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林安然抱着膝蓋坐在床頭,極力不願回憶起下午的事。

不只是下午。前幾天所做的事情如今都成了陰影,他盡力想要逃避也逃避不了。

他明明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為什麽就是一定要頑固地相信自己呢。

如果他早點承認,一開始就選擇和大家一樣不就好了。

如果他和正常人一樣就好了。

敏感的人常常會承受放大更多倍的焦灼和痛苦。當初怦怦知道這件事後也只是感慨了一句“不可能”,他就能吓到手指發抖。

而下午見周老師的那一趟,對方什麽也沒說。可是林安然的人還坐在那,內心看到的自己像一堆碎沙崩解在那張椅子上了。

是一種很難堪的病。就像在宣告自己對來自他人的愛很焦渴一樣,為此都到了要為此生病的地步。

這很可笑。而他感到難堪。

不知道安靜了多久,房間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裏面沒有開燈。林安然還是那個姿勢沒動,蹲在角落裏假裝自己是一朵蘑菇。

有人走了進來。團成一團的林安然企圖把自己再往殼裏縮回去,最好誰也找不到他。

“怎麽了,嗯?”

話是這樣說的,但是商灏語氣卻沒有真的在詢問的意思。他在床邊坐下來。

床墊被重量壓陷下去一塊,抱着膝蓋坐在床頭的然然傾斜了一點。商灏熟練地張手,把蘑菇然然整個地摟住了。

“你那個醫生是不是不行,”商灏摸摸他的臉,皺着眉頭說:“我明天給你換一個吧。”

林安然搖頭。

商灏抱了他一會,給他自己的體溫。

然後他用了點力,把長在床頭的蘑菇整個抱了過來,摟到自己懷裏。

他今天給林安然發信息很久都沒有收到回複,再一想今天是林安然去心理咨詢中心的日子,他今天才臨時提前回來了。

林安然的腦袋歪在商灏肩膀上,反正當時眼眶酸當時就澀了一下。

或許是圍着他的懷抱太寬厚溫暖,肩膀也那麽适合讓人靠上去。林安然抱住他就漸漸舍不得松手。

他坐在商灏腿上不說話,像一只疲憊過頭蔫頭巴腦的考拉。

林安然知道商灏今天回來得突然,比以前早了很多。他總是會在林安然有需要的時候出現,像安排好似的。

商灏把他放在懷裏焐了一會,用他一貫不甚謙虛的語氣評價然然:“長得這麽好看,應該多笑才對。”

他這人不能習慣太溫柔的說話方式,因此他放輕聲音就約等于是溫柔了,像是在說兩人之間的悄悄話。

商灏有時候撫摸他的後頸,有時候順他的背,捏住他冰涼的手指。林安然身上的每個部分都得憐惜地摸摸,給予安慰,争取把整個然然都安慰好。

“你晚飯還沒吃吧,我帶了點好吃的。”他親了一下林安然的手,又用自己的臉貼住他的:“去看看?”

他今天不但臨時提前回來了,而且還不是空手回來的,給林安然帶了東西。

商灏幫林安然紮頭發。手臂就繞到他腦後,粗手粗腳攏住那一束不斷在掉落的發絲。

只是紮起來的簡單操作而已,他都能給一頓折騰,注意沒有把然然扯痛。

綁好了。臉邊垂下來的幾縷發絲被商灏一視同仁地攏到林安然耳後,然後帶他出去看好吃的。

林安然以為他是打包什麽菜帶回來了。出去之後就看到桌上有一個拎袋。袋子打開,裏面居然還有個木盒,是林安然沒見過的陣勢。

商灏把裏面的木盒子也打開,于是林安然看到,裏面竟然是一小箱封裝在真空袋裏的雪花牛排。

他對食物不太有研究,不過這些牛肉看起來肉色鮮亮,油花分布均勻,包裝細致,居然還附有一本原産地風景的寫真集在裏面。

林安然探究地盯着裏面的一張帶數字的标簽看。

“那是這頭牛的編號。”

林安然恍恍惚惚,心想或許自己待會應該去看一下手機裏有沒有扣款信息,或者新信用卡申辦成功的信息。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商灏帶回來的這些牛肉……

“生的?”林安然看向他。

是這樣的,這兩個人下廚的功力不相上下。林安然還會煮面,商灏應該壓根就沒碰過鍋。

商灏也在看着那些牛肉。

這不能怪他。按照商灏本來的想法,應該是得把那個大廚也帶回來的,不過林安然應該不喜歡陌生人來家裏。就地準備一輛餐車又要花時間,商灏幹脆把東西帶回來了。

開火做飯而已,能有多難,只要是有手的人都能開火。

自信自負的商少爺正在翻這那本附贈的冊子,一邊解開襯衫袖口,說:“這有什麽,一會就做好了。”

居然是要親自下廚的意思。林安然很少能從商灏身上看到服務精神,今天算是一回。

商灏一看就是那不進廚房的人。他拒絕戴圍裙,用刀子劃開牛排包裝袋。

林安然就在一旁看着,商灏下廚的動作不夠熟練,但人站在那,氣場夠強。他開火,架鍋,拿起調料罐辨認裏面的細小顆粒是鹽還是味精。

煎牛排而已,應該不容易出什麽岔子。

該說不說人家有編號的牛就是不一樣。下鍋不久,牛肉逐漸變了顏色,肉質變緊,香醇的油脂香氣飄滿了整個廚房,肉汁和油脂一起被煎出來了,鍋裏肉湯豐富。

林安然在一旁聞着這陣肉味,他感覺到餓了。

沒有其他的調味,只是鹽和黑胡椒。到最後端上桌時,一盤肉看上去就很誘人。

怕林安然吃不慣生的,商灏又用剪刀把鍋裏的牛排剪成肉條,每塊封邊煎熟,差不多了才盛出來。

看得出來他對自己最後的成品尚且滿意,背着一只手,倨傲而尊敬地對坐在桌邊的客人林安然道:“請用。”

感覺到這人突如其來的正式。林安然被他煞有介事的服務态度唬得一愣一愣,不覺也挺直了脊背。

只見這位态度高傲的服務生又從沙發後面拿出了一個……琴箱?

林安然驚奇地張開了嘴巴。

看樣子是個小提琴,商灏準備得真的十分充分。

商灏看到他正目不轉睛地看着這邊,他貼心地解釋道:“公司的年會道具,不是什麽好東西,湊合用。”

林安然忍不住問他:“你會小提琴?”

商灏:“這是中提琴,然然。”

林安然:“哦……”

順帶一提,他正在吃牛肉。高級食材的口感果然超棒,肉質一流,肉汁飽滿。

“中提琴比小提琴大一點,音調低五度。”

林安然第一次看商灏拉琴,有些坐不住。看着他架琴的樣子,林安然沒忍住第二次提問:“這是你年會的表演嗎?”

商灏因為下颌夾着小提琴而擡着下巴。聽到這個問題,他從鼻子裏嗤出了一聲。

仿佛在說他們也配。

林安然:……懂了。

商灏看林安然似乎很喜歡這件樂器的樣子,于是沒話找話地多說了一點:

“我一開始本來學的是小提琴,但是當時的老師說我的手比較大,手指也長,所以轉去學了中提琴。”

“中提琴也是弦樂的一種,有時候在樂團演奏裏的占比不重,但擔任獨奏樂器也是很好聽的。”

林安然很多時候都是安靜的,由商灏負責說話。他一邊說着,轉向了林安然:“你呢,會幾種樂器?”

林安然正在好奇地打量着那件形狀優美高雅的中提琴,被提問到後發出了茫然的聲音:“啊?”

“樂器,”商灏握着琴頸将中提琴架在左肩,下颌壓住腮托,他的眼神瞥向林安然:“每個人小時候都要學的那種。”

林安然:……

他明天去了解一下成人班還來得及嗎?老實人林安然認真考慮起了這個問題。

剛才被這麽不經意地一提問,這種體驗就像是,和另一人江湖相見時被對面質問你是什麽武器。

林安然:……我我我不會武功。

他還不知道自己剛才被凡爾賽了一把。然而很快,他就全身心地被商灏拉中提琴的畫面吸引過去了。

無他,人在拉奏提琴的時候整個姿态都是十足的優雅,上身随着演奏晃動,左手震顫琴身發出顫音,本身就很迷人了。

商灏微偏過頭,握着琴弓、左手按弦,先試了一下音。

這個人似乎身處哪裏都能變成交響樂的舞臺,不用打光,他本身像是會發光。

典雅的弦樂聲一響,林安然覺得自己普通的小房子都得到了某種升華。

商灏試了一下音,朝林安然微一颔首:“那麽我開始了。”又說:“快吃,肉要涼了。”

此處本應該有紅酒,但林安然不能喝,還是算了。

林安然這時候看着商灏的目光卻變了,裏面帶着某種不明的企圖。

他心中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商灏雖然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但他很了解林安然,對他說:“然然來。”

林安然得到準許,他在商灏的目光中幾步上前,二話不說,開始動手把商灏的袖子往上挽。

商灏雖然不解,但也配合着他,任由他把自己的袖子撸到了大臂往上。

手臂上的一片紋身随着他的動作露了出來,搭配着手上那把中提琴赭石色的琴身,還有演奏者肩寬腿長的身段,一切都如此完美。

做完這一切,林安然退後一步,他欣賞着自己眼前的畫面,眼中放出了贊嘆的光。

花臂和中提琴。

試問有誰能拒絕這樣既野又高雅的搭配。狂野中帶着一點紳士,浪漫主義中又摻雜一絲的狂放。

他紋身的手臂看起來很兇,拉琴的動作卻又藝術又溫柔。

拉的是巴赫的g大調無伴奏組曲。身心都沉浸在潺潺的弦樂聲中,好像什麽煩惱都能随着樂聲流走。

身臨其境地聽提琴演奏,音效美得令人沉醉,心真的會跟着他柔和的顫音一顫一顫的。

林安然被徹徹底底地帥到了。

商灏一曲演奏完,目光裏都是林安然那張崇拜的臉了。

他微笑起來,說:“我也愛你,然然”

他知道林安然的我愛你都是在心裏面說的,他收到了,所以他說的是“也”。

商灏一只手握住琴弓和琴把,彎身下去用力抱了林安然一下:“開心一點,然然。我想看你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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