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0)
,這個,該說是因為時代不同造成的審美差異?莫遲的嘴角微微抽動,“那你覺得……我這樣好看還是原來的樣子好看?”
“都很好,不過我更喜歡你原來的樣子。”李恪擺出一副鑒賞家的口吻。
“喔?”莫遲微一揚眉。“為什麽?”
“原因很簡單呀,”李恪輕輕靠近莫遲,呼吸的氣息甚至噴在她的臉上,“你這樣打扮以後,整個人都不自在。你不喜歡。”
“這是什麽理由?”
“唔,你不喜歡的,我就不喜歡,就是這麽個理由……”李恪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讓莫遲覺得有些意炫神迷。
“不許走神。”看出她的出神,他懲罰似的吻了一下她的雙唇,随即蹙眉。“果然還是你原先的打扮比較好。”
“咦?”
“起碼……不用讓我吻到一層……”李恪摸摸嘴唇上沾到的唇脂,皺了皺眉。
看着李恪一頭黑線的模樣,莫遲輕輕一笑,“好了,你去把床上的帳果擇一下,我先把臉上這些東西洗掉,它們弄得我很不舒服。”話音剛落,莫遲就微微撇嘴,自己剛剛這種指派的語氣,是不是有點大違婦道了?
“沒關系,”李恪像是讀出了莫遲的心事,從身後伸出手臂環住她的腰。“對我,你不必介意這些事,我喜歡自由自在的你,我想父親那時會欣賞你,也正是欣賞你的……爽直吧?”
“嗯,或許吧……你真不是想說我口沒遮攔?”她忍笑輕輕轉過頭去,看着他俊逸的側臉。“那麽你呢?你喜歡我什麽?”
“我喜歡你。”李恪毫不猶豫的回答。
“……我是個很無趣的女人。”莫遲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憋出這麽一句。面對李恪熱烈的告白,她的眼神裏滿滿的都是柔情,仿佛能滴出水來。
這種妩媚的風情,本是墨池這具身子自來就有的,可是自從芯子換成了莫遲,這種天生的妩媚柔情,就被莫遲本身的剛硬給沖緩了不少,轉成了一種奇妙的既妩媚,又堅強的異樣風情。雖然李恪自覺自己是被那樣的莫遲吸引,但看到這樣的嬌妻,他還是本能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只是因為你喜歡戲弄我,所以我們起初相識日子裏,幾乎沒有機會讓我在你面前展露我的無趣。”對于自身的魅力,莫遲尤不自知,仍在繼續說着。
李恪盯着她吶吶道:“我可真的不覺得……你無趣啊……”
“只知道你喜歡捉弄我,還不知道你這麽會說話……”莫遲喃喃。
李恪輕輕一笑,“是麽?那,既然看在我今天說了這麽多好話的份上,我是不是……應該把早就屬于我的東西取回來了呢?”
莫遲微微低下頭去,臉頰滾燙。她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早在慧文苑那晚,他付過了錢,她的身子就應該是他的了。不過現在,他和她已再不是那種金錢可以買賣衡量的關系,他已經是她的丈夫,而且是皇帝親自下旨的,他的計劃成功了。
“你……當然可以……”莫遲聲音輕若不聞,但是這并不妨礙李恪聽到這句允許。
“你不是要去洗掉臉上的脂粉嗎?去吧,我來把帳子裏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挑幹淨。”李恪收緊了一下手臂,然後總算放莫遲自由行動了。
之後,李恪又幫她取下一枚又一枚的發針,看她的一頭烏發傾瀉而下。總算擺脫敦煌壁坐畫打扮的莫遲這次才覺得自己舒服多了。
“你真美。”他深吻她的唇,這次他總算可以安心的吻她了。
“好像……你很久沒有這麽做了……”唇與唇分開之後,她一邊深呼吸一邊輕輕的說。自從她離開了慧文苑以來,他再也沒有這樣深吻過她。
“嗯,因為我怕我按捺不住……”他的手指輕輕的伸向她的衣帶,熟練的讓它們一點點的變松,滑落。“我不覺得我的自制力很強……”他的聲音依舊低沉悅耳,并且帶有一股情欲的狂熱。
莫遲以為自己已經很熟悉李恪的一切,但當她聽到這樣的聲音時,她還是稍稍有些意外而驚愕,不過随即釋然——他畢竟和從未人事的她不同,而且,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莫遲模糊的想着。
這不折不扣的男人正輕輕的把玩着薄薄的亵衣下那一雙椒乳,滑嫩和柔膩的手感讓他幾乎不願松手。老天,她的身體和她的臉一樣的美妙,所謂滑如凝脂不過如此吧?此刻,他由衷慶幸自己當初被她選中——不然,這麽美妙的身子就要在那腌臜的場所過上一輩子?光是用想的他都覺得後怕。而且……她還那麽聰慧……
“我突然覺得我運氣很好……”他嘆息道。
“嗯?”她瞪着迷離的雙眼看他,那無辜而柔弱的視線引得他從脊椎竄起一股熱流,身體的某個部位早已不受控制的起了變化。
“我被你選中,運氣很好。”李恪的聲音帶着和平時不同的情動的沙啞。
“能遇到你,我的運氣也很好。”莫遲眨着如霧般的雙眸看着俯在自己身上的男子,這人今後就是自己的丈夫了,她終于擁有了真正屬于自己的家!對于一個孤兒而言,還有什麽比家、比家人更值得她去保護?為了他,也為了他們的幸福,她必須幫他擺脫原本的悲慘命運。反正她來到這裏的時候本來就一無所有,也不怕失去,不是麽?
“還怕嗎?”他的手掌靈活溫柔的在她的身體上來回逡巡着,像是在巡視着這終于屬于自己的領地。感受到懷中嬌嬈的柔順,他忽然輕笑出聲,記起初見時她的緊張模樣。那時候她全身緊繃,像一只看到威脅的刺猬一樣豎起了全身的刺。
她亦笑,“如果我說我還怕,你這次也會停下,什麽都不做嗎?”
“你……舍得讓我停下嗎?”他的手指緩緩滑入她的兩腿之間,技巧的愛撫讓她很快就感覺到身體已經發生了某種變化:她突然覺得炙熱而空虛,亟待被某種東西所填滿,而她的這種變化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濕了。”他擡起手,兩根手指之間牽出一道銀絲。
被他挑逗得情欲大熾的她紅着臉啐了一下,“你果然是個登徒子。”
“吶,”他撫摸着她的肌膚,貼近她的身體,一邊試圖分散她的注意力,一邊将自己的利刃在凹陷處溫柔的蹭了一下,腰用力的沉下去,“男人在這一天……都是被允許做登徒子的,這是合于禮法的……”
“唔。”被他的炙熱填滿的一瞬遠沒有她想像中痛的厲害,或者是因為他真的技巧好到讓她想象不到,或者是因為她此刻早已被這溫暖醉倒了,以至于根本感覺不到疼痛。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真正的痛楚還遠未來臨,那炙熱脹大的硬挺繼續深入,直到即将突破阻礙,才讓莫遲感覺到了那種撕裂般的痛。
“嘶!”被這種痛楚侵襲,莫遲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眼角不自覺的湧出淚水。
“我那時候就說過,我的東西,我會來取的……”李恪溫柔的吻去了她眼角的淚痕,嘆息似的說着,“不過,我真是等的太久了……”
莫遲當然記得,在他們初次相遇時李恪說的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她正想回答,李恪卻已經趁她放松了精神,一舉突破了最後的關隘。兩人身下的錦帕上,随着李恪的動作,瞬間綻出了點點桃花。
在這種劇烈的沖擊下,莫遲伸出手,緊緊抱住了李恪,朦胧的想着:從這一刻開始,她的喜悅,她的痛苦,她的歡樂,她未來的一切,都已經和這個在自己身體中的男人連為一體,再也無法分離!
六十六 新婦議政難端莊
更新時間2013-7-1 23:50:56 字數:3220
李恪與莫遲這一夜的恩愛自不必細述。只是天亮還要入宮給李世民和楊晏筠行禮,李恪不得不加以收斂,始終溫存體貼,自己只略略盡興,不敢把莫遲欺負的太過分,兩人總算在淩晨的時候小睡了一會兒。
莫遲心裏惦記着第二天要進宮的事,雖然初嘗情事略感疲憊,卻睡得不沉,誰知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看到李恪已是笑眯眯的盯着自己,不禁臉頰一紅。“你……你醒啦……”
“莫遲……”李恪本是愛憐的喚着懷中妻子的名字想叫她起床,聽了這句,突然一笑:“我記得那天早上,你第一句話說的也是這個。”
莫遲一怔,想起那天一早,把李恪從床上推下去的情形,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原本那些羞澀尴尬也煙消雲散,促狹心起,也調侃道:“現在可是不能叫你表哥了,這次要叫什麽才好呢?”
和李恪突破最後的關隘成為夫妻之後,莫遲也比過去更大膽率直得多,她的這種變化李恪自然看在眼裏,喜在心裏。在他記憶中那個最初戴着面具,全身緊繃的女孩子,如今終于成為了自己身邊這個會自然與自己開玩笑的小婦人,成為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妻子。
“平日人前自然要稱呼為夫一句王爺……”李恪先是故意板起臉做出一副嚴肅模樣,見到莫遲一臉似笑非笑的模樣,不禁尴尬的輕咳一聲:“如果平時我們私下相處,就稱呼我的字,為德吧!”
“為德、為德……”莫遲念了兩遍,滿臉歡喜,“好,就叫為德。”
“時間不早了,我們今天還要進宮去拜見父親母親。”眼見莫遲喚着自己的字時,對自己一臉親昵依賴,李恪不得不強行忍耐着提起正事,才能克制自己不會在此時再次将這嬌嬈擁入懷中。
可憐莫遲卻不知身邊丈夫的掙紮,聞言極為認真道:“是,今天可不能遲到。”說着便掙紮起身,卻不防低頭看到身上點點紅梅,臉不由得還是紅了一紅。至于那條沾滿處子元紅的錦帕,早在昨夜的激情之中,被扭搓到兩人腳下去了。
一會兒還要出門,兩人也不再啰嗦,急忙喚了丫鬟進來服侍洗漱更衣,莫遲這邊自然是一直陪在身邊的瑤華,李恪的這個貼身丫鬟,莫遲還是第一次見。不過有喜歡打聽消息的瑤華在身邊,對于李恪身邊的丫鬟,她倒也不是一無所知。
“這是春霞。”李恪見莫遲看向那丫鬟,笑着提了一句。
春霞大概十六七歲的年紀,相貌并不出彩,只是中人之姿,老老實實給李恪和莫遲請了安,然後才過來服侍李恪更衣。
莫遲點點頭,朝春霞笑了笑,賞了紅包。她早聽瑤華說過,李恪身邊的丫鬟除了這個春霞,還有另三個,分別叫做夏霏、秋露、冬霜。四女輪流負責侍奉照料李恪起居,不過李恪平日并不喜歡被人貼身伺候,所以這四個丫鬟的日常工作倒很清閑。
而且之前瑤華還故意特別強調了一下,說王爺選這四個貼身丫鬟,都是相貌平平、為人老實本分的。而且這四個丫鬟聽上去好像是自李恪年幼就服侍在他身邊,其實人早已經輪換了數批,只要她們年滿十八歲,就會由其他人接過這個名字繼續在李恪身邊服侍。所以雖然李恪身邊的四個丫鬟一直都是春霞、夏霏、秋露和冬霜,可實際上這名字早已不知換過多少次主人了。
有這情報在,之前還為栖玉院吃過醋的莫遲,反倒對這四個丫鬟不大放在心上。
收拾妥當,莫遲再次被瑤華畫出了一個敦煌壁畫般的妝容,又穿上王妃的盛裝華服,由李恪騎馬開路,引着莫遲乘坐的馬車,第三次進了皇宮。
前兩次進宮,她的身份還只是一介民女,可如今的自己,卻已是皇家的兒媳,這身份的巨大轉變,讓莫遲自己也覺心緒起伏。
說實話,從慧文苑到大唐吳王的王妃,自己這一路走來,雖然不乏膽顫心驚,但是……真的可以說是太順利了。回想起來,真正最危險的時候,莫過于被楊伯利刃加頸,生死一發間,但也是有驚無險。這種順利的程度,已經讓莫遲感到有些不安了:她要做的事情,事實上從今天,才只是剛剛開始。這種順利,能保持到什麽時候?
李恪和莫遲要先去參拜家廟,禀明祖先,而這邊,李世民帶着楊晏筠已經擺駕兩儀殿,等着李恪和莫遲這對小夫妻來見禮。搞了之前誤會莫遲未婚先孕這麽一個大烏龍之後,楊晏筠對這個兒媳還是比較滿意的,她對兒子諸多要求本就心有歉疚,如今為兒子娶到真心喜歡的女子,多少有些補償的意味在內。
而李世民的笑容就比較深奧了。他自然知道那個賈氏就是今日來見禮的兒媳蕭莫遲,可是那個大膽率性的小丫頭,看到自己的時候,不知會有什麽反應?他從那時候就非常好奇莫遲得知自己真實身份時會有什麽反應,此時更是期待起來,絲毫不察自己現在的想法實在頗有幾分孩子氣。
“吳王殿下、王妃殿下到!”宦官高聲通報。
李恪攜了莫遲的手,一同進了兩儀殿。兩儀殿是皇帝和親信大臣商量國事之處,李世民還曾多次在此處宴請貴賓,此時他身着龍袍,端坐禦座之上,楊晏筠亦是正裝打扮,坐在皇帝身邊,
“恪兒率妻子莫遲,拜見父親、母親。”
“恪兒來了?”李世民哈哈一笑:“這就是恪兒心心念念想娶的蕭家女兒?快擡起頭給朕看看!”
李世民本想着莫遲擡頭見到自己會大吃一驚,誰知莫遲只是雙眉微微一挑,竟然絲毫不曾驚惶,只略擡了擡頭,然後就繼續淡定的跪倒行禮:“兒媳拜見父親、母親。”
“快起來吧!”莫遲這毫不意外的表現讓李世民暗暗驚異,臉上卻不好表現出來。而且比起莫遲,現在更加意外驚愕的人,反而是他。
——這個蕭莫遲,果然和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人非常相似!就是容貌,已經有六七分的想象,更何況眉梢眼角還有這麽一份一模一樣的豪情和堅決。想起那人,直叫李世民暗暗感嘆不已。
待行禮已畢,李世民大手一揮,給李恪和莫遲賜座,随即狀似無意的開口道:“莫遲,朕昔日微服出宮,曾聽人說起過一些對國事的見解,其一是要減輕賦稅徭役,其二是要注意掌握谏臣之度。但朕非常好奇,不知這後面還有哪些?”
“……”莫遲本想裝作若無其事,做出初次見面的模樣,可李世民這話,擺明是想繼續二人之前的話題了,莫遲沉吟片刻,一時不知該不該開口。然而李恪雖未看向她,唇邊卻浮起了一個淡淡的笑意,明顯是在暗示她不需要太多考慮。
得到李恪鼓勵,莫遲微微一笑,長身而立,站在李世民面前,躬身一禮,而後道:“此事兒媳倒也知道一些。其一,概括起來,乃是愛護人民;其二,乃是廣開言路;其三則是善用人才。我朝承襲前隋科舉取士,科目雖多,然只有明經、進士兩科為常設科目,天下讀書人莫不以此為晉身之途。然秀才、明法、明字、明算等科,實用性不在明經、進士之下,有所荒疏,實在可惜。”
“兒媳此言有理。”李世民點了點頭。讀書人多在經學典籍上下功夫,因此如大儒學者,朝中此類人才不少,但若說機變數算、法律法令等學問,朝中專精于此的人才實在不多,之前朝中修訂大唐律,李世民就深感不便,至于機變數算之學,更是知者寥寥。
“另外,有才之士往往因官位所限,不得伸展所長報效國家,時間久了,郁郁不得志,白白消磨了人才。其實官職,當有才居之,才高而位下者,應有機會越級升遷,這樣才能讓有才之士盡情一展所能。”
“好!”這種不限于身份地位限制,唯才而用的思想,深得李世民的歡心。若只是論身份,他這個次子也輪不到這個皇位。他有雄心争奪皇位,還是自恃自己才幹人望均在兄長李建成之上,所用大臣如房玄齡、杜如晦等人也不像李淵重用的大臣那般出身高門顯貴,這個觀點可說是正中他的下懷。
李恪在一旁聽得也是興味盎然。他之前雖然聽莫遲轉述了和李世民論政的事情,也對莫遲贊賞無比,但卻沒想到莫遲的話竟然讓父親一見面就問起後續,可見父親對莫遲政見的欣賞。如今聽莫遲有條不紊的一一道來,說的父親點頭不已,一想到這樣的女子成了自己的妻子,李恪的心中更有種別樣的喜悅感覺。
李世民和李恪父子聽的津津有味,可一邊的楊晏筠已經暗暗的皺起眉來。她就覺得這個蕭莫遲很像那個武才人,現在看來真是越發相似了,那種一個女人家對政事興趣十足的模樣,簡直如出一轍。更令楊晏筠難以接受的,是這樣的一個女人,如今竟然成了李恪的王妃!她心心念念希望兒子遠離政治,如今自己偏偏答應兒子娶了這樣一個女人……難道說……
她心神不定的正想開口,宮門外的小宦官卻已經驚驚慌慌的大叫起來:“啓奏陛下、娘娘、王爺、王妃,長孫大人到!”
“牝雞之晨,惟家之索。”長孫無忌竟不報而入,急匆匆奔到禦駕前跪倒道:“微臣失禮,然陛下可忘昔日先皇後之言?”
六十七 誰能栖身旁帝王
更新時間2013-7-2 23:13:49 字數:3189
長孫無忌的突然闖入,顯然讓殿內正在談話的四人吃了一驚。莫遲旋即停口,退回李恪身邊站着,而那些侍衛和宦官早都把頭垂得低低的,大氣也不敢出一口。放長孫無忌如此大剌剌闖進來,若是皇帝陛下有心降罪,他們罪責不小,有性命之危。
“陛下,微臣以為,婦人幹政,甚是不妥。”然而長孫無忌像是完全沒有感覺到殿內沉重的氣氛一般,繼續滔滔不絕道。
雖然兩儀殿常被用來當做君臣之間商議國事之處,但今日李世民與楊晏筠在兩儀殿是為接受兒媳的見禮,長孫無忌就算是再怎麽出入宮廷習以為常,也不該這樣貿貿然不等內侍傳喚就主動闖進來。更何況他不止是闖進來,還完全不顧禮節,肆意進言,實在有違為臣的本分。
不過,凡有些眼色的人都知道,滿朝文武之中,如果說起李世民最信任的臣子,大約莫過于他的這位妻舅長孫無忌。只是長孫無忌雖然深受皇帝信任,位高權重,自己位極人臣,妹妹為**至尊,但為人處事卻仍是謹慎小心,并不張揚。今日這般偶然在君前失儀,想來李世民倒也不會見怪——若是尋常他們君臣單獨相處,當是如此,但今日的情形卻有些不同。
這無忌今日怎麽如此不知進退!李世民暗暗皺了皺眉,沉吟不語。若是平時,就算是長孫無忌再肆意狂放些,李世民自問自己看在昔日舊情份上,也不會放在心上,說不定反而還會覺得高興:他不時還嫌這位昔日好友如今對自己太過恭謹呢!
可偏偏是在此時此刻,長孫無忌卻在楊晏筠的面前,如此貿然的重提昔日長孫無虞的話,這叫李世民就有些為難了。長孫無虞和楊晏筠之間的相處他多年來一直看在眼裏,兩個女人多年來各有各的委曲,才有了他後院始終太平無事的局面。今日本來是楊晏筠喝上一杯兒媳敬酒的好日子,此時為教訓她的兒媳提起長孫無虞的話,豈不是頗為掃興?
莫遲雖然從長孫無忌闖入就恭謹的站到一邊垂頭不語,心裏卻是一驚:難道自己進宮時的那種不祥預感應驗了?這長孫無忌,莫非天生就是李恪的克星不成,自己才想施展計策,讓李世民和李恪父子之間的關系改善親近,這長孫無忌就突然闖進來,壞了眼前莫遲的事不說,甚至有可能将莫遲這個抒發政見以拉近關系的路徹底堵死。
李世民面色尴尬,不知該說些什麽。誰知殿中打破這尴尬局面的,卻是李世民身邊的楊妃楊晏筠。“陛下,臣妾以為,皇後姐姐的見解十分有理,長孫大人提醒得正是時候。女子議政,并不适宜,小輩無知,倒是失禮了。長孫大人也是一時心急,忘了此時乃是陛下與臣妾受新媳婦家禮的場合,雖然貿然闖入,陛下也不要怪罪才是。”
這番話綿裏藏針,說的十分恰當,何況楊晏筠對長孫無忌的話淡然處之,并未露出不快的神态,更是給李世民吃了一顆定心丸,頓時心神大定。他看了看站在一旁正眼觀鼻鼻觀心的莫遲,又看了看一臉焦躁不安的長孫無忌,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楊晏筠這話固然說的漂亮,可是她這句話已出口,長孫無忌再沒了能補上一句請安的機會,失禮一事算是坐實了。
“恪兒,那你覺得呢?”李世民的目光在下首三人的身上巡視一圈,突然把問題丢給了李恪。因為他發現,自長孫無忌進來之後,李恪的動作都絲毫不曾變過。他沒有起身,也沒有因為莫遲被長孫無忌當面指責而慌了手腳或是惱羞成怒,這讓李世民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李恪的另一面,他好奇之下,決定把這個問題丢給了兒子,看看他會如何處理。
聽了李世民的話,長孫無忌立刻轉過頭,看向身邊的吳王。他這才發現,本該在這場風波中心的李恪,竟然自始至終笑意不減。
聽到李世民詢問,李恪這才不慌不忙的起身,先對李世民和楊晏筠深施了一禮,而後又對長孫無忌也施一禮,才開口道:“長孫大人方才既以先後殿下之言為證,自然是有道理的。賤內也只是擅長些記問之術,微時聽來的許多百姓的看法,都還記得。今日父親問起,自然要回禀清楚。”
“喔?如此說來……”長孫無忌想到李恪會為莫遲開脫,卻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推得幹幹淨淨,想要說上幾句,卻又一時想不到更好的說法。話從口出,可是誰能分辨出這說出口的話是說話者自旁人處聽來的,還是他自己的腦袋裏想出來的?
“父親向來廣開言路,天下子民不論男女,皆是父親治下。”李恪面帶笑容,不慌不忙道:“何況賤內乃是父親兒媳,只不過代為傳禀兩句,又不左右國策,遠遠算不得牝雞之晨吧?”
“算不得,算不得。”長孫無忌還未回答,李世民倒先哈哈大笑着點頭道。“愛卿不知,兒媳說的那些話,甚是有理,朕正想叫愛卿也來聽聽看呢!既然你錯過不少,來人吶,奉上文房四寶,請吳王妃将所聞所知一一寫下,供朕和無忌同閱。”
“兒媳遵旨。”莫遲規矩本分的在書案前揮毫而就,不多看長孫無忌一眼,也不露出曾見過的驚異神色。
反倒是長孫無忌,此時忍不住認真打量起莫遲來。莫遲見他時畢竟戴了幂離遮蓋,因此他一時間倒是沒想起那天的賈小姐,就是眼前這個吳王妃,也正因如此,反而叫他直接想起一個人來。實際上若不是因為他對那個人并不熟悉,早在那日剛剛見到賈氏時,他就應該想起來才對。
長孫無忌驚訝的看了看莫遲,又望向李世民。在得到皇帝一個肯定的眼神之後,長孫無忌終于喟然嘆了口氣。自己這次這步棋看來是走錯了,在皇帝身邊呆久了,他實在變得太過敏感,也太心急了,以至于竟然在自己最不想露出狼狽相的楊妃母子面前出了醜。
想到這裏,長孫無忌只好硬着頭皮道:“臣其實并非指得是王妃殿下。”
“喔?”
“臣所說的,乃是陛下最近寵愛正盛的那位武才人。”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長孫無忌也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才好挽回自己的失誤。“臣聽說,武才人因聖眷正隆,常出入陛下處理政事的神龍殿,因此臣才急于上谏,一時失禮,還望陛下和娘娘恕罪。”
“武才人?”李世民的臉色卻驀地一變。長孫無忌不提還好,一提不免讓他想起了武氏那兩個惡心的兄弟,“朕因愛這女子寫得一手好字,故此留在身邊侍奉,愛卿多慮了!”
“陛下聖明。”聽到李世民硬邦邦的放下這麽一句話,長孫無忌頓時喜上眉梢。聽皇帝話中意思,對那個武氏也并非特別愛寵,只怕也不過一晌貪歡,一段時間裏嘗個新鮮罷了,自己果然是太過小心了。
楊晏筠卻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李世民。她生活在宮闱之中,最是清楚內情。之前李世民對武才人的寵愛确實非同尋常,就連她都有些妒意,如何現在又棄之敝屣?
唯有莫遲知道內情,一邊奮筆疾書,心中卻也無奈。歷史上武則天為何在太宗時失寵已經不得而知,這次這件事卻是和自己分不開。只是如果按照歷史發展下去,在場的衆人中誰能想得到,這位陰差陽錯失寵的的武才人,未來竟會大肆殺戮李唐皇室,最終以女兒身稱帝登基,創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偉業呢?
莫遲邊想着,邊将三條政見一一寫下,随後自有宮娥接過,呈交給李世民。李世民一見這一手漂亮的小楷,就先是眼前一亮。“兒媳倒是寫的一手好字。”說罷,就将莫遲寫下的內容交予長孫無忌觀看。“無忌,你也看看,看朕欣賞得是否有理?”
聽到兩人有意商談國事,楊晏筠和李恪母子極有默契的起身告退,李世民也不挽留,安撫了李恪夫妻幾句,就放他們回府休息去了,只在最後輕輕附在楊晏筠耳邊低聲道:“朕一會兒去你宮中。”
“今日委屈你了。”和長孫無忌商談之後,李世民果然依照之前說定的,來到了楊晏筠處,帝妃二人同席而坐,李世民伸出手,溫柔的摟着楊晏筠的肩頭,輕輕的撫摩着。“難為你在那時候說出那樣一番話來,其實無忌始終不懂,無虞并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種女人……唉……”
“陛下不要這樣說。”楊晏筠倚在丈夫懷中,“臣妾這樣說,并不是委屈了自己,而是肺腑之言。”
“哦?”李世民姿勢不變,眉頭卻不由一跳。
在他懷裏的楊晏筠自然看不到李世民的神情,而是淡然道:“臣妾以為,女子心軟,容易感情用事,國事則需幹脆果決,皇後姐姐說的,也是很有道理的。
聽了楊晏筠的話,李世民隐隐覺得似有所失,他不欲在這個話題糾纏,不禁換了個話題。“說起來,恪兒是真長大了。看來有了莫遲,他也總算可以收心,好好的做一番事業了!”想到今天李恪的表現,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欣慰的光芒。
“說到莫遲……陛下以為,等到恪兒之蕃時,把莫遲留在長安如何?”楊晏筠聲音雖輕,卻隐隐帶着一股冷意。
“什麽?!”
六十八 怎肯冷血拆鴛鴦
更新時間2013-7-3 21:56:01 字數:3340
對于楊晏筠的話,李世民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一句“什麽?”也是脫口而出,絲毫不掩飾他內心的驚愕與意外。
他松開抱着楊晏筠的手,用一種探究的神情打量着她。“愛妃為何有此打算呢?”
楊晏筠也覺得自己一時失言,但話一出口,卻已經無法收回,只好彌補掩飾道:“臣妾在想,陛下如還肯用恪兒,讓他到繼續到封地之官,到那時候,臣妾想先把莫遲丫頭留在身邊教導一二,就不叫她随着恪兒奔波一場了。畢竟他們這婚事因臣妾一時誤會,稍嫌倉促了點,莫遲又出身寒微,今天才嫁進門就惹出這場風波,今後恐怕不能為恪兒良助……”
聽了楊晏筠的這番話,李世民的臉色這才稍有緩和,他沉吟片刻,道:“恪兒上次鬧出的事情,朕已經派人調查過了,他雖然畋獵時疏忽大意,馬踏農田,但事後已經給了農人充足的補償,村民對此都很滿意。看來恪兒雖然孩子氣了點,但畢竟是朕的兒子,還是識得大體的。”
說起此事,李世民的臉上不禁帶着得意洋洋的神色。他身為皇帝,自然也是護短的,當初李恪剛剛闖禍時,還想着聽李世民如此說,楊晏筠的臉上也帶了一絲笑容。“恪兒雖然頑劣,倒也不是不懂事。”
“最初,朕擔心恪兒處事不當,引起民憤,故而特地撤了他安州都督的官職,如今看來,這孩子處理的倒是妥當,朕反而有些多此一舉了。等他們這婚禮一完,朕就想讓恪兒盡早回安州去,官複原職。至于莫遲那丫頭……他們小夫妻新婚燕爾,縱然你想教導媳婦兒,朕也不忍讓他們分開。”李世民幽幽嘆了口氣。“昔日我年輕時,帶兵征戰南北,多少次抛下你們,那時候不知受了多少相思之苦,如今怎麽忍心讓孩子們重嘗這般滋味?”
“是臣妾考慮不周了。”楊晏筠垂首道。那時的李世民如此忙碌,她實在很難相信他還會分出精神來相思,即使相思,這其中是不是有自己一份也叫她不敢想下去。
李世民把話說到這般地步,楊晏筠自然明白他是非常不贊同自己讓莫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