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王家的無可奈何
蘇謹山原本在捐出一萬旦大米後,想要把自家米鋪的售價漲一漲。
畢竟無奸不商,看到了商機和利潤,就忍不住想要再多賺一點是一點。
因為在蘇謹山看來,王家若不是這幾天被蘇家壓着,只會漲的更狠,現在只是比以往翻一倍的價格在賣,已經是在忌憚蘇家了。
其實王家在揚州城裏的消息也不閉塞,而且他們家不像蘇家産業那麽廣,他們只專精于糧食這一塊。只是一開始蘇钰臣走的路子不是他們常規在北方幾個大的供貨商那邊采購,而是從揚州城本地的富戶手中高價籌糧,原本是蘇家必輸的局面,卻因為一場大雨、一場水災,局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王家在搞清楚蘇家的手段後,不是沒想過和蘇家對着幹,搞低價策略,穩住民心,只是奈何他們的庫存根本支撐不了他們打價格戰啊!
若是他們也有個十幾萬旦糧食在庫房中,那蘇家的鬼魅伎倆又有何懼?奈何這是在新舊糧食交替之際,之前本身就在大力清除去年的陳米庫存,一直要等到九月份之後才會問供貨商訂購新的大米,庫房之中攏共就只剩下了兩萬旦不到的糧食,如何與蘇家打擂臺?就算打了,這點庫存又能堅持多久?要打擂臺,就要比蘇家更低廉的價格,那麽不消一兩日,估計這點糧食就要被瘋搶一空!而蘇家那邊還能繼續穩穩得出貨,細水長流,那最後不還是給蘇家做嫁衣?
既然此路不通,那還不如這次就讓蘇家勝上一局,他們還是提高糧價,趁機賺取利潤——畢竟還是有不差錢的老顧客願意讓“王記米鋪”送貨上門,或者圖方便就近過來買的。而且誰都不知道蘇家到底還有多少糧食,所以有些看的長遠的,是盡力兩家都買點,多囤點糧食才能安心。
只是蘇謹山的心思還是被蘇钰臣給按下來了:“咱們這次開了個好頭,已經讓全揚州城的老百姓都知道我們蘇家做生意公道、有情有義,只待水災退去,到時候我們聯系以前北方供糧的供貨商,多進點糧食繼續和王家對着打擂臺,不怕不能把王家擠走!”
蘇謹山雖然做了這麽多年生意,但是卻非但沒有把蘇家的家業擴大,反而光是守成就已經感覺艱難也是有原因的,他自己本身性格中就有缺陷:一是魄力不足、二是有些太過急功近利。所以往往小便宜是可以賺到,但是從長遠看卻往往顧此失彼、難成大事。
畢竟往往一樁生意的決策,最終都是要家主拍板,家主的思維意志稍有偏頗,得出來的結果也會是南轅北轍。
而蘇钰臣是站在前後百年的時光洪流上,去看待蘇家的家業,自然比之蘇謹山要看的更高更長遠。蘇謹山想着雖然自家已經和京城五品官員結為姻親,但是到底遠水救不了近火,蘇家既然已經舍掉了糧行這樁生意,還是和氣生財為好,不值得為此和王家、和蔡通判決裂。
倒不如趁着這個時候和王家聯合起來,一起大賺一筆——畢竟昨日王家已經派人來說和,并且保證哪怕等水災退去後,以後的糧食生意在揚州城內二分天下,互相聯合,共同盈利。
這對蘇謹山來講是最好的結局,既不得罪人,又有利可圖。
可是蘇钰臣卻是當場一口回絕了王家管事,氣的蘇謹山在人走後又連連灌了兩杯涼茶,才耐下性子先詢問一番蘇钰臣的想法。
所以說,人自身的行為形象都會潛移默化的影響自己身邊的人。
若是以往,蘇謹山早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臭罵蘇钰臣一頓了,但是現在倒是也會強忍怒氣詢問小兒子的想法了。
蘇钰臣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多聰明之人,畢竟自己幾斤幾兩還是知道的,只是現在他占着重生後龐大的記憶量,可以知道未來即将發生的許多事情,所以在蘇钰臣看來,王家不足為懼,蔡通判更不足為懼。
但是他沒辦法直接告訴他老爹,這個蔡通判馬上就要變成吳英全的替罪羊,直接被江南巡撫陸淵銘押解回京,一家老小最後都發配到了極北之地吧?若是這樣說,他肯定會被人當作異端,搞不好都要把他關起來抓鬼招魂都說不準!
蘇钰臣是土生土長的大魏人,周圍人對鬼神的想法他了解的很,哪怕對方是自己的父親母親,他也沒辦法透露。
所以蘇钰臣想了想,還是換了個說法:“如今我們不是給吳知府送去了一萬旦大米麽?到時候咱們也別做甩手掌櫃的了,一起和官府衙役幫忙放糧送粥,我們家中做成衣布匹的庫房中不是有很多往年庫存賣不出去的,挑一些粗布成衣一起送到城門口,以盡我們商戶的綿薄之力。”
蘇謹山聞言一愣,有點沒明白蘇钰臣為何跳轉如此之快,剛剛還在說王家的事情,怎麽一下子就跳到了做善事放糧送粥送衣服上去了?
只聽蘇钰臣繼續緩緩道來:“如今揚州城中的富戶中存糧都不多,堪堪夠他們自己吃到過年而已,而“王家米鋪”因為受我們家的壓制,原本這次可以囤積居奇,利潤翻個好幾倍的,如今卻處處受制,利潤大減,還要想着應對接下來水災退去後和我們打擂臺的事情,你說這個時候如果吳知府問他們要糧食,他們會給嗎?”
蘇謹山終于有了一種撥開雲霧之感,喃喃道:“難道這次答應捐糧的只有我們一家?”難怪了,當時那名衙役聽到蘇家願意捐糧的時候,如此興高采烈,蘇謹山原本以為其他家至少多多少少都會捐贈一點,沒想到最後只有自己家捐了!
“那是自然,你忘了那些富戶的糧食都是我收的,我那些兄弟們也都打聽到了他們家總共又多少糧食,可以賣給我們家多少糧食,那,這是冊子。”蘇钰臣修長的手指夾着一本薄薄的冊子,随意地遞給蘇謹山。
蘇謹山沒想到蘇钰臣做事如此缜密,竟然将這些也都整理成冊了,展開一目十行的看完,也很快清楚了蘇钰臣為何如此篤定了——畢竟大戶的存糧也不多了啊!
蘇钰臣緩緩往太師椅上一靠,坐姿還是有點漫不經心,若是被家教嚴苛的長輩看到了,必定會說無禮,可是蘇钰臣如今做出來卻有種說不出的魅力,仿佛閑庭漫步般灑脫、一切盡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我曾經在歡喜樓喝酒的時候,碰到過楊典史,他許是喝多了,無意之中說出了一樁秘聞。”
蘇謹山聽到“歡喜樓”的時候,眉頭一緊,只是到底沒有發作,反而聽到秘聞的時候,整個人都坐直了身體。
“楊典史說,揚州府的糧倉裏的糧食沒有一粒是可以吃的,而吳知府一上任,就分到了近十萬兩的孝敬。”這倒不是蘇钰臣瞎說栽贓,上輩子确有其事,只是那時候的蘇钰臣又如何關心這許多,哪裏知道什麽厲害幹系,只當楊典史吹個牛,自己跟着笑過就罷了。
蘇謹山忍不住呼吸一滞——這,這吳知府竟是如此膽大妄為之輩!倒賣官糧,那可是殺頭之罪啊!
“所以,老爹,你想,在這種時候,只有我們蘇家願意挺身而出,以解吳知府的燃眉之急,你說以後我們蘇家和王家再有些什麽事情,吳知府更願意相信誰?”當然,吳知府很快也不會是揚州城的知府了,只是老爹不放心,只能用他暫且可以理解的方式講一下。
蘇謹山聽聞此等秘事,心中是驚駭不已,同時對吳知府的做法更是有些厭惡,只是到底民不與官鬥,他們又有何能力與一位知府大人抗衡?倒不如順水推舟,以成自己之事。
只不過蘇謹山此時看向蘇钰臣的目光卻變了,帶了幾分探究:“玉兒,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蘇钰臣小名叫做玉兒,特意取了個女孩名,就是因為小時候蘇钰臣三五不時的生病,廟裏和尚看了蘇钰臣的八字讓王娴給他取個女孩名以避其災。
只是這小名自從蘇钰臣六七歲之後,蘇謹山就不再叫了,如今再次叫起,顯然是對兒子有了親近之意。
蘇钰臣“刷”地一下展開折扇,得意得笑了笑:“你以前也沒給我鋪子給我生意讓我管啊!怎麽樣,現在知道你兒子絕非草包吧!我以前只是不耐煩這些雞零狗碎的事情,想當個富貴閑人,但是娘她天天在我面前一哭二鬧的,以後我還是收收心幫着老頭子你點吧!”
蘇謹山磨了磨後槽牙,忍不住踹了蘇钰臣一腳:“滾,趕緊滾,讓我眼前清淨點!”
蘇钰臣飛快起身,沒讓鞋底沾上自己今天一身臭屁的月白色綢緞長衫,大搖大擺地走出了蘇謹山的小書房。
等蘇钰臣走了半晌之後,小書房內傳來了蘇謹山暢快的笑聲:“我們蘇家看來是後繼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