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舉手之勞
沈浮橋後悔了。
好好的為什麽要沒事找事, 又惹寧逾傷心。
打着為他好的幌子……
其實是昏了頭。
左右也只有這幾天了,讓自己和寧逾都高興些不行麽?逾矩的事都做過了,此刻又想兩全, 豈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僞君子做派麽?
沈浮橋沉吟片刻,正要開口澄清, 踩在肩頭的腳卻慢慢收了回去, 寧逾倒在榻上,蜷起腿翻了個身,只留下一個沉悶的背影。
“阿寧。”
沈浮橋知道他在氣頭上,沒有貿然去觸碰, 只是坐上榻沿, 語氣盡可能放得溫和。
“其實我……”
“滾開,否則別怪我忍不住殺了你, 我說到做到。”
沈浮橋聞言懵了一下, 整個人直接僵在了原地, 骨節分明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些。
他想和寧逾好好溝通一下,但細想又實在是沒有什麽溝通的必要。
解釋清楚了又怎樣?
事已至此, 他确實是該滾了。
沈浮橋斂眉想着,居然真的起身離開了,走之前還拍了拍被單上的褶皺,拉開薄衾給寧逾蓋上。
蠢死了, 送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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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沈浮橋此刻根本不知道寧逾在想什麽,他走出門揭開了雞圈上的篷布, 将雞和鹌鹑趕了回去, 那些雞很聽話,鹌鹑則不然,一飛一跳一驚一乍的, 沈浮橋費了好大功夫才趕過去,重新圍了起來。
沈浮橋順道揭開菜畦上的篷布,溝壑裏積了不少水,菜葉蔫嗒嗒的,昨日被寧逾刨出來的土豆已經泡了個七分壞,不能吃了。
沈浮橋無聲嘆氣。
他将菜畦整理了一番,挖了條小渠将水排了出去,把壞掉的菜葉和土豆清理幹淨,空出來一大片潮濕的土地。
用來種棉花可能不太合适。
他正好要去一趟鎮上,回來時采些河沙回來配成砂質土壤便好,到時候棉花種子也在集市上買了,一舉三得。
寧逾在生氣,跟他肯定又無法好好說,沈浮橋索性決定先斬後奏,先做了一盤胡蘿蔔酥,蒸了一海碗蒸蛋,撒上細鹽,擱在明間,留下一張字條便走了。
若寧逾餓了,一定會出來覓食,等看到字條的時候他已經在路上了。寧逾也不可能閑得慌……真的跑山下去找他。
他也不可能在自己身上安裝個定位系統吧?
沈浮橋搖頭失笑。
雨後下山的路很不好走,泥濘濕滑,一不留神便容易摔倒,沈浮橋走得很小心,不時有泥漿濺到身上,引起一陣深深的蹙眉。
但能平安到達山腳,已經是他這具枯朽軀體的極限了。
他先收集了一大桶粗細均勻的河沙,将桶放在河灘的礁石邊,準備回來的時候一并帶上去。
雨後雨霖山的天鏡萬裏澄淨如練,河邊有鷗鳥和白鷺悠閑散步,時而振翅高飛,在半空劃過一道道清越的弧線。
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沈浮橋居然在淺灘處發現了一只玳瑁,上颚前端勾屈呈鷹嘴狀,褐色與淺黃色花紋相間。
這是海龜科的海洋動物。
根本不可能在淡水中存活。
見鬼。
他試着朝那只玳瑁走了幾步,對方卻扒拉着四條腿在水裏瘋狂打轉,看起來很緊張似的,最後一溜煙跑了個沒影兒。
……看起來活力十足。
沈浮橋今日行程緊,中午還得早些回來給寧逾做飯,沒時間多管閑事。
這河灘擱淺過寧逾,迎來過寧遠,如今又出現了一只玳瑁,可能等哪天江流變成大海都不會太奇怪。
倘若真是如此那也算是好事。
至少寧逾可以早些回家。
…
小鎮的青石板路也是泥濘遍地。
街上的人比他前幾次來少了很多,路邊的商販零零散散,湊不齊一條街。
瓦檐上依舊滴着昨夜未盡的雨水,滴答滴答地落在門前的小水潭裏,浸入顏色深沉的磚縫中。
沈浮橋站在醫館門口,禮節性地敲了敲門。
“沈兄。”
風燭眼尖,收起藥臺上的賬本便朝沈浮橋走來,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跟着一個人,是那次買香瓜的少年郎。
“沈兄?”孟秋關摸着下巴打量道,“這不是那個瓜販麽?”
風燭疑惑地暼了他一眼,終究沒說什麽。
孟秋關前些日子不知道發了什麽瘋,放着好好的世子爺不當,偏要跟着他來到這窮鄉僻壤做個學徒。他離開京城自有他的考量,但這腦子裏缺根筋的傻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遠離皇族紛争是好事,但這也意味着他喪失了很多靠近權力中心的機會。待他日後回想起來,不知是喜是悲。
而無論自己如何冷着他,他都沒提出離開。
徹頭徹尾的傻子,跟他已經說不明白。
沈浮橋朝兩人點了點頭,開門見山道:“風小公子,今日我來是想詢問一下進京的路。”
風燭訝然:“進京?”
他仔細觀察了一下沈浮橋的臉色和精神狀态,蹙眉提醒道:“崖柏鎮和京城相隔甚遠,沈兄若是強撐病體獨自進京,一路上可能要吃不少苦頭……更有甚者,可能會支撐不住。”
“無妨。”沈浮橋溫聲笑道,“我心中自有考量,多謝風小公子提醒。”
若真有輪回轉世,他早些上路,說不定能早些再遇寧逾。
風燭見沈浮橋主意已定,也不好再勸說,他看了看側後方存在感強烈的孟秋關,忽然心生一計。
“失陪一下。”
“請便。”
風燭将孟秋關拉至一邊,具體說了些什麽沈浮橋聽不見,只知道孟秋關神色郁郁,很不情願似的,但礙于某種東西沒有反抗風燭。
風燭比孟秋關也低兩寸,微仰着頭吩咐的時候神情嚴肅不容置喙,而孟秋關垂眸聽着,時不時點了點頭。
沈浮橋莫名想到了家裏那條魚。
很乖,很軟,在他面前很少有強硬的時候。
而自己也不如孟秋關那麽……忠犬?
大概是這個詞。
他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他很有一種大男子主義的傾向,喜歡寧逾的溫順和乖巧,喜歡寧逾撒嬌,喜歡他專注依賴的眼神,喜歡飼養寧逾,以滿足自己潛藏的某種控制欲和占有欲。
是不是他也應該多讓寧逾占占上風?
畢竟這是雄性的天性,遑論殘暴兇狠的鲛人,這些日子自己把寧逾當家魚養,當妻子養,至于寧逾作為雄性鲛人的感受,确實是忽略了。
“沈兄?”
風燭喚了好幾聲,又伸手在沈浮橋眼前晃了晃,才終于将沈浮橋拉回了魂。
“……抱歉。”沈浮橋按了按眉心,将剛才升起的念頭暫且擱置一邊,“閣下請說。”
“進京路遠車遙,路上說不定還會遇到山匪劫徒,沈兄一個人去實在是危險萬分。”風燭頓了頓,将一旁的孟秋關推上前來,“正好我這位友人計劃這幾日回京,不如你們二人搭個伴,也免得沈兄找不着路,被車夫哄騙。”
孟秋關前些日子的嚣張氣焰在風燭面前全然消失,他年歲尚輕,在沈浮橋面前還顯得稚嫩,但即使是身着常服,也能隐隐看出天橫貴胄的威勢。
估計又是哪家的公子。
“不必如此麻煩……”
“就這樣說定了!”
風燭一拍手做了決定,孟秋關都沒說什麽,自己再推辭就顯得不識擡舉,更何況與誰共行于他來說并無所謂。
“那請問這位公子多久動身?”
風燭杵了杵孟秋關。
“……後日。”
“那屆時我便來醫館門口等候了。”沈浮橋擡手作揖,溫聲道謝,“多謝二位。”
風燭笑道:“舉手之勞。”
…
沈浮橋買棉花種子的時候又經過了那家布料店。
鬼使神差地,他又想起了那些奇怪的、流入市場的鲛布。
“客官,進來看看布料呗,這些天又進了一批好貨,都快被夫人小姐們搶光了,天氣轉涼,您家娘子也該添置新衣了嘛!”
那店家對沈浮橋這個冤大頭記憶深刻,見他在店門口伫立,連忙從櫃臺後跑出來招攬。
沈浮橋嘴角抽了抽,強笑道:“不必了。”
話音未落,他又忍不住問了一句:“貴店裏有進新的鲛布嗎?”
“鲛布?”店家驚詫道,“客官還要買?這段時間貨源都斷了,據說是朝廷下了禁令,之前鲛布在州府裏遭哄搶,訂單也一大把,這禁令一出來,不少同行虧都虧死了,違約金得賠不少。”
“禁令?”
沈浮橋蹙了蹙眉,有些看不懂事件的走向。
“哎,更多的情況我們這種小民也不清楚。那鲛布金貴,貨源又玄,不賣也罷,客官要不要看看衢州花鳥雲錦,舒适柔軟,用來裁成長袍,縫上絨領,倍兒保暖,可不比那鲛布差多少!”店家笑呵呵地介紹道。
沈浮橋确實有些心動,卻又想起寧逾不日便會回到南海,怕是待不到能穿絨袍的時候,買來也是無用,于是婉言拒絕了。
他找了好久才找到種子攤,回程時給寧逾帶了他喜歡吃的紅棗糖糕,方才從風燭那裏拿的銀子買這些綽綽有餘,想着寧逾喜歡吃甜食,他又買了些桂花糕和荔枝蜜,一并裝入木盒提在手中帶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寧逾: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蒙混過關!
沈浮橋:QAQ
感謝小天使的觀閱!!麽麽叽~
明日夾子,據說晚點更比較好,于是菜咕咕把更新時間調到晚上11點了,以後還是中午十二點更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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