的對視,她這次終于能确認這一點。這個愛開玩笑,愛惡作劇的男人,并沒有惡劣到拿這件事開玩笑的地步。

“是。”

“別太急着下結論說想要我跟你走。你這麽不希望我被別人看到,被他人染指……”莫遲遲疑道:“或者只是因為你很喜歡我的模樣。等你見到更漂亮的人時,你恐怕就會忘記我了。”

“不會的。”穆公子伸出手,摸摸她的頭。“……我不否認,你确實很美,比我想像中的花魁還美。而且……”

他的嘴角又浮現出一絲壞笑。“你生氣的樣子比平時更加可愛,你像只刺猬似的豎起尖刺的可愛模樣我敢保證一定是天下無雙。真正吸引我的,就是這幅柔弱外表裏藏着的那個強悍又堅強的小刺猬。你明明很反感慧文苑的生活,卻又強迫自己冷靜的接受面對,可是一旦給你機會的時候,你便敢于說出自己的想法……這樣的你,并不适合留在慧文苑那樣的地方。”

聽了這話,莫遲微微一怔,他似乎比自己想像中的更了解自己,那麽這人不只是因為墨池的這張臉?莫非他喜歡的是……真正的莫遲?她竭力克制自己微微有些激蕩的心情道:“剛剛我就說過了,你只是覺得我新奇有趣,很新鮮。”

“新鮮?新鮮嗎……”他沉思片刻,“确實,但我也可以肯定,我想要你。”

男人的語氣篤定又霸道,看着莫遲的神情,像是小孩看到了自己心愛的玩具般癡纏,仿佛要向莫遲證明他已抱定決心。“今天,我之所以會邀你來這裏和楊伯一起吃飯,也是希望讓他看看你,好讓他安心。”

怪不得那個楊伯看着自己的神情古怪,提出的問題也讓自己感覺像是面試。莫遲恍然大悟,原來那時候這對主仆就已經有了默契,楊伯這個忠仆自然要提高警惕看看這個女人能不能陪在自己主人的身邊。

穆公子的聲音很好聽,人也很漂亮,這樣漂亮的男人,用這麽好聽的聲音在自己耳邊說着這樣的甜言蜜語……只怕任何一個女孩子,都會覺得無法抵禦,心旌蕩漾吧?

然而莫遲很認真的看着他,認真的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中掙脫出來。“不。”

“不?”他的視線平添幾分銳利。

“是的,不。”她卻并沒有退縮之意。“我很感謝穆公子的一番好意,但是我不能和你回去。”

“為什麽?”

“如果你需要理由的話,那我有很多。”莫遲站起身,借機活動雙腿。“剛好,就是之前我想問你的問題。”

穆公子顯然不習慣這樣仰視女人,索性自己也站起身來,不悅道:“那你問吧。”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很多事我不該問,但若我不問,那我也就不是我了。”莫遲的語氣中不乏自嘲。不錯,其實這些事自己真的不該問,也沒必要問,反正這個男人能夠帶自己脫離火坑不就夠了?但她無法保持沉默,“我不知道你姓甚名誰,不知你家住哪裏,不知你家裏是否早有妻小……總之,我根本不了解你,怎麽能就這麽随随便便的和你回去?更何況……只是回去……呵呵。”

話說到最後,她不禁輕嗤出聲。

是的,他剛剛的甜言蜜語很好聽,他狂熱的眼神也很能打動人,她甚至相信他對自己是确有幾分真情的。但是她不是墨池,只是那個回去,就已經足夠讓她恢複那一分清醒。就這一分清醒,也足夠了。

穆公子——連這稱呼,都是假的,那他又對自己說過幾次實話?

“你什麽時候發現我并不叫穆公子的?”被拆穿謊言,他卻并不狼狽,而是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最初。”她懶懶的踱着步子。這是實話,從最初他對自己說可以稱呼他為穆公子時,她就知道這并不是眼前人的真實姓氏。也許是因為他當時語氣中稍有停頓,也許是他用了“你可以稱呼我穆公子”而不是“我姓穆”的表述方法。

但是在剛剛穆公子那番告白之前,她并沒想要拆穿這個謊話。來青樓尋歡作樂,用個假名也沒什麽關系,她沒必要彰顯自己有多聰明。更何況潛意識裏,她總覺得,若是不拆穿,自己就能把他的身份依然定位在單純的客人上。

“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聰明。”男人不由得贊了一句。“讓我先來回答比較容易回答的部分,我今年二十歲,目前就住在安州,娶過妻子,也有一些姬妾。今年年初我發妻剛剛過世,我還沒有孩子。”

“接下來就是不好回答的了……”莫遲喃喃。

之前的答案她并不覺得太過意外。男人的年紀,在這個時代已經娶妻很平常,妻子已死,縱然家有姬妾,再到外面尋花問柳也不稀奇。

“不錯,關于我究竟是誰……”男人緊抿着唇。“我實在不知該不該說,但我也不想編個謊話騙你。在關于我的事情上,我确實對你有所隐瞞,可是我并不想騙你。”

……明明一直以來,就沒少騙過我嘛……莫遲低下頭,暗暗腹诽。

“墨池,你一定要先知道我是誰,才肯跟我走麽?”男人走近莫遲面前,伸出手撫摸她的臉頰,教她再度擡起頭與他對視。

“不,”莫遲看着他臉上閃過的一絲喜意,随即淡淡續道:“我并不是真的一定要知道你究竟是誰,因為我想,我不能跟你走。你既然不能說出你的身份,那麽你的家世必定顯赫非常,我就算跟你走了,你的家族也必定容不下我這般身份。你叫我跟你走,恐怕也不過只是想打造一只金鳥籠,把我鎖在裏面成為你的私有物吧?”

說完這番話,莫遲頓時感覺胸口舒服了很多。那種憋悶、不安的心情,仿佛瞬間都被發洩了出去。

她滿意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目瞪口呆的表情,這讓她有種揚眉吐氣的快感。或許,從第一次自己無法把他當客人對待的時候,就注定自己已經會被這人所傷了吧?幸好自己還沒有徹底昏頭,現在還來得及。慧文苑固然是個火坑,但跟這男人離開慧文苑,也許自己會更加受傷。

想到這兒,她故意揚起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穆公子若是沒別的事,那請容莫遲先行告退。”

“等一下。”就在她要拉開包廂房門的時候,從背後伸出的手臂按住房門阻止了她。他就站在她的身後,然後他的唇輕輕的貼近她的耳邊,“墨池,等一下,聽完我的回答……”

十二章 皇家自古多冤枉

更新時間2013-5-7 0:35:27 字數:3291

男人貼在莫遲背後,一直手按着門,另一只手則靈巧的環住了莫遲的腰。

“我剛剛那些話說的不對麽?”對于他的突然襲擊,莫遲并沒有反抗,也沒有掙紮,“穆公子還要回答什麽問題呢?”

“墨池……”他輕輕的喚她的名字,聲音如有魔力,透過她的耳朵,一直攫住她全身,叫她不得不做出讓步,聽他把話說下去。“你打算就這樣棄我而去?”

“……”她沉默了一下,這答案毋庸置疑。她該有自知之明,既然剛剛話已經說清楚了,就該收拾心情,做謹守本分的墨池,而不是自己。“莫遲豈敢。”

“你真是每次都會出乎我的意料。”他嘆了口氣。剛剛被拒絕時的不悅已經消失,如今他的聲音中只剩純粹的無奈。“好吧,我投降,我認輸了。”

“認輸?”

“嗯,我把我的真名告訴你。”他的唇仍貼在她耳邊,呼出的氣息弄癢了她的耳朵,她聽到他低聲說:“聽好了,我姓李,李恪,字為德。”

“李……李恪。”莫遲喃喃重複着這個名字。“李恪……李恪……”

這個名字的感覺很熟悉,而且,姓李……她驀地在他的臂彎中轉過身,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是李……呃,皇上的……”

幸好莫遲還算反應及時,知道這時代是沒人膽敢大叫李世民三個字的,生生轉了口風。不然的話,大概這男人再怎麽欣賞自己的“實話實說”,也無法理解為何一個青樓女子膽敢直呼皇帝的名諱。

男人——李恪似乎很滿意自己的名字能帶給莫遲這麽大的沖擊。“我還以為你不會太吃驚……”

“怎麽、怎麽會不吃驚。”莫遲調整情緒,盡量讓自己能夠平靜的和他對話,但腦海中卻不斷回憶起史書上記載的那些關于李恪的點滴。

李恪,那些史書上描述過的事件,就發生在眼前這個笑容孩子氣、眼睛亮晶晶的男人身上。他的手臂如此真實的環在自己的腰間,這讓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把他和那寥寥幾行文字所勾勒出來虛幻遙遠的形象疊合在一起。原來從自己選中李恪的那一刻起,躺在書本上那些被人已經當作故事看待的歷史,就已經活生生的展現在了她的眼前。

有很多人希望自己可以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但是從沒有人說過做一個先知會有什麽樣的感覺——這種感覺會讓人無奈得不寒而栗。

“你果然不是尋常女子。”李恪眯着眼睛打量莫遲。“你好像一點也不怕我。”

他清楚自己說出的是令人足以恨不得立刻跪下給自己磕頭的話,而且懷裏的人兒也是明白李恪這個名字意味着什麽的,可她并沒有緊張得如第一次被自己擁住時那樣繃緊身體來傳達她驚恐的心情。相反,比起怕,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過的複雜。

“莫遲早就把殿下得罪過了,現在怕也晚了。”沉默半晌,莫遲低聲答。

面對莫遲的坦白,李恪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很高興她還能這樣對自己說話。他早就該想到的,這個丫頭,既然不會因為自己是客人就乖乖讨好獻媚,那也不會因為自己是皇子就戰戰兢兢。

莫遲微垂眼簾,心神不定,但還是聽到了李恪毫無惡意的,純是欣賞的笑聲。

她不是生長在皇權社會的小女子,沒有這種聽了皇族貴胄就吓得全身發軟恨不得跪下磕頭的習性。雖然知道在這個社會,自己的生死完全可以由着男子的好惡決定,但死過一次的她也不在乎,所以她其實是真的不怕他。她的理智應當很清楚,李恪的身份,只該讓自己更加堅定信念離開他,不止因為他那太過非同凡響的家世容不下她一個小小花魁,更因為她知道他的未來會……

會死。

莫遲的腦海中,又浮現出那日墨池控制自己時留下的那個死字。不知不覺中死過一次的自己,對于自身的死亡确實不會覺得害怕,但是現在,她所體會到的,是截然不同的感受,那是一種錐心似的不安。這個漂亮的男人,從未有過施展才華的機會,最後還會在他本不該逝去的時候逝去……他在我面前朝我微笑,希望我跟他走,而我,現在就知道他會在什麽時候死去,為什麽,怎麽死去……

不,自己不應該再去想這些,這些距離現在還太遙遠,也和自己太過無關。莫遲強迫自己把思維調整到了現在時。

“多謝殿下回答我的問題,那現在我可以回去了吧?”察覺李恪嘴唇翕動,似乎還有話說,莫遲搶在他說話前開口道。“飯吃過了,我該走了。”

李恪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無奈的松開了抱着莫遲的手。“墨池,好好考慮下我的提議,而且我對你……并不是像你之前說的那樣想的。”

也許是莫遲的眼神太直率也太坦白的表現出了不相信的情緒,尴尬的李恪嘴唇抽動:“好吧,我承認,最初的時候我确實是這麽想過,但是現在我的想法已經變了……”

“莫遲告辭。”莫遲已經不想再聽下去,或者說她此刻真的已經聽不下去。她匆忙的把幂離罩好,推門走出了包廂。

這位皇子殿下怎樣想、想怎樣都好,與她都沒有關系,反正自己剛剛很清楚的回絕過了,不是麽?

“楊乘,送墨池姑娘回去。”跟出包廂的李恪只好放棄了自己解釋的計劃,意興闌珊的吩咐。幸好剛剛叫楊伯先回去休息了……不過,回去之後是不是還要得對他解釋一番為什麽沒有把墨池姑娘一起帶回來呢?他目送莫遲下樓離開,心頭突然有些緊張起來。自己如此折騰一番,繞了半天圈子,會不會聰明反被聰明誤,弄巧成拙?

李恪考慮了一下,自己現在是不是應該追上去,親自把莫遲送回慧文苑。但是從剛剛兩人之間對話的情況看,他們的确不适宜繼續談下去了。否則,說不定會更加适得其反。

——可他還沒有來得及對她說,他其實很在乎她,比他預料中的更在乎。好吧,捉弄人過頭,結果關鍵的地方自己反而出了錯。一想到這裏,李恪不禁失落嘆了口氣。

可就在這時,在他視線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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