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21)
和李恪分開的主張,她嫁到李世民身邊多年,自問已經能讀出丈夫的底線,情知此時實在不能再勸。莫遲的事情,還需要從長計議。
她早已經在心中暗恨自己走了眼,沒有看出這個看似乖巧的女子竟有這樣的膽色,只為她平庸的家世和兒子的懇求就答應了這樁婚事。她能感覺得出,這個蕭莫遲既然可以當着皇帝的面大談政見,那她面對着成為自己丈夫的李恪,一定會更加肆無忌憚、言無不盡,到時候她多年來在李恪耳邊好不容易灌輸給他的觀點,也許很快就會土崩瓦解。
“好了。”聽了楊晏筠的話,李世民的心情也有些低沉,他當然沒有完全相信楊晏筠的說辭。楊晏筠對莫遲态度突變的理由可能有很多,他并不想一一猜過一遍,但不管是哪一種,對于此時此刻正對莫遲格外欣賞的他來說,都不是讓他能夠淡然接受的。心情大壞的李世民索性改了主意,起身道:“朕就先走了,愛妃早日安歇吧!”
“臣妾恭送陛下。”送走了李世民,楊晏筠輕輕的咬了咬唇,心中更恨。她費盡心思,只想留在李世民身邊,受到這個男人的寵愛。為此,她當年不惜抛下公主的身份,作為妾室嫁給李世民,之後這些年來,又苦心積慮教訓兒子們寧可庸庸碌碌,也不得生出半分野心,以免因為兒子們的舉動影響到自己在李世民心中的位置。終于,她耗到了自幼體弱的長孫無虞一病而殁,自己以四妃之首隐隐成為後/宮之中實際意義上的第一人,就算不能被封後,她也不在乎。本來她在乎的,就不是這些虛假的東西。她想要的,現在她已經到手了,就無論如何也不允許任何有可能破壞這份威脅的人或事出現——她必須再做些什麽!
想到這裏,楊晏筠喚過身邊宮娥,低聲對她耳語了幾句。宮娥點了點頭,出去傳話去了。不久之後,楊晏筠的話,就傳到了身在李恪府上的楊伯耳中。
楊伯打發走了來報信的人,仍覺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實在不能相信,自己一直盡心侍奉的小公主,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他一直以來都堅定不移的奉行着楊晏筠的旨意,盡心竭力的保護着李恪,照顧着李恪,同時也替楊晏筠暗中觀察着他。
莫遲曾經大膽的對楊伯說起自己的看法,希望争取到他來勸服李恪生出争奪皇位的心思,卻不知道楊伯暗中觀察的,就是李恪是否生出了什麽不該生的想法。作為看過朝政更疊的人,楊伯是贊成楊晏筠不争權位這一觀點的。但是與此同時,天生的危機意識,仍讓他為李恪暗中建起了一部分秘密力量,如此狡兔三窟,有備才能無患。
可是如今,楊晏筠的交代,卻讓這忠誠的男子第一次對她的話産生了一絲疑問。不争權位,真的是為了吳王考慮麽?如果說這件事還能如此解釋,那楊晏筠的這道密旨,怎麽看都叫身為人父的楊伯無法理解和接受。
此時此刻,他面臨着兩種選擇:要麽,他按照楊晏筠的吩咐行事,繼續觀察李恪是否循規蹈矩;要麽,他把楊晏筠的旨意告訴李恪,同時也相當于自揭身份,擺明告訴李恪自己其實是其母派到他身邊的探子?
楊伯煩悶的走在吳王府中,看着府中的傭人們正忙着拆掉院中的青廬,因為受到了新女主人的打賞,衆人進進出出都是滿面喜氣。看着已經被拆掉的青廬,想起那天蕭莫遲利刃加頸時鎮定自若的說出的那番話,身處兩難之境的楊伯終于下定了決心。
“王爺。”打聽到王爺和王妃正在內室,又心中有事,楊伯這次罕見的沒有不告而入,而是先在門外禀報了一聲。
李恪此時正和莫遲在房中閑聊,平靜度過了一場風波,夫妻倆都沒有急着談起剛剛進宮時發生的那些事情,而是說些閨房情話,正是溫馨甜蜜。聽到楊伯的聲音,莫遲先反應過來,輕推了一下李恪:“楊伯找你一定有正事,你先去吧!”
莫遲沒想要旁聽楊伯和李恪的對話。她清楚楊伯對她并不信任,她不希望再加深這個不好的印象。路遙知馬力,她相信楊伯如果真的對李恪忠心耿耿,遲早會理解自己的心思。
“好吧!”李恪戀戀不舍的離開嬌妻,臨走時還不忘輕輕偷走一吻。
楊伯看到新婚的李恪滿面春風的愉快樣子,更是堅定了自己內心的想法,覺得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而李恪則是心下一沉。楊伯的個性他非常清楚,這個人絕不是無的放矢之輩,在這種日子,他特別跑來見自己,又是這樣一幅鄭重其事的模樣,想來一定是有什麽大事了?
想到這裏,李恪也不急開口了,帶着楊伯徑至自己的書房,這才開口道:“楊伯,究竟有什麽事,這麽急?本王可是剛剛大婚呢!”
他故意把語氣盡量搞得诙諧些,好讓氣氛顯得輕松,但是楊伯的臉還是緊繃着,不見絲毫松懈。“王爺,老奴有極為重要的事情要向王爺禀報。”
“喔?”
“事實上,這事關系到公主殿下。”雖然隋朝滅亡已久,但楊伯對着李恪時,只要提起楊妃,依舊稱呼她公主殿下。
“和母親有什麽關系?”李恪的心頭忽然浮上一種不祥的預感。
楊伯深吸了一口氣,把楊妃對自己的囑托和剛剛傳到自己這兒的密旨一五一十的說給了李恪聽。
李恪聽完,久久不曾開口。過了半晌,他才面色鐵青,聲音沙啞道:“這件事……這件事是真的麽?”
“老奴不敢謊報。”楊伯第一次心情不安的低着頭。他在把這件事報告給李恪之前,曾在心中糾結了許久。楊妃的旨意只是口耳相傳,自己并無什麽證據,如果王爺不相信,乃至要進宮和楊妃對質,那麽無論這對母子最終鬧得如何,自己都唯有一死了。
上過戰場的他并不怕死,甚至在決定說出這一切、出賣了楊妃時他就已經想到了一死謝罪。但是想到一旦自己死了,自己做的事情一時無人可以代替,到時候李恪的未來就更不樂觀,他便無法如此壯絕,只能咬着牙忍耐。
“好……很好……母親……”李恪喃喃自語了一陣,忽然發出一陣悲涼的笑聲。“很好……很好……”
“老奴萬死!”看到李恪這樣神态,楊伯心頭也是一痛,忍不住跪倒在地,磕頭不疊:“老奴萬死!”
“不,楊伯,不是你的錯……”李恪雙目發紅,聲音細若不聞。“你退下吧,本王要好好的想想……好好的……”
李恪魂不守舍的走回房間,早已不複剛剛那春風得意的神采。莫遲本來拿了本琴譜正在随手翻看等他回來,看到他這樣表現,吓了一跳。
“怎麽了?到底怎麽了?”看到李恪出去一趟,就變成這樣魂不守舍、哀恸欲絕的神情,莫遲驚得心神俱裂:“你告訴我,告訴我呀?如果你不說的話,那我去問楊伯……我倒想知道,他到底對你說了什麽,把你搞成這幅模樣?”
“別,別去!”坐倒在床榻邊的李恪伸手拉住了莫遲的胳膊。“別去!”
“好,好,我不去,我不去……”看着這樣的李恪,莫遲心痛的抱着他,語帶乞求:“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好麽?”
六十九 亦真亦假剖心腸
更新時間2013-7-4 21:44:26 字數:3376
上次李恪提起李世民派到他身邊的那個李通時,他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但遠遠沒有現在這樣嚴重。看着李恪那種幾乎連靈魂也被抽空了一般的眼神,莫遲的心裏第一次有了一種害怕的感覺。
李恪情緒動搖的程度,是莫遲從未見過的。和莫遲對外人保持着淡然态度的理由相似,李恪習慣用那種孩子氣的天真微笑來掩蓋內心中的孤獨與傷痕。但是這樣的兩個人,相識相愛之後,卻終于開始在對方面前露出自己真實的感情。
莫遲自幼失去親人,之後多年一直寄人籬下。也許是因為失去至親的悲痛,也許是因為孤苦無依的寂寞,使她的一顆心漸漸變得封閉,再無人可以進駐其中。在現代,她的身邊也并非沒有所謂朋友的存在,但她封閉的心,使她和身邊的人們總保持着一種淡淡的距離,縱然看似親近,卻從不親密。
如果不是莫遲突然來到陌生的大唐,如果不是在那個夜晚,李恪以一種莫遲從未想到的方式,如此突然的闖入她的人生,她也許會一直這樣下去。
實際上直到剛才她都一直以為自己和過去沒什麽兩樣的。縱然她從某種意義上保護了杜慧文和碧池,但內心深處也只是覺得自己的目的是為了利用她們對墨池的關心來達到她的目的。她甚至覺得已經死過一次的自己,已是無所畏懼,然而,如今只是看到李恪的失态,她居然擔心得怕了。
一向對故事中的癡男怨女嗤之以鼻的莫遲,此刻終于開始懵懂的理解了當一個女人徹徹底底把自己交給對方之後,會多麽的在乎這個人,甚至于将自己的感情都牽系在對方的身上。這種情感,會讓人變得更加柔軟,而又可以迅速的堅強起來。
“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好麽?”兩人緊緊相擁了半晌,看着已經開始平靜下來的李恪,莫遲柔聲問。
“莫遲,楊伯剛剛來告訴我,我母親……想拆散我們。”李恪用了好大力氣,才說出這句話。“而且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楊伯來到我身邊保護我、幫助我的同時,也在替我母親監視着我,看我是不是聽她的話,在封地乖乖的做一個纨绔王爺……”
說到後來,李恪的話已經不再凝滞,而是變得冷硬且流利。
“母親命楊伯給你下藥,盡快促成你懷有身孕,如果不能成功,就用秘藥使你出現懷孕的征兆,利用這個辦法,把你留在長安,而我則會受命重返安州。”
“如此說來,陛下,我是說父親,已經原諒你了?”雖然早知道歷史上李恪很快就官複原職,但莫遲仍然露出了一絲由衷的笑意。對于前面李恪提到的楊妃的陰謀,她恍若不聞。
看到莫遲這個反應,李恪的神情似是有些驚奇,卻又像是意料之中。她每一次都是這樣,對于自己的安危漠視到讓他心痛的地步。
雖然明白莫遲一直顧慮着自己和母親的感情,從來不曾說過楊妃半句不是,但此時的李恪卻不想對莫遲隐瞞,或者天真的想要改善這兩個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女人之間的關系。他坦率的說:“莫遲,……你知道麽,那種秘藥能致女子葵水斷絕,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嚴重的損傷,甚至可能造成……永久不育。”
莫遲在大唐呆了快一年,知道所謂葵水,就是指女子的月經。李恪毫不避忌的說到最後,已經有些咬牙切齒,莫遲聽得也是全身發冷。
在這個子嗣大過天的時代,若是身為王妃的莫遲真的終生不育,地位的動搖可想而知。她不想賭李恪也能和那死去的蕭朗一樣,會為了保護不育的妻子遠走他鄉——畢竟李恪的身份和蕭朗有着天淵之別。
更何況,楊妃是要把莫遲留在長安,以她現在這樣不擇手段的程度,如果真的留下,說不定莫遲的性命都會受到威脅。這點李恪和莫遲都想得到,但兩人卻誰也不願說出這麽殘忍的可能。楊伯又何嘗不是因為看穿了這一點,才不惜背叛楊晏筠,把事情對李恪坦白出來呢?
“是因為我打算讓你去争那個位子的事情被母親知道了,所以她才這麽的恨我?”莫遲半是自語的問。想了半天,自己和楊妃接觸不過寥寥幾次,之前她還對自己滿意之極,自己也是在她的同意下才能嫁入皇家。楊妃如此突兀轉變了态度,也只能用今日自己在大殿中表現的太過搶眼這個理由來解釋了。
是的,母親顯然就是因為這個理由!聽到莫遲的話,李恪的心頭不由一緊。其實,如果不是新婚的喜悅太過強烈,他早就想問莫遲為什麽會這樣的支持,甚至于可說是在教唆自己卷入那場争奪之中。
接連被父母如此傷害,李恪心神俱疲,已經再也不想隐藏自己內心的疑問了。
“莫遲,如今,我已經不想再被我愛的人欺騙,不想再被我愛的人當做棋子,不想再被我愛的人……”李恪雙眼發紅的望着莫遲,終于道:“不想再被我愛的人操弄我的人生了!所以,告訴我,你一直以來的打算,你那麽希望我去争取那個位置,究竟是為了什麽?你是不是也對我隐瞞了什麽?!”
“我把我的秘密告訴你。”莫遲只猶豫了一瞬,就做出了決定。自己不給一個解釋,此時的李恪是不會接受的。
李恪心頭一顫,暗自苦笑。果然自己身邊的所有人,都對自己有所隐瞞麽?父親是這樣,母親也是這樣,李通、楊伯……就連她也是麽……
“你說吧。”李恪的聲音有些空洞乏力。
莫遲自然聽得出他語氣中的無可奈何,但她此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安慰他,只能繼續道:“不過,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說的這個秘密。”
也許是莫遲的鄭重和誠懇傳達到了李恪心裏,他終于打起精神,認真的點了點頭。
“其實,早在安州的時候,我曾經在偶然的情形下,認識了一只狐貍精。”
“狐貍精?!”李恪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看着莫遲鄭重其事的神色,他默默的咽下了對這話真實性的質疑。
“很不可思議是吧?但這是真的。”看到李恪驚疑不定的神色,莫遲輕輕的笑了笑,心中暗道其實自己的來歷要比那黑狐精烏卿更加難以置信,不過眼下可不是坦白自己來歷的時候,于是她繼續道:“你一定還記得,那次菊宴之後,我曾在我的房間裏把賣身契一點點燒成灰燼,即使知道這件事被你發現的時候,我也覺得沒什麽大不了。那時我心如死灰,只是愚蠢的在想要擺脫這些過去之類的事情……”
雖然已是之前的事情,但一提起這件事,莫遲的眼中依然浮現出一股淡淡的憂傷,李恪不由自己的伸出手,滿懷歉疚的攬住莫遲的肩頭。
“就在那時候,這只黑狐精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他看到我黯然神傷的樣子,就問我,想不想過的更好?我說我當然想。他就說,我今後是不是能過得好,完全取決于你。他還對我說,如果我明天不去見你,今後就會永遠的失去你,而且,只能默默的看着你……”莫遲說到這裏,突然頓了一下,調整了一下呼吸,像是給自己鼓起勇氣似的說:“看着你在未來凄慘的死去。”
“所以,這才是你那天不顧一切的回到我身邊的原因?”莫遲的話,讓李恪頓時恍然大悟,他終于明白那天莫遲表現得異常脆弱的理由了。
“是的,我承認我當時心灰意冷,我……我甚至已經不再相信你對我的感情,但是我卻不能對這番話置之不理。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我也不希望未來會發生那種事,就算我在你的心裏真的無足輕重,我也寧可先低頭,寧可放棄一切的驕傲去見你……然後那天到了都督府,我還沒有見到你,就先聽到了你恐怕會被禦史參奏罷官的消息。我知道,那只狐貍精既然可以說中這件事,就一定還知道更多的事情。”
莫遲深吸了一口氣,“那時候我就決定答應那只黑狐精的條件,他說除非我有足夠的決心,肯不顧一切的讓自己活得更好,他才肯幫我。然後我總算從他口中得知,如果繼續維持現狀,你會凄慘的死在下一位皇帝的手裏。”
“!”李恪猛地瞪大了雙眼。
“所以,我不顧一切要去做的事情也就只有一件,”莫遲很平靜的看着他。“我要幫助你,讓你成為皇帝。”
李恪滿臉的不可置信:“這……”
“很難相信,是吧?”對這個反應,莫遲毫不意外,而是繼續平靜的說:“可是,你想想看,如果不是有這只黑狐精幫助,之前我身在王府,怎麽可能那麽恰當的掌握着平康坊裏慧文苑的建造情況?怎麽能就這麽斷定那天和我聊天的人是當今天子?”
這話讓李恪不由得一愣。他确實聽孫達禀告過莫遲那驚人的掌控能力,當時他還曾一度覺得有些奇怪。難道莫遲真的聰明到那種地步?他也曾驚訝于莫遲早知道穆老爺是李世民。現在莫遲給出了答案,由不得他不信。
“這些……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終于,李恪凝視着莫遲,啞聲問。
莫遲笑了笑,沒有回答李恪的問題。看着她的笑容,李恪也苦澀的回了一個笑容。他已經完全理解為什麽莫遲會把這件事隐瞞這麽久了。
如果她真的像平時那樣直接的對自己說出這件事,李恪恐怕很難接受和相信。若不是後來莫遲時不時表現出的某些奇怪改變,若不是今天自己受到打擊以至于如此逼問莫遲,也許她仍然不會說的吧?
其實李恪到底沒有明白莫遲笑容背後的真意。
——這一番所謂的真心話,其實仍然有真有假,卻已經是莫遲最大程度的推心置腹了。靈魂附體的秘密,她是永遠也不打算說出來了。
七十章 将計就計鬥宮坊
更新時間2013-7-5 22:51:56 字數:3403
李恪一直覺得,自己是真的愛着莫遲,他從未懷疑過自己這份心意的真實性。在莫遲對他親口告白之後,他也從不懷疑莫遲對自己确實是有情的。但是父母的行為,讓他的心中隐約對于愛有了一種難以相信的感覺。
他并未悲憤偏激得認為父母對自己是沒有感情的,但他們做的事情,卻在他的內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陰影。也正是因為這層陰影,他才會在剛剛緊逼莫遲,唯恐她會再次讓自己品嘗到這種痛苦的滋味。
可是面對李恪的追問,莫遲只是語氣淡然的說完了這一切,仿佛這些事情并不是她所經歷的,而是一段發生在別人身上的傳奇故事。面對李恪心疼的追問,她的笑容顯得那樣的自然且簡單。“這就是我的秘密了……”
“莫遲……”李恪緩緩喚出這個讓他覺得心疼的名字,終于伸出手,将她環入懷中:“為什麽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刻都讓我慶幸,慶幸我那天能夠被你選中,慶幸我沒有錯過你……慶幸我能娶到你……”
“該慶幸的人是我啊,是你改變了我的命運。”莫遲亦伸出手,回抱住李恪,低聲道。
她說的是真心話,如果李恪那天沒有坦白他真正的身份,如果李恪沒有決定費盡周折也要娶自己為正妻,那她就算是愛上李恪,大概也不會同意與那只讓人不安的黑狐精合作,冒着巨大風險也要扭轉李恪的命運,甚至助他奪得皇位。
——是他先改變了她的人生,才給了她幫助他的機會。
說到底她和他其實是同類,每時每刻都在小心翼翼的保護着自己,小心得甚至有些自私。但他們的幸運在于,他們在自己人生中最大膽、最坦率的時刻,愛上了彼此。
想到這裏,莫遲不由得把手臂收得更緊,把自己整個身子,都交托在了李恪的懷中。一時間兩人都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享受着這種兩情相悅,兩心相知的淡淡幸福。
如果不是楊伯親自來禀報,說是蜀王李愔到訪,也許李恪還會繼續沉浸在現在這種寧靜得讓他可以抛卻所有煩惱痛楚的幸福中不可自拔。
“這小鬼,來的真不是時候。”李恪一臉別扭又遺憾的放開了莫遲,孩子氣的模樣,引得莫遲不禁翹起嘴角。說這話的李恪,已經完全恢複了平時的樣子。
不,要說恢複了平時的樣子,倒不如說現在的李恪,比起之前似乎更加神采飛揚。莫遲口中那可能發生的未來,楊妃今天處心積慮的毒計,像是一下子解開了李恪心頭壓抑多年的桎梏,讓他終于可以忠實于自己的意志去做事,那種暢快的感覺,自然讓他整個人都有了不一樣的精神面貌。
看到這樣的李恪,莫遲滿意的笑着,主動牽起他的手,走出了房間。
“哥哥、嫂嫂。”等在正堂的李愔見兩人進來,有些不自在的起身給年紀與自己相差不多的莫遲見了禮。婚禮那天雖然也見過禮,但到底身旁還有不少兄長在,遠沒有此時讓他那麽別扭。
“愔兒,你今天到哥哥這兒來,有什麽事麽?”李恪此刻笑眯眯的樣子,叫人完全想象不出在半個時辰之前,他還是那樣一副失魂落魄的凄慘模樣。
一旁侍奉的楊伯暗覺欣慰的同時,也不住的悄悄打量着坐在李恪身邊,笑容恬淡的莫遲。
看來,自己終究還是小看了這個丫頭啊……楊伯在心裏嘆息着。他看着李恪長大,對李恪的了解,其實要比李世民和楊晏筠這對真正的父母還多,對李恪的感情也遠非尋常仆從能比。說出楊妃的計策時,他就已經能夠猜到,這件事對李恪造成的沖擊和傷害,或許會引發不得了的後果。
結果,這個莫遲竟用了這麽短的時間,就撫平了王爺的傷痛,令他迅速的振作起來,确實非同小可……而且,或許還不止這樣。
察覺出李恪眉梢眼角的神采飛揚,楊伯垂下頭,臉上不喜不悲,心中卻是心潮起伏。他曾因為懷疑這個女子會傷害到王爺而對她惡語相加、拔刀相向,如今卻又因為不想要傷害到她,而背叛了公主殿下的旨意,而且恐怕今後,他是再也不會按照公主殿下的意思去辦事了吧……也罷,自己在剛剛,不是就已經做出選擇了麽?
李愔哪知道身旁的楊伯心思正複雜,他作為楊妃的親子,自然也認識這位昔日曾護庇過自己母親的前隋侍衛,見到熟人,笑嘻嘻道:“楊管家,來,把這茶送去廚下,煮給哥哥嫂嫂嘗嘗。本王今天帶了會煮茶的茶士來,你帶他去廚房吧!”
“茶?”莫遲不禁奇道。她來大唐已久,竟然到此時才第一次聽到人提起這種中國人中最為普遍的天然飲料。而且煮茶這種說法,也叫她大感新奇。
看到莫遲好奇,李恪卻笑着搖了搖頭,“茶這東西我可不怎麽喜歡,你且試試,說不定會喜歡,也省的愔兒說我不懂品鑒。”
“哥哥本來就不會品茶!”李愔不高興的扁扁嘴。
原來李愔對茶的偏好由來已久,之官時特意求了李世民去蜀地益州做都督,表面說不怕蜀道艱險,其實就為了方便品茶。這一年他在蜀地任官,給李恪送過好幾次的茶,李恪都不大喜歡。他少年心性,賭一口氣,居然在李恪大婚翌日就急匆匆帶着茶士上門為李恪煮茶。
莫遲聽李恪說完這段原委,再看李愔,覺得親切了許多。歷史上她所知道的李愔評價很差,李世民經常訓斥他,甚至罵他“禽獸不如”,就連他的弟弟李治當了皇帝後也曾申斥過他。後來,他因為李恪的冤案被連坐流放,死在流放地。不過眼下以莫遲看來,此時的李愔也不過就是個有些頑皮跳脫的中學生,不過舉止有些散漫,不像其他皇子那麽行動謹慎罷了。
不多時,婢女奉上茶湯。一聞這味道,莫遲就忍不住先皺了皺眉。她印象中的茶水,是那種飄散着淡淡的苦香,澄清碧綠的液體。可現在婢女奉上的茶湯,帶着一股子油膩膩的味道,顏色渾濁,說不出的詭異。
莫遲勉強嘗了一口,有些鹹澀,又有點辛辣,偏偏還能品出一絲細微的甜味來。雖然算不上難以下咽,但是要說這東西是茶,她實在難以接受。
看到莫遲的樣子,李恪不禁哈哈大笑:“看吧,我就說這東西一點也不好喝。”
“嫂子也是個不會品茶的……”李愔又是失望又是不悅的抱怨着。
“倒也不算難喝。”莫遲又嘗了一口,笑道。
李愔聽了這話,頓時來了精神,“嫂子說的是真的?”
“嗯。”莫遲點了點頭,這東西在她嘗來只是不能稱之為茶,但味道倒是挺別致的,确實算不上難喝,比起茶水,倒像是用餐時喝的湯。
看到莫遲如此配合,這下子李愔可來了勁頭,滔滔不絕的講起什麽地方的茶是什麽口味,什麽樣的調料配出來的茶湯會有什麽樣的效果。要不是知道眼前這人是李愔,莫遲準以為自己遇到了未來的茶聖陸羽。
李恪和莫遲相視苦笑,只得聽李愔自己說個不停。
李愔講的眉飛色舞,李恪卻察覺到身邊的莫遲神情漸漸有些不對。雖然弟弟說得正起勁,可他終于還是忍不住打斷了弟弟的話,轉而望向身邊的莫遲。“你怎麽了?”
“我……我覺得有點不舒服,不要緊。”莫遲皺起眉,雖然她說着不要緊,可那緊咬着下唇忍耐的模樣,卻連李愔這個半大孩子都看得出來。
“嫂嫂不舒服的話,還是趕快請太醫來看看。”李愔不安的站起身。莫遲喝了他送來的茶之後才不舒服的,他心裏很不踏實。
“我沒事。”莫遲朝李愔勉強笑了笑,“愔兒不用擔心,何況你和王爺都喝了茶,也沒事呀……”
但雖然這樣說,莫遲看上去卻越發嚴重,李恪看的憂心不已,吩咐楊伯照看李愔,自己幹脆抱起莫遲直接進內室去了。
“你要不要緊?哪裏不舒服?我叫人去請太醫來?”天氣雖然還冷,李恪卻急的滿頭大汗。他聽了楊伯的話之後,心裏對莫遲的擔心達到了極點。要知道,在他府中出自楊妃一系的人為數不少,如果有人繞過楊伯對莫遲不利……想到這種可能性,李恪幾乎不敢想下去。
誰知,剛剛還一臉痛楚虛弱的莫遲,此時竟然意外的平靜下來:“叫你擔心了。我真的不要緊。”
“你……”看到莫遲這般變化,李恪只愣了一瞬,就明白了眼下的情形,頓時氣道:“你、你覺得用裝病這種事捉弄本王很有趣麽?!”
松了口氣的同時,李恪心裏一肚子火氣,王爺的架子也端了起來。
“我不是想開玩笑。”莫遲歉意的拉住李恪的手,搖了搖頭。“我是想幹脆生一場病,暫時留在長安。恰巧,愔兒是個很适合的人證。我也是臨時起意,才沒來得及跟你說明。”
“你說什麽?”李恪猛地回握住莫遲的手,眼神閃爍不定。“你是認真這麽打算的?”
“是的,如果按照楊伯的話,那你很快就會回到安州。既然母親想把我留下,我就幹脆如她所願。”莫遲坦率的說出了自己的計劃。她既然已經向李恪坦白了烏卿的存在和李恪的未來,就不打算再在他面前做什麽韬光養晦的事情。“将計就計,這也許反倒是一個接觸深宮的好機會。”
“你好像忘了,我母親正打算不擇手段的對付你。”李恪硬邦邦的擠出這句話。這樣貶低自己的母親,他實在很難啓齒,但是他覺得自己如果不這樣提醒一下莫遲,這丫頭似乎會更加不知輕重。
“你好像忘了,我的身後還有一只答應幫助我的黑狐精。”莫遲笑了笑,毫不猶豫的回道。
“可是……”李恪還想繼續勸說下去,視線卻驀地和莫遲的視線相撞。
“為德,我只能留下。”莫遲清澈的眼神中透着無比的堅決。“為了我們,我必須留下。”
七十一 求厮守灞橋折柳
更新時間2013-7-6 23:20:16 字數:3961
看到這樣堅決的莫遲,李恪默然半晌,只是坐在莫遲身邊,拉着她的手不開口。
“我會小心的。”莫遲反握着李恪的手,輕聲說。“而且我想,我今天這樣裝一場病,然後順理成章離開你身邊,母親應該也不至于太過為難我了。”
“但願如此。”李恪依然眉頭緊鎖。“我會安排一下,吩咐太醫将你的病情說的重一些。”他忽然眼前一亮。“若是楊伯可以配合我們,大概我就更不用擔心了。”
“喔?”
“母親叫楊伯下藥,若是楊伯回禀母親說你這病就是因藥物所致……”李恪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精芒。“到時候,你只要安心在府中養病即可,就無需再擔心其他事了。”
“你說的對。”莫遲笑着點了點頭。其實她在決定裝病的時候,也曾想到過這個主意。但是楊伯的個性忠誠固執,他雖然對自己不忍下手才向李恪說出實情,但未必會願意協助李恪對付楊妃。只是這點她卻不想說破,畢竟自己的計策和李恪的計策,對于楊伯來說可是大不相同。
楊伯對李恪忠心不二,李恪對楊伯也确實是異常的信任。剛剛莫遲假裝病倒的時候,李恪懷疑母親派人下藥毒害莫遲,卻絲毫不曾懷疑楊伯。這不光是因為楊伯已經說出了楊妃的計劃,更是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