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晉城最有名的就是城裏那條河。河面寬闊,每到春夏兩季,城裏的百姓就會拿着凳子蒲扇坐在河邊垂柳下,吹着涼風,聽着河面畫舫裏傳來的悠悠歌聲,小聲說着東家長西家短,等到頭頂明月西移,才收拾東西各自回家安置。
也有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三五一群蹲在角落,摸出幾個大錢,賭大小過把賭瘾。
“哎,錢二狗,哥哥我聽說前幾日你在城東萬貫賭坊贏了五兩銀子,真的!?”
那叫錢二狗的人,身上只裹了一件分不出顏色的破衣衫,聞言伸手胡亂擦了擦流到嘴邊的鼻涕,眼睛盯着自己壓大小的幾枚大錢,嘴裏得意的嚷着:“哪是我贏得,是有人找我打聽消息,給我的賞錢!”
“喲!”先前問話的人頗為驚訝,笑着問,“就你小子這只知道賭坊門往哪邊開的模樣,哪個貴人不開眼選了你?”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貴人啊,就是沖賭坊的消息去的!”
圍在旁邊賭錢的幾個來了興致,聽到有這種白拿銀子的好事都想去碰碰運氣,争相像錢二狗打聽消息,是哪位貴人,長啥模樣,在哪家賭坊。
錢二狗也不瞞着一個一個都回答了。衆人得知了自己想要的,就都鬧哄哄的散了,跑去蹲點,也想着能碰到貴人賞自己幾個錢花花。
錢二狗看人都散了,揩了把鼻涕往身後的大柳樹上一抹,啐了口唾沫,“呸!一群沒見識的小痞子,要是那位爺還能找你們,就邪門了!”
說完,哼着跑調的小曲兒趿拉着鞋子走遠了。
沈南柯拿着手裏收集到的消息,又想到前幾日在賭坊門口打探到的,揉了揉眉間,細細思量。
這萬貫賭坊後的人姓楊名汾,平日裏并不出面打理賭坊的生意,多半是人稱公孫先生的人在照看,但這幾日就連這人也沒出現過,反倒是那條河邊多了幾波賭坊的打手,轉來轉去似是在找人,看來那日跟着我們的就有這批人在了。
“沈南柯,沈南柯。”淩暖一聲接着一聲的喊。
“在屋裏,直接進來吧。”
淩暖也不客氣,推開門走了幾步,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挪地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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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表哥和吳禹這幾日就要來了吧?”
“今日午時應該能到。”
淩暖看着手裏茶杯的花紋,偷偷斜眼看了沈南柯幾眼,掃到他手裏拿着的紙,開口問:“那件案子有眉目了?”
沈南柯擡眼多看了淩暖一眼,沒想到她今日竟像是出門記得帶腦子了,這般機靈。
“是有了線索,目前看來跟這個叫楊汾的人,脫不開關系,可是我想不通他為何要殺一個跟他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甚至可以說根本沒見過的女子。”
淩暖聽得有點懵:“不認識難道就不能殺?說不定是因為她擋了路,或者是她看到了她不該知道的東西?”
沈南柯失笑搖頭:“哪能是這種毫無邏輯的緣由。想必這楊汾身份并不一般,等寧安來了,今晚我們就去探探那家賭坊。”
“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麽,添亂嘛。”
“你可不要小瞧了我,本小姐可是……”
“可是淩府獨女,學過幾手三腳貓功夫,就想出門闖蕩江湖。”沈南柯眼都不擡,語氣平淡的接了話,“你這些話我打我認識你就開始聽,不能換個新的?”
淩暖被堵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眼睛死死盯着沈南柯的側臉,要是目光能殺人,現在沈南柯那張好看的臉估計都被淩暖劃花了。
“好了,你的好表哥該到了,去接他們吧。”
兩人前後出了客棧,沒注意到身後一個短打打扮的陌生男子,看到他們出來後,就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跑去。
吳禹坐在馬車外,呆了一夜,晚上被風吹的瑟瑟發抖,葉寧安看他這樣就讓他進馬車裏呆着,吳禹卻因為被清漪那幾句暧昧不明的話給吓到了,生怕自己進去後,清漪就借機打聽葉寧安的消息,硬是不進去,葉寧安也拿他沒法子,只能抽了一條毯子裹在他身上擋風,沒想到吳禹還是病倒了。
“阿嚏!”吳禹剛張開嘴就打了個噴嚏,揉揉發紅的鼻子,“葉寧安,我們離晉城還有多遠啊…阿嚏!”
葉寧安一手拿着馬鞭趕車,一手虛摟着吳禹,內力源源不斷的暖着吳禹發冷的身子。
“不遠了,還有不到幾十裏的距離。你莫要開口,小心又吸進去冷風。”
“哦。”吳禹神色怏怏,感覺額頭有些發熱,渾身發軟沒力氣,只能靠在葉寧安的身上,一時間有些昏昏欲睡。
“砰砰”清漪擡手敲了敲馬車廂,“葉公子,可否停一下馬車,我有些不舒服。”
葉寧安伸手扯住缰繩,将馬車停下,一只手将吳禹攬好抱在懷裏,一只手掀開車簾,問:“何事?”
“額,”清漪遲疑了一會,臉頰微紅,“我想下去方便一下。”
葉寧安未說什麽,只是将吳禹抱好跳下馬車,擡手往不遠的林子裏指了指,便背過身去。
清漪像是身上的傷口還有些疼,磨磨蹭蹭的下了馬車,就朝葉寧安指的那個方向去了。
吳禹迷迷糊糊睜開眼,就發現自己被葉寧安抱在懷裏,有些尴尬,輕輕動了動,想讓葉寧安放開,卻被葉寧安捂住了眼睛。
“這會有些不便,你先別動。”
說話的熱氣打在吳禹耳邊,吳禹感覺有些癢,縮了縮脖子,就像鹌鹑一樣不動了。
清漪走了沒多遠,回頭悄悄看了一眼兩人抱在一起的背影,心底有幾分別扭,覺得兩人之間氣氛有些奇怪,想來想去都沒朝那個方向想,擡頭看見有飛鳥的痕跡,就急匆匆的鑽進林子,隐了身形,抓住那只送信的信鴿,急急展開了信件。
“聽令阮,仇先放,勿違。” 短短八個字,清漪卻看了很長時間,唇邊綻放一抹冷然的笑意,心裏全是對命令的不屑,手指用力揉碎了紙條,眼裏滿是張狂。
放下私仇。怎麽可能!全家二十七口人的鮮血無時無刻不再提醒着自己,日日夜夜,就一句簡單的命令就讓自己放下,那自己的謀劃該怎麽辦!
“教主,我要的不是毀掉葉家堡,我是要葉寧安的命!恕屬下不能執行第二條命令。”清漪從貼身的中衣裏拿出一枚刀形玉佩,對着玉佩喃喃自語後,擡手理了理鬓發,臉上堆着笑意,朝馬車的方向走去。
“葉公子,我們可以繼續趕路了。耽誤了行程真是不好意思。”
葉寧安将吳禹先安置在馬車上,只淡淡回道:“無事。”
随後伸手扶着清漪進了馬車裏,跳上馬車後将吳禹攬在懷裏,才拿起馬鞭趕車。
清漪陰沉着臉坐在馬車裏,暗自下定決心,無論之後教主如何懲罰自己,哪怕是去刑堂受刀刑,自己也要完成自己的計劃。
淩暖拉着沈南柯站在城門口,遠遠看到葉寧安風塵仆仆趕着馬車過來,先是高興,随後是驚訝。
“表哥怎麽自己趕着馬車?”
“想來是出道州的時候尋得由頭是踏青吧。”
沈南柯說完,就上前一步,朝下了馬車的葉寧安道:“怎麽吳兄弟出了何事?面色如此難看。”
淩暖一聽吳禹出事了,撥開沈南柯撲到葉寧安面前,面色着急的打量着吳禹:“這是怎麽了?”
葉寧安還未開口回話,後從馬車上下來的清漪率先開口:“吳公子是路上受了風寒,有些發熱。”
沈南柯,淩暖同時擡頭朝那說話的女子看過去。
清漪自信一笑,微微颔首向兩人示意,雖說自己一路都不曾打理,但想來妝容也差不到哪去,這點從城門口其他人的表情就能看出來了。
“小女清漪,路上遇到歹人,承蒙葉少俠與吳少俠搭救,這才有幸留的一條性命。”
淩暖自認為自己容貌不差,但這個叫清漪的女子,容貌卻比自己更為姣好,面龐含笑輕聲細語間,自有一番風情,言辭間也知情識禮,不是那粗鄙之人。
沈南柯:“不知姑娘在晉城可有親人舊友,我們也好安置。”
清漪:“昔日青城花魁樓憶歡與我有一面之緣,如今聽聞她也在晉城,我可以去投靠她。”
“哦,那姑娘可得稍待幾日了,我聽說前幾日晉城知府帶着自己的寵妾,也就是你說得花魁,去廟裏還願了。”淩暖聽她說完,插話道。
“這……”清漪面色有些為難,擡眼看了葉寧安懷裏的吳禹一眼,确保對面沈南柯和淩暖二人看到後,就低頭不語了。
這一眼不可謂是明顯了,清漪本想讓他們知道自己喜歡吳禹,卻沒想到葉寧安和吳禹是在一起的,她那一眼看過去,不知道的都以為她是給葉寧安目送秋波呢。
淩暖有些訝異的瞅了瞅自己的表哥,沒想到還有女子會看上他。又想到沈南柯跟自己說的,吳禹對表哥的癡戀「大霧」,心裏游移不定,然後這姑娘從城門口開始糾結,直到回了客棧,才下定決心,堅定站在吳禹這邊的立場。
幾人回到客棧,因吳禹發熱有些嚴重,葉寧安就又同吳禹一間房,說是照顧吳禹讓他早日康複,實際上葉少主一直想着跟吳禹二人世界呢。這一次終于沒了清漪那個擋道的,葉少主表示很滿意。
沈南柯伸手叩響了葉寧安的房門,推門進去後,朝兩邊看了看,才關上門。
“寧安,信裏有些事說不清楚。我已探明那女子身死一事同萬貫賭坊的楊汾脫不開關系,正好你來了,我想今晚前去探探。”
葉寧安不置可否,送走沈南柯後,叫醒吳禹給他喂了杯水,安置人睡下後,就起身喊了淩暖過來照顧吳禹。
清漪待在自己屋子裏,進門後就看到床上密封的竹管,打開一看是完全陌生的字跡:楊汾不再多留。再往下看,一個阮字躍然紙上。
清漪這才知道那阮護法已經到了,心底一驚,自己常年不在教中,竟不知何時有了如此厲害的人物。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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