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常言道: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靠什麽都沒靠自己來的爽利。
經歷過戰亂,年紀輕輕就喪夫的江瓶兒深信這個理。昨日她拿出的100兩銀子都是自個的私房錢,今日她比如意都還要急,帶着女兒來街上找門店,開店做生意,錢源滾滾來。
昨日買菜的時候都打聽好了,這裏最大的妓院是在城北,那邊有兩大妓院,萬花樓和群芳樓,老本生意當然是做熟路的顧客。帶着女兒來到城北,邀功似地指着離萬花樓百步的地方,一家空着的門面。
“這地方不錯吧,三岔口,左邊不遠是萬花樓,右邊是群芳樓,等我們開張了,這兩個樓的姑娘都過來買我們的胭脂。”
如意看着四周,這會是上午,兩邊街道門可羅雀,再看兩座青樓,搖了搖頭,心想:她娘還真是……
江瓶兒見女兒不滿意問:“怎的了?怎的不好?白天沒人不是很正常,到了晚上可熱鬧了。和我們上清河畔一樣。”
如意懶得和她娘解釋,拽着她的衣袖問:“富貴人家一般在什麽地方買東西?”
江瓶兒指着南邊道:“城西,聽說那邊都是達官貴人出入,我聽說我們南邊的絲綢最緊俏。”
如意道:“去那邊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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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的街道比起他們所在的城東要幹淨多了,沒有什麽小商販,街道一直向西延伸到西門外,街道兩邊是茶樓,酒館,當鋪,作坊。街上的行人多數騎着馬或者馬車,大多數身着錦衣華服。
江瓶兒掃過那些身着華服的人,又看看自己和女兒身上所穿的普通衣衫,背稍稍彎了些,腳步慢下漸漸落下女兒半步。
如意未發覺母親心态微小的變化,落入她眼中的不是別人的衣着,而是這些店鋪中所賣的物品。她和母親走到一處賣珠寶手飾的一家店面,擡頭見上面挂着‘寶琉堂’金字招牌。
剛踏進門,夥計上前接待,見這母女兩人面生,衣着普通,樣貌卻是一等一的好,想來是哪家達官貴人新納的妾,或者是從南邊來的商人家眷。熱情地向兩人推薦他們店裏今年新出的金壽字簪,中間一個壽字兩邊由藤葉花紋包圍住,工藝複雜,造型精美。
江瓶兒和如意都是眼前一亮,特別是江瓶兒是愛不釋手,一問價錢得二十兩銀子,普通人家一年的開銷都有。哎,昨天給了女兒一百兩,手上沒多少錢了,得省着花,還是算了。
江瓶兒放下簪子,道:“再看看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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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見母親口上說走,眼晴還瞟向簪子,心想她生辰快到,就當她生辰的禮物,正要向小二付錢,門口傳來嬌滴滴聲音。
“這簪子不錯。”
如意望過去,見走來位嬌小姐,十六七歲模樣,淚光點點,嬌喘微微,身着淡青色絲綢對襟儒裙,身後跟着個小丫鬟,人未走近,聲先道:“這個我要了。”
如意挑眉,拿起簪子道:“我買下了。”
嬌小姐道:“不是還沒付銀子?”
如意掏出錠銀子,還未遞到夥計手上,嬌小姐不與她搶,轉身問夥計:“還有沒?”
夥計認得這嬌小姐,周尚書家的女兒,周月珍,店裏的常客,只是這簪子就剩下這一只,他為難道:“周小姐,這是最後一支,您如果要可以定做。”
周月珍知道他們寶琉堂簪子打造的時間,皺眉道:“我母親後日生辰,等不及。”她目光落在如意手上的簪子,問道:“姑娘可否讓給我。”
如意也不是非得要這簪子,只是她母親喜歡,從看到簪子眼晴都沒移開。她把一錠銀子遞給夥計:“我買了。”
夥計接過銀子,給周月珍介紹別的物什:“周小姐,您看這只镯子,水色極好是上等的祖母綠,夫人生日時送極好。”
大部分人對得不到,錯過的東西總覺得那個是最好的。周月珍就是這大部分之一,夥計拿出再好的東西,還是覺得沒剛剛的好。見這兩母女穿着一般,心想着她們應該是普通人家的女眷。
身為官家小姐的優越感就這麽不由自主地浮上臉,對夥計道:“我就想要那只簪子。”
夥計為難,周小姐是他們寶琉堂的常客,得罪不起,只是那位姑娘已付了銀子。
周月珍見他猶豫,輕嗔了聲道:“我多加五兩銀子。”她見夥計還是沒動,接着道:“我祖母過七十大壽,要一套金飾,還有王家小姐,你是知道的,她和我關系最好。”
老主顧得罪不起,夥計硬着頭皮攔住如意:“姑娘您看。”
都錢貨兩清了,這還有反悔的?有這麽做生意的嗎?如意把簪子塞給母親,沒等江瓶兒攔住,她張口道:“做生意以誠信為本,我這生意雖小,你因利而反複。此事若傳出去,怕是有辱你寶琉堂的名號,背上背信棄義的罵名,怕是以後都無人敢與你們做生意。”
夥計沒想到看着嬌弱的漂亮小姑娘,說起話來一套套的,一時竟無言以對。
周月珍見夥計說不動,上前兩步道:“這樣好了,我出二十五兩銀子,買你手上的簪子。”
如意斜了她一眼,心情不好,不給,哼~
周月珍身後的丫鬟,見她眼神不善,指着如意罵道:“我家小姐都多出五兩了,你還想怎樣?別給臉不要臉,也不打聽打聽,我家老爺是誰,是你們這些平民能争的嗎?”
如意心想:這大家大戶的小姐,争起東西來怎跟花船裏的姑娘們一樣。
周月珍輕喝了聲丫鬟,面上帶笑道:“這樣好了,我出三十兩買下。”
這個價錢,如意心動,她正猶豫着,江瓶兒扯扯她的胳膊,低聲道:“給她好了,別惹麻煩。”
如意這才發覺母親似乎有些和平時不大一樣,在上清縣時,遇到這種事,母親能和對方撕上半天,罵人還不帶重樣的。這麽會才說了這一句話。
周月珍見如意不表态,以為她是嫌錢少,一咬牙道:“四十兩怎麽樣?”
四十兩?!
如意立馬伸出手,周月珍讓丫鬟拿出四十兩銀子。
如意拿過兩腚銀子,在手裏巅了下重量,笑咪咪地把簪子遞到周月珍手上:“我先在這祝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平白賺了二十兩銀子,如意趕緊拉着母親離開,生怕再過會周月珍回過神後反悔。
周月珍沒想到最後如意會如此爽快,等她走出寶琉堂後。她如醍醐灌頂,這是被當成了冤大頭?氣憤難當,可這人早就不知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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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沒走遠,拉着母親賊兮兮的躲到了轉彎處的小胡同裏,拿着兩腚銀子,手舞足蹈道:“娘,娘,哈哈,賺了二十兩。”江瓶兒不說話,如意以為她在為失了簪子的事不高興,塞給江瓶兒一腚銀子:“這銀子你收着,以後我給你買個更漂亮的,那個我們不稀罕。”
江瓶兒拿着銀子,只覺得沉甸甸的,有些握不住,她女兒嘴上咋咋呼呼的,實際上很孝順。反倒是她這個做娘的,什麽也給不了她。
江瓶兒拉起女兒的手說:“娘沒本事,讓你受委屈了。”
如意不明白,問:“怎麽受委屈了?我哪裏受委屈了?”
江瓶兒見女兒并沒有把某些事情放心上,甩甩手上的帕子岔開話題:“沒事,沒事,我們再去別處看看。”
兩人回到正街上,如意跟在母親身後,見她的背彎下,有種卑躬屈節的錯覺。又走了兩步,幾個身着華服的夫人和小姐們,與她們錯身而過,母親站住身子稍稍傾斜了下,給她們讓路。
如意忽然間明白母親今日為何與往日不同,上清縣時她母親走在大街上給誰讓過路,遇到吵架的,她占理的能把人家罵得擡不起頭。到了大地方,街上的個個都是達官貴人,穿的錦衣華服,生生覺得矮人一等。剛剛還讓自己不要和那官家小姐争簪子,從小到大,她可不是這麽跟她說的。
她說:咱們孤兒寡母的沒男人撐腰,自己腰板就在硬,遇到欺負你的,你狠狠地給我弄回去。
她還說:你也別瞧不起花船上的姑娘們,做的了良家女,誰願意當表,子。誰也不比誰高貴,大戶人家的那些破事,還不如姑娘們。
如意覺得她娘說的很有理,怎的嫁給了宋峻山到了京城,就覺得比人矮了半個頭。還不是宋峻山太窮,鎮國公名字多好聽,就一個空架子,當初還覺得她娘高攀了,窮得叮當響,沒權沒勢,還不如她們這些升鬥小民。
想想都堵心。
如意拉起母親的手道:“娘,我看那邊有賣烤鴨的,我聽說京城的烤鴨特別好吃,我們買只回去。”
江瓶兒也不是鑽牛角尖的女人,甩甩帕子,那點小自卑就不見了蹤影,和女兒一起去對面烤鴨店。
還差十多步到烤鴨店,突然從一側冒出一個男人,擋住去路,身着玄色真絲緞長衫,七尺來高,身材勻稱,臉面白淨,笑眯眯地盯着如意問道:“小娘子是剛來京城嗎?”
如意她們走出小胡同沒多長時間,在酒肆二樓喝酒的王思瑜一眼就看到了如意,面若桃花,膚如凝脂,小嘴巴一張一合,咬得他心癢癢,再看她身側的婦人,應該是她的母親。兩母女看着面生,以她們母女的相貌,如果是哪家官員的家眷,早就傳開了。他最近沒聽說過誰家有納妾,想來是商戶家的家眷。
下樓而至,攔住兩人去路。
周國民風開放,別說男兒就是女兒當街示愛也不是什麽稀奇事,至于背地裏別人怎麽議論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意見他身着華麗,舉止略輕浮,一身酒氣,不想惹上麻煩,和母親往右側走。
王思瑜被家裏慣得有點無法無天,再加上喝了點酒,小姑娘遠看漂亮,近看是非常漂亮,小臉水靈靈的看着都歡喜。他再次攔住她們,這次他對江瓶兒道:“岳母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世上還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朗朗乾坤,天子腳下,呵,就這麽貼上來喊人岳母,真特麽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