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流浪狗與圍觀者

樊晨曦相信自己是幸運的,目前為止自己所有的努力,都見到了成效。

坊間傳聞趙總編對編視組現在的成績算是滿意,失去組長的領導,他們的運營情況并沒有受到影響,決定暫時維持現狀,至于組長人選,或許會考察他們組內的四名成員,再做定奪。

也就是說,自己有機會競争編視組組長的位置?

樊晨曦偷偷聽着隔壁桌的議論,心裏的小算盤又打開了。編視組組長雖然算不上朝聞報業的重要崗位,但好歹挂着領導職銜,名義上與部門主編平級,四舍五入也算是跟紀澤塵平起平坐的地位。

如果當上組長,便有機會跟他坐在同一張會議桌上議事。

想要推節目的時候。自己可以昂首挺胸地走進他的辦公室,底氣十足地讓他推廣自己的節目,美其名曰部門之間的業務往來。

哪裏不滿意,還能拍桌子跟他打官腔:我作為編視組的組長,以專業的角度建議你配合我的方案。不服氣的話,我們去趙總編出理論理論。

然後那家夥乖乖跪地求饒:樊組長說得對,按您的意思辦。

啧啧,想象都帶感。

此時,手機鈴聲把她從幻想中拉出來,來電的是陳醫生。

樊晨曦小心避開周圍的同事,躲到後門的樓梯間裏,往下走了兩層,确定不會有人聽到,小心翼翼的接起電話,壓低了聲音:"喂?現在是上班時間。"

"對你而言,什麽時候不是上班時間?助手剛告訴我,上個月和這個月的複檢你都沒來,說是工作忙沒空。我要再不打電話,是不是以後都不打算來了?"

樊晨曦自己回想,好像自己昨天确實接到精神衛生中心打來的電話,提醒她回去複診。

不過這幾天剛好忙活新一期視頻的事兒,給忘了。

"放心放心,我最近一直按時吃藥,情緒也很穩定。跟你混了這麽多年,小問題我已經學會自己處理了。"

"醫者不自醫,如果患者做過幾年心理咨詢就能學會治病,還要我們這些專業醫生幹什麽?你應該清楚,雙向情感障礙的複發率極高,而且每次複發都會加重病情,如果超過5次,将面臨終身服藥的可能……"

這套長篇大論幾乎每次去複診,樊晨曦都要聽他念叨一次。

聽得多了,耳朵都出繭子,滿不在乎的調侃道:"身為心理醫生這麽吓唬自己的病人真的好嗎?我的神經可是很脆弱的。"

那頭對她的插科打诨絲毫不買賬,嚴肅地說:"如果你再不來,我只好堵你家樓下,親自上門服務。"

"別,千萬別,你出診費太貴,我可付不起。"一提到錢,樊晨曦立馬認慫,"這周六我肯定去,發誓保證。"

樊晨曦原打算周六在家給新視頻的腳步潤色,周日約好跟白瑩穎去拍攝。拗不過陳醫生,只好劃掉日歷上寫好的工作安排,擠一擠,把完成腳本的時間調整到周五晚上。

看來,又是漫長的加班之路啊。

趕不及吃中飯,去茶水間随手泡了杯咖啡,加入大量的奶和糖。碳水化合物分解後的本質都是糖分,現在有糖有蛋白質又能提神,一舉三得。

腳本進度比自己預計得快,臨近下班的時候已經修過一遍,一會兒發去給白瑩穎看一遍,再做調整,基本就可以完工。

樊晨曦打算去接杯水,活動活動。

剛起身,突覺眼前一黑,有金星閃爍,耳朵嗡嗡作響。趕忙把手撐在桌子上,手指不自覺地跳動,微微顫抖。

好像是低血糖,樊晨曦腦子尚且清醒,強撐着不讓自己倒下,使勁兒指甲掐了掐手心,想找到椅子坐下休息一會兒。

慌亂中,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揪住,扭曲着,無法跳動,身體中的氧氣逐漸消耗,意識正在遠離……

"樊晨曦暈倒了,趕緊叫救護車!"

樊晨曦被送入醫院進行急救,人事部門的人随後匆匆趕到,詢問在場同事當時的情況。

"我看她中午好像沒去吃飯,人又那麽瘦,估計是低血糖吧。"

"最近加班多,累的,她也太拼了點兒。"

"年輕人,平時不注意身體……"

大約半個小時的功夫,急診室的醫生出來,找到人事的負責人簽字,說:"問題不大,先去辦理住院。把家人叫來,我們需要了解她的既往病史。"

人事拿着化驗單和住院手續去交費,随手翻看着上面的診斷結果。不出所料,确實是血糖低造成暈厥。

不過,血液化驗中的另一項結果引起了他的注意。

診斷血液中锂含量高于正常值,長期服用過量,慢性锂鹽中毒。建議……

锂鹽中毒?人事看見中毒倆字,好奇心盛上網搜索:

常見碳酸锂,有明顯抑制躁狂症作用,常用于治療雙相情感障礙……

雙相情感障礙,國精部認定的六大重性精神類疾病之一……

樊晨曦,是精神病患者?而且是重性精神病?

人事瞬間慌了神,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趕緊把情況報告給上級領導。

消息不知道從哪個環節洩露了出去,樊晨曦患有雙相情感障礙的事兒不胫而走。

對于雙相情感障礙如此繞口的專業醫學名詞大部分人弄不清楚其中的含義,直接簡化成重性精神病來理解。

于是,"樊晨曦是神經病人"幾個字迅速遍布公司內部大大小小的私下微信QQ群。

"不會吧,平時看這人挺正常的。"

"醫生的檢驗結果還能有錯?我家鄰居就有個精神病,平時不發病的時候看着跟正常人一樣,發起病來,啧啧。我家貓都離他遠遠的。"

"沒想到我居然跟個精神病同處一個辦公室?你們沒人招惹過她吧,別哪天不高興提刀進來。"

"她一個姑娘,小胳膊小腿的,能把你們怎麽着?"

"你可別這麽說,我在網上看,精神病人發起瘋來,力氣很大,幾個壯漢都攔不住。"

"你們能不能別頂着自己名字聊天,小心被人截圖出去找你們挨個算賬,趕緊匿名匿名!"

紀澤塵剛剛下采訪,往公司趕。路上接到自己部門大V的電話。

大V這個外號還是他聽到樊晨曦交過之後,覺着十分貼切,偷偷備注上的。

這麽大的人了,還像幼兒園小朋友似的喜歡給人起外號,不知道在她的通訊錄裏,自己的備注會是什麽奇奇怪怪的詞。

"紀主編,樊晨曦出事了……"大V把從編視組打聽來的情況跟他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聽說樊晨曦進了醫院,紀澤塵心裏咯噔一下,趕緊把車子停到路邊,急切的問:"人怎麽樣了,現在在哪家醫院?"

"人沒事,在市中心醫院,只不過編視我一言兩語也說不清楚,發給你截圖自己看吧。"

大量的截圖發到他的微信中,辦公室一向這樣,誰出現什麽小事,馬上傳到八卦群裏讨論幾輪。他點開截圖,瞬間手指靜止在屏幕上,無法動彈。

一個個"神經病"的字眼和樊晨曦的名字捆綁在一起,在眼前晃悠着,揮之不去。

他能想象得出,截圖中的人打出這段話時,既嫌棄又害怕的表情,像是圍觀滿身惡臭淤泥的流浪狗,好奇的想要看它有多悲慘,又擔心沾染上什麽致命的病毒,殃及自己。最好是出現個魯莽的笨蛋,有辦法讓它一動不動,徹底失去威脅性。

而自己見的她,是在校長室門前,眼睛裏透着想要被諒解的強烈渴望;被別人說成神經病時,臉上受傷而又倔強的樣子;和他平事最常見到,取得成績後滿滿的神采飛揚。

小腦裏永遠充滿出人意料的奇思妙想,那些平淡無奇的事情,從她嘴裏說出來變得生動有趣。

她的一颦一笑,一舉一動,像是一筆筆濃墨重彩的線條,把自己黑白的底色塗鴉得五光十色,滿眼鮮活。

如果人們口中的神經病是這般模樣,難道不比那些茫茫度日,只會在背後嚼人舌根的麻木生命精彩萬分?

紀澤塵握着方向盤的手指太過用力,關節處開始泛白。他狠狠踩下油門,向醫院的方向奔去。

"神經病"的醜陋标簽,絕不可以貼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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