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宋翊跑到廚房拿起水桶,就往水井那邊奔,來回跑了十多趟,不到半刻鐘兩個水缸裏的水都打滿。

放下水桶看到如意坐竈口前,火光映得她臉紅撲撲的像個紅蘋果,他不由得想上前跟她說句話。剛要提腳,江瓶兒過來打水,擋住了如意。宋翊心底不悅,臉上冷冰冰的。

等到江瓶兒走開,只見如意從竈裏夾出一個烤紅薯。

她小心地打量母親,趁她不注意,用草包住紅薯,跑到宋翊身前,拉着他去廚房外。把紅薯掰開兩半,想了會把大的那半給宋翊:“餓了吧。”

宋翊心裏莫名一暖,小可憐有吃的都想着分他一半,還給他大的。他作為哥哥自然不會跟妹妹搶吃的,他伸手拿那半小的。他早飯沒吃,餓過了倒也不怎麽覺得餓。這會,聞到烤紅薯的香味,勾起饞蟲,胃裏開始翻騰。

餓,是真餓。伸出的手僵在那,最終還是伸向小的那塊。

如意不知他是何意,怎不要大的,要小的。他的飯量可是大的驚人,難道是因為不和自己搶吃的?這般想看宋翊的眼神又溫暖許多。

如意把手上大的換過他手上小的道:“我脾胃不好,這種不能多吃,特別是飯前,吃多了燒心。”這不是慌話,她從小脾胃就不好,不能亂吃東西,偏偏她又是個貪嘴的,零嘴從不少,特別愛這烤紅薯。

這還沒過夏天,街上沒有賣的,她饞,趁母親沒注意扔進去烤了一個,偷偷摸摸的吃。

她的動作宋翊都看在眼裏,信她的話,不跟她争大小了,咬了口紅薯,又燙又甜,落在心裏甜得齁嗓子,竟是有些舍不得一下子吃完。

第一次,宋翊細嚼慢咽半塊紅薯。轉頭見如意一小粒一小粒的吃,他又放慢動作,跟上她吃的節奏,生怕他吃完了,她還有很多。小可憐現在不怕他了,他要是先吃完可就不能陪着她,總覺得這樣會少些什麽。

廚房裏傳來‘滋滋’的炒菜聲,院子裏剛買的兩只會下蛋的母雞咯咯叫着,啄着如意和宋翊剝掉的紅薯皮。花的那只,叼完了往如意他們這邊跳,來尋吃的,在主人面前走了一圈,沒有讨到吃的,失望地搖搖屁股,一坨屎無聲無息地落在宋翊腳上。

宋翊愣住,這,這……

二十年,他第一次遇上雞沖他拉屎,他可是一個大活人,它不怕他?宋翊再聯想到剛剛江瓶兒無視他,總結出來:他現在氣勢弱到一只雞都能無視他。

宋翊不由得豎起他身上無形的翅膀,冷森地盯着這只雞。

‘咯咯,咯咯……’花色雞吓得飛出三尺多高,叫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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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突然跳起,如意吓了一跳,什麽情況?花色雞是只不屈服于圈養的雞,拍拍翅膀飛上了牆頭。

如意大呼不好:“哎呀,昨日剛買回來還沒剪翅膀,這裏的窩它還不熟悉,飛跑了就再也不回來。”如意心疼銀子,更心疼雞,昨天一大早,她和她娘在集市上挑了好長時間,才挑了這麽兩只會下蛋的。打算再過兩日去買只公的,配種孵小雞。

雞生蛋,蛋生雞,生生不息。

地方這麽大不弄些農副産品貼補家用,就是浪費。

怎就突然飛上去?如意所暢想的未來,少了一大片,心裏一急,眼淚就往下掉,喊宋翊:“別讓它跑了,別讓它跑了。”

宋翊見她哭成淚人,想也沒想,縱身躍起,手指如鈎,掐住花雞的脖子。心裏急,下手沒注意輕重,這麽輕輕捏了下,花雞腦袋垂下,見了閻王。

此時,他還不知,眼裏只看得見如意,邀功似的把花雞捧到她身前:“諾,別哭,我把它抓回來。”

如意破涕而笑,接過他手上的雞,去給它剪翅膀,她提起,雞的脖子歪着立不起來,她再搖搖,還是沒醒。如意抓起它的翅膀使勁搖,花雞耷拉着頭,依舊沒睜開眼。

如意木讷地擡頭,對等待表揚的宋翊道:“它死了。”

宋翊:嗯?死了?

什麽?死了!明明剛剛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死了?這不可能。

宋翊見小可憐失望地看着他,拿過如意手上的花雞,左右不停摸,從雞胸脯摸到雞脖子,最上面的骨頭好像碎掉。

難道是他剛剛太過用力,捏碎了它的脖子?宋翊嘴角抽動,依舊面無表情,內心如狂風暴浪般拍打。

完了,小可憐不得哭死,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如意能說什麽,又該說些什麽?無語地看着自家傻哥哥,又氣又恨:讓他抓個雞,他倒好直接捏死。捏死了吧,他還不知道,跟個二傻子似的拿過來,然後又像個大傻子似的确認雞有沒有死,這需要認真确認嗎?

真是個傻瓜,如意恨不得戳他的腦袋,好好罵上幾句。

現在怎麽辦?只能吃了呗~就當加餐。

如意拿着雞進廚房,趁雞身體還熱着,先燒些水把毛拔了,下蛋的雞估計一時半會還煮不熟,熬湯晚上喝。

宋翊見她不哭不鬧,也不說話,徑直回廚房,心裏七上八下。

完了,小可憐真生氣,不理自己,完了,完了。

一陣風吹過,宋翊的心涼得如同臘月,直往下掉冰渣子,‘嘎查,嘎查’響。

不能就這麽算了,雞的問題就得雞來解決,他回房間拿了些自己存下的銀子,直奔街市。

如意端着開水和雞出來,找宋翊一起拔毛,宋翊此時已經在街市上選雞。

宋翊吃雞,烤雞,炖雞,從來沒買過雞,他家窮歸窮,這事真輪不到他來做。來到街市,街上只有一家賣雞的,最後兩籠,宋翊看着不錯,就是有些小,這時候已經沒得挑,談好價錢,他提着就回家。

心裏美滋滋的,弄死小可憐一只雞,賠她十只,她肯定不會再生氣。

回到廚房小院,剛放下兩籠雞。這時,宋峻山從宮中回來,準備到廚房幫幫忙,見他在,想到些事情,拉他去院外說話。

********

如意聽到一群雞叫聲,從廚房出來看到宋峻山和宋翊去院外,想到宋峻山動不動就愛打人的毛病,怕他又打宋翊偷偷地跟出去。

院外,宋峻山開門見山道:“我聽說,你在東宮拿鎮國府壓人?”

事情傳的可真快,宮中的‘秘密’是掌權者的權力,怕是有人故意讓他爹這麽快知道,算了等着挨打吧。

宋翊道:“是。”

宋峻山從皇上那邊出來,就有宦官向他說了宋翊在東宮維護如意所做的事。放以前宋竣山會對此事,琢磨個幾十遍,是誰讓和那宦官向他說的此事,是不是皇上?皇上對他是否有什麽意見?還是嫌他們父子太過于張揚?故意來敲打他?

伴君如伴虎,他可以在皇上面前和王士仁大吵大鬧,但碰觸到底線的事情,他極為小心。手握重兵,功高蓋主,他必須夾着尾巴做人。

但這次他沒有想特別多,其實他兒子就是簡單的為了讓別人不輕視女兒,才用權勢壓人,自家兒子做的對。

宋峻山道:“下次不可。”

宋翊以為他爹會打他,結果就這麽輕飄飄四個字。這比打在他身上都難受,打在他身上,他心裏的怨恨跟着一起發洩掉。

這會消不去,這個東西噴湧而出。他爹為什麽不能像普通人的爹一樣,不說對他有多麽寵愛,至少別讓人家欺負到他頭上,他爹還幫別人按着他的頭。

他讨厭他爹這種,把國家大義放在第一,于家人而不顧的模樣,這是懦弱,不是隐忍。做什麽事都是畏手畏腳,就拿對領國北越的态度,明明攻比守好,他卻要主張守。宋翊不想,也不會成為他這樣的人。

宋翊道:“爹,您常和我說,有國才有家,先是國再是家。大丈夫在太平盛世,連自己的親人都保護不了,建功立業何用?大義何用?我不是你,我為何要按照你所指定的步伐行走,為何要長成你所希望的樣子成為第二個你?我是我,我是宋翊,總有一天我會讓天下人知道,你宋峻山是我宋翊的爹。”

宋峻山愣住,兒子一席話,如清晨的鐘聲,敲響沉睡的人。

一晃十幾年過去,看見他的情景歷歷在目,血色的黃昏,漫山遍野的死人,他哄亮的哭聲響徹山際。

時間過的真快,他的兒子已經長大成人,沒有走上歪路,會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宋峻山欣慰地要拍宋翊的肩,院門口傳來嬌滴滴聲音:“爹啊,娘讓我喊你劈柴。”

瓶兒喊他劈柴啊,他得趕緊去,晚了她發脾氣可不好。至于和兒子溝通的事,日子還長以後再說,他卷起衣袖,往柴房去。

如意在院門後面偷聽他們的談話,她這個傻哥哥叽裏呱啦說了一大堆,她全聽不懂。說到最後吧,他爹好像還是要打他。

她就不明白,他爹打他的時候,他認個錯,服個軟不就行了,非得跟他對着幹,不打他打誰啊。最後她實在看不下去,找了個由頭,把宋峻山支開,才讓他免遭毒打。

越看他越覺得他傻,以後不能讓他和宋峻山單獨在一起,有她在保證宋峻山不會打他。

如意站在院門口沖宋翊眨眨眼,大眼晴帶笑,狡黠靈動。

宋翊對他爹的怨氣,立刻煙消雲散,抛到九宵之外。小可憐不生氣了?哎呀,太好了。走上前,拉上她的手到院中,指着地上‘咯咯’叫不停的兩籠雞道:“賠你的。”

剛剛如意怕宋竣山打宋翊,沒仔細看這兩籠雞,這時候定晴一看,裏面裝的全是公雞,雞冠剛長出來,一個約莫只有幾兩重,太小吃不了,等長大還要好長一段時間,喂它的糧食都夠買一只雞。

不會下蛋,不能吃,浪費糧食的公雞就是在撒錢。

如意癟着嘴,痛心疾首道:“它們都是公的。”

宋翊見她又要哭,這次是真的摸不着頭腦,明明他都買了十只,她怎麽還是不高興?

宋翊緊張而又木讷問道:“公,公的怎麽了?”

如意心痛的無以複加,她總算明白鎮國公府這麽窮是什麽原因,‘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一點都不會過日子,不窮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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