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婚

時間飛快,轉眼就進了八月,暑氣不再那麽蒸人,揚州城內也漸漸恢複了往日的喧嚣和秩序,仿佛上個月的那場駭人的大雨如同夢一般,在世井的嘈雜和叫賣聲中,變得越來越遙遠。

小老百姓只關心眼前的三餐一日,揚州城上層人物的調動來去,與他們不過是茶餘飯後的一味談資而已。

而對于揚州府中有些權勢的人家,這段時間可是吓破了膽,各個夾緊尾巴做人!

要知道,就在不久前,揚州知府吳英全被連降三級,被貶谪到福建做知州,福建雖然不算苦寒之地,但是那邊沿海,如今屢屢有倭寇侵擾,百姓頗有民不聊生之意,和在揚州府的春風得意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一個地!

可若是說吳英全的遭遇太糟,那看要和誰比,此次十幾日的大雨沖破了運河的河堤,沖擊了運河兩岸的幾萬畝良田,蘇州府和松江府的知府協管不力,觸怒了當今聖上,直接派了欽差大臣戶部尚書萬沛将人緝拿回了京城,而吳英全這邊因為對應得當,沒有鬧出大亂子,又将蔡通判作為頂包之人推了上去,自己才得以保全官身!

也是吳英全當年的座師就是萬沛,才有幸通融了一番,否則換個人來辦差,光查到官糧全是泥沙混着發黴陳糧之事,哪怕事情全推給蔡通判,吳英全也至少是一個偏聽偏信、馭下無能之罪,逃不了幹系!

上層神仙打架,中層瑟瑟發抖,下層百姓照舊過日子,這便是揚州城內最近的變化。

而蘇钰臣這次,則是第一次從他老爹手中接了十萬兩銀子,大肆兼并四周幾個府被沖擊的田地,又将流離失所之人安置回去,答應每年只抽三成利,得了名聲,又得了巨大的好處——畢竟這次全力相幫了吳英全一回,還答應吳英全每年給他送去五千兩銀子的孝敬,吳英全在離任之時也是用盡了最後的手段,為自己搏下一點根本。

雙方并無多少情誼,甚至蘇钰臣內心也極為不屑吳英全的貪婪做派,但還是配合的無比契合,各取所需。

而忙完這些之後,蘇钰臣才恍然發現,一下子就要到八月十五了,正是他和柳雲清大婚的日子!

八月十五那天一大早,柳雲清就在雪兒的輕聲叫喚中清醒過來,然後便是開始冗長的步驟:沐浴、更衣,淨面、上妝,再是梳頭唱吉詞,匆匆吃了幾塊糕點又補了唇妝後,一塊紅蓋頭便輕輕的籠罩在柳雲清的頭頂上方。

柳雲清只覺得頭頂的鳳冠格外的沉重,外面早已天光大亮,刺目的陽光照射進窗子,又透過蓋頭,将柳雲清的視線全部包裹在一片紅色之中。

她穿着一身鮮紅的嫁衣,嫁衣上用金線繡着吉雲鳳鳥,這是作為女子一輩子的榮耀,唯有出嫁之時,才能像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一般可以穿着鳳冠霞帔,可是柳雲清自己卻什麽都看不見。

她只覺得心慌。

當時小娘走的時候,她心慌過,被府中姐妹欺壓的時候她心慌過,被崔家退婚的時候她心慌過,只身一人帶着小丫鬟來到人生地不熟的揚州府的時候,她也心慌過。

你看,心慌過後,她柳雲清不也照樣活的好好的麽?如今不過是從這道門進了另外一道門,有什麽好慌的?只要她本本分分、三從四德,想必蘇家也不會挑出她什麽錯處,她還是能安安穩穩的做個三少夫人,平平安安過完這輩子。

是的,十九歲的柳雲清在出嫁的時候,沒有想過什麽舉案齊眉、夫唱婦随,沒有對新婚夫君的期待和羞澀,有的只是經歷了太多世間冷暖的清醒,她求的不過是平安二字罷了。

管他蘇钰臣是個草包還是個俊才,管他是貪花好色還是家風嚴正,放在柳雲清眼裏都差不多。夫君的能力如何,與她何關?就算家風嚴正那又如何,她父親在京裏多少人說他們柳家門風嚴謹,可不照樣還是有兩個姨娘?不,算上她死去的小娘,應該是三個!

柳雲清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哪裏,也做好如何去當這蘇家三少奶奶的準備。只是新崗位到任,難免還是會有些緊張——畢竟環境不熟麽!

而此刻對柳雲清所思所想一無所知的蘇钰臣,正高興地坐在高頭大馬上,一身紅色錦袍更是襯地他面如冠玉、風流倜傥,縱是知道這人可能腹內潦草,但是也蓋不住大姑娘小媳婦的視線紛紛往蘇钰臣的臉上瞟。

蘇钰臣身後的接親隊伍吹吹打打綿延數十米,走過之處有穿着喜慶的童子不停地往人群中灑銅錢和喜糖出去,惹得周圍的人一頓哄搶後,又不停的給蘇钰臣道賀。有些孩子還一直跟在接親隊伍後面,就是父母叫喚了,也不願意離開,總想着再得幾個銅板和喜糖。

一時間整個揚州城都因為蘇钰臣的接親隊伍而熱鬧了起來,越來越多的人湧了過來,導致去往柳家的那條道都堵的有些水洩不通了。

“各位鄉親父老,今天是小子成婚的大喜日子,蘇家門外已經搭起了戲臺子,擺好了流水席宴請各位鄉親,若是大家賞臉,今日中午便到蘇家用飯吧!”蘇钰臣拱手笑眯眯的對衆人道。

一聽今兒個居然還有流水席,連戲臺子都搭好了,頓時有些人就站不住了,連忙往蘇家的方向跑去,生怕慢了搶不到好位置,也有人想湊接親的熱鬧,看看新娘子,繼續跟着接親隊伍走。

蘇钰臣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迎娶柳雲清的時候,自己那時候根本是不情願娶一個比自己大兩歲的女人為妻的,在那時候的蘇钰臣想象中,自己的妻子一定要嬌美,要和自己兩情相悅,要能和自己賞風看月,而不是基于利益而促成的一場婚約。

所以當時一出了蘇家門,他就下令不允許吹吹打打,一直到了柳家門前,才稍微意意思思吹了吹,走完形式接了人上轎,在父母催促的眼神中拜過天地,就算完事了。

而這次,蘇钰臣一定要讓整個揚州城的人都知道,今天是他蘇钰臣和柳雲清大婚的日子!

上輩子沒有珍惜過、好好對待過的人,這輩子蘇钰臣已經心中暗自警告過自己,一定要惜取眼前人,不要再朝秦暮楚、最後誤在女色上面!

所以等蘇钰臣的接親隊伍到了柳府門前時,那是熱鬧非凡,大家的吉祥話如同不要錢一般地往外撒,蘇钰臣大手一揮,讓童子接着撒銅板和喜糖!

柳雲清是被柳知文背着上花轎的,在這一刻,柳雲清清麗的眼眸中驀然泛出淚花,只是她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将眼淚水憋了回去——不知道雲朗此刻在做什麽?他應是知道今日是我大婚,最應該背我出門的人是我嫡親的弟弟,如今卻變成了沒見過幾面的柳知文。

柳雲清記得小時候柳雲朗還叉着腰生氣道:“阿姐不要嫁人好不好?如果一定要嫁人,我跟着阿姐一起去他們家生活,我們不要分開好不好?”童言稚語尚在耳邊,如今卻天各一方,出了這個門,或許這輩子都難以再見一面!

柳雲清拼命收起心中的傷感,八擡大轎連晃都不曾晃一下,在非凡的喧鬧聲中,往另外一個方向行去。

這一日的蘇府張燈結彩、喜氣非常,所有人都在忙進忙出,喜迎賓客,唱禮聲不斷,待到新娘子的轎子一落地,那更是鬧的沸反盈天!等拜過天地之後,衆人就要跟着新娘子去新房鬧洞房,順便一起去看看新娘子長什麽樣。

有幾個蘇钰臣的二世祖朋友那更是上蹿下跳,非要蘇钰臣作一首詩,才讓他揭蓋頭。

衆人都知道蘇钰臣內裏草包,哪裏會作什麽詩,紛紛起哄,想看他笑話。

“別別別,我們不要紅包,誰不知道你蘇三少爺有錢,我們就要聽蘇少爺作首詩送給新娘子,這才表誠意嘛!大家說是不是?”

陳慎言看熱鬧不嫌事大,來鬧洞房的都是年輕人,自然是一呼百應。

“就是就是!快作詩,你看,新娘子都等不及了!”

“咱們又不是考官,随便你作什麽詩,只要小嫂子滿意就行了麽!快點,別婆婆媽媽的!讓小嫂子看笑話!”

“小嫂子到時候一生氣,可不讓你今晚入洞房了啊!”

“哈哈哈哈哈.......”

周圍人都被逗得哄堂大笑,柳雲清哪裏經過這陣仗,雙頰早已暈紅成一片,頭低的更下了,幸虧有蓋頭遮着,否則都不知道該如何遮羞了。

只是她也知道蘇钰臣可能不擅長作詩,心中已經是想好了,無論蘇钰臣作還不是作,作的好壞與否,都得想個辦法給他臺階下。

蘇钰臣原本沒想過作什麽撈什子詩,這是酸臭文人搞的玩意,他一向不屑,有那閑工夫還不如多送幾支簪子呢!只是被人擠兌成這樣,還帶上了柳雲清,他可不願意被人看輕了,或是借着他來嘲笑柳雲清!

腦海中微微思索了一番,才開口吟道:“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注:1

蘇钰臣話音落下,整個房間裏的聲音都靜了一番,就連柳雲清的心也突然漏跳了兩拍。

說的多好啊!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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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注1:《留別妻》蘇武

謝謝讀者的指正,寫的時候腦子錯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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