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中波瀾

好吧,暈乎乎的兄弟倆也難逃噩運。尚喆一片茫然,被警察扭了胳膊壓在地上。見弟弟被這般對待,蘇尚武倒是不淡定了,甩開警察直往尚喆身邊蹿。

“別扯我弟,我靠,你敢拗他胳膊!”

“吼什麽吼,敗壞社會風氣!一群人渣!”警察手上毫不留情的動作扭得蘇尚喆胳膊斷了似的疼,忍不住悶哼兩聲。畢竟是年輕,尚武的淡定因為弟弟被欺負跑得無影無蹤,跳着腳喊:“多多別掙,讓他們拷。我告你們,你們非法拘捕市民,你們攤上事兒了我告你們,你們攤上大事兒了!”

和警察理論,約等于對牛彈琴,或者說,等于在老虎嘴上拔毛,獅子背上跳舞。蘇尚武怕弟弟挨打嚣張了,于是他代替弟弟被削了。警察是什麽人呢?就是不想讓你開口的時候你絕對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于是蘇尚武的抗議變成了——

“我們是……啊……”

“你們竟然……靠……”

“多多……唔……”

送到公安局的時候蘇尚武已經學乖了,只要是讓自己和弟弟呆在一起他就不嚷。可是誰要想把尚喆單獨帶走,他必定嗑了藥似的發狂。公安局不是好地方,尚武見過裏面是怎麽折騰“犯人”的。蘇尚喆這種乖孩子,肯定受不起。

看來出警這一趟,公安局的人也累了。一個年長一些的站在欄杆外面端着粗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搖搖頭問靠着尚武蹲在牆根的尚喆:“你初中畢業了嗎?竟然跟着搞同性戀。”

“你別胡說八道,我弟啥都不知道。我要找你們領導,去了那麽多地方,第一次聽說走在自己地盤上的大街上都能被抓的。”

尚喆一臉茫然,裝無辜的問:“叔,秦寨的老居民樓要拆遷,我們一家人來看老房。那邊還沒開始建呢,已經不讓人去看了嗎?”

“你住哪兒?”

“青河路那邊,今天我哥剛從上海回來,吃過飯就出來散步,順便去看看老房子。”尚喆看一旁捂着肚子的尚武,“這我哥蘇尚武。你們聽說過我媽媽吧,徳藝大劇院的尚安琪,我爸是師大教授蘇建之。”

自報家門果然比任何話都管用,老警察盯着他們兄弟倆看了一會兒,轉身叫了人進來。兩人低聲說了什麽,小警察出去,不一會兒又進來沖他點了點頭。

片刻大門就打開了,尚武不待他們說話就開口說:“多多你先回家,哥在這兒住一晚。”

轉頭又說:“麻煩給我家裏去個電話,就說不用來接,我呆夠了自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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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同志,你要是早說清楚,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你……你們讓我說了嗎?我要不是堅持開口,也被打成包子!”

“你們這些年青同志啊,要體諒我們的工作嘛。半夜三更你們兩個男人走在那種地方,不是很讓人誤會嘛。”

蘇尚喆雲裏霧裏,眼睛一轉間看見被抓進來的一個二十歲左右的清瘦男人緊挨一位三十多歲的男人。壯年男子往一側躲了躲,年輕的那個似乎很受傷,堅持挪了過去,似乎想用拷着的手去碰觸他。

“注意紀律。”老警察一聲爆喝,讓年輕人的手觸電般的縮了回去。他垂下頭,蘇尚喆看見了他眼中的驚惶和無措。

這晚的結果是,兩兄弟被蘇建之接回了家。蘇尚武挨了打,公安局道歉卻又說得冠冕堂皇,讓他們為了人身安全不要再在外面四處游走。好吧,老警察說的就是四處游走。

整個過程蘇尚喆沒有注意別的,精力都放在那個年輕人的身上,他蜷縮起來的樣子看起來很讓人覺得天都塌了。直到走出公安局那一刻,蘇尚喆也沒有完全弄明白,這麽一群人為什麽無緣無故被抓了起來。

事實上市裏這次大規模的打擊同性戀,是因為前不久一名同性戀外商在他們聚集的場所被搶,還被捅了刀,雖然沒死,但性質惡劣。

這是蘇尚喆第一次聽說同性戀,發現原來有這麽一群人,他們藏在社會的角落,有自己的集會地點,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圈子。那晚公園門口,就是他們聚頭的地方之一。他們碰面,找自己合意的對象,然後也許會開始一段戀情,也許只是解決生理需求。

尚安琪對他們這種行為很不理解,還因為兩個兒子竟然被抓起來和這類人關在一起感到憤怒和羞辱。蘇尚武倒是很看得開,他勸尚安琪,“管別人怎麽過生活?咱們走好自己的路就行。”

同性戀三個字,好像一把鑰匙,擰開了蘇尚喆心底一個隐秘角落的小門。尚安琪眼中的厭惡,讓尚喆莫名恐懼。蘇尚喆開始觀察周邊的人,特別是路過那座公園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扭頭去看。他在彷徨中艱難地度過一周,臉上的異樣讓家人很擔心。蘇尚武以為是被那次抓走吓着了,還專門帶他去了一趟游樂園。

這世上的事情總是在意什麽偏就會看到什麽,游樂園之行起先蘇尚喆還是很興奮的。雖然自小家裏人沒少帶他出來玩,但上了學之後畢竟是少了,特別是初中之後,他是大男孩了,再也沒有去過這種地方。

游樂場這種地方,男女朋友一起過來的比較多,再者就是一家幾口,或者成群結隊的同學。尚喆坐木馬,尚武背着相機在圍欄外面沖他揮手。十六歲啦,仍然看不出有大孩子的模樣。蘇尚武背着相機想,一家人把弟弟保護的太好,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将來走上社會,勢必是會遭受打擊挫折的,也不是什麽事情都能順着他的心。他想着還是趕緊用籌到的錢和貸款在這邊把商場搞起來,那樣的話等弟弟讀大學,家裏也富裕起來了。等到弟弟畢業招工過,憑自己的本事,總該少受很多罪吧。蘇尚武被自己撿剩飯睡大街那些日子弄怕了,真不敢想如果自己白生生的弟弟要是一個人跑出去,能都受得住那份罪。

他這邊這麽想着,那邊蘇尚喆玩的臉上總算見了笑。每回轉到蘇尚喆這邊,都露着白牙沖他揮手笑。要麽說心裏有什麽就常見到什麽呢,蘇尚喆眼睛掃了一圈,看見躲在一處便利店後面接吻的男人時想,一個人産生的磁場真是可怕,竟然什麽不該看到的都被他看到。

蘇尚喆一雙眼一直盯着便利店後面,兩個人應該是吵了架,個頭稍低的那個被高個子箍在懷裏,胳膊扭曲地別在背後。低個子那個腳下不停的踢,最終被男人夾在腿間。那是一場罵架,或者是一場強迫的猥亵,抑或者是情人間的推搡,蘇尚喆不知道,他只是看到兩個人四片嘴唇交纏在一起,看見高個子的大手托着低個子的屁股極力往自己身上摁。

木馬還在上上下下晃動着旋轉,蘇尚喆腦中出現某些畫面,瞬間有點眩暈。有女人尖叫,那邊兩個人在亂哄哄的氣氛中牽着手跑開了。

蘇尚喆是被尚武從木馬上抱下來的,嘴唇上一點血色都沒有,蒼白的像紙。

“這種人渣,都是要的艾滋病的。”

“哎喲,上次不是抓過一次,還敢這麽敗壞社會風氣。”

“一群變态!”

“呸!”

不知道誰啐了一口,蘇尚喆抖了一下摟緊尚武的脖子。本來是想帶着弟弟出來散心,誰知道中途莫名的弟弟就像丢了魂兒一樣。蘇尚武自始至終沒離開,總覺得他的異樣和被人趕走的那兩個人有點關系。再一細想,好像自從被抓進去再回來,這個乖巧的弟弟就有點不太正常。

也沒坐公車,蘇尚武找着有意思的話逗着說,半天沒聽見回應,幹脆背着他沿着綠化帶走。周末,路上行人不少。快到家的時候背後的人長出了口氣說:“哥,你有白頭發了,你才二十四。”

“嘿,哥老了,生命都用掉三分之一了。”

“胡說,咱們家的人都長壽,能活到九十多。”

尚喆扒拉着他的頭發,低聲說:“哥你先別動,我幫你拔了。”

蘇尚武乖乖站在那,等着頭皮疼了一下,尚喆拿到前面給他看,“瞅瞅,全白了。”

“呵,還真是。”

又走了一段距離,蘇尚喆趴在哥哥肩頭低喃說:“哥,我病了。”

這真的是一場病,迅速抽空了蘇尚喆身上的生機。沒有人知道他午夜夢中有誰出入,沒有人知道他在旋轉木馬上那種那一刻跑出來的是什麽畫面,甚至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病了,更沒有人知道他是經過怎樣的恐慌和心理鬥争,最終還是敗給了心魔。

他病了,無藥可醫。他竟然會想念一個男人,不僅是心理上,竟然夢中身體也會貼近。

尚喆夢見了那個許諾給他寫信卻再也沒有出現過的人,夢中那個模糊的身影是他幻想出的袁大軍長大後的模樣,面部甚至是不清晰的。袁大軍啃着他的嘴唇,像游樂園他看見的那對那樣揉着他的腰和臀。他覺得快樂,前所未有的快樂,像是要飄起來。他感覺身體有一處酸軟無力,又有一處堅硬如鐵。他在那雙手的撫摸中失了神志,然後在最快樂的那一刻醒過來,摸摸褲衩,已經濕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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