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面試

樊晨曦收到朝聞報業新媒體部的複試通知，頭等大事便是用一管楊樹林口紅賄賂秦尚給自己設計套完美的面試技巧。

秦尚是自己的室友，和另一個叫白瑩穎的姑娘租住在50平米的小房子裏。其實不用賄賂，以秦尚那麽八卦的性格也會自動湊上來，發揮她自稱金牌HR的功力調教自己。

＂白襯衫黑西褲是不出錯，但你好歹也挑件領子袖口帶些設計的款式吧，你是去面試朝聞報業，本市歷史最悠久的紙媒，龍頭老大，不是去應聘售樓小姐好嗎？＂

＂還有，把你的精神鑒定報告給我拿遠點兒！沒有任何一個HR會關心應聘者的精神病是否康複，他們只想找一個身體健康、精神抖擻永遠打雞血能幹活的人！＂

樊晨曦撿起被對方丢在地上的報告，上個星期去心理醫生處複診，對方說自己的雙相情感障礙已經得到控制，完全可以勝任常人的工作。

秦尚在她開口前及時搶過話語權，＂不要試圖跟我解釋什麽精神病跟高血壓、心髒病本質沒區別，按時吃藥就可以的理論。你的那個陳醫生屬于在醫院的象牙塔裏呆久了，根本不了解現在職場的競争有多激烈。我和瑩穎作為朋友花時間去了解你的病，知道它沒有危險性，但外人甚至沒有興趣去百度雙相情感障礙到底是什麽。有解釋的時間不如去把你的衣服燙一燙，滾去睡覺！＂

正在塗指甲油的白瑩穎滿臉茫然，顯然沒聽懂這一大串話，但還是毫不猶豫跟她站在同一戰線：＂尚尚的社會經驗豐富，我更相信她。＂

二比一，顯而易見的結果。

第二天當樊晨曦混在另外十個競争者坐在辦公室等待終面的時候，才發現在＂精神病史＂那一欄選擇＂否＂是個正确的決定。

秦尚說的沒錯，人們對于精神病的偏見不是靠她個連工作都沒有的小蝦米能改變的，與其自殺式的強行糾正，不如先站穩腳跟。

至少現在自己穿着正裝，跟那些名牌大學畢業的精英競争同一個崗位，看上去與正常人無異。

此時，辦公室的門打開，走進來三個領導架勢的男人。打頭的是個禿頭男子，約莫四十多歲；後面跟着個助理模樣的年輕人，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年紀，一臉的稚嫩；而走在最後的那個男人，樊晨曦敢保證，他露面的那一刻辦公室裏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是年輕人的面龐，鼻子俊俏且精致，一雙細長的眼睛，眼尾微微上翹，女人怕是都要嫉妒這完美的弧度。側過身入座，下颚線幹淨利落的收入耳後，棱角分明。白色襯上沒有一絲褶皺，扣到最後一粒扣子，把他身上的那股懾人的英氣禁锢其中，引而不發。

HR起身一一介紹，到了年輕男子那，擡高音量：＂紀主編，新媒體部主管，也是你們未來的直屬領導。＂

太年輕了吧？所有人忍不住竊竊私語。看着不到30歲的年紀，竟然已經可以做到朝聞報業的部門主管，未免有些難以置信。

樊晨曦對上他的眼睛，對方的眼神更淩厲了些，像是在審視在座的人。

論級別，中年男子屬于紀澤塵的非直屬領導，也是在場級別最高的人。

紀澤塵在他面前氣場絲毫不輸，言行舉止頗為恭敬，但身上隐隐透着氣定神閑的果敢。

他是部門的直屬領導，自己能否進入新媒體部，主要要看他的意思吧。

感覺對方一眼便看穿了自己的想法，樊晨曦不禁挺直後背，開始緊張。

＂能走到現在的諸位都是業內優秀的人才，我希望今後并肩作戰的夥伴對資訊有非常敏銳的直覺。＂紀澤塵随意翻看着桌上的簡歷，每次停留，引得周圍人探頭張望，想看看他對哪個人更感興趣。

他打開帶來的文件夾，讓HR幫忙把裏面的資料分發下去。

＂所以我們會做一個簡單的測試，要求10分鐘內獨立完成。＂

獨立完成？這跟秦尚說的不一樣啊？她不是說終面基本都是小組讨論，給個議題大家自由發揮，看誰的表現亮眼。

昨晚還特地給自己模拟演示，如何搶到帶頭人的位置。

樊晨曦心中警鈴大作，扭頭查看其他人臉上的表情。衆人已經抓好手中的筆，似乎早有準備。

＂三天後便是七夕情人節，需要策劃專題內容推送客戶端和微信公衆號。你們想出一個切入點，并簡單闡述文章構思，科普、報道、實用指導類都可以。發給你們的是我們去年關于七夕的所有內容報道，作為參考。但是，我希望你們在此之上有所突破。＂擡手看了眼手表，＂現在，開始計時。＂

所有的應聘者奮筆疾書，唯獨樊晨曦對着眼前的資料遲遲沒有下筆。七夕情人節，想起來都是些不好的回憶，如果是吐槽渣男的情感類媒體，自己倒是能寫出十篇八篇來。

＂怎麽，如果不想落在筆頭上，直接說也是可以的。＂似乎是看出她的窘迫，紀澤塵寬慰道，＂準備紙張，本意只是當個紀錄思路的工具而已。＂還好心附送上一抹笑容，嘴角微微上翹，沖淡了那股壓迫感。

樊晨曦的心突然漏掉幾拍，除了陳醫生外，已經很久沒有男性對自己這樣笑過，更何況是一個如此好看的男人。

她突然有些憧憬自己曾經讨厭的七夕節，如果是自己，會希望那天可以度過怎麽樣一個與衆不同的夜晚？想到這，頓時靈感大發，依照自己心中的期望原原本本寫在紙上。

＂好，時間到，從左到右依次發言。＂

左邊的男子起身，樊晨曦進門前曾無意瞄到他的簡歷，5年大型紙媒記者經驗，專長社會新聞和評論，多次獲得過省裏新聞類獎項，實力相當強勁。

＂我在去年的資料中發現，統計顯示七夕期間選擇外出過節的情侶逐年增加，說明現在人們對于生活品質的追求越來越高，講究浪漫。我覺着如果做七夕策劃，可以在統計集體大數據的同時，增加年齡區分。

比如30歲以下的年輕，30到50之間的中年夫妻，50歲以上的伴侶。還有已婚、未婚的比例，尤其加大對已婚夫妻的描述，引導大家學會維護婚後生活。

當然，如果能拿到情人節的數據，也可以與之對比，探讨中西文化的碰撞，也是很具有指導意義的。＂

中年領導對他的發言大加贊賞：＂不愧是寫社論的記者，一個小小的七夕情人節挖掘出這麽的社會現象，有深度有引導，很不錯。澤塵，你覺得那？＂

紀澤塵并未張口，只是在那人的簡歷上寫了幾個字。

＂我之前負責生活類報道，所以我會提前跟全市各大商場打好招呼，拿到他們最一手的打折活動信息。這樣既給市民提供了方便，也跟商戶鞏固了關系。今後談廣告合作，也提前鋪好路。＂

中年男子再次點頭：＂嗯，有運營的意識，新媒體部正需要這樣全面的人才。＂又轉向紀澤塵，對方依舊只寫字不說話。

幾輪下來，部分應聘者開始坐不住了。

都是做記者編輯多年的老手，七夕主題年年弄，形式無非幾大類，無法避免有重複的。先說的人搶占了先機，把好做的切入點挑走，輪到自己手裏的選擇便少了。而且，看部門大領導的表情，明顯深知其中的套路，不好忽悠啊。

樊晨曦旁邊的圓臉妹子，年紀稍長幾歲，聽到有跟自己想法類似的，馬上劃掉。

前前後後修改三次，等前一個人開始發言，才最終确定自己手中的版本。

＂或者，我還有另外一個提議。＂那人在說完第一個想法後，感覺部門負責人對自己不太滿意，立馬臨場補上一個，正好跟圓臉妹子的創意撞車。

圓臉妹子差點當場哭出來，抖着聲音說：＂我，我的想法跟他類似……＂

樊晨曦似乎看見紀澤塵在她的簡歷上面劃了個叉。

終于輪到自己，樊晨曦站起身，看着眼前這個給了自己靈感的男人，自信的開始介紹：＂以往七夕節都是以情侶的角度報道，我想試試以單身群體的視角寫文章。＂

在場所有人頓時擡起頭望向她，對她的想法十分疑惑。

樊晨曦繼續道：＂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有過自己過七夕情人節的經歷，商場、餐廳、電影院，到處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花式秀恩愛。就連我們平時常去的餐館，那天都要給你首推情人節雙人套餐。感覺全世界都在拒絕自己這個單身狗，只好窩在家裏宅着。

所以，我認為可以總結下那些适合單身人士夜生活的地方，比如不會被鄰桌打擾的餐館，單身主題的酒吧，跟閨蜜好友玩的桌游館等等，也在七夕那天給單身們一個生存空間。如果運氣夠好的，沒準還能邂逅到心儀的人。＂

＂這，情人節做單身主題，不符合主旋律吧。＂中年領導顯然被她的想法驚到，自己從業十幾年，從未見過專門跟主流背道而馳的媒體。

她歪頭笑了笑，解釋說：＂那天單身人士再小衆，也是真實存在的，他們應當被關注。＂

看得出中年領導似乎對自己不大滿意，但誰在乎那，因為她看見紀澤塵聽過自己的想法時，似乎低頭笑了下。

所有應聘者發言完畢，簡單點評後，HR說面試結果将會在三天之內通知，叮囑他們保持手機暢通。

樊晨曦跟着大夥兒被HR送到門外，臨關門前的一刻，她從門縫看見紀澤塵正低頭翻看簡歷，神情十分認真。嘴唇緊緊抿着，顯得下颚骨更加淩厲。

樊晨曦戀戀不舍的看着門縫逐漸變窄。

裏面三個人正讨論心儀的人選。

＂這個不錯，以前在其他報社幹過，有經驗，還獲過獎。＂中年男子挑出一張推到紀澤塵跟前。

他對着簡歷研究片刻，搖搖頭：＂風格固化，我們新媒體需要更不拘一格的思維方式。＂

然後又從中挑出張自己覺得滿意的，＂我看這個不錯。＂

＂畢業一年工作經驗空白，大學本科畢業，相比其他人的研究生學歷，很普通。而且她的那個七夕提案，路子忒野。＂

紀澤塵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說道：＂就她吧，我喜歡她的提案。＂然後拿筆親自在名字出畫上個圈。

樊晨曦，予以聘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