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神志不清
“阿寧……我的……”
暴雨模糊了他全部的視線, 他步履蹇澀地朝寧逾走了幾步,被玳瑁的妖力橫然擋在了數尺之外。
沈浮橋這才偏頭看向他,雙目已然失了神, 眼底是一片潮濕的猩紅。
那只玳瑁好歹是幾千年的老海龜了,被沈浮橋這樣的目光一掃, 居然生出一陣瑟縮的寒意。
天際列缺慘白, 霹靂轟鳴,一道雷霆直接劈在不遠處的江水中,白色巨浪滔天飛濺,翻湧而來的潮水狠狠拍着礁石。
“把我的……還我。”
沈浮橋目眦欲裂, 瘋了似的往寧逾的方向沖撞着, 那玳瑁妖力高深,卻對他處處避讓, 并不對他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開玩笑……他還要不要活了?
主上的眼神都可以殺人了。
他明明只是一只工具龜, 卻承受了不該承受了的委屈。
“咳!”玳瑁假模假樣地咳了一聲, 攔在沈浮橋身前,“這是我好不容易抓來的……呃……憑什麽你說是你的我就得還給你!”
“你抓他……”沈浮橋頭痛欲裂, 一把掐住了那只玳瑁的咽喉,手上的勁前所未有地大,暴起的青筋在蒼白的手臂上顯得極為突兀,語氣既殘忍又痛楚, “你怎麽敢抓他?”
玳瑁的防禦能力再強,也擋不住被這麽暴戾地扼住喉嚨, 這主上夫人看起來病弱, 力氣也忒大了些!
出于本能的反應,他的護體妖力将沈浮橋狠狠地彈了出去,然而沈浮橋就像發了狠的惡狼一樣将他死死地掐着, 拖着他一道砸向了凹凸不平的鵝卵石河灘上。
寧逾見狀慌了,血色妖力飛逝而出墊在他背脊之下,好在堪堪于他落地之前接住了。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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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寧……”
那只玳瑁趁着沈浮橋分神的當口掙紮跑了,一邊跑一邊嗆着咳,簡直是有苦說不出。
寧逾臉色差到極點,他垂着眸,與沈浮橋的目光像雨中浮萍一樣交彙。他幾乎像是能聽見他心碎的聲音,比磅礴的雷雨風暴還要讓他心驚。
寧逾眼眶紅了,想立刻收起血海藤把哥哥抱回家,不演了不鬧了,地上的沈浮橋卻突然得救了似的,先啞然開了口。
“放過他……求求你……他只是一條普通鲛人,不值錢的,那些鱗片刮下來都會失色,根本賣不出去。”沈浮橋急急地翻開自己的袖口,将遺忘許久的那片鱗扒拉了出來,爬起來朝着玳瑁的方向沖了幾步。
玳瑁心有餘悸,直直後退了一大截。
主上夫人是個瘋子,還是離得遠些為好。
但是看起來好可憐。
主人也是個瘋子……這麽折騰人幹什麽。
“我知道龍在哪裏,你放了他……你放了他我帶你去找龍,這是龍鱗,這是龍鱗……”
沈浮橋意識不清地重複着,生怕眼前綁了寧逾的黑衣男子不信,聲音嘶啞晦澀,甚至帶上了哀懇。
寧逾此刻根本沒法關心什麽龍鱗,他沉着臉朝玳瑁使眼色,示意他找個理由放人。
玳瑁壓力山大。
“……龍鱗?”他小心翼翼地從沈浮橋手上拿走了那片逆鱗,劇烈的龍息天火瞬間從指尖燃到手臂,玳瑁慘叫了一聲抛了出去,妖力瞬間漫延修複,好歹是保住了手。
居然是真的龍鱗。
玳瑁強壓着面上驚駭,對主上夫人又多了分忌憚。
無論如何,不要過多得罪才是。
“呵,你說得也是。”
“那便放過這……呃……不值錢的鲛人罷,下次我來這裏,必須要看到龍,否則別怪我心狠手辣!”
他言罷便帶着剩下的玳瑁小弟們撲到江水裏刨着跑路了,動作之迅疾,對于他們海龜一族來說,已經算是逃命才會用的生死時速了。
而沈浮橋還處于一片怔愣中,直到寧逾身上的藤蔓被撤去,整個軀體重重地砸到江灘上時,他才驟然反應過來似的,發瘋般地朝寧逾奔去。
寧逾原本便是是殘忍毒辣的性子,毫不留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能居高位的,根本不會輕易在棋局中心軟。
但他此刻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狼狽不堪的沈浮橋,簡直追悔莫及,原本計劃好的裝痛撒嬌都派不上用場,只想好好把他抱在懷裏安慰。
他也沒想到沈浮橋這麽在乎他。
“哥哥……”
寧逾動了情,正想向他解釋自己不痛,伸出倏然愈合的手臂想要抱他,卻被沈浮橋毫無預兆地吻了上來。
沈浮橋吻得極其克制,那些在五髒六腑肆意瘋長亂竄的苦辛和悲哀被他死死地壓在心底,唇舌之間只剩下帶着隐傷的溫柔缱绻,滾燙的溫度挾卷過寧逾口腔裏每一寸空氣,再落到寧逾弧度美好的唇角,下颔和喉結。
他抱着寧逾,像是抱着自己身體裏失而複得的骨骼。
“阿寧……對不住。”
寧逾舌間還殘存着鹹澀,那是混着暴雨的,沈浮橋眼淚的味道。他陷在沈浮橋懷裏心疼不已,顫着手去摸沈浮橋的臉,卻只摸到一片滾燙。
“……哥哥,該說對不住的人是我。”
…
寧逾把神志不清的沈浮橋抱回了半山腰的木屋裏,一絲不茍地沉默着扒下了他身上濕透的衣衫。
沈浮橋一聲不吭任他動作,只是緊緊地圈住他,右手死死扣住他的後頸,埋在他的頸窩求救般地嗅。
“哥哥,還冷嗎?”
寧逾用妖力往浴桶裏傾注熱意,水愈來愈燙,他其實已經快受不了這麽高的水溫,但沈浮橋身體還在細微地發着抖。
“不冷……無妨。”
他貼在寧逾頸窩處的側臉燙得要命,然而雙手卻冷得像冰,寧逾擡着臀鳍給沈浮橋澆水洗發,只覺得在溫水裏煎熬的自己簡直是冰火兩重天。
沈浮橋腦子燒得糊塗,原本便羸弱不堪的軀體經過方才那麽一番折騰,早已沒剩多少力氣。
但他還是牢牢地、不由分說地抱着寧逾,連他的尾鳍都要緊緊壓住,像一條窮途末路深處的,濕漉漉的大型犬,絕望地護着自己最後一點續命的食物。
“阿寧……”
他一聲一聲沙啞地喚,不祈求回應似的,只是為了發出某種悲哀的嘶吼。
寧逾得償所願,明明該高興的,然而此時卻心如刀絞,抱着沈浮橋瘦削的肩頸喘不上氣。
兩人就這樣抱着,像一對互相取暖的落湯鴛鴦。水還熱着,然而沈浮橋的身體卻不受控制地逐漸冷了下去,指節也變得越來越僵硬,甚至連撲在寧逾頸側的氣息都弱了些。
“……哥哥?”寧逾聲音顫抖着,近乎無措地抓緊了沈浮橋的長發,“你別吓我……”
“阿寧,不哭。”沈浮橋頗為痛楚地嘆了聲,艱難擡手摸了摸寧逾的頭,“寶貝,可不可以……把我的屍體燒盡,骨灰就灑在你所在的海域?這樣……我還可以陪着你。”
“我是不是很自私?”沈浮橋慘然笑了笑,不知道哪一口氣岔了,又悶悶地咳了好一會兒,劇烈振動的胸腔震得寧逾疼痛不已。
“原本我也是希望阿寧忘掉的……但是……”他重重地哽咽了好幾聲,扣在寧逾後頸的手無意識地使力,“不可以……別忘,我只有你……”
寧逾心中大痛。
“哥哥為何要說這般不吉利的話?!”他紅着眼低吼,大顆大顆的圓潤鲛珠順着沈浮橋的背脊砸到溫水裏,無聲地沉了下去,“我說過,哥哥是我的,誰也搶不走!哥哥不就是冷嗎?阿寧這就讓哥哥熱起來……這就讓哥哥熱起來……”
話音未落,沈浮橋便感覺到懷裏的魚毫無章法地亂蹭起來,特別是某個不容冒犯的地方,被寧逾目标明确地照顧着。他下意識想呵斥,然而那一雙紅了眼尾的藍眸就那樣潮濕地看着他,又軟又倔,看得他于心不忍。
“阿寧,沒必要……”
然而寧逾已然撲了上來。
過了不知多久,窗外風斂雨歇,潇潇秋絲撫過顫抖的花枝林葉,山泉甘露深深沁入泥濘不堪的岩隙,飛鳥長吟不絕,在山間劃過意味深長的餘韻。
…
“哥哥,好些了麽?”
寧逾依然被沈浮橋緊緊抱着,然而此時他瑩藍漂亮的長尾早已變成了白皙修長的雙腿,只是腳踝和腿根那兩圈鲛鱗環透着欲滴的深紅。
他分膝坐在沈浮橋腿上,軟軟地紅着臉趴在沈浮橋肩上,擡手撥弄過沈浮橋烏黑如瀑的長發,指尖掠過的地方潮濕變為幹燥。他腕間還殘存着寸寸紅痕,若是不使用鲛人過強的自愈能力,用不了多少時辰便會成為深色的青紫。
“對不住……”
寧逾亂來,他居然也跟着亂來,瘋了嗎?
“我心甘情願的,哥哥。”寧逾嗓音依舊十分沙啞,語氣卻忽然變得有些悶,聽起來不太高興似的,“哥哥有這力氣道歉,不如早些養好身體,我也不那麽累。”
“……”
沈浮橋腦子還有些昏沉,這一上午發生太多事,很多地方也有很多蹊跷,他的理智始終沒來得及出現,自己卻已經和寧逾把生米煮成了熟飯。
然而他此刻卻無暇顧及其它,腦子裏諸多念頭飛浮而過,卻獨獨剩下一個聲音。
他又讓寧逾受了委屈。
作者有話要說: 寧逾:全自助哥哥套餐,寧寧用了都說好。
啊啊啊啊菜咕咕支棱起來了!!
甜不甜?!甜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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