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公平交易
寧逾最近消停了不少。
不再纏着他一天到晚哥哥長哥哥短,也不再做多餘的不應該發生在他們之間的事。
也很少對他笑了。
明明在同一個屋檐下,待在一起的時間卻越來越短暫。
沈浮橋有次背着滿滿一簍藥材從山上下來,恰逢寧逾抱着小木盅在雞圈外面撒米,就那麽一粒一粒地扔,雞圈裏的雞和鹌鹑就縮在對角線另一端瑟瑟發抖。
寧逾全程都沒回頭看他一眼。
他也沒有出聲。
直到兩人擦身而過時,寧逾才突然伸手抓了一下他的衣袖,将小木盅放進他手裏,擡手像是想把他身上的背簍卸下來,卻被沈浮橋握住手腕,擋了一下。
“沒事,我不累。”
寧逾沉默着看了他一會兒,眸子裏暗光閃爍,是深海裏冰冷砭骨的溫度。
這是幡然醒悟了,沈浮橋心想。
素色的窄袖之下腕骨突出,隔着薄薄的衣料傳遞着微涼的寒意,沈浮橋沒有用力去握,都已經被凍傷了。
他松開指節,下意識想替寧逾整理一下袖口,卻被他倏然甩開了。
“……”
沈浮橋從來都不是喜歡熱臉貼冷屁股的人。
如果放在以前,他會不會替別人整理袖口暫且不論,被這樣毫不客氣地甩開,他早就沉了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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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此刻只是讪讪地收回了手,捧住了那個小木盅。
“還我。”
寧逾微冷的聲線也不再裝軟了,跋扈恣睢的本性暴露無遺,伸手就從沈浮橋懷裏搶走了東西。
說是搶,其實也沒多用力,只是圓潤粉白的指尖稍稍磨過沈浮橋的手指,像是不經意般,便引得沈浮橋丢盔棄甲。
沈浮橋在寧逾面前總是頗覺自己定力不足。
寧逾看他一眼,摸他一下,他都心旌微蕩,胸口的震顫帶着難以言喻的酩酊感,吵得他頭疼。
沈浮橋不覺得這種感情是伴侶之間的喜歡,他把這歸結于自己的膚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寧逾漂亮又可愛,一時不小心被誘惑也情有可原。
他這般想着,便稍稍定了定心。
寧逾看他眉峰釋然地松動了一下,那熟悉的幅度簡直讓他欲哭無淚。
沈浮橋又在給自己下淨心咒了。
“你還要繼續喂嗎?”
見寧逾一直不說話,也沒有動作,就這樣橫生生地攔着路,沈浮橋不得不出聲提醒。
寧逾聞言并不回答他,只是退了一步,示意他先走。
“……早些回來,今日風大,你穿得單薄,小心着涼。”沈浮橋叮囑道,“午間想吃點什麽,我給你做。”
寧逾懵了一下,蹙了蹙眉:“你怎麽了?”
“何出此言?”
寧逾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我想吃清蒸紅鯉。”
“只這一樣嗎?”
寧逾心裏愈發奇怪,但面上并不顯,只是緩緩點了點頭。
今天沈浮橋像是格外溫柔。
沈浮橋背着背簍進了門,卸下藥材後靠着門框咳了好一會兒,烏黑如瀑的長發從肩口滑下,遮掩了過分痛楚的眉眼。那張本該越咳越紅的臉,卻呈現出一種病入膏肓的慘白來。
他時日無多。
必須……早日将寧逾送到京城宣王府。
去找他的阿遠哥哥。
…
這邊寧逾沒有聽到,他不在原地,而是上山找阮白去了。
雨霖山東南極的第二棵松樹下,是阮白的一片蘿蔔菜畦,那些蘿蔔絕非凡物,阮白日日看守灌溉護養,這些天終于長出了碧綠的蘿蔔苗。
寧逾對他的蘿蔔沒有一絲興趣,他此行只是為了兌現諾言,給雨霖山的靈物提供補給。
阮白遠遠地看着寧逾冷臉走過來,收起了汩汩灌輸的妖力,面上浮起溫軟的微笑。
“恭候多時。”
“少說客套話。”寧逾擺擺手,蹙眉道,“開始罷。”
阮白聞言卻沒有動作,垂眸似乎還在思索。
“磨蹭什麽,過時不候,哥哥還等着我回家吃飯呢。”
阮白無聲嘆息:“……你便這麽喜歡他?”
其實沒必要多舌問這一句,他們走到今天這一步,完全就是自己在利用寧逾,利用他對山神的感情。
可看着他這麽毫不猶豫地傻傻上當,竟還有些于心不忍。
阮白雖然是白兔一族,但熬成族長,又在無神庇護的雨霖山扛起半邊天,早就不是随便心軟的性子了。
可能是愛屋及烏罷。
“……你這般看着我,是在憐憫?”寧逾緩步走近阮白,唇邊浮起輕蔑的笑容,臉上卻是一如既往的冷厲。
他伸手擡起阮白的下颔,鋒利的指尖擦過阮白的側臉:“收起你的那副惡心表情,如果還不嫌命長的話。”
阮白并不生氣,也并不畏懼似的,只是偏頭撤了幾步,溫和地笑了笑:“抱歉,是我多言。”
一戳就爆炸的鲛人,不好相與。
也不知道沈兄是怎麽忍受得了的。
寧逾不會有暴力傾向吧?
他是不是将沈兄推入了火坑?
阮白一邊蹙眉想着,一邊帶着寧逾前往雨霖山陣法原心,他們默契地繞過了半山腰那處屋子,誰也沒有提起沈浮橋。
兩人就這樣一路無話,終于走到了所謂的山陣原心。
整座山的靈力本源。
卻是一片凄涼蕭瑟的荒草地。
寧逾覺得怪異極了——他前世所居宮殿便建在南海的陣法原心,那裏是整個南海靈力最充沛的地方,靠近原心之境出生的魚卵甚至能在短短半個時辰直接修煉出完整人形,靈力的效力是向外削弱的。
而這座山卻完全不同。
哥哥每天去采藥都能背回來很重的一背簍,雖是無靈識之物,但沒有充足的靈力根本不可能長得如此繁盛,包括眼前這只兔妖,此刻在陸地上單論妖力可能并不在自己之下。
連同之前的那些半化形的狐貍……
怎麽可能單靠這點貧瘠的山陣原心?
“開始罷。”阮白提醒道,“辛苦閣下了。”
寧逾探究地看了阮白一眼,終究沒多問。
雨霖山的事說到底和他無關,最多也只是單純的交易關系,等阮白的法子起了效,哥哥待他的态度軟化些,他便帶他去南海住。
哥哥要是不會游泳,他們就在南海邊建一處屋子先住着,自己親自慢慢教,若是哥哥無法在水下呼吸,他就給哥哥渡氣,這樣的接吻哥哥一定拒絕不了。
寧逾簡單地規劃了一下未來的圖景,覺得心中甚慰,心情也好了不少,于是擡手凝神,注入妖力時利落又幹脆,毫不吝啬。
畢竟這山中之物确實幫了他們不少忙。
寧逾心裏想着太多事,一不小心便走了神,妖力從他指尖源源不斷地流出,隐隐有了些透支的預兆。
阮白适時地提醒他停下。
“……”寧逾旋手收力,似乎有些懊惱似的捏了捏眉心,身體有些發軟,“便宜你了。”
“閣下慷慨贈予,我替雨霖山衆生在此謝過。”
“少說客套話。”寧逾最煩這些話術,轉身便要離開,“你情我願的交易而已,若你真能助我俘獲沈浮橋,日後還有大禮相贈。”
阮白這次沒有笑,看着寧逾稍顯虛浮的腳步有些擔憂,于是撫上自己懸垂的花牌耳飾,一筐新鮮橙黃的胡蘿蔔便出現在臂間。
“這與普通胡蘿蔔不同,是我親自種的,可以補充靈力。”阮白跟上去遞給寧逾,“我想你可能需要,方才太亂來了。”
寧逾本想推拒,但想起靈力對人族也是滋補的好東西,便伸手接過了,順便冷聲道了謝。
“不客氣。”阮白彎了彎眸,純白的長發在山風中拂動,“還有,閣下前些天問我要的東西,我已經做好了。”
…
沈浮橋這邊已經将魚剖腹去鱗除腥,改完花刀碼好醬料在蒸屜裏蒸了一刻鐘了。
他熬好了紅油,也切好了冬菇絲、蔥段和雞肉絲,放在小瓷盤裏備用。
紅鯉出鍋,便将配菜倒在魚上,最後澆入熱油,一瞬間香氣四溢,噴香撲鼻。
他前些日子剛種了一小片綠豆,今日便剝了些煮成綠豆湯,此時還未熬好,吃完飯冷放幾個時辰,下午喝也是極好的。
他記得寧逾喜歡喝,以前去鎮上買過一次綠豆,沒多久就用完了,之後寧逾雖然沒再提,但好幾次吃飯前都往廚房鑽,揭開湯鍋發現沒東西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失望。
沈浮橋莫名地笑了笑,笑到一半笑容卻倏地僵住了,挂在唇邊不上不下,顯得過分落寞。
以後不知道他那位阿遠哥哥會不會給他熬綠豆湯。
若是會……便再好不過了。
他正想這般着,門口卻突然一聲響動,有些重,是以他如今的耳力都能聽清楚的程度。
沈浮橋詫異地往外走,只瞥見一抹模糊的紅色便驟然慌了神:“寧逾?!”
他長發鋪落而下,身邊蘿蔔散了一地,單手撐着地板在輕輕喘息。
一聲一聲,紮進了沈浮橋心裏。
“怎麽了……腿疼?還是哪裏疼?”沈浮橋跪坐在他面前,摸了摸他蒼白的臉頰,語氣裏是掩飾不住的心疼,“可以說話嗎?臉怎麽這麽白?”
“……哥哥,我有點累,抱我一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