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是否相愛

翌日,雨霖山。

溫柔的秋光從木質镂窗外灑漏下來,不遠處鳴鳥高飛,風聲輕微。

沈浮橋覺得懷裏有些熱,擡手摸了摸,卻被長發給纏住了。

他睫毛輕輕地顫了下,惺忪着睜開了眼。掀開被子,寧逾的臉埋在他胸前,雙手抓着他的內衫襟口,好看的眉頭舒展着,薄唇輕抿,臉頰因為熟睡而微微透着緋色。

“……”

他又睡着了。

還和寧逾睡到了一張床上……離得這麽近。

沈浮橋潛意識裏還殘存着半分昨夜渺遠的歌聲,似乎在哪裏聽過,很好聽,如果是這把嗓子唱出來……也不奇怪。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到寧逾突出的喉結上,那枚精致小巧的軟骨比羊脂玉還要漂亮,很脆弱,一捏就會碎的樣子。

寧逾他……會唱歌嗎?

沈浮橋靠得近了,才發現這鲛人的呼吸确實是很微弱的,應當是天生就不需要太多氧氣就能活。他聽感在變弱,離這麽近都只是聽得隐約,唯有從襟口滑進去的熱氣和手裏的溫度,昭示着這個人的鮮活存在。

“哥哥,我好看嗎?”

寧逾冷不丁出聲,嗓音微啞,但已然是毫無睡意。

沈浮橋若無其事地撤開手:“我怎麽睡着了?”

“哥哥為什麽會睡着……這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哥哥肚子裏的蛔蟲,莫非哥哥覺得是我把你打暈放在床上的?”

寧逾半眯着藍色的雙眸,在沈浮橋身上不着痕跡地蹭了幾下,沈浮橋垂眸看下去,只能看見一個可愛的發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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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胡鬧。”沈浮橋一大早上就被蹭得心浮氣躁,呼吸明顯亂了幾拍,卻不好說是寧逾有意為之。

他也是個正常男人,在這時候有什麽反應都不奇怪。

沈浮橋匆忙起身的樣子幾乎稱得上是落荒而逃,他背對着寧逾穿衣衫,背後卻幽幽響起寧逾微冷的語調。

“用我時抱我如溫香軟玉,厭我時便棄我如殘羹冷炙,哥哥,好生無情。”

沈浮橋被一頂渣男的大帽子給扣死了,愣在原地簡直哭笑不得。外衫是穿好了,但某些反應依舊明顯,又懶得跟這傻魚說扯不清,索性不加反駁,徑直出了卧室門。

寧逾還想說點什麽,又想起夜裏阮白的提醒,忿忿然閉了嘴,只朝着沈浮橋的背影重重地哼了一聲。

沈浮橋一邊走一邊嘆氣,大清晨的沖了個冷水澡。此時的山泉已經頗有冰冷刺骨的勢頭了,更何況沈浮橋病入膏肓,身體本來就虛弱,寒氣一入體,整個人肉眼可見地衰頹了下去。

他抱着換下來的衣服悶悶地咳,一個呼吸沒有換上,便控制不住地變得劇烈,喉間居然漫延上一股濃重的腥甜。

是血。

沈浮橋艱難地咽下那股血鏽味,略微平複了一會兒呼吸,望眼便看見了不遠處的寧逾。

面色陰雲密布,難看至極……是自己的咳嗽聲吵到他了嗎?

他正要開口說話,寧逾就沉着臉走了過來,圓潤粉白的指甲變得猙獰而尖銳,狠狠刺破了自己的後頸。

沈浮橋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沖着他啞聲吼道:“寧逾?!你瘋了嗎!”

“你才瘋了!大早上的洗冷水澡你是不是有病?!”寧逾不甘示弱地吼回來,眼圈卻倏然紅了,“沈浮橋你別忘了,你還欠我一條命,你死了誰來還我?”

他哽咽了一下,話風一轉,語氣軟了下來。

“但是我現在就可以原諒你。哥哥,你聽話一點,把血舔掉,你舔幹淨昨天晚上的事就一筆勾銷,我再也不鬧了……我再也不鬧了,好不好?”

沈浮橋現在什麽話都聽不進去,只是看着寧逾鮮血直流的後頸,太陽穴便突突地跳:“寧逾,你發什麽神經?!”

他想去暗格裏拿自制的止血繃帶和白紗布,沒留意便被寧逾扯住了手腕。寧逾體格小,但手上的力道一點都不弱,直直地拉住沈浮橋不讓他走。

“哥哥,我的血很珍貴的,別人求都求不到。現在算我求你行嗎?我傷口刺得不深,你親自舔舐和用止血繃帶效果差不多,還不浪費,到底有什麽不好?”

“還是說哥哥有什麽難言之隐,連我的後頸都不敢靠近——”

沒等寧逾說完,沈浮橋便擡手掐住了他的下颔,将他猛地扯進了懷裏。随後他便埋首在寧逾的頸間,撥開他如藻的長發,從蜿蜒着血液的棘突開始,有些粗暴地向上舔/吸。

“嗯……”寧逾被弄得有些疼,卻只是悶悶地哼了一聲,雙手緊緊攥着沈浮橋的衣袖,小聲小聲地抽着氣。

傷口确實不深,看着可怕而已,再加上鲛人出色的自愈能力,沒過多久便被舔得起了薄薄的一層痂,疼痛逐漸被酥癢替代,沈浮橋聽寧逾的喘息變了調,便立刻撤開了身。

“疼嗎?”

寧逾對着沈浮橋下意識想說疼,卻發現他眼神有些陰郁,不太對勁的樣子,語氣也很奇怪,跟平日裏和煦溫柔的聲線大不相同。

寧逾背脊莫名有點發涼:“不、不疼。”

怪不得前世自己的智囊團都說清理海底古老族系世家,在長老們的配偶身上花些心思就行。自己當時沒有采納這個意見,大抵是走了彎路。

也許鲛人族祖傳的懼內吧。

“不疼?”沈浮橋輕聲重複了一遍,微微沾血的唇間溢出一聲嗤笑,“寧逾,你是覺得我很好騙嗎?”

“……”

“還是說你就有這方面的癖好,戀痛?”

寧逾眼睛都瞪大了:“你、你說什麽呢?”

沈浮橋放開寧逾的後頸,深黑的眸裏閃爍着意味不明的光,他蹙眉盯了寧逾好一會兒,最後一言不發地走了。

寧逾的血是甜的,很甜。

他能感覺到那些血液在身體裏化成某種特殊的源力,苦苦支撐着他油盡燈枯的軀體。

确實差不了多少……都是浪費。

“哥哥。”

沈浮橋快被寧逾逼瘋了。

但寧逾沒有再開口。

沈浮橋一步步往外走,內心幾乎是糾結到痛如刀絞,最後還是沒忍住扶了扶手邊的門框,匆匆地往後暼了一眼。

只見寧逾無聲地立在原地,眼圈紅紅的,唇向下緊抿着,望過來的眼神有點可憐,還有點委屈。

他腿疼……

媽的。

沈浮橋第一次産生了想爆粗口的欲望。

他沉着臉折返,把寧逾抱進了卧室,毫無溫情地扔進柔軟的緞被間。

寧逾輕聲開口:“哥哥,你在生我的氣嗎?”

沈浮橋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眼神,心髒不自覺地刺痛了一瞬。

他是出于好意,他有什麽錯……

反倒是自己,廢人一個,還沖他發脾氣。

确實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寧逾。”沈浮橋喉間哽了哽,聲音又痛又澀,“你可以給我一片鱗嗎?”

“……”寧逾眸色不着痕跡地冷了冷,嗓音也沉了下去,“你要我的鱗做什麽?”

“我知道你的鱗很珍貴,只要一片,什麽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以後你想吃什麽我都給你做,你想去哪裏我都帶你去,你指東我不往西,我什麽都聽你的。”沈浮橋的語氣甚至帶上了哀懇,“我只要一片。”

寧逾擡眼盯着他看,像是在他深沉晦澀的黑瞳裏仔細分辨着什麽,沉默良久,才緩緩啓唇問。

“我要一個吻來交換。你給嗎?”

“……什麽?”

“給不起就別瞎要。哥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貪心?我讨厭貪得無厭的人。”

沈浮橋單手撐着床沿,沉痛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收起,就被寧逾的話砸昏了頭。

什麽叫做……一個吻來交換?

“寧逾,我覺得現在有件很嚴肅的事情我必須跟你說明白。”

“但說無妨。”

沈浮橋看着他好以整暇的臉色,肅聲道:“我是男人,你是雄性鲛人。”

“所以呢?”

好像單憑這一點得出結論太過武斷。

但他們之間相隔的又豈止是這一點?

一個是來日前途無量的主角,一個是走進窮途末路的炮灰。一個屬于大海,一個困頓山林。

沈浮橋在心裏羅列了一大堆兩人之間的天塹,唯獨沒有想過能否在一起的核心——

是否相愛。

也許是他忽略了,也許是他不敢深想。

這對于他是一種折磨。

“哥哥,你在嫌棄我嗎?”

“嫌棄我是異族?可是我也可以變出雙腿,我和人族有什麽不一樣?”

“嫌棄我不是女人?可是我一樣可以讓你親讓你摸讓你抱,就算你不舉我也能給你治好。”

“我寧逾身材好相貌佳,能疼人會撒嬌,身份尊貴武力值高,哪點配不上你了,就因為我是雄性鲛人你便視我如洪水猛獸?沈浮橋,你哪裏來的膽子,居然敢嫌棄我?”

寧逾簡直火冒三丈,撕開了多日以來竭力維持的假面,裝都不想再裝了。

沈浮橋覺得他需要被教育,他覺得沈浮橋腦子才有毛病。

阮白說的法子确實有用,但效果太微弱了,他等不及,沈浮橋也沒剩下那麽多時間。

鲛人敏銳的感知能力能察覺到沈浮橋對他不是全然無意。他今日就要推沈浮橋一把,讓他看清楚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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