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交換條件
卧室裏燃起明燭,滾燙的蠟順着燭身流淌到紫檀木春凳上,在原地積起小小的一團,很快又半凝起來。
燭火溫柔明亮,淡淡地灑在軟榻上,角落裏,眉眼間,窗外一陣風過,便在木板牆上映出跳躍活潑的火焰。
寧逾散發躺在榻上,只着了一件單薄的內衫,眼神微冷,臉上沒什麽表情。
沈浮橋就坐在榻邊,看着寧逾因為失血過多而發白的臉頰,心疼又愧疚。
送別阮白後,兩人之間的氣氛便一直這樣沉默。沈浮橋屢次三番想道歉,又深覺道歉無用,卻一時也沒想出什麽更好的法子來。
又過了好一會兒,直到寧逾垂了垂眸,像是有些犯困。
“不早了,先睡吧。”沈浮橋緩聲道,從床尾拉開軟被,想要給寧逾蓋上。
前半夜寧逾睡覺居然連被子都沒蓋的嗎?
“我在生氣。”
“……嗯。”
“哥哥沒什麽話想說嗎?”
“對不住。”
“然後呢?”寧逾擡眸看他,像是有些失望,“如果今日沒有遇見那只兔子,我可能會死。”
沈浮橋聞言怔了怔,手都冷了幾分。
“我知道。”他緩過神,啞聲開口,“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盡快回到海裏,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果然不該讓寧逾留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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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好好走原劇情,寧逾也根本不會受這麽重的傷。
原劇情是什麽來着……好像是沈岚将寧逾刮鱗後,鱗片流出,被一位獵奇的商人溯源找到。沈岚貪得無厭,在得知寧逾無法長出新鱗之後便把他賤賣給了那個商人,最後寧逾在那個商人的幫助下……恢複元氣,重返大海。
所以……現在要讓寧逾重獲力量,得先找到那位商人才是。
然而偌大的書中世界,沈浮橋體力和壽命受限,無法滿世界到處去找,更何況他後面沒有細看,很多細節也記不太清,除了商人這個身份,根本不知道任何有效信息。
為今之計,只有引他親自前來。而引他前來的關鍵……是寧逾的鲛鱗。
“……”
寧逾快要被沈浮橋氣死了。
“回到海裏的事不着急。”他咬牙切齒地說道,卻突然發現沈浮橋的目光集中到了自己的雙腿,那兩圈淡藍色鲛鱗紋上面。
寧逾的呼吸都慢了一拍:“……哥哥,你在往哪兒看?”
沈浮橋猛然回過神來,被自己剛才的想法驚了一大跳,連忙直起身遠離寧逾,靠着落窗微重地喘息。
“哥哥?”
沈浮橋的狀态有些不對勁。
“抱歉。”沈浮橋啞聲回應,“你先睡,這些事明日再說。”
寧逾沉了沉眉,盯着沈浮橋看了半晌,放軟了聲線:“哥哥今晚上可以陪我睡嗎?我有些害怕。”
沈浮橋有些難以理解:“……你該害怕的不該是我嗎?”
“……”寧逾噎了噎,和沈浮橋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一會兒,任性道,“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哥哥陪我睡。”
沈浮橋如今心亂如麻,對寧逾虧欠在先,又不願多與他起不必要的口舌之争,無奈之下點了點頭,嘆聲道:“且睡罷,我陪你便是了。”
寧逾滿意了,順着榻沿躺下去,沈浮橋替他掖了掖被子,蓋好之後卻遲遲不動,枯坐在榻邊,望眼看向窗外陰沉的夜空,像是一尊陳年的雕像。
他在糾結。
寧逾的态度,明顯是不願意回海裏的……至少不願意這麽早回去。況且他們的關系只能算尚淺,向他讨要珍貴的鲛鱗,他不一定會給。
但他也不能不顧寧逾的意願強行刮他的鱗,否則他與那沈岚又有什麽區別?
刮鱗一定很疼,寧逾這麽嬌氣,平日裏磕着碰着就要撒好久的嬌,那般痛楚怎麽能受得了?他今晚上已經傷過寧逾一次了,雖然說非他本心,但畢竟就是傷害了。
到底該怎麽辦……
還沒待沈浮橋想出兩全之策,那支茫遠的曲子又在卧室裏悠悠地響起。歌聲裏是海水騰越翻湧的浪潮,似乎還夾雜着徐徐吹拂的海風,和光下微波粼粼的明鏡。
白鷗時而逐浪而飛,時而在綿軟的雲層中栖息。高亢嘹亮的鳴叫像是隔着一層模糊的障礙,聽起來有些低悶。
沈浮橋在沉睡之前的最後一刻,用力回頭看了一眼,心想那應該是寧逾的故鄉,他該回去的地方。
寧逾适時坐了起來,接住了沈浮橋倒下的軀體,抱着他看了半晌,擡手摸了摸他的眉眼。
比以往身居王位坐擁江海的時候興奮多了。
寧逾心口像是滋滋地冒出蜜來,甜到他整個人都膩得發暈。他感受着沈浮橋微熱的體溫,唇角咧開,露出白森森的尖牙。
他骨節分明的指尖掠過沈浮橋微涼的薄唇,輕輕按了按:“哥哥這張嘴說不出什麽讓我高興的東西,還是不說話的時候讨我喜歡。”
“沈岚……沈浮橋。”他喟嘆似的低聲道,“哥哥居然看我的鲛鱗紋,莫非那蠢貨的魂魄還在這具身體裏殘存?”
“真是個天大的壞消息。”
弄得他連吻哥哥都有些遲疑。
寧逾眸色微冷,抱着沈浮橋的腰将他慢慢拖上了榻,給他蓋上被子,自己就在他的懷裏靠了一會兒。
熟悉的草藥味莫名給了他安全感。
寧逾舒服地眯了眯眸,但并沒有多做留戀,待了一會兒便起身披上了外衫,學着沈浮橋的手法笨拙地系上了衣帶。
他得去找那只死兔子算賬。
……
鲛人天生五感靈通,順着阮白留下的氣味便很容易找到他的老窩。
兔子喜歡打地洞,阮白也不例外。
寧逾撥開落葉層破開結界的時候,恰逢阮白在地宮裏熬制明天一早雛兔要吃的奶羹。
“貴客到來,有失遠迎。”
阮白像是并不意外似的,放下手中的木勺,解開圍裙便朝寧逾走過來。
“少廢話。”寧逾不耐地皺了皺眉,“我來是想告訴你,以後不要接近沈浮橋,不要說多餘的話,你若是能做到,今夜之事,我便既往不咎。”
“沈……浮橋麽?”阮白輕輕念了念這幾個字,神色隐在晦暗的地宮燈下,有些看不分明,“閣下是出于什麽身份……對我發出這樣的警告呢?”
“恕我直言,這山中之事,還輪不到南海鲛人來管吧。”阮白笑了笑,淡聲道,“後生未免太過狂妄,管得太寬。”
寧逾見這兔子不識好歹,徹底失去了耐心,擡手刺出尖甲,血色的妖力便破空直指阮白所在之地。
阮白反應極快,側身便閃避而過,擡指飛出數枚草針,直取寧逾面門,被蜿蜒的血海藤擋在了外面,化成了一灘劇毒的污水。
“好歹毒的兔子。”
“閣下也不賴。”
寧逾是海妖,在陸地使用妖力本來就有削弱,加之實力還未恢複到巅峰時期的一半,大失血之後又給沈浮橋唱了海眠曲,在數次交手中竟隐隐落為下風。
兩人又打了數個回合,阮白有些着急,擔心這不小的動靜會吵醒熟睡的雛兔,一分神便露了破綻,被寧逾的妖力直逼喉結。
“……”
血海藤停在他喉結外一寸的地方,張牙舞爪地,像是在挑釁。
小孩子心性。
不過這身妖力倒是可用。
阮白笑了笑,很幹脆地認了輸:“不靠近便不靠近罷,不說多餘的話也行,只是閣下真的以為自己能夠拿下沈兄麽?”
“……這就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了。”
寧逾收回血海藤,轉身欲走,卻又聽見身後阮白輕聲開口:“沈兄很不解風情,對麽?閣下又不願意先說喜歡,是因為高傲嬌矜,怕落了下風——但其實一開始動情,便已然落了下風。”
寧逾沒搭理他。
“我知道閣下有自信,但退一萬步說,能少走些彎路,盡快将沈兄俘獲,早一些與他花前月下,共赴巫山,不也是美事一件嗎?”
阮白表面溫和地勸道,實則內心已經為沈浮橋點上了兩根蠟。
對不住了,沈兄。
寧逾沒忍住停了腳步,沉聲道:“……所以呢?”
“我可以幫你。”
“說條件。”
阮白輕輕笑了聲,在昏暗的光影下顯得格外溫柔:“閣下是爽快人。那我便直說了——我需要你用妖力定期滋養山中靈物。”
寧逾在心中暗罵了一聲死兔子,卻不得不承認他提出的交換十分令魚心動。
哥哥……我為了追你真的虧死了。
“先試試看罷,如果可行,我自然會有所回報。”寧逾煩躁地開口,額邊的暗紅碎發都不受控地炸了起來,像是一點就會爆。
“也好。”阮白點了點頭,垂眸略一思忖了片刻,給出了第一個方案。
“沈兄看起來性情溫和,實則不好接近。閣下越是步步緊逼,越容易适得其反。”
這一點寧逾已經親自體會過了,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很有道理,于是選擇繼續聽了下去。
“其實這時候閣下不妨矜持一些,有了難處不要輕易向沈兄求助,而要讓他自己不經意發現才好。而這不經意的度……就得由閣下親自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