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咣當’一聲響,碗在桌子上打圈,眼見着要轉到桌沿掉到地上,如意趕緊攔住碗。
碗也是要花錢買的,值不得幾個錢也是錢,不能因為發脾氣破一只碗。她現在是窮人,碗都快買不起,再想到以後‘無底洞’的日子。如意心急如焚,不由眼圈一紅,眼淚就往下掉。
她要回老家,她要回老家,現在就走,誰攔着她,她跟誰急!
站在一旁伺候的小翠見小姐哭了,比誰都急,怎麽能不急了?小姐真哭起來可是要發大脾氣的,穩住,得穩住,穩不住誰都沒好日子過。
“小姐啊~”小翠一聲長呼,雙手搭在如意肩上,生怕她直接掀桌子。
她這麽一喊,江瓶兒才把視線從宋峻山身上轉到如意這邊,掃到桌上的空盤,她立即明白了怎麽回事。
這事,她還真沒料到,起身走到如意身前,牽起女兒的手對宋峻山道:“菜都吃完了,我和如意再去廚房炒兩個菜,一會就好。”抓起女兒往廚房拖,小翠在後面幫着推,兩人推推攘攘地把如意弄到了廚房。
關上門,江瓶兒從衣兜裏掏出張銀票,塞到如意懷裏:“你爹今天回來時給的,拿着,不花你一分錢。”
如意打開看,聚信錢莊的通用銀票,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她收起銀票,抹掉淚道:“不錯,不錯,好,好,好。”也不提飯桌上的事,反正花的又不是她的錢,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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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翊正扒着飯,右邊傳來‘咣’的一聲響,轉頭見小可憐吓得碗掉在桌子上,顫顫威威的才扶穩。丫鬟上前扶住她長喊一聲,緊接着江瓶兒了過來安慰她,等到這三個女人走出偏廳,宋翊嘴裏的飯還沒咽下去。
再嚼嘴裏的肉,像是嚼木頭渣,心裏‘咯噔,咯噔’似有東西不停撞,他,他又吓到小可憐了?他真的就這麽可怕?除此之外他真找不到,她哭的理由。
他心裏堵,放下碗盯着一桌的空盤子發呆,心想着小可憐這麽怕他怎麽辦?真的是自己長得太黑影響感觀?
宋峻山掃了眼宋翊身前的半碗飯道:“粒粒皆辛苦,飯怎麽能剩。”
宋翊拿起筷子叼了幾顆米喂到嘴裏,嚼上一嚼,鳳眼微閃問道:“爹,我是不是長得太黑了?”
宋峻山邊吃邊道:“男人不黑點能叫男人?”他頓了下問:“你問這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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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翊不回話,又放嘴裏叼了兩粒米。
宋峻山見兒子不回話,小雞啄米似的吃飯,不竟想到他小時候,那時候像現在這樣,吃起飯來一小撮,一小撮的吃,軍營裏的兄弟們笑話他像個女孩子,他氣鼓鼓地學着他們大快朵頤。他小時候要是有個娘,估計也不會長成和他一樣的大老粗,說不好也像王士仁家的兒子,長成個翩翩佳公子。
哎……
宋峻山不由地嘆了口氣,覺得虧欠他不少,特別是江瓶兒嫁給他後,才知有個女人暖被窩,噓寒問暖的就是不一樣。
“小翊,軍營離城裏不遠,你晚上就別在軍營了,每天回來吧。”
宋翊眉眼跳了下,像是聽到什麽驚天大事,怔了半響擡頭道:“我們軍營不到休沐時間不可外出,今日我回來告的假。”
宋峻山想了會道:“郊外那邊好像是你石叔叔,軍令不可違,那你就別回來了。”
他說第一句時,宋翊有那麽點期許,父親終于肯為他這個兒子,動用特權。到了後半句,他又是失望,父親還是以前的父親,沒一點改變。其實父親真的和石叔叔打招呼,給他特權讓他每晚出軍營,他也是不會這般做。
軍令不可違,從小在軍營裏長大的他比誰都明白。
宋翊道:“我也沒想回來。”
宋峻山拿起個盤子,把菜湯全部倒進碗裏和飯拌了拌道:“皇上的近衛隊在選人,一般都是從你們軍營裏選,你可以去試試。”
宋翊聽說過這事,他正猶豫着要不要報名,父親這麽說,這選拔肯定相當嚴格,石叔叔也不會對他特殊對待。
憑本事上位,他決定去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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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天還早,宋翊無事在院子裏走動,不知不覺走到水井處。他想到晚飯時小可憐怕得直哆嗦的模樣,心裏越發的堵,他打起一桶水,蹲在井口處,對着水桶照面,左看右看。
孫三說他臉色不好,難道真的是太黑了?是不是該問太子讨點宮中美白的秘方?還是少曬點太陽?這可真是難辦,以後總不能見着她就躲吧。
正想着,背後傳來聲驚呼:“你,你是人是鬼?”他回頭看,見小可憐手裏抱着小竹籃,裏面放着幾個蘋果和梨緊張地看着他,一雙眼晴濕漉漉的似又要哭。他趕緊地轉過身背對着如意,生怕她看到他這張臉又吓哭了她。
如意真不是要哭,她的眼生來水靈靈的,再加上宋翊先入為主的自以為才覺得她要哭。
江瓶兒和小翠在廚房洗碗收拾,她拿着些水果來井邊打些水洗洗。
這鎮國府大不說,處處都透着股荒涼,就連這水井的地方都比她家以前的後院大,除去水井一周平坦,其它角落裏都長滿了一人高的野草。
再加上這天色不黑不明的,看到水井邊蹲着個黑影,看不清臉只見腦袋左右晃動,怎麽看都像‘鬼’啊。
常言道:舉頭三尺有神明。鬼肯定是有的,如意信有鬼,膽子比一般女孩子大,就這麽問了句。
看到宋翊的臉,不是鬼,她輕步走過去,見水桶裏有水,把籃子裏的水果都倒進去,她拿起一個蘋果,一個個洗幹淨。洗完了所有,她把水倒掉,提着桶準備再打半桶水再沖洗一遍。
一直背對着她的宋翊,見她要打水,低頭提過她手上的水桶,‘噗通’聲直接扔進水裏,提着綁着水桶的繩子晃蕩了兩下,不用水井上的辘轳,左右手開弓輕輕松松的提起一桶水,穩當地放在如意身前,沒濺出一滴水。
如意愣了愣,力氣好大,提一桶水跟提只小雞似的,再看他寬厚的大掌,這人可是一等一的勞力,放在他們上清縣雇這種人幹體力活,一天少說得一兩銀子。
如意看了眼這雜草叢生的鎮國府,還有柱子上脫落的紅漆,計上心頭。她洗完水果,從裏面挑了個最小的蘋果,遞給宋翊:“蘋果要不要吃?”
軟糯的聲音甜甜的,打在宋翊心頭,他只覺得心頭軟綿綿的,低頭見她白蔥似的手握着個通紅的蘋果,更顯得手如白玉,膚如脂。他就這麽不由自主的伸過手,拿住蘋果。明明在她手上很大的蘋果,落到他手心,小的像顆核桃,宋翊拿着蘋果在手心轉了轉。
“很甜的。”又聽到她甜甜的聲音,宋翊咬了一口,确實很甜。
如意見他一口吃掉一大半蘋果,又覺肉疼,怎麽這麽能吃的?心裏面嫌棄,臉上沒顯露出,同時擡起小臉笑盈盈道:“很甜噠。”
宋翊第一次見她笑,眉如黛,一雙盈盈帶水的杏眼,唇似丹朱,面若桃花,一對甜甜的小梨渦更盛三月春風撫面,空中都漂着股甜絲絲的味道。
宋翊的心像是被人重重地擊了下,好一會才回過神,看小可憐右手拖腮蹲在地上,自言自語:“哎呀,剛剛我還以為你是鬼了,吓死我了。”
宋翊心想:真是自己長得太黑了?才顯得像鬼?莫名的一酸,心裏不是個滋味。
接着又聽得小可憐道:“你看我們家雜草橫生的,不光井邊,各個院子裏的草都有一人多高,特別是晚上。”她擡頭看看暗下的天,打了個寒顫:“怪吓人的,我和小翠本想着把這些草拔掉,種點花花果果的,可我們跟本拔不動。”
說到這如意偷偷地打量宋翊,一般人說到這不都會接話:唉,這種事放着我來做。
誰知這人像個木頭似的在那發愣,如意頓然覺得自己的一只蘋果白給了,哼,呆子,以後再也不給他吃的。
如意正要起身離開,那邊宋峻山提着兩只水桶走過來,見兒子和繼女一人站着,一人蹲着和諧地說着話,心裏高興兒子也不是那麽渾嘛,不會欺負人家小姑娘。他大跨步上前道:“說着話了?”
突然的發聲,宋翊吓了一跳,他爹拿着桶來幹嘛了?怎麽跟只‘鬼’似的無聲無息的出現。
宋峻山提着兩只水桶走到水井邊道:“缸裏沒水了打兩桶水。”說着,把桶扔進井裏和宋翊如出一轍的不用井辘轳,徒手提水,力氣不比宋翊小。
如意看到這一幕,覺得自己的一個蘋果真是肉包子打狗。現成的人在這,讓她娘吹吹枕邊風,不愁沒人修整房屋,求宋翊作什麽?浪費啊。
如意向宋峻山行了個禮,抱着籃子不跟宋翊說一句話,就這麽走了。
宋翊看着遠去的如意,心裏面琢磨着她說的話,再看雜草橫生的四周,好像是有那麽點鬼屋的感覺,剛剛他還覺得他爹像只鬼,跟這環境有莫大的關系,小可憐看他肯定也是這樣。
環境的原因,才不是因為他長得太吓人,宋翊堅定的認為是這個原因,等他爹挑水走後,拿起家裏練兵用的刀,三下五除二砍掉了井邊的雜草。想到小可憐聽說要種上點花果什麽的,去柴房找來鐵鍬,順便把地也給翻了。
月上枝頭,露華初上,宋翊翻完了井邊,又去翻進大門兩邊的院子,後花園,幾處別院,最後他爹的住的那方院子都給翻了。最後還有小可憐住的院子,他怕萬一她醒來吓着她怎麽辦?猶豫了會沒踏進去,看天邊魚肚發白,天似要亮了,他放好鐵鍬,洗了把臉直奔郊外軍營。
第二日,如意起來走到前廳,見宋峻山拿着鐵鍬在院子裏翻地,心想:她娘的床頭風可不是一般的強悍,她男人怕是天沒亮就起來翻地,真夠聽話的。
宋峻山哪裏是起早翻地,他早起鍛煉身體,開門就見外面雜草叢生荒涼的院子,一夜之間全翻出新土,再去前院,空氣中還彌漫着新土的清香。
家裏進賊了?鎮國公府是前朝一個位高權重王爺的府邸,以前還傳言過這院子裏埋的有銀子。這般想,宋峻山拿着鐵鍬去翻過的地方翻,說不好還真能翻出什麽值錢的東西。
正巧,這一幕被如意看到。後來江瓶兒問起此事,宋峻山怕她擔心,不提家裏進賊的事,她問他便應下是自己翻的,暗自想:家裏多了女眷是不是該找幾個護衛看家?私下裏他找了幾個都覺不合适,這事就這麽拖着,平時睡覺的時候就留了個心眼,不敢睡得太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