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6)
驚。
蕭?!這、這不正是自己本來的姓氏麽!這真的只是個巧合?還是說,自己會來到這個世界,其實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二十四 合該蕭家是我家
更新時間2013-5-19 10:31:00 字數:3177
命中注定,以莫遲本來的個性來說,這樣的想法未免太荒誕不經,但她所遇到的事,偏偏每每都在向她覺得最荒誕的方向發展。想不到,離開慧文苑,拿回來的不只是自由、尊嚴,還有自己本來的姓。
這只是個巧合?此時莫遲唯有愣愣的看向李恪,等着他的解釋。
“嗯。”李恪在莫遲床邊坐下,握着她的手道:“蕭瑀蕭大人,是我母親的舅舅,亦是蕭家的族長。蕭家與我沾親,做起事會方便很多。這位蕭老夫人,是蕭氏旁支末族中的一位寡居婦人,他們夫妻早年間搬到安州,已經久不和親戚走動,丈夫已經去世,膝下又沒有子女,你正好可以假充她的女兒,到時候進長安找蕭大人認祖歸宗。蕭大人對族人一貫照拂有加,只要他認下你這親戚,有了良人的身份,再有蕭家的背景,你便有機會堂堂正正與我成親了。”
莫遲這才知道李恪要自己假稱姓蕭的緣由,不禁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原來如此。”
只是你不知道,我本來就姓蕭……這話到嘴邊,卻又被莫遲咽了回去。墨池本來出身如何,莫遲并不知道,還是不要說的太多,免得出什麽岔子。
“如此一來,你成了我的遠親,人前稱我一聲表哥即可,倒不用講太多虛禮。等過些日子,你和蕭老夫人處得熟悉些,我便接你們過府來。等我回長安過年時也好一路走。”
李恪說的有條不紊,考慮周到,不光是身份,甚至連稱呼也為她考慮好了。如果不是察覺到他唇邊那一絲狡猾的笑意,莫遲估計真的會相信這表哥的稱呼也是他計劃的一部分,而不是他一時興起的小把戲。
“表哥真是用心良苦。”莫遲堪稱從善如流,即刻改口。“佩服,佩服。”
李恪笑彎了雙眼,不理莫遲語氣中的諷刺,“表妹過獎。”
兩人四目相對,對答自如,倒像是本來就該這樣互稱似的。
“你先好好休息吧,”心滿意足的李恪寵溺的伸手揉揉莫遲的頭,“以後,你再不用那麽辛苦了。”
這話像是保證,又像是個承諾。但莫遲卻有些躊躇:“還是先去拜見蕭老夫人吧,我去的遲了恐怕不好。”
“不妨事,你盡管休息,這裏的管家是我的人,我來安排。晚膳前你再去拜見蕭老夫人也不遲。”李恪望望窗外天色。“我在這裏不便久留,近日都督府裏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怕不能常來見你。不過最多月餘,我便下帖邀你們母女一同過府做客。”
既然這裏的“主人”是那蕭老夫人,莫遲便知道自己剛剛想岔了。只是剛剛關于金屋藏嬌勾起的心事一時間依舊無法釋然,如今聽了李恪的話,不由得神色倦倦道:“那我就先睡一會兒,養足精神好去拜見蕭老夫人。”
“嗯,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李恪的聲音格外溫柔體貼。
“……嗯。”莫遲應了一聲,乖乖閉上了眼睛。雖然今天坐了半天馬車,身子确實覺得有些疲憊,可她滿腹心事,縱然閉着眼睛一動不動,也沒能如願墜入夢鄉。身份和環境的巨大轉變,算計失敗的挫敗感,還有因金屋藏嬌這四個字引發的心痛……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塞在她的大腦裏,一時間哪裏就睡着了。
她合着雙目想心事,自以為已經過了許久,李恪早走了,不料額頭忽然感到一陣濕熱。
“真是個傻丫頭……”李恪輕輕的俯身吻吻莫遲的額頭。“我想要金屋藏的嬌,就是你啊……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莫遲閉着眼睛假寐,李恪的話自然聽的清清楚楚。她知道,他是特意說這些話給自己聽的,她也明白自己剛剛不但錯的可笑,而且實在反應過度,但是姬妾的事,仍如一根刺一般刺在她的心頭,是再也拔不脫了。
莫遲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李恪這次是真的已經走了。
想不到自己想心事想到最後,居然真的睡着了……她自嘲的搖了搖頭,從自己不論遇到什麽煩惱都能睡上一覺這點看,她還真的是相當粗神經啊!
“小姐,你醒啦?”
莫遲循聲望去,說話的是一個和慧文苑裏的小丫鬟小蝶年紀相仿的小女孩,正端着臉盆走進房來。
“你是……”
“奴婢是來伺候小姐的。”小女孩放下臉盆,走到莫遲面前乖順的跪倒在地。“給小姐請安。”
莫遲大驚,急忙下床攙住她,卻還是沒攔住她給自己磕了一個響頭。“你叫什麽名字?多大了?”
“奴婢今年十一歲,姓陶,沒有名字,求主人賜名。”小女孩仰起臉,讨好的看着莫遲。她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這樣仰着頭的樣子,甚至能讓莫遲看到她脖頸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五官更是有着南方女孩特有的秀美可愛,可以想象得出,這個小女孩長大之後必定會是個美人。
面對這個自稱奴婢的無名小女孩,莫遲實在是頭痛極了。她本來就不習慣被人這樣伺候,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小孩?看她一臉期待的神情,莫遲也不好推辭:“你姓陶……詩經裏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那你就叫陶瑤華,我以後就叫你瑤瑤,好不好?”
“陶、瑤、華……”陶瑤華喜滋滋的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又要下跪,“奴婢多謝小姐賜名!”
瑤華真的很開心,想不到她到了十一歲,終于有自己的名字了,而且還這麽好聽,這麽講究,這是從詩經裏取來的呢!自己伺候的小姐對自己又和氣又聰明,給自己取了這麽好的名字,真是自己的運氣!
莫遲早就猜到她的行動,急忙一把抓住,“快別多禮了,你如今有了名字,就不用奴婢來奴婢去了。”
她也沒想在這個封建社會宣揚人人平等觀念,可要是天天聽這孩子在自己面前用這樣自輕自賤的自稱,她實在是接受不了。
“小姐,老夫人等着要見你呢,奴……瑤瑤給小姐梳洗吧!”瑤華機靈的改了自稱,倒叫莫遲忍不住對這個小丫頭高看了一眼。同是小丫鬟,她卻不像小蝶那樣總是畏畏縮縮的,口齒伶俐得多。莫遲試探的略問了兩句,小丫頭問一答十,很快解除了莫遲心中的疑問。
記得李恪帶自己進來的時候,這座宅院空空蕩蕩的,不見半個人,如何現在自己又冒出了這麽個丫鬟?從瑤華的口中,莫遲才知道,之前這裏的管家突然不明原因的把所有下人全都召集到了東跨院,不許出去。一直等到了下午,衆人才各歸各位。
莫遲聽了頓時心中有數,顯然,這是刻意安排好,以避免這宅子裏的下人們和李恪碰面的。聽說小姐到了,管家就把這個小丫鬟陶氏派了過來。
“小姐,頭發梳好了。”瑤華一邊幫莫遲解惑一邊幫她梳理頭發。她雖然年紀還小,但梳頭發的手藝卻比莫遲自己好得多。莫遲瞥了梳妝臺上的銅鏡,發現瑤華幫自己梳成了初見李恪那天的少女雙鬟發式,不禁微微一笑。幸好自己睡覺的時候頭發散亂了,不然的話自己這婦人的發髻,倒不好對瑤華解釋了。
瑤華瞅着莫遲的笑容看的呆了,情不自禁的稱贊道:“小姐,你真好看。”
“你再大幾歲,會比我還好看的。”莫遲拍了拍瑤華的小手,笑道。其實瑤華的容貌和莫遲不同類型,并不具備可比性,但是聽莫遲這樣說,還是讓小姑娘開心的羞紅了臉兒。
“瑤瑤,瑤瑤不敢和小姐比……那,瑤瑤服侍小姐更衣。”
說起更衣,莫遲才想到自己放行李的那個小包袱。“我的包袱呢?”
“瑤瑤給小姐收在衣櫃裏了,小姐您要找東西麽?”瑤華剛從衣櫥裏取了一身天青搭鴉青的襦裙出來,聽了莫遲的話又要回頭去找。
看着瑤華手裏那套自己從未見過的新衣,莫遲這才湊過去查看衣櫃。裏面的衣服自然都是全新的,而且數量也不比自己在慧文苑裏的少,自己帶來的行李倒是完全用不着了。“不用了,我就穿這套吧。”
換好衣服,瑤華又從梳妝臺上開了奁匣,一層層分別取出各種釵環首飾:“小姐要用哪個?”
莫遲對裝點自己素來不上心,可這房間裏準備的周全程度卻叫任何一個精心妝飾自己的女子都不必擔心有什麽短缺。想到這可能是李恪的安排,莫遲的心情反倒有些複雜起來。
作為女孩子,自然都會期待喜歡的人能夠細心體貼自己的全部需求,或許在某些男人眼中,這是“物質”,是“現實”,但對女性而言這确實是一種最直接的讓她們感覺自己是被愛着的方式與途徑。
就莫遲本人來說,作為一個孤兒,別人對她好的這個意義,還要比一般女孩子更重。李恪為自己準備的這麽周到,她該覺得感動溫暖才是。可是只要一想到李恪這麽周到的準備可能是因其他女子才能這般“訓練有素”,她就高興不起來了。
在現在這個時代背景下,別說她如今還沒有成功嫁給李恪,就是将來真的成功嫁了,難道就能獨占他了麽?要一個習慣三妻四妾的唐朝男人專情,未免太不容易。可是,感受着心底的刺痛,莫遲又不得不承認,想大度起來,對自己來說似乎同樣不容易。
二十五 方得女兒難慈母
更新時間2013-5-20 13:30:17 字數:3337
算了,這些煩惱的事情,只要耐心,一定會有機會解決的。莫遲打定主意之後,終于将心思集中到了今晚的會面上。
或許是房裏一應物事準備得太過齊備的關系,又或者是因為剛跟了小姐想要一展所長,瑤華對于打扮莫遲熱情分外高漲。莫遲回過神的時候總算夠及時,阻止了瑤華在她臉上大顯身手的打算。只是看她的小臉一臉的不甘與失落,莫遲頓覺有些過意不去,最後好歹讓她幫忙選了發簪和手镯,又挑了一只精致的金銀镂空香球配在腰間,不施脂粉,總算趕在開晚飯前趕到了正堂。
即便如此,蕭老夫人也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管家說小姐是傍晚才到,她才不信呢!下午就聽到有人彈琴了,怎麽到現在還沒出現?
蕭老夫人邊等,邊盤算着要怎麽和這個便宜女兒相見。李恪說她是老夫人,其實她的實際年紀比之杜慧文大不了多少,只是如今兩鬓蒼蒼,容顏枯槁,使她看上去比本來的年齡還要老上何止二十歲。
蕭老夫人本姓鄭,娘家也是豪門氏族的旁裔,出身算得不凡。她年輕時原本也是個美人,嫁人後過得頗為惬意,雖然膝下無兒,但夫妻感情極好。為免族中長輩啰唆幹涉香火問題,其夫甚至不惜帶她遠走他鄉,定居安州,靠做些小生意維生,日子倒也過的不錯。
可近幾年,先是丈夫生病去世,她自己也接連生病,手中積蓄花費一空之後,已淪落得只能靠幫人做些針線活勉強捱日子等死了,實在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會被人請來過上這樣衣食無憂的當家主母式生活的一天。
被接到這宅子裏住了快兩個月,蕭鄭氏漸漸适應了這裏的生活,雖然因為生活艱辛而迅速老去的容顏不能再回複,但是從前做主人的派頭卻又養了回來。原本整個宅子裏的下人都圍着自己轉,現在突然要多這麽一位小姐,她心裏就有些不痛快了。她自己這輩子一直沒有孩子,也不稀罕突然從天而降這麽個女兒!
在這個子嗣香火大過天的時代,蕭鄭氏當初能在一無所出的情況下還獨占夫君,就證明她不止漂亮,還有些聰明頭腦。她早就覺得其中有古怪,接她來這裏的人當時自稱曾受過她死去丈夫的恩惠,因此才把自己送來這裏,供她好吃好喝的住着,這倒是不稀奇,可為什麽一定要送這個所謂的女兒來和她同住呢?
而且對方為了這個女兒下的心思,她可是清清楚楚的。她畢竟在這個宅子住了兩個月,那些送進西跨院的胭脂水粉、衣衫首飾、書籍樂器、古玩字畫、文房四寶……樁樁件件都沒有避開過她的耳目。相比之下,她的待遇簡直可以用寒酸兩字來形容了。
要是那人是為了報答她的亡夫,對這不知打哪兒來的野丫頭怎麽比對自己這未亡人還好?莫非這女兒是丈夫在外面留下的風流帳?
蕭鄭氏再怎麽聰明,也想不到李恪的計劃,反而越想越偏。只不過她也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既然自己現在吃人手短,那就不妨先将這個野丫頭認下,再做打算。反正現在的家長是她!
于是,當莫遲在瑤華的帶領下趕到正堂拜見蕭老夫人的時候,迎接她的,就是一張堪比學校教務主任般的冰山冷面。蕭鄭氏自認“正房主母”,當然不會對莫遲這個“野種”有什麽好态度。
莫遲走到蕭鄭氏面前,盈盈下拜,卻不說話。原本莫遲自幼喪母,對母親總抱有一種渴望期待的心情。聽李恪說過他的計劃後,心裏也曾隐約希望能由此多一位疼愛自己的長輩讓她可以承歡膝下,可看了這位蕭老夫人的表情就知道,她對自己怕是不怎麽歡迎。她面色沉靜,心裏卻有些失望,只暗自揣測她不滿的理由是不是和楊伯相仿。
蕭鄭氏見了莫遲,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看這模樣就是個狐媚子,自己恐怕猜對了。
“怎麽這麽晚?”
蕭鄭氏冰冷的聲音聽得瑤華心頭一顫,她怯怯的看向莫遲,生怕是因為自己動作太慢連累小姐,更怕小姐挨了罵,由此恨上自己。
莫遲根本想不到身後瑤華的複雜心思,坦然謝罪道:“女兒因身體不适,這才來遲了,還請不要見怪。”
她謹慎的沒有直接稱蕭鄭氏為母。以這位老夫人的态度,很難保證自己直接喊出個媽來之後她會不會當場給自己沒臉。
而蕭鄭氏見沒能一上來就用下馬威吓到莫遲,也只好不耐煩的匆匆屏退所有下人,就連惴惴不安的瑤華也趕出去以後,才在早就準備好的紙筆上寫道:“你叫什麽?”
說來也別怪蕭鄭氏憋屈,天底下哪有不知道女兒名字的媽呢?
“蕭莫遲。”莫遲知道這詭異的對答不能讓旁人聽到,因此配合的在紙上用娟秀的小楷寫下自己的全名,字跡清秀漂亮,遠在蕭鄭氏之上。
莫遲把名字寫成蕭莫遲完全是習慣使然,并沒多想。可是看在蕭鄭氏眼中就有了別的意思,以為她這是向自己挑明身份示威呢!
再看着這漂亮的小楷,蕭鄭氏的表情更加微妙起來。這個野丫頭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長得如此狐媚漂亮,還彈得一手好琴,寫得一手好字,又能享受那樣好的待遇。一思及此,不由得叫她心裏升起一股名為嫉妒的感覺。她按下心中的不快,繼續寫道:“這宅院中的事情有我料理,你不需操心。我不管你娘到底是誰,你今既來此,與我母女相稱,我自會好好教導你,今後不會虧待了你。”
蕭鄭氏可不希望将來被這個丫頭以丈夫獨女的名義爬到自己頭上在家裏作威作福,于是先行發出警告。
可是她的态度反而叫莫遲心下了然:原來這個女人和楊伯截然不同,她對李恪的計劃是全然不知的,否則她對自己的警告就不會是現在這樣。她本來以為這蕭老夫人是因和李恪沾親才協同他進行這個危險的計劃,結果沒想到自己這個“母親”還被蒙在鼓裏。
“女兒正要母親細心教導才好呢!”既然想明白這一點,莫遲也就隐約猜到她怕是想歪了什麽,也不辯解。反正她對宅院權利的事情并不計較,只是微微一笑,緩緩拜倒在地,這次她沒有用筆在紙上寫,而是說出了聲。“母親大人在上,請受女兒一拜。”
蕭鄭氏皺皺眉頭,把兩人寫字的紙條在油燈上燒掉,做出慈和模樣扶起莫遲,“女兒快起。”随即又臉帶微笑高聲吩咐:“吩咐廚房傳飯。”雖然她不滿這個從天而降的女兒,可對方說了和軟的話,她也不能不講道理的公開落了莫遲面子。結果這頓飯吃得倒是和和睦睦,不知道的人看了,還真以為蕭鄭氏和莫遲是一對母女,只有細心的人才能察覺這對“母女”之間那種反常的客套和疏離。
吃過晚飯,莫遲真似孝女一般,親自把蕭鄭氏送回正房卧室安歇,然後才回到自己的小院休息。
一回房間,瑤華就又要下跪請罪,覺得是因她耽誤了時間才害莫遲被老夫人責罵。莫遲好言安慰半天,總算讓小丫頭相信她沒有因此生氣,乖乖退下休息去了。
支走了瑤華,莫遲開始自己動手收拾從慧文苑帶出來的行李。想起之前杜慧文貼心的諄諄教導,再想想剛剛蕭鄭氏冰冷虛僞的臉,莫遲不由得嘆了口氣,從袖口中取出一直藏在袖口裏的小荷包。
這個荷包正是她臨走之前杜慧文在拉着她的手時悄悄塞給她的那個,裏面放了一些碎金子還有一條染血的白色錦帕。她記得這條錦帕,這東西是那天李恪離開之後,突然出現在自己床上的。之後莫遲的各種煩惱層出不窮,莫遲始終沒能找到機會查探出這東西到底從何而來。杜慧文一直以為這是莫遲的元紅,就在她離開時,悄悄塞在荷包裏,連同金子一起當“嫁妝”送給了她。
雖然這條錦帕來歷不明,放在手裏只會叫莫遲覺得格外尴尬,但是這荷包畢竟是杜慧文的一片心意,靠着它餘下的溫暖,自己也能像從前在現代時應對親戚那樣面對這位母親大人的冷臉了。
莫遲将荷包和自慧文苑帶來的首飾一并收進奁匣的最底層,臉上露出了淡淡笑意,反正這種麻煩,自己早就習慣了,不是嗎?
莫遲最大的優點和特色之一就是好養。除了吃喝穿戴全不挑剔之外,神經更是無比強悍,不論遇到何事,都能夜夜好眠。她向來是個實際的人,沒時間浪費在自怨自艾上。即使人生中第一次因為李恪而吃了醋,添了不少煩心事,最後也沒能阻礙她補眠,更何況是蕭鄭氏這個便宜母親的冷臉?
可蕭鄭氏自己卻一晚上都沒有睡好。
莫遲昨晚禮數周全的親自送她回房安置,殷勤備至,一下子就給周圍的丫鬟仆婦們留下了非常不錯的印象,生生把蕭鄭氏滿肚子的刻薄都噎回了肚子裏。偏偏在蕭鄭氏身邊伺候的丫鬟緋紅本着恭維蕭鄭氏的意思,還說了一句“一看小姐就是孝順的,老夫人将來必定有福氣”的話,更是把她氣的夠嗆。
她原本想着先好好探探莫遲的底細,看看到底為什麽那人要把她找來,至少先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想之後再做打算。可被身邊的丫鬟這麽一說,她實在是忍不住這股火氣了,滿腦子盤算着要怎麽以母親的身份好好教養教養這個女兒,給自己先出一口氣。這個野丫頭想來沒什麽規矩,自己就先從立規矩開始。她本來睡眠就不好,結果再這麽一費神,一耗就是一整夜,等她有了困意,天都快亮了。
于是,還不等折騰莫遲,蕭鄭氏倒是先把自己折騰了一通,何苦來哉!
二十六 初傳針黹意難平
更新時間2013-5-21 10:01:25 字數:3376
反觀莫遲這邊,安安穩穩一覺到天明,卯正時分起身(相當于現代時間的早上六點鐘),瑤華已經候在一邊等着服侍了。梳洗完畢後,莫遲先叫瑤華去正房看看老夫人起床沒有,好去請安。結果蕭鄭氏自己睡過頭,直等到巳時(九點鐘)才睡醒,早飯都因此延後了,哪裏還能給莫遲立規矩請早安?
看着明明睡了懶覺還一臉憋屈的蕭鄭氏,莫遲哪裏知道她的心思,反正若是蕭鄭氏來找茬,自己再想辦法應對就是了。
蕭鄭氏則是越想越生氣,吃過早飯之後,就把莫遲留在正廳陪自己說話。
“女兒啊,最近都沒見你的針線繡活了,咱們女人,婦功是頂要緊的,左右今天無事,為娘就來指點你一二如何?”蕭鄭氏端出和藹長輩的模樣,皮笑肉不笑的說。
她昨晚折騰了一夜,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從自己的長處入手來打壓一下莫遲。要說起蕭鄭氏的最大長處,除了霸寵,自然就是她曾經賴以為生的針線女紅了。
蕭鄭氏不愧一夜沒有合眼,算盤打得極妙,一下抓住了莫遲的弱點。對于針線活,莫遲确實有些含糊。作為一個現代人,她自從到唐朝以後,還沒有意識到要去學習這方面的內容。在慧文苑,她也沒見過墨池房間裏預備過這方面的東西。
雖然莫遲明知道蕭鄭氏的指點是想為難自己,但是她也确實不擅長這些,反正藝多不壓身,于是也不推辭,笑道:“那就有勞母親大人了。”
對于莫遲乖乖聽話的表現,蕭鄭氏再次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只好吩咐緋紅把針線布料什麽的準備好,帶着莫遲到房裏教針線去了。
蕭鄭氏的針線活确實讓莫遲眼前一亮,針腳細密,繡工精致,确實不錯。可是雖說手藝不錯,但要說做老師,蕭鄭氏絕對不合格。且不說她根本沒耐心慢慢解釋什麽齊針、套針、平金、戳沙的諸般針法,更沒耐心幫莫遲糾正錯誤,就是好容易繡得對了,也仍要聽她一通唠叨抱怨。
相處的時間這麽一久,在一旁伺候的瑤華和緋紅也都看出來了,原來老夫人十分不喜歡小姐。瑤華昨天就見識過蕭鄭氏的冷臉,暗暗奇怪,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麽不喜歡女兒的媽。緋紅畢竟年紀大些,猜到這對母女只怕是內有隐情,只暗暗在心中為莫遲嘆息。兩個丫鬟對視一眼,都對莫遲有些同情。老夫人雖然不算好脾氣,可也沒有這樣訓過她們,她們聽着這些話都替小姐不舒服呢!
可是莫遲卻仍然笑眯眯的學刺繡,根本不把蕭鄭氏的态度當一回事。她起初還擔心過墨池不通針線,結果一試才知道,原來這個不通,是和古代那些無事只知鑽研針線刺繡的閨中女子相比,要是和只會釘扣子的莫遲本人相比,這刺繡水平已可算是小有根底了。再加上莫遲仔細觀摩蕭鄭氏的針線方法,結合自己所會的基礎,如此用心下來,雖然刺繡水平不可能驟然提升,但是至少不會紮得滿手血洞。
從早上一直做到太陽落山,除了吃飯,就是繡花。如此一來,蕭鄭氏自己先吃不消了。自從到了這宅子之後,她再拈針線純粹只為消遣解悶,已經很長時間沒做這麽久的針線活了。再加上她畢竟有些年紀,不比莫遲年輕,眼也花了,手也抖了,肩膀也酸了,結果這一天下來累得不得了。反倒是莫遲,好像沒事人似的,叫蕭鄭氏暗暗咬牙。
既然教也教過了,蕭鄭氏幹脆給莫遲布置了作業,叫她自己回去繡,繡好了再拿來給她檢查——她可沒有精神天天這樣折騰,再這樣下去,就不曉得是為了教訓莫遲,還是折騰自己了。
“小姐,老夫人也太過分了。”回到房間之後,瑤華才露出氣呼呼的樣子,但明顯是憋的狠了。“小姐怎麽一點也不生氣啊?”
她家小姐是不是太好脾氣了?為了繡花的事情老夫人折騰了小姐一整天,就這樣吃過晚飯之後小姐還是和昨天一樣親自送老夫人回房安置,而且一點也沒有不高興或是生氣。
看着為自己打抱不平的瑤華,莫遲露出了真心的笑容,“瞧你這孩子,我有什麽可生氣的,誰叫老夫人是我的母親大人呢?”
“可母親大人對孩子都是這樣的麽……”瑤華垂下頭,怏怏道:“瑤瑤以為,天底下最疼自己的人就是自己的娘呢……瑤瑤從小就沒了爹跟娘,以為小姐是有娘的……現在看見老夫人對小姐這樣,心裏……心裏……”
莫遲聽了這話,心裏頓時一酸。同為孤兒,她自然明白瑤華的心情,自己在沒有見到蕭老夫人之前,又何嘗不是在心底有過一絲對母愛的期盼?可是結果讓她失望了,這種失望她也已經習慣了。她完全沒想到,身邊的這個小丫鬟,竟然代自己有着同樣的期待,希望她這個小姐能得到老夫人的寵愛。再聽到瑤華說她也是父母雙亡,莫遲對自己的這個丫鬟倒有了些親近的感覺。為了自己的新身份,莫遲已打算好要适應身邊有個小丫鬟伺候的小姐生活,如今瑤華對了她的脾氣,倒是更好。
“瑤瑤,老夫人對我嚴格,也不是什麽壞事。”莫遲心中動容,開口安慰瑤華道。
“瑤瑤是擔心小姐受欺負。”瑤華撇嘴,“要是小姐太軟弱,就連那些下人們都要欺負到小姐頭上來呢!”
“哎,也是呢,連我這個小姐都被人看不起,被欺負了,你這做丫鬟的也會被連累吧?”
莫遲漫不經心的随口說了一句,吓得瑤華又跪了下來:“瑤瑤沒有這個意思……就是他們敢欺負小姐,瑤瑤也會保護小姐的!”
“看你這丫頭!”莫遲本來是戲弄兼試探,但看瑤華認真不安的樣子,倒有些內疚了,“我剛剛是和你開玩笑的,我絕對不會被人欺負的,你放心吧。”
“小姐……”瑤華小心翼翼的看着莫遲确實是唇角帶笑,這才放心的站了起來。“瑤瑤是要跟着小姐一輩子的,所以絕對不會有別的心思的!”
莫遲畢竟是個現代人,對這種“終身制員工”的觀念還不能适應,只好笑着接受了小丫頭的表忠心。她想了想,又囑咐道:“我知道你是為我着想,不過你平日說話倒要小心些,免得老夫人找你的不是。”
“是,小姐。”瑤華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似乎依舊對莫遲的耐性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莫遲無奈的在心裏嘆了口氣。自己從小到大都寄人籬下,看人臉色看了這麽多年,哪有那麽容易就會生氣。要真是孤兒都像簡愛那樣愛耍個性的自讨苦吃,那才稀奇呢!
接下來的幾天,莫遲對蕭鄭氏依舊晨昏定省,一起用餐,除此之外的時間就悶在自己房間裏繡花。蕭鄭氏那日給莫遲布置的作業,是繡個桂花圖樣的荷包,這是莫遲第一次做這種東西,雖然有墨池的基礎在,也足足做了五天才完工。
這個荷包不大,上面繡的圖樣是莫遲按照窗外的桂花樹畫的丹桂飄香,裏面也裝了曬幹的桂花,預備第二天交給蕭鄭氏。
莫遲本以為自己只要處處忍讓,蕭老夫人也不敢把自己怎樣,只會自尋煩惱。誰知這次,偏偏就是這個荷包出了岔子。
“你做的好東西!”才一接過荷包,蕭鄭氏的臉就拉的老長。“這是個什麽!”
“回母親大人,是丹桂飄香的荷包。”莫遲摸不到頭腦,不卑不亢的答道。
蕭鄭氏把荷包狠狠甩在莫遲身上,裏面放的幹桂花撒了她一身。“丹桂?你知不知道這是你爹過世周年祭祀時我要給他供上的東西?竟然繡紅色的丹桂?!你的書都讀到哪裏去了?”
被這樣突然劈頭蓋臉的一通數落,莫遲哪還不明白蕭鄭氏布置作業的事情就是挖個陷阱給自己鑽?她只說教自己針線,給自己布置作業,卻沒提這個作業的用處是什麽,更沒說要忌諱什麽丹桂、紅色之類的事。偏偏她也不知道那位自己名義上的父親究竟是何時去世的,一時沒防備,結果着了道。
“早就說這孩子不是在自己跟前養大的就是不知道孝順……也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花樣子……你要是不想繡就早點說,我親自動手,也不能叫老爺靈前難看……”蕭鄭氏絮絮叨叨半天,唱做俱佳,一會兒一副思念亡夫的模樣,一會兒又是個教訓女兒的嚴母。折騰了足足半個時辰,雖然旁觀這一幕的只有緋紅和瑤華,但外面的下人們也都知道是老夫人正在教訓小姐了——畢竟這不是什麽深宅大院,鬧了這麽久,全院的人都知道了。
莫遲也不還口,只做恭順悔過狀聽着。這老夫人的火氣壓了不是一天半天了,她這樣撕破面皮罵出來是早晚的事,以自己的身份立場,辯駁無益,反正左耳進右耳出也就罷了。
瑤華憂心不已,好幾次想替莫遲說話,都被莫遲用眼神阻止了下來。
“……今天,我就代你爹好好教訓教訓你!”那邊的蕭鄭氏自說自話半天,早就唇幹舌燥,端過手邊盞兒才喝了口水,正看見莫遲和瑤華之間互傳眼色,心頭火起,手裏的盞兒劈頭就朝莫遲砸了過去。
莫遲也沒想到蕭鄭氏會突然有這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