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遠道而來

寧逾似乎被說動了,  鴉色的長睫撲了撲,像是在認真思考。

他額邊的碎發有些遮眼睛,沈浮橋很想替理一下,  但苦于雙手受制,  只用溫和的神力撥了撥。

沒等寧逾給出答複,寝殿大門卻被人不合時宜地敲響。随之傳來的是寧遠溫潤如玉的聲音,帶着明顯的尊敬和親昵。

“阿逾,  北海使節來訪,  你就別補覺了,  快出來接見。”

寧逾從那種苦苦思索的狀态中解脫出來,發了好一會兒呆,  直到寧遠的催促聲再次響起,  才慢慢清醒過來。

“知道了,  退下吧。”

“……是。”

寧遠聽出他語氣中不耐的意味,  簡直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

寧逾這些年脾氣是愈發陰晴不定了。

明明方才還一股控制不住的高興勁兒……

不過他在變強,  這就夠了。

門外寧遠無聲離開,貝殼硬榻裏沈浮橋卻不太高興的樣子,  擡腿壓住寧逾的尾巴不讓他走。

“你還讓他叫你阿逾?”

當初他會叫寧逾阿寧,  多半是因為阿逾這個稱呼先被寧遠搶走了,  出于男人某種暗暗的攀比心理,他覺得應該喊一個比阿逾更好聽的昵稱。

但他現在已經不滿足于此了。

寧逾的一切都該是他的,  阿寧如此,阿逾亦然。哪怕他放着不喊,寧遠也別想占分毫便宜。

他有些激動,而寧逾卻只是異常冷靜地,甚至帶着些疑惑沉聲開口:“那你想怎麽樣?”

“……”

差點忘了,他還生着病。

“你靠近點,  我告訴你。”

寧逾看起來冷漠極了,但卻出奇地聽話,沈浮橋讓他做什麽便做什麽,毫不猶疑,不假思索。

和以前一樣乖。

他在沈浮橋懷裏撐起身來,扒着他的肩膀往上擡腰,将耳鳍湊到他唇邊,很認真地等待着他開口。

沈浮橋的心似乎被戳了一下,漲漲麻麻的。他垂眸看着眼前瑩藍的耳鳍,忽然啓唇含住了一個鋒利的突刺,不輕不重地磨了一會兒之後,再緩緩地舔了舔。

那只耳鳍不出意外地紅透了,秾麗得像是有血快要滴出來,連帶着寧逾的脖頸和臉頰又漫起隐暧的緋色,甚至連尾鳍都有些無力。

他的腰陷了下去,雙臂從撐的姿勢改為抱着沈浮橋的後頸,看起來像是挂在了沈浮橋身上。寧逾慢慢微喘起來,空洞的眼神在逐漸聚焦和慘然渙散中反複掙紮,他本人卻沒有任何想把自己耳鳍拯救出來的意思,只是任憑沈浮橋咬着,傳達着某種無言許可與縱容的訊號。

讓沈浮橋想多欺負他一些,又舍不得欺負得太狠,念着寧逾此刻精神狀态不行,便适可而止,改而溫聲詢問道:“阿寧現在知道了嗎?”

寧逾敷衍地應了一聲,将腦袋輕輕擱在他肩窩上,像是離家太久的小貓,在外受了太多委屈與苦楚,濕漉漉瘦巴巴地被主人找到,終于被重新養熟了些。

沈浮橋不着痕跡地松了一口氣,想着乘勝追擊,便又開口低聲問:“知道什麽了?阿寧說與哥哥聽聽,好不好?”

寧逾無聲地在他肩窩蹭了蹭,眼神又有些放空。

“那便是不知道了。”沈浮橋故作不悅,“不知道還要裝作知道,阿寧太不乖了。”

他只是順口一說,沒想到寧逾聽了這話卻反應很大。手腕上的血海藤不斷收緊,寧逾一口咬在他的頸側,尖銳的指甲刺出來,恰好抵住了他的脖子。

太兇了,沈浮橋嘆氣。

然而寧逾并沒有咬破皮,只是隔着皮肉一下一下地磨,咬着咬着就變成輕舔,從頸側慢慢挪到喉結,完全是在挑戰沈浮橋的底線。

“阿寧……”

他微微仰頭,将不容冒犯的咽喉地帶讓給寧逾胡作非為,聲音低啞,似是有些情動。

還沒待他再說什麽,殿門外便又傳來小心翼翼的催促。

“王上,北海塞壬公主來使。”

好好的氣氛就這樣被打擾了,寧逾氣得一口咬在沈浮橋喉結上,對着殿外的通報者陰沉道:“叫寧遠去接待,今日本王身體不适,恕不奉陪。”

“是。”

“如何?”

寧遠白衣勝雪,坐在歸南殿王座之下的第一個位置,拂袖放下茶杯溫聲問道。

“王上身體不适,有勞寧族長招待北海使臣。”

寧遠挑了挑眉,心下生疑。

寧逾是天生王族血脈,後天傳承覺醒,應當是體魄強健,百毒不侵才對。而且清晨還好好的,如今生的是哪門子的病呢?

但若說他故意找借口不來,那也扯得慌。

寧逾自從回歸南海,小到每一個鲛人的安身立命,大到鲛人族整個的發展脈絡,事必躬親,從不推诿塞責。

他控制欲很強,與北海結盟是放了很長的線才釣到的大魚,居然會在緊要關頭放權給他……

奇哉怪哉。

寧遠心下如是想着,面上卻不顯,直到聽見殿外的動靜才拂袍起了身,臉上又挂起滴水不漏的溫潤微笑。

鲛人守卒持戟而立,衆多海妖化出人形,在陳列的隊形之外伸長了脖子往結界入口看。高殿中心的南海鲛人圖騰在海水中熊熊燃燒,在激蕩的回聲中顯示出磅礴的威勢,莊嚴而肅穆。

而道路盡頭一行人緩緩朝歸南殿走來,由北海白鷗口銜棨戟,數只赤羽珠鸾擡轎,缥缈朦胧的紗帷後,依稀看得見是一只半人半鳥的海妖。

正是北海小公主——塞壬。

“寧逾何在?”

圍觀的南海海妖面面相觑,神色均不太好看。

當年他們之中不少都被人族戕害過,貪得無厭的人族商賈為了他們的鲛绡不惜一切代價,甚至和鬼族狼狽為奸,欺騙未經世事的年幼鲛人上岸,抓捕後逼迫他們不眠不休地織绡。

鲛人族幼年時很少有尾鱗好看的,寧逾算是個例外,但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們僥幸逃過了刮鱗之苦。他們哭出的珍珠成色也不好,但盡管如此,還是被關在狹小暗濕的地下室被迫哭泣,以此來換取少量殘羹冷炙。

那些只顧争權奪勢的鲛人貴族根本不管他們底層鲛人的死活,唯有寧逾願意費心費力将他們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寧逾這個名字對如今的鲛人族來說意義沉重,不是外族可以随意直呼的。

場面慢慢變得騷動不已,妖群逐漸喧嘩起來,寧遠見塞壬一來便犯忌諱,心中不免有些同情。

“王上身體不适,正在休息,無法親自前來接見。吾乃南海雪鲛族長,奉命接待諸位。”

“你是哪來的小喽啰,也配接待我?叫寧逾來!”

寧遠還未作反應,路邊的一個鲛人女孩兒先炸了毛:“你才小喽啰呢!寧族長也是你配冒犯的,這裏是南海!不是你家!不想來便滾好了!”

塞壬的紗帷忽然無風而動,擡轎的赤羽珠鸾齊刷刷扭頭盯着那個女孩,血色的眼珠燃着業火,尖喙上凜冽的寒光閃動。場面頓時劍拔弩張起來,連海水都凝滞了一瞬。

寧遠的雪绡飄至女孩面前,将她輕輕裹住帶到了身邊,作揖賠禮道:“南珠年紀尚輕,性格直率,方才多有得罪,我替她道歉。”

“南海的待客之道,真是讓本公主——大開眼界!”

“禮尚往來罷了。”

寧逾冰冷低沉的話語在歸南殿內響起,分毫不差地傳到在場的每個人耳朵裏。他姍姍來遲,與寧遠和南珠擦身而過時微微颔首示意,目光穿透澄淨蔚藍的海水,直直落到轎中的塞壬身上。

“多年不見,塞壬公主脾性愈見任性嬌蠻。”

妖群瞬間安靜下來,整個南海回蕩着寧逾微啞的聲音。鲛人族五感敏銳,一聽便知王上果真是生病了,伸長着脖子想關心關心情況如何,卻看見他身上披着件天青色的外袍,鎖骨和脖頸處紅痕斑駁,耳鳍居然還泛着紅色。

然後便瞬間被驚掉了下巴,當場石化。

王上身上這件衣裳比他的身形大了許多,顏色也不對,明顯不是他自己織給自己穿的。更何況那些痕跡……明顯……明顯就是房裏有人了!!

本該是喜大普奔的一件事,偏偏……王上不像是占便宜的那方啊……

哪裏來的野豬,居然想拱南海的翡翠白菜?!他們居然一點風聲都沒聽到,真是氣煞妖也!

塞壬沒有他們那麽好的眼力,也不知道他們倒吸着哪門子的涼氣,只是隐隐能感受到那件外袍上的神力,心道這寧逾本事不小,能把父王騙得團團轉不說,居然還和九重天搭上了線。

果真不是什麽好相與的,怪不得姐姐們都不來,原來是給她挖了好大一個坑!

“過譽過譽,王上不是身體不适麽?我這裏正好有一味靈藥,保管你吃了藥到病除。”

“不必了。”寧逾沉聲道,“先進來說罷,居高臨下,恐怕會惹公主殿下不高興。”

他話中帶刺,塞壬也不跟他多做計較,擡手讓衆鳥繼續前進,等飛上歸南殿後才撲了幾下流光溢彩的羽翼,落地化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頭上束着雙丫髻,面容天真可愛。

作者有話要說:  塞壬:大家好呀~我是希臘海妖~來客串噠~

寧遠:叉出去。

塞壬: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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