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22)

人多年相處培養出的信任。既然李恪說讓楊伯幫忙,莫遲也相信這位楊伯一定可以幫到他們。

如此一來,莫遲留在長安的事情便算是初步決定,但李恪的心情卻格外抑郁。他嘆了口氣,“本以為娶你過門,就可以把你永遠留在身邊陪我,想不到……”

“會很快的,”看出丈夫的惆悵,莫遲主動的坐起身靠向李恪,雙手環着他的脖子。“我們很快就可以再次團聚了。”

李恪一怔,随即無奈的笑道:“倒也是。”

莫遲的話非是無的放矢。因為李恪和她的這場婚事,衆王都推遲了回封地的時間,李恪這個被罷官的更是歸期未蔔。就算李恪馬上返回安州,可從長安到安州的這個距離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到的。李恪去安州任官一年,倒有兩個月要耗費在往返的路上。如此算來,李恪和莫遲至多八個月左右就可以再次見面了。

“就算如此,但是你我終歸是聚少離多。”雖如此,李恪仍有些耿耿于懷。自從認識莫遲以來,他幾乎總是處于不得不和她分開的境地,作為一個男人,沒有比這更讓人不舒服的了。

“為德……”看到這樣心情低落的李恪,莫遲罕見的主動湊上去獻上一吻,随即臉上泛起紅霞。兩人雖然已經成了夫妻,但是像這樣積極主動的行為,她還是第一次。

對于莫遲意外的獻吻,李恪只驚訝了一瞬,随即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他俊眉一跳,笑眯眯的伸出手指,靈活的潛入莫遲那齊胸襦裙的領口,另一只手則解開了她的裙帶,在她白皙的胸脯上畫着圈着。“難得看到娘子如此積極,為夫也要好好配合才行……”

莫遲大駭:“等下,現在是白天,而且弟弟他……”

“那小子啊,沒事,楊伯自然會打發他走的。”李恪很沒有兄長樣子的說。他雖然接受了莫遲的主意,但對于因為李愔出現而導致莫遲裝病這件事還是耿耿于懷,完全把夫妻分離的情況遷怒到了弟弟身上。

“真是的……”李恪突然如此急色的調情,莫遲也只是象征性的反抗了一下,随即就被剝成一只白羊任李恪施為了。她心裏清楚,李恪之所以如此,不過是傷感于兩人分離在即,希望盡可能多溫存一刻也好罷了——畢竟那個迫得他們夫妻分離的元兇,是他的生母啊!她剛剛主動的一吻,又何嘗沒有這個意思在內呢?

如莫遲所願,她病倒的消息非常迅速的傳開了。

莫遲選擇的證人十分合适,李愔年輕率直,在他面前出了這種事,他第一反應就是去見母親分說一二。于是這消息比楊伯安排得更快的傳入了楊晏筠的耳中,自然更添了幾分可信度。畢竟楊晏筠怎麽也沒想到楊伯會把自己的計劃告訴李恪,而莫遲又能在知情後這麽快做出決定。

而蕭家也很快得到了消息。聽到這事,蕭鄭氏則是擔心不已。女兒好端端出嫁,怎麽才兩日就病倒在床了?莫遲身體向來非常健康,難道說是那個吳王不懂憐香惜玉,在床上太過暴虐所致?這種閨房之事,蕭鄭氏難以啓齒,也無從打聽,只好默默期待着女兒回門時能問個清楚。

莫遲“病倒”的第二天,宮中太醫署派來了太醫為吳王妃診治。這并不是李恪主動要求的,太醫的到來,也就意味着,莫遲生病的事情,已經被李世民所知。

莫遲本以為太醫是男子,男女有別,對方應該不會和自己碰面。誰知唐朝人對男女之間并不像宋代那麽避諱,因此這位葉太醫,竟是直接登堂入室,雖然看病的診室并非莫遲的卧房,但葉太醫除了直接打量了莫遲的氣色之外,也只在莫遲手腕上隔了一條絲帕診脈,已經算是相當大膽了。

更叫莫遲驚訝的是,葉太醫的年齡居然和李恪相仿,相貌斯文清秀,帶着一種異常沉靜的氣質,但年紀絕不會超過二十五歲。如此年輕,竟然已經身為太醫,還被派到這裏為自己這個王妃診治,實在是大大超出了莫遲的想象。

這葉太醫診了脈之後,起身對李恪附耳說了幾句話,随即才道:“下官去開幾副藥方,給王妃喝喝看。”

“啊,嗯,好……”李恪點了點頭,葉太醫就告退離開了。

“母親一定很擔心,只可惜不能告訴她真相。這位葉太醫……應該不會戳穿我是裝病吧?”等到葉太醫離開,莫遲這才沒事人似的坐起身來。

這裝病也是件挺麻煩的事情,莫遲前世身體不好,有病時也都強撐着完成學業,如今健健康康的反而裝起病來,實在很不習慣。瑤華貼身服侍,這事自然瞞不過她,不過小丫頭倒是很機靈,不該問的話一句也不問,倒叫莫遲更看重她了。

“呃,嗯。”對莫遲的話,李恪的反應明顯心不在焉。

“難道我的身體真的有什麽問題?”莫遲奇怪的看着李恪,他從剛剛聽了太醫幾句悄悄話就神情詭異,完全沒了平日的從容。再結合着葉太醫說的要開藥方之類的話,莫遲難免也有點擔心起來。

李恪急忙否認道:“沒有,不是這樣的……”

“那是……”

“呃,剛剛小葉說……要我在床笫之間,節制一點。”說出這句話來,別說聽着的莫遲,就是李恪也是漲紅了臉。

這幾天,他一想到和莫遲分別在即,就無法克制自己壓抑許久的情欲,拉着莫遲盡情歡愉。莫遲的內心亦有同樣的想法,因此也抛開羞澀,全心全意的配合着李恪,夫妻倆如此荒唐了這幾天,想不到竟被這年輕的太醫從脈象上察覺出來,莫遲只恨不得有個地縫鑽一下才好。

夫妻倆窘了半天,莫遲才反應過來。“你說……小葉?”

“小葉是我的朋友。”提起剛剛離開的葉太醫,李恪微微一笑,毫不掩飾的說。“他全名叫做葉芝,我和他從小認識,就叫他小葉。他是太醫署的孫院正的弟子,所以才能年紀輕輕就做了太醫,醫術在太醫署裏首屈一指。”

“朋友……”莫遲有些意外于李恪的用詞。她發現李恪這個人有個完全不符合他高貴出身的特點,那就是對身份看的非常淡。醫生在這個時代地位其實非常低下,但是貴為皇子的李恪卻可以毫不顧忌的與之相交,引為朋友,真是非常難得。不過想想他連青樓出身的自己都敢娶回家做王妃,和太醫交朋友反而算不上什麽大不了的了。

其實葉芝雖然表面看上去沉靜老成,但性格卻沒有看上去那麽呆板,他附耳對李恪說的那幾句話,遠沒有李恪轉述的這麽輕描淡寫,而是極盡促狹之能。他和李恪交情非凡,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調侃這位好友兩句。

“不過……”李恪當然不會對莫遲說出葉芝取笑他的話,話鋒一轉道:“雖然我曾聯系過小葉,希望他來幫忙為你診治,遮掩你裝病的事實,但這次應該是父親下旨派小葉過來的。他知道我和小葉關系不錯,特意派他來,不知道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深意。”

莫遲也是一陣默然。最難猜是帝王心,她雖然有着超過此時所有人的“先知”本領,但是對于李世民的脾性想法,确實捉摸不透。既然葉芝是李恪的朋友,那他自然不會說出莫遲裝病,此時莫遲最想知道的,是李恪打算要葉芝如何去回話。

聽到這個問題,李恪的笑容消失了。“我對小葉說,告訴父親,你中了毒。”

莫遲聽了這個答案,嘆了口氣,主動把李恪擁入懷中。

因為身體“不好”,莫遲這次連回門都省了,反倒是幾日後獨孤夫人和蕭鄭氏聯袂到吳王府來探望了莫遲。見她只是精神不濟,并沒有大礙,兩人才放心離去。宮中的楊妃此時已經得知了莫遲生病的“真相”,也打發了宮人來探望莫遲。

豈不知這些探病的人來時病怏怏的吳王妃,一到了晚上就病态全消、精神抖擻的陪着吳王颠鸾倒鳳,不亦樂乎。

李恪雖然在葉芝調侃之後稍有收斂,但也只是稍稍而已——對莫遲來說仍然相當辛苦,最後總是她先被做到力倦神疲的昏睡過去。

這一夜亦不例外。然而這晚的李恪,卻沒有像之前那樣在莫遲的身邊心滿意足的入睡,而是靜靜的注視着莫遲的睡顏,一夜不眠。

他沒有告訴莫遲,就在葉芝把莫遲中毒的事情禀告給李世民之後,他就接到了聖旨,要他返回安州,官複原職。他并不是想要隐瞞,而是看着莫遲,實在無法啓齒。

睡在他身旁的這個女人,是主動要求留下的。她是為了他,為了他們的未來才決心留在這裏冒險的,但是這并不會讓他心中的愧疚減少一分一毫。他沒辦法說出自己就要離開,就要丢下她了這句話。這些天,他盡可能的和她纏綿在一起,就是希望把自己的痕跡,更多的留在這具美妙的身體上,好像這樣做,就能給她增加更多的力量一樣。

“你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呢……那麽勇敢、那麽大膽、又那麽固執,大概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像你這樣的女人了吧?就因為這樣,我才這麽的迷戀你,也只有這樣的你,才值得我迷戀。”

“莫遲,還記得我那天說過的話麽?”望着莫遲的睡顏,李恪目光灼灼,神情溫柔,伸出手撫摸着莫遲披散在枕邊的秀發,低聲自語。“卿不負我,我不負卿。這句話,李恪絕不是說說而已,八個月後,我要叫你看一個真正的吳王!”

說完這句話,李恪蹑手蹑腳的起身穿衣,然後轉身離去,再也不敢回頭望向床榻上的莫遲。他怕自己再多看她一眼,就會舍不得離開。事實上,也只有莫遲昏睡的時候,他才能下定決心離開,哪怕這種不告而別太過殘忍,他也只能選擇這種方式。

李恪卻不知道,自己關上房門的一瞬,莫遲驀地睜開眼睛,淚盈于睫——對于分離依依不舍的,其實又哪裏只有李恪一個人而已呢?

七十二 得賞識瓊臺授業

更新時間2013-7-7 23:45:00 字數:3094

其實,作為如今吳王府名正言順的主母,李恪打點行裝準備離開又怎麽可能徹底瞞過莫遲?李恪心裏非常清楚這點,兩人之所以誰也不說破,無非是保持着這種不言自明的默契,減少一絲離愁別緒罷了。

如此送走了李恪,莫遲心頭頓覺失落。她雖然下定決心留下,在長安與楊妃周旋,同時獲取更多情報,結合自己所知的史實來幫助李恪,但心情仍然前所未有的低沉與惆悵。

最先打斷莫遲這股惆悵心情的,竟然是第一次主動拜見她的楊伯。見到楊伯一臉有話要說的樣子,莫遲遣散在場的丫鬟婢仆,又讓瑤華守在門口,這才道:“楊伯今日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王妃殿下。”楊伯只猶豫了一瞬,就跪倒在地。“老奴今天,是來請罪的。”

“楊伯快快請起。”莫遲本來還在思索楊伯的來意,卻沒想到這個忠耿的楊伯竟然直接跪倒請罪,急忙伸手親自攙起他來,“莫遲不敢當的。”

楊伯堅持道:“且不說王妃殿下如今身份尊貴,非同往日,就是王妃殿下為王爺的一片丹心,也值得老奴一拜,何況老奴今日前來,原本就是要來請罪的。”說着,到底是拜了一拜,才在莫遲的攙扶下起身。

“楊伯說哪裏話。”楊伯對自己的态度轉變的如此之大,莫遲一時也有些難以适應。

楊伯臉現內疚之色道:“王妃殿下不必吃驚。不瞞王妃殿下,其實老奴那日之所以決定說出公主的計策,雖然也是有些不忍,但主要還是為了王爺子嗣考慮。王爺是個癡情之人,說不準會做出什麽事來。”

“楊伯以王爺為優先考量是自然的,本就該如此。”莫遲暗暗苦笑。這楊伯倒真是坦率,要知道,到了此時,這想法他本來沒有必要說出來,沒的說出來叫自己記恨,可他偏偏說了。如此性情,反倒叫莫遲有些欣賞了。

“多謝王妃寬宏大量。”楊伯又是一抱拳。“當初老奴看王妃殿下,只以為殿下是看重了王爺皇親貴胄的身份,又生出了不該生的野心,所以才冒失威逼……唉,老奴真是糊塗。”

“這事我之前已經說了,就當作我們之間的秘密就是了。”聽到楊伯又提起這事,莫遲更是早不放在心上,莫遲遵守諾言,這件事确實從沒對李恪講起。李恪雖然從楊伯口中聽到風聲,也沒想到當時莫遲被楊伯逼到了生死一線,險些送命。“楊伯今日若是為了這兩件事,盡可放心,我知道楊伯也是為了王爺着想,不會介意的。”

楊伯搖了搖頭:“老奴真正要請罪的,乃是老眼昏花,識人不清之過。王妃殿下聰慧過人,行事之間或有所隐瞞,所思所想卻全以王爺優先,從無貳心,老奴昔日以小人之心揣度王妃,實在大大該死。如今,王妃殿下為了王爺留在長安,老奴雖然蠢鈍,也願意協助王妃殿下行事。”

說到這裏,他又頓了頓,才續道。“這雖是王爺的吩咐,卻也是老奴此時的心思。”

從李恪在莫遲陪伴下迅速振作開始,楊伯便已經徹底對莫遲轉變了看法。李恪當時因母親的所作所為傷了心,若非身旁有莫遲在,他是決不可能就這樣迅速振作的。之後莫遲裝病,将計就計不惜離開李恪的行為更是打動了楊伯。須知安州都督府中,還有李恪的衆多美貌姬妾,任何一個女子,怕是都不會願意在這種情況下主動放自己的丈夫離開身邊。她這麽做,冒得最大風險,其實是失寵。而失寵對于女人來說意味着什麽,再沒有比曾身為隋宮侍衛的楊伯更清楚的了。

看來,還是自己的妻子說得對,這個聰明傲氣的花魁,怕是真的對王爺一片癡心。一想到自己差點害了這麽個女人,楊伯就覺得後怕不已,哪裏還顧得上計較為她效力的事情呢!

楊伯最後這宣誓效忠的一段話,遠比起之前那些謝罪聽得莫遲心中驚喜無比:“楊伯此話當真?莫遲感激不盡。”

楊伯此時對莫遲印象極好,看到她心無芥蒂的接受了自己的效忠,眉宇間也放松下來,把自己的來歷撿了一些講給莫遲聽。

原來楊伯本名楊懷安,乃是前隋皇宮中專門負責保護公主楊晏筠的一名侍衛,後來隋炀帝被宇文化及所殺,隋宮中人陷入動蕩,楊伯憑着一身超卓武藝,和一隊手下保護着楊晏筠和公主的貼身宮女玉書一路輾轉,前去投奔當時還是秦王的李世民。楊晏筠早已癡戀李世民多年,到了國破家亡之時也癡心不改,最終竟以公主之尊嫁入李家為妾。後來李世民一步步成為天下之主,楊晏筠也就成了今日的楊淑妃,玉書成了李恪的乳母楊夫人,也就是楊伯的妻子,楊乘的母親。而楊伯的那些還活着的手下,在他的安排下成了一支秘密的力量,暗中保護着楊晏筠和李恪、李愔母子。

楊晏筠畢竟是楊伯一直效忠的公主,所以楊晏筠癡戀李世民這段往事他自然有些語焉不詳。但是莫遲卻也聽明白了大概,心中隐約對楊晏筠設計自己、逼迫兒子的理由又多了幾分把握。

莫遲正打算再問問楊伯關于那支秘密力量的事情,卻聽門外的瑤華急匆匆跑來禀道:“小姐,宮裏來人,要接你進宮呢!”

楊伯聽了,眼皮一跳,不由得擔心的望向莫遲。莫遲卻朝他安慰的笑了笑,吩咐道:“你幫我收拾下,準備入宮。”

宮中來的宦官駕着華貴的馬車早已等在吳王府外,看到莫遲出來,自有小內侍跳下車沿跪倒在地,以脊背為凳供莫遲踏腳。莫遲臉色蒼白,腳步虛軟的由瑤華攙扶着,踩着這小內侍坐進馬車,瑤華自然不敢也這樣上車,身手靈活的自己跳上馬車,坐在莫遲身邊,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

她雖然聰明機靈,但畢竟年紀還小,跟着莫遲第一次入宮,緊張也在所難免。莫遲看着她繃緊的小臉,微微一笑,拉住了她的小手。

因為莫遲身體抱恙,這次在宮門前下了馬車,還有軟榻将她一直擡着進宮,直擡到一座宮殿門外,瑤華自然不能跟着一同進殿,被宮人引到偏殿等候。

看了這宮殿,莫遲頓覺心裏踏實了幾分,這并不是楊妃的居所,可見要自己入宮的,也并不是楊妃,而是……

“莫遲丫頭,身子好些了沒?”坐在上首的李世民笑容慈祥,語氣溫和,和他之前僞稱穆老爺時對莫遲的态度相差無幾。

“多謝父親惦記,兒臣已經好多了。”莫遲行了禮,微笑着點了點頭。

在這裏看到李世民固然不應該意外,但是他這樣略有些神秘的把自己接到宮裏,還是叫莫遲有些疑惑。她雖然面色平靜如常,心裏卻早已轉了無數念頭。李世民這個态度,似乎是某種暗示。

“侄女瞞得老夫好苦。”果然,李世民哈哈笑道。“原來侄女的身份,乃是蕭卿的族人,難怪如此有見地,不知是否是蕭卿在家中議論,你聽了以後才學給老夫聽的?”

“閨閣女子,在外不敢擅言家世,對伯伯有所隐瞞,望請恕罪。”莫遲打蛇随棍上,也改了稱呼。“不過這見地,卻是侄女拙見,和家中長輩并無關系。侄女只聽長輩常常把忠君愛國挂在嘴上,其他的話,倒是從沒聽長輩提過。”

李世民聽了莫遲的回答,微微一笑,并不肯露出半分滿意的神色來。他這問題看似只是玩笑,但其實暗含着陷阱。倘若莫遲自以為謙虛,或者是有相讓之意,将自己那些見地都說成是蕭瑀的看法,那不管她的話是真是假,李世民都會覺得難以安心。有這樣的想法,不禀報給皇帝,反而自己在家對着家中妻兒談論——到那時候,想要給蕭瑀按一個在家妄議國事的罪責,也只是在禦史一道奏折罷了。

但莫遲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答得天衣無縫,叫人尋不出半分錯處。

“侄女果然聰慧過人。”李世民從手邊幾案上拿起一張紙,正是那日莫遲寫下的三點見解。“老夫看侄女既然深受家中忠君體國之情熏陶,報國之心拳拳,那這見解,怕也不止這三條而已吧?”

“還未想得細密,不敢擅言。”莫遲愈發摸不清李世民今天特地找自己入宮的目的,小心翼翼的答道。

李世民卻搖了搖頭:“老夫覺得侄女太過謙虛謹慎了。以侄女之才,不輸先時班昭文姬,謝道韞也無非是文字小才,侄女有治國之見,乃是大才。既有大才,朕哪有不用之理!”

說到最後,李世民重又端出皇帝的架勢,自稱也變成了朕。“莫遲丫頭,你既然這麽聰明,可能猜到朕要你做些什麽呢?”

“兒媳愚鈍。”

“你就不要謙虛啦!”李世民笑道:“你若是愚鈍,朕那些兒子就蠢得無可救藥了。朕今日叫你入宮,就是想叫你代朕教導在宮中還未之蕃的那些皇子們。”

說着,李世民看向莫遲的眼神顯得意味深長。“朕欲用你為皇子之師,你看如何啊?”

七十三 難比前人趿珠履

更新時間2013-7-8 23:49:08 字數:3589

莫遲一貫冷靜淡然,但這次也不免露出了驚愕的表情:“父親?這、這萬萬不可!”

“喔?有何不可啊?”看到莫遲第一次露出一絲慌張,李世民的笑意反而更深。顯然,對于能讓平素淡定的莫遲露出這種表情,李世民的心裏有一絲小小的得意。

“兒媳年幼無知,哪裏能夠教導弟弟們?”莫遲平靜了一下心情,推辭道。“且如此一來,難免為父親招來大臣非議,實在非我所願。”

“朕叫你來宮中教導皇子,自然是你有這能力。”聽了莫遲這話,李世民略收斂了笑意,而是認真道:“莫遲,朕來問你,你如今的身體如何?可有按時服藥?”

“勞父親挂心了,如今雖然有些虛弱,卻已經不大要緊了。”莫遲答道。“葉太醫囑咐兒媳多多休息,說是情緒緊張過勞所致,要好好服藥調養。”

對莫遲的回答,李世民毫不意外的點了點頭。“果然如此,恪兒當真瞞住了你。”最後這幾個字,聲音卻是極低,近乎自言自語了。

“嗯?父親這是從何說起……”莫遲故作疑惑道。李世民卻不再說下去,而是淡淡吩咐宮人道:“去将皇兒們叫來。”須臾,李貞、李治、李慎、李福、李明五位皇子在宮人引導下來到殿中,向李世民行禮。在這五人中,李貞最大,十二歲,李治十一歲,李慎十歲,那日婚禮時,這三個孩子都曾親來參加,而李福和李明則是同為四歲,因年紀幼小,沒有出宮參加李恪與莫遲的婚禮,莫遲這是第一次見到。

“來,皇兒們,快來行禮。”

其實五個男孩早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莫遲,李福和李明也就罷了,李貞、李治和李慎都是見過莫遲的,看到她在場,不免有些意外,但是皇帝父親發話,幾個孩子也就老老實實的一齊朝着莫遲見禮。“見過三嫂。”“錯了,錯了。”李世民擺手道:“朕今日叫你們來見莫遲,是叫你們拜師來的!快快行拜師禮。”“拜師?”李貞表情古怪的看向莫遲。他對這個三嫂的印象其實很深,婚禮上這個漂亮得驚人的女子,在面對大家的戲弄時含羞帶怯強作鎮靜的樣子,實在是情窦初開的男孩子心中不能忘懷的美好記憶。他不否認自己很憧憬将來能擁有這麽一個美麗的妻子,但她又有什麽資格做自己的老師呢?而李治作為中宮嫡子,則比李貞的情報靈通得多。莫遲那日在殿中暢談國策引得他舅舅長孫無忌強闖兩儀殿的事情,雖然在李世民和長孫無忌的雙重威力下并未傳揚開,可他是知道的。聽說那日,李恪帶莫遲離開之後,李世民就和長孫無忌讨論了莫遲留下的政見。就連長孫無忌,也對莫遲提出的三點國策沒有二話,可見李世民希望兒子們拜師的事情,倒也不是事出無因。李慎則沒有兩個哥哥這麽多想法,老老實實的向莫遲行禮。一旁年紀幼小的李福和李明見了哥哥的做法,立刻有樣學樣,拜了下去。李治遲疑了一下,也彎下了腰。這種情形下,李貞雖然不情不願,也不好再堅持。莫遲看着五人對自己行禮,無可奈何的看向李世民,希望他能出言解圍,誰知李世民反倒哈哈笑道:“兒媳還不快快收下這五個弟子,莫不是朕的兒子,還不配做你的學生不成?”“父親說哪裏話,諸位弟弟快快請起。”莫遲苦笑着将五人虛扶起來,暗嘆自己這次算是騎虎難下,想拒絕也不行了。“反正恪兒已經回封地去了,你身體不好,不能同行,不如就住在宮裏。”李世民見到莫遲已經無法拒絕,這才道:“朕叫人為你準備了宮殿,就在這儀秋宮後的凝雲閣,儀秋宮是朕這些皇兒日常學習之所,正好方便你教導他們。”

“多謝父親,莫遲必定盡心竭力,不叫父親失望。”見事已至此,莫遲也只好跪倒謝恩,心中的疑惑卻并沒因此減少。李世民故意安排自己教導諸位皇子,又将自己留在凝雲閣,這其中似乎有些深意。只是剛剛他輕描淡寫的的帶過,不肯說明就是了。李世民安排好了莫遲的事情,心頭這才松了口氣。他本想對莫遲說出他的真正目的,卻還是在最後關頭把話咽了回去。李恪既然有心隐瞞此事,想必自有他的考量,自己又何必胡亂多嘴呢?其實,李世民之所以如此安排,全是因為擔心莫遲的安危。早在他聽說吳王妃突然病倒的時候,他就已經隐約有了猜測,做出了一些安排。等到葉芝去吳王府為莫遲診斷歸來,确定她是中了毒之後,李世民就更能确定他的猜測。他畢竟是個皇帝,只要他想知道,宮中的大小事情,對他來說并沒有真正的秘密。所以,楊晏筠對莫遲的計劃,也不可避免的被李世民知悉。對于楊晏筠的惡毒計劃,李世民的心情也非常的複雜。他知道楊晏筠對莫遲的敵視,完全源自兩儀殿中莫遲陳述政見的事情。多年夫妻,就如同楊晏筠對李世民的許多想法非常了解一樣,李世民又何嘗不明白她的心思?楊晏筠多次明示暗示自己希望兩個兒子愚鈍頑劣遠離政治的想法,如今出現一個如此深谙治國之道的兒媳,她當然無法接受。只是李世民沒有想到,自己拒絕了她那留下莫遲的提議,卻叫她做出了更極端的事情來。叫李世民欣慰的,是李恪在處理這件事上的時候頗識大體,他最終選擇了獨自離開,對莫遲隐瞞了事情的真相,對楊妃做出了讓步。雖然李世民沒有向李恪求證過,但是看李恪的反應,很容易就能想到,他是知道母親對莫遲做了什麽事,才選擇丢下新婚不久的王妃,獨自返回安州的。以葉芝和李恪的交情,對莫遲隐瞞她生病原委非常簡單,李世民自己也試着問了問,确信這一切內情,莫遲都茫然不知。如此一來,更堅定了他的想法:他要在楊晏筠再次對心生惡念之前安置好莫遲,只要莫遲住進了凝雲閣,就不怕她再遇到什麽危險。至于楊晏筠的事情要如何處理,就和小輩們無關了……想到這裏,李世民眯起了一雙銳利的鷹目。可惜,這位睿智過人的皇帝、難得心思柔軟的為兒女考量,卻怎麽也想不到,他所以為的“真相”,其實正是他想要置于羽翼下保護的兒媳所布下的一個給他看的局。比起莫遲那邊安然度過危機,李恪這邊就沒這麽輕松了。他一離開長安,就打算星夜兼程,拼命趕路,打算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安州。因他之前一度被撤職,以至于安州官場上這個新年人心浮動,他非得盡快回去掌握局面不可。李恪這個安州都督官複原職,權萬紀、令狐平、崔執及唐觀這些府中幕僚,自然也要跟着李恪一起趕回安州。令狐平三人早在長安就因莫遲的事情而有所預感,如今李恪果然複職,他們三個也松了口氣,雖然三人都是文弱書生,騎術實在不佳,此時也配合李恪拼命趕路,希望能夠在安州做出一些成績來。但是李恪的恩師權萬紀畢竟上了些年紀,精力和體力都同年輕人不能相比,經不起這般車馬勞頓,他自從上次和李恪談話之後,本就已經失望透頂,加上李世民一度因李恪的不成器而遷怒于他,更讓這位忠直的長史心寒不已。這次李恪考慮到他的身體,特意放慢了行進的速度,還時常來探視他的情況,這份關心與體貼,終于叫權萬紀心裏有了一絲暖意。可是經過這次風波之後,權萬紀顯得謹慎了許多,就是李恪這樣主動找他讨論回安州之後的事情,他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李恪心裏明白,這是自己之前做的太過,以至于權萬紀對自己灰心失望的緣故。但他并沒有就此打退堂鼓,而是每每到權萬紀面前,噓寒問暖之餘也總是有意無意的把話題向政事方向拉,終于引出了權萬紀的一句話:“王爺今次回到安州,不知有何打算?”

“老師以為,本王應當如何呢?”面對權萬紀的問題,李恪反問了一句。“安州情勢,并非看上去如此簡單平靜。貞觀十年,恽弟在此任官,帶走珍玩器物數以車計,政事全部交給當地官員自行處理,不聞不問。本王去年初到安州就任,聽百姓童謠語:‘走了蔣王恽,來了吳王恪。’可見百姓對這個吳王,是如何想象的。”

聽了李恪的話,權萬紀也是愣了一下。他雖然一心期望李恪關心政務,卻從沒有聽到過民間還有這種童謠,更沒有想過之前李恽的事情會給安州百姓留下什麽印象。“竟有這種事。”“自然是有的。”李恪點了點頭,“正因如此,過去一年,本王并不欲硬加政令,希望能夠緩和安州百姓對都督的印象。只是如此一來,安州中的大小官吏反而倒自以為是起來,就是本王都督府中的低級幕僚,也猖狂無比。”說到最後,他的唇邊浮現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容。“這些官員或拉幫結派,或欺壓百姓,都是治理安州的一大難題。”

權萬紀聽得十分心驚。他作為長史,都督府中幕僚應是以他為首,既然李恪說出這話來,自然是有了把握,想不到自己總是暗恨李恪不務正業,李恪倒是比自己看得還要清楚。看到李恪的笑容,他心中更覺慚愧。卻不知李恪之所以微笑,乃是想起低級幕僚在人前猖狂之事,還是莫遲特意告訴自己的,倒是并沒有嘲諷的意思。“是老臣失職了。”權萬紀慚愧道。“老師不必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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