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忍無可忍
沈浮橋懷疑自己是睡太久,人都睡傻了。
他沉默地盯了一會兒菜地,轉身朝盥洗室快步走了進去,對着寧逾面色嚴肅道:“這個世界的生物都長得特別快嗎?”
寧逾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一臉問號,輕輕歪了歪腦袋。
“……你的眼神還好嗎?”
寧逾點了點頭,疑惑道:“怎麽了,哥哥看起來有些精神恍惚。”
沈浮橋按了按眉心,用商量的語氣詢問:“門口的菜地……我可以請你幫我看看麽,我怕我中了什麽迷幻之術,或者說腦袋出問題了之類的。”
畢竟這個世界太魔幻了,而他周圍目前只有寧逾這一個有智活物可以作為參照。
寧逾愣了一下,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用尾鳍拍了一下水面,撐着身體朝沈浮橋稍微靠近了些,冷質聲線露出些遺憾:“我也想幫哥哥,可是我過不去啊……”
沈浮橋頸側浮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罷了,無礙,打擾了。”
他正要起身撤開,寧逾卻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仰頭笑道:“哥哥好笨,你可以抱我過去看啊。不要看我尾巴長,其實我很輕的,不會累着哥哥。”
他很輕,沈浮橋知道,但這是累不累的問題嗎?
沈浮橋強笑道:“不必麻煩了……”
“我不覺得麻煩啊。”寧逾搖了搖沈浮橋的手臂,低聲道,“我每天待在桶裏,哪兒都去不了,尾巴都沒法動,哥哥若是願意抱我出去看看,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沈浮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兩人之間的氣氛默了默,待寧逾的聲音再次響起時,竟已然帶了些哭腔。
“還是說……哥哥覺得很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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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浮橋确實是這樣覺得的,但饒是情商再低的人,此刻都不會順着這話承認,更何況沈浮橋就吃這套,對于弱者從來不吝啬自己的憐憫。
雖然從任何角度來說,寧逾都壓根算不上什麽弱者,但某些時候他身上确實有些令人心疼的潛質。
堂堂一個主角,終日待在浴桶裏……确實是委屈他了。
沈浮橋無聲嘆了口氣,将寧逾頰邊的發挽至尖銳的儋耳後,歉聲哄道:“別多想,我沒覺得麻煩。”
寧逾順着他的動作眯了眯眸,眼尾猶帶些紅,偏頭蹭道:“那哥哥方才說的……”
“走罷。”
沈浮橋收回手,無可奈何之餘,也不得不承認這次确實又是自己沖動了,居然慌不擇路,向這條傻魚求助。
又平添糾葛。
寧逾像是看不懂他的無奈,眸子劃過一道暗光,極其高興地朝他撲了一下,沈浮橋僵了僵,還是說話算話,擡臂抱住了他的尾巴。
随後卻又想起……這地方不該抱。
于是他又松手,改為抱住他的腰。
“哥哥不要亂摸哦。”
沈浮橋懵了:“……什麽?”
“我說……”寧逾朝着沈浮橋蒼白的後頸吐息,“哥哥占我便宜,摸了屁股又摸腰……還不承認。”
“寧逾。”沈浮橋極有分寸感的接觸被他說成孟浪之舉,不由得有些不悅,“慎言。”
寧逾察覺到他生氣了,于是很有眼力見地閉了嘴,擡腰将沈浮橋抱得更緊了,生怕他推開似的。
“……”
沈浮橋深吸一口氣,強忍住想把這條魚扔開的欲望,一把将他抱了起來。
寧逾的尾巴太長,為了避免拖地,只能纏上沈浮橋的腰腿。
于是沈浮橋從盥洗室到主門口,短短數十米的距離,卻走得格外艱難。
“哥哥,你抱下面一點好不好……你這樣抱得我腰疼。”
沈浮橋差點忘了寧逾身上還有傷。
聽他說疼,沈浮橋便只能停下來,不得不罔顧一次禮數,虛握住拳抱上他的尾巴,輕輕颠了颠。寧逾整條尾巴向上纏了纏,将沈浮橋的衣衫打濕了大半。
“寧逾。”沈浮橋有些心累,“僅此一次。”
寧逾才不會答應呢。
他趴在沈浮橋肩上,一邊有些擔心他的身體,一邊抿唇微不可察地笑着。
終于到了門口,沈浮橋提示他往外看,他才撤開了些,側身望了望。
“……如果我沒記錯,哥哥昨天才把這塊地開墾出來吧。”
“不是哥哥。”沈浮橋默了默,好像終于想起來應該糾正一下似的,肅聲道,“你可以叫我沈岚,沈浮橋,都行,別學昨日的客人。”
“原來那只兔子可以叫,我就不行麽?”
“……我只是不太習慣別人這樣叫我,你倆都一樣。況且你以前不這樣,別學壞。”
寧逾不說話了,轉頭埋在沈浮橋頸窩悶悶生氣,尾鳍不輕不重地拍了拍他的小腿。
“……”
沈浮橋沒辦法跟他正常溝通。
不過看他的反應……那片成熟待收的菜地确實真切存在。
沈浮橋抱着魚,轉頭看了看那片青翠的菜畦,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這個世界還能好嗎?
…
腹诽歸腹诽,魚暫時還是要養的,菜畦裏的菜也是要吃的。
沈浮橋順道給寧逾換了次水,寧逾看起來很高興……确切來說寧逾這兩天都很高興,話也說得多了,比起最初時候恨不得凍死人的冷臉倒是順眼不少。
當然——也煩人不少。
沈浮橋下地摘了些香瓜,切了幾個,去瓤做成了水果切盤,自己還沒吃上,盥洗室那條魚又開始拍水花。
小貓變的麽……耳朵這麽靈?
沈浮橋裝作沒聽見,經過剛剛并不愉快的抱魚事件,不太想搭理那位當事人。
然而拍水聲卻越來越大,越來越暴躁,沈浮橋坐在明間,甚至隐約聽見尾鳍和木桶邊緣撞擊的聲音。
他忍無可忍地拉開了門。
“寧逾,你安分一點。”
這樣命令的口吻,寧逾已經很久沒聽見過了,他搭在桶沿的指尖捏得泛了白,有那麽一瞬間,眼神變得十分可怕。
沈浮橋見狀卻并不驚懼,反而猛地松了口氣似的。
這才是寧逾啊,主角啊,哪怕是落難時期也給他打起精神來啊,纏着一個男人叫哥哥要抱抱算什麽話?!
走你的劇情去啊!
原本面臨的一大難題倏然被解決,沈浮橋不由得有些高興,頓時也顧不上那點怒氣了。
他回身端起果盤,遞給寧逾時頗有一種吾家主角終于走上正道的欣慰:“快些養傷吧,這段時期閣下有什麽需求沈某都會盡量滿足,只求閣下傷好後天高海闊,雄霸陸海。”
寧逾沒有接盤子,臉更冷了,揚起尾鳍甩了沈浮橋一身鹽水。
“……”
沈浮橋也冷了臉。
這傻魚是不是有那什麽大病?他剛換的衣服……再這樣下去他得裸奔。
他沉了沉眉,還沒來得及發作,浴桶裏的魚卻忽然偏了偏頭,暗紅長發垂落而下,纖瘦的肩膀細細地抖起來。
“……又耍什麽花樣。”沈浮橋半信半疑地伸手,拂開他臉側的長發,卻見寧逾臉色慘白,蹙眉閉眼,唇線抿得死緊。
魚命當前,沈浮橋哪裏還顧得上生氣,連忙問:“哪裏不舒服?”
他态度軟下來,寧逾卻犟上了,偏着頭看都不看他一眼,眼尾卻紅了一片,極其難受似的。
沈浮橋拿這樣的寧逾沒有辦法,只能先賠罪:“是我不好,不該對你那麽兇,行了嗎?到底哪裏不舒服,與我說說好不好?”
寧逾見好就收,裝腔作勢般地哽咽了一下,緩緩回了頭,泛白的唇微啓:“我餓得肚子疼,好疼,哥哥……”
沈浮橋這才想起今晨沒有給寧逾準備早餐,但這至于嗎……一頓不吃就餓成這樣?
難道說是有胃病?
這個世界好像沒有這種說法,但寧逾此時的症狀很像。據書中設定,鲛人族忍耐力十分強大,疼成這樣……倒不一定是餓的。
不管怎麽說,終歸算是他的錯。沈浮橋真心實意地道了歉,想着香瓜性涼,此時不宜入腹,便只能起身另外去給他準備食物。
不一會兒,寧逾便以風卷雲殘吃了好幾只珍珠雞,幾大碗白米飯,一整盤香瓜,沈浮橋給他收拾完了之後又被他纏住,居然還說肚子疼。
沈浮橋面無表情:“……你可能是吃太多了。”
其實他想說這句話很久了。
寧逾像是不知道害臊為何物,略微思索了一下竟點了點頭,拉住沈浮橋的手腕輕輕晃了晃,冷質的聲線偏生有一股撒嬌的意味。
“那哥哥幫我揉一下。”
沈浮橋呆若木雞:“你為什麽不自己揉?”
寧逾沉默了一會兒,有點着急,欲言又止,像是找不出什麽好的借口。
沈浮橋見狀覺得有些好笑,輕輕拍了拍寧逾的頭,聲音裏帶着一點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縱容:“淨想着折騰我這個短命鬼,小祖宗,你可安生點兒吧。”
寧逾不悅:“誰說你是短命鬼?”
“我說的。”沈浮橋用了些力,不由分說地拉開了寧逾的手,端起食盤便起身往要外走,“好些歇息罷,你自己揉一會兒,若肚子還疼再叫我。家裏沒多少食物了,我等下得出去一趟。”
寧逾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腦袋裏盤旋着“短命鬼”三個大字,臉色難看極了。
沈浮橋是怎麽敢說出這種話的啊?他願意死,自己可不想那麽早就做鳏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