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昨天書包裏沒有送出去的保溫盒又被林安然拿出來了,當做今天的早餐。
不是什麽特別的東西,林安然不會做飯,保溫盒裏面是一層普普通通又精心準備過的三明治,每一層的顏色都沒有重複。
雖然隔了一天,菜葉子的顏色看起來已經沒有昨天那麽鮮亮了。
昨天他就是背着這個大飯盒去了會展中心,又原封不動地背了回來。那天下午他自己啃的是一個面包。
林安然把三明治熱了熱,端上早餐桌,兩人一起吃了。
商灏臨出家門之前,又折回身來,張開手摟住了林安然。
他抱得使勁。只感覺到這人雙臂收緊了,林安然還沒反應過來,雙腳已經離了地。
商灏的人比他高還比他壯,頭頂都快夠到門框了。他的懷抱同樣大而寬厚,是能把人包裹住的那種安全感。
相比之下瘦弱的林安然一下可能還不夠他抱的。
林安然腳上的一只拖鞋被甩掉在地上,在一扇門板的半掩護下,被抱起來親了一口。
他還是克制的,壓了一下林安然的唇就退開了。
只是還抱緊林安然不放,兩雙眼睛靠得極近,兩人的目光相融在一起。
商灏的眉弓高,而瞳孔幽深,無論什麽時候看總給人一種深邃莫測的感覺。林安然臉皮薄。被他的目光盯着看了兩秒,聽見商灏說話的聲音:“臉又紅了。”
雖然這麽說了,他的目光還是盯着林安然不放。
商灏彎下腰,同時人也跟着林安然往下,這兩人的身體好像磁鐵似的分不開。
這人一直藕斷絲連地趴到他脖子裏,不死心地張嘴咬了一口。
力道不重。男人退開之後,那處便殘留下來特別酥麻的感覺。
這時候商灏身上剛穿的西裝已經又被弄皺了,他看了一眼,随意抻了抻,和林安然告別。
林安然呼吸着新鮮空氣,終于能夠目送他的背影離開了。
他關上門,踩着拖鞋跑到衛生間裏,對着鏡子看自己的臉有多紅。
真的有點紅。
林安然用手背冰着臉頰,和鏡子裏那個自己傻乎乎的眼神對視。
但是很奇怪。他喜歡這種感覺。
商灏離開後,又剩下他一個人了。他一邊摸着自己的臉一邊走出浴室,在餐桌旁停下了腳步。
桌上的碗和碟子還放在那沒有收拾。林安然盯着兩人份的碗筷發呆,他在桌邊坐了下來。
商灏出門之後就又只剩他一人了。
他一天的大部分時間裏,這種安靜才是常态,現在只不過是恢複正常了而已。
只是桌上的碗盤的确是兩人份的,他心裏始終有種不真實感。
确實,只有自己一個人。
……
心理咨詢中心的房間裏播放着很輕柔的鋼琴曲。這裏有溫控器,溫度始終處于适宜的水平。紗布窗簾拉上一層,光線剛好不會太亮。外界的噪音被隔絕開來。
林安然坐在單人沙發椅上,手邊放着一杯水。
昨天沒有做的心理咨詢換成了今天。周老師是個溫文爾雅的女性,中長發,化淡妝,她說話的聲音無論何時總是非常耐心和溫柔的,聽着讓人感到親切。
“好了,還是老樣子,我們現在來聊會天。”
林安然垂着眼睛點點頭。他安安靜靜地靠坐在沙發椅上,目光落在自己的膝蓋上。
“今天感覺身體好些了嗎?”
昨天請假用的理由就是身體不适。林安然頓了一頓,他點點頭。
聊天的時候,周醫生總是建議林安然可以不用直面她。
鋼琴聲很輕,又柔緩,像溫柔的流水一樣,慢慢地浸透大腦。
周醫生的聲音在一旁繼續慢慢地問:“那麽,‘他’最近來找你了嗎?”
林安然只是安靜地盯着自己的膝蓋看,他又點了下頭。
“‘他’多久會來找你一次?”
林安然:“每天。”
“這樣啊,”紙筆摩擦的沙沙聲。她接着說:“你說過,你們兩個之前并不認識,看起來你和‘他’之間相處得很好。”
周醫生笑:“‘他’是個很不錯的人,對不對?”
林安然對這個問題回答得沒負擔了一點,說:“嗯。”
“所以,我們可以這麽說嗎:你并不是一個不會交朋友的人。”
說完這話,周醫生細心觀察着林安然的反應。
林安然沉默一秒,最後也只是搖了搖頭。
“你看,‘他’是一個很好的朋友,”她于是慢慢回到剛才的話題:“如果朋友是像他這樣的人,你還會覺得排斥嗎?”
林安然想了一會。最終他不确定地搖了搖頭。
可能不會吧,他不确定。
“所以,你看啊,交朋友也不一定就是什麽不好的事情。你覺得呢?”
她觀察着林安然的表情,等待他的反應。反駁也好,附和也好,她想要聽到林安然嘴裏能夠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表達自己的觀點。
最終林安然也只是對她的話點了點頭,仿佛對方說什麽他都會點頭。盡管他自己也已經許多年沒有交過新朋友了。
就是這樣。
從小到大的生活習慣使得林安然對外界沒有交談欲和表現欲。他生活在自己的繭裏。
林安然有一部分的‘自我’寄托在一個人身上了。這樣無疑是很危險的,他只有一個唯一的出口,尤其是在這個‘人’還是個摸不到的幻想而已。
這和他小時候的經歷也有關系。這堵戒備的牆是經年累月築造起來的,根深蒂固。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周醫生又和他聊了一會其他事情。今天的聊天就結束了。
林安然松了口氣。
明明這個房間各個方面都讓人放松,他在裏面還是會感到不自在。走出那個房間後,外面還有一道玻璃門,林安然在外面看見了帶着保溫壺來等他的姑姑。
應該是昨天他沒有如期到這裏來的事,姑姑今天才會特別來這一趟。
林安然內心有點愧疚。從他一個人搬出來住之後,姑姑一個人就為他操心了不少。
他姑姑的本職是個初中老師,今天周末才不用上班。她一頭羊毛卷是新近才燙的,微微發福的臉型和身材,戴一副無框眼鏡。她看見林安出來,連忙地揮手招呼他:
“小然,姑姑在這。”
“姑姑。”
林安然叫了人,剛一走近,手裏就馬上被塞了一個保溫壺。姑姑朝他擠眉弄眼,同時鄭重道:“好東西!小然!”
林安然不用看就知道,裏面必然又是什麽很有名頭的炖湯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姑姑常年來都很篤信這些湯水的功效,并始終致力于炖出最好的補湯,寄希望它們能在自己大侄兒身上起功用。
周醫生和他一起出來後,站在門口并沒有馬上離開。林慧燕看到了,她馬上意會,轉頭對林安溫言囑咐:“小然先在這裏等我一會……”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拍了拍林安然的手。林安然就知道他姑姑又和周醫生有話要聊了。
林慧燕進去了。他懷裏抱着保溫壺,聽話地在外面坐下來等。
周醫生關上房門,和林慧燕大致談了一下林安然現在的情況。
“是這樣的,您之前說過的小紅和小藍的事,如果方便的話,關于這個我想了解得更多一點。”
林慧燕目露擔憂,她一五一十地說了。
“是小然小時候的事。他有蠟筆,他自己用紅色和藍色的蠟筆畫出了小紅和小藍,和它們交朋友,這種情況持續了好幾年……實際上,他小的時候我不在他身邊,具體更多的就不清楚了。”
林安然上小學的時候是他媽媽帶的。
那個女人根本不管他。每天早上小然自己上學,有一次,滾燙的熱水壺直接把小孩手臂上的肉給燙熟了一塊。
那個女人平時不知道怎麽教的小然。那麽小的孩子,不會哭也不會叫,一聲不吭地帶着身上那塊惡化成黑紫色的死肉上了一天的學。
林慧燕想起以前的事情心口就一陣憋悶。
說到這裏,她又開始嘆氣:“周醫生你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小然自己真的憑空想出來了一個人,可是現實中他自己沒有感覺的嗎?怎麽會呢?”
“這種症狀一般常見于精神分裂,”周醫生說:“別緊張,現在還只是猜想。我的意思是,安然身體裏分離出了另一個人,代替‘朋友’的角色去關愛他。”
林慧燕:“你說,他覺得這個人是真實存在。可是沒發生過的事,總會有和現實一些出入。他自己不會察覺嗎?”
周醫生若有所思:“我記得你說過,林安然家裏的一把備用鑰匙不見了。”
“是這樣的,在安然的幻想裏,他把家裏的鑰匙交給了那位‘朋友’。但事實呢,他交給了分裂出來的另一個自己。
“安然也不知道那把鑰匙去了哪。這個自己的存在就是為了圓謊,安然對此是不知情的,他目前的精神需要被滿足了,有朋友了,這就足夠了。
“而全程安然都被蒙在鼓裏,這就是‘它’出現的意義。所以,家裏一切另一個人存在過的痕跡都是林安然自己弄出來的。所以才說,這是精神分裂的一種症狀。”
周醫生思索着,繼續說道:“而且我覺得,那個角色很有可能并不是‘朋友’的角色那麽簡單。”
1、文中涉及心理咨詢的過程是我無中生有暗度陳倉憑空想象憑空捏造的,朋友們切莫當真!
2、我康康是哪位讀者朋友催更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